她真的不該問的,她情願什麼都不知道,然而他的聲音卻還是伴著風聲,不停灌入她的耳裡。
「我與娘子相識於九年前,我對她一見投緣,因此親口仃下親事,為了娶她,我足足等了九年,不料新婚當日我家娘子卻跑了。」
彷彿設瞧見她大受打擊的模樣,他竟還解釋起事情的緣由。雖然新娘子大膽逃婚,讓他成了棄夫,但他的語氣中卻聽不出絲毫責怪,反倒只有濃濃惆悵。
「我家娘子自小在北方生活,我想她逃走後也許會回到北方,我只好來碰碰運氣,我不奢望其他,只希望她一路平安。」他歎了口氣,眼底無限擔憂。
她揪緊衣襟,仰頭聽著他溫柔的語氣,看著他依戀的眼神,知道他所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是真的,他是真的替他娘子著想,長途跋涉也只是想確定她的下落,確定她平安無事。
他是如此深愛著他的娘子,可他的娘子卻離開了他,他娘子怎麼忍心?
倘若是她,就絕對不離開他,無論將來發生什麼事、過到什麼困難,她一輩子都不離開他,但是--
但是,她並不是他的娘子,而他愛的也不是她……
她咬緊下唇,心房再次狠狠抽痛,疼得她幾乎無法呼吸,也疼得她狠狠恍然大悟,原來她對他的在乎已是如此深濃,再也難以割捨。
她在乎他,在乎得不再像是個朋友,因為……因為……
她愛上他了!
瞳畔驟縮,她如遭雷漁的全身僵硬,想否認,卻否認不了心中滿漲得幾乎要溢出來的疼痛在乎、酸楚與失落。
「那你呢?為何想到北方?」他收斂情緒低頭看向她,由她蒼白的小臉知道她受到了不小打擊,卻依然徉裝不知。
縱然不捨她傷心,但只有這個辦法才能給予她暗示,也只有這個辦法才能讓她明白自己的心。為了追回她、得到她的心,再不忍心,他也必須切確施行每一步計劃。
「我……」她喉頭乾澀,滿心疼痛,還無法面對他已娶妻的事實,又怎麼能夠告訴他,其實她的所作所為與他娘子同樣傷人。
她也是逃了婚,打算回到北方。
她壓根兒沒有資格評論他娘子的不是,因為她更壞,她不只逃了婚,還拋下了深深疼愛她的爹和叔伯們。
她張口欲言,最終仍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甚至連策馬前進的力氣都沒了,而他則體貼的不再追問。
「若是不想說,也可以不說。」他體諒的微微一笑,從她手中接過緩繩,策馬繼續前進。
她感激道謝,違忙將身子轉正,一顆心更加地亂七八糟,止不住發疼。
怎麼辦,她愛上他了,可他卻已經娶妻,如今就要到北方尋妻,也許找得到,也或許找不到,但這都改變不了殘酷的事實--
他深愛著他的妻子,而她只是一個朋友。
她用雙手緊緊環抱住自己,白天空落雪以來,第一次感到這麼冷。
因他而不再孤單的心房,變得脆弱而沉重,再也沒有絲毫快樂。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她明白自個兒和藍恆交情再好,總有一天還是得與他道別離,然而她始終認為那天還很遠,畢竟到達北方還有段距離,他們依然可以一塊兒趕路聊天,即使到了也不一定得馬上分開。
與他在一起是如此的幸福快樂,她多麼期盼永遠不分開,總是相當珍惜與他相處的每一刻,但如今與他相處對快樂依舊,卻多了折磨。
縱然他甚少提及妻子,然而當他眺望向北方對,她便知道他正思念著他娘子,當他歎氣時,便是擔憂著他娘子。
他心裡始終惦記著他的娘子。
她只能徉裝視而不見,心裡頭卻是疼了一追又一違,傷了一回又一回,還得強顏歡笑,不敢將心思洩漏給他知道。
他只當她是朋友,倘若明白她的心情後必定會相當為難,也許還會考慮與她分道揚鐮--
可她不要這樣!
她不要他為難,更不想與他分開,縱然心再酸再疼,她還是想和他在一塊兒,何況當初是她說了要幫他的忙,也打定主意要一路保護他,即使明白他到北方是去找他家娘子,她也不會改變心意。
「風雪愈來愈大,待會兒進城後就找問客棧住下吧,明日一早再上路。」
藍恆的聲音忽然自她身後響起,因為風雪驟大,他倆只好共乘一騎快馬加鞭往附近一座城鎮趕去,打算趕在天黑之前連城進風雪,如今應該就快抵達。
「我知道了。」她點點頭,卻是有聲無力,始終無精打采的垂著頭,任由他執著緩繩在風雪中策馬奔弛,一點也不像平時的樣子。
「怎麼這麼沒精神?」他立刻低頭看著坐在懷裡的她,唯有共乘的時候才能光明正大的貼著她,感受她的柔軟與體溫。
「沒什麼。」她一語帶過,哪敢告訴他此刻的心情。
隨著北方愈來愈近,她的心倍益發矛盾沉重,她希望他能夠找到他娘子,不再日夜擔憂歎息,可內心深處卻有另一種邪惡的想法,不希望他找到人,就怕他找到人後會決定將人追回。
她討厭自已有這種想法,卻怎樣也抑制不了。
坐在他身前,她重重歎了口氣,知道呼嘯風雪必定會蓋過這聲歎息,直到抵達城鎮之前她可以盡情的傷心難過,而不用擔心身後的他會發覺她的心情。
小嘴一張,又是一替歎氣,然而下一瞬間,她眼尖的發現前方路上有條繩子橫過道路,繩子兩端分別隱設在兩旁染滿銀白的樹林裡,是盜匪半路劫財慣用的手法。
「藍恆,快停馬!」瞬間她臉色大變,張口大叫卻已是來不及。
粗繩藏在風雪之中原就難以發現,加上馬兒正在奔騰疾她,要在瞬間停下更是難上加難,當藍恆聽見她的大喝聲拉緊緩繩時,馬兒早已絆到粗繩失衡往前摔倒,而她和藍恆自然不敵那股勁勢,瞬間被拋飛了出去。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
憑她的身手自然不至於摔傷,可藍恆不懂武,要是落地時撞上石頭或是路旁大樹,後果絕對不堪設想。
剎那,她沒有任何退疑,張手抱緊他瞬間旋了個角度,打算在落地時以自身作為緩衝,可不知是不是藍恆過於高大,還是彼此體型有所差距,她算準的角度卻在落地前一瞬間歪偏,競是藍恆抱著她率先摔落雪地。
那股勁勢實在過於猛烈,即使落地,他們還是停不下來,硬是在雪地上翻滾了好幾圈才能夠停住,一路掀得積雪飄揚成雪霧,整顆腦袋也被一連串衝擊攪弄得暈眩。
「藍……藍恆,你沒事吧?」她顧不得頭暈目膠,也顧不得滿身是雪,連忙自他的懷抱裡坐起身,清楚明白在落地翻滾時他始終緊緊抱著她,以自己的身軀保護著她。
縱然雪地柔軟,可她還是擔心他撞上了什麼東西。
「我沒事……」藍恆緩緩睜開眼,吐出一團白煙。
她鬆了口氣,卻還是一臉擔憂。
「能站得起來嗎?」她飛快問著,無暇察看他身上是否有傷,更無暇感激他的以身相護,此對此刻她全身的注意力全放在戒備四周,小手早已抽出纏在腰上的烏鞭,因此也就沒有注意到,他眼角的臉皮競報掉了一小塊。
遠處,馬兒正躺在雪地上嘶嗎,顯然摔得不輕,幸虧軟厚積雪緩了不少衝擊,應該不至於有什麼大礙,只是再大的馬兒嘶嗎聲,也隱蓋不了雪白樹林裡那不尋常的氣息--
樹林裡有人!
該死,她多麼希望那條粗繩只是一場意外,多麼希望在這冰天雪地裡不會出現盜匪,可令人失望的是,她最擔憂的事還是發生了。
幾乎就在樹林傳出動靜的瞬間,她的眼前也出現了兩道身影。
瞳眸驟縮,她飛快自雪地上跳起護到藍!,s身前,甩鞭揮向眼前的一男一女,眼底有藏不住的驚駭。
這兩人來得無聲無影,她完全沒辦法瞧清楚他們究竟是從樹林裡的哪個地方胃出來、是怎麼躲避她的目光,又是怎麼來到她面前一
她甚至無法在雪地上找到他們的足跡!
這樣的輕功、這樣的速度,可見這兩人絕非泛泛之輩。
烏色長鞭換著驚人威力凌厲揮去,可惜卻是撲了個空,原本佇立於眼前的兩道身影竟突然消失,喬明珠睜大眼,還沒來得及尋找兩人的身影,肩窩的一陣麻疼讓她眼底浮現驚駭。
不好,她被點住穴道了!
「呵呵呵,原來是懂武的姑娘家,可惜注定得落在我手上。」
隨著陌生嗓音落下,喬明珠只覺得眼前雪花忽然片片亂飛,接著女人的身影再度出現在她面前。
那女人有張嬌艷的臉蛋,可自艷紅斗篷下探出的一雙小手,卻露出十根又尖又長的靛藍色指甲,尖銳的長指甲宛如蛇行,自肩磅一路往上得到她的臉頰,不懷好意地看著她。
「你是誰!」縱然長指甲在她頗上排徹輕滑,也許只要加重點力道就會毀去她的容顏,喬明珠卻設有絲毫恐懼,比起容顏被毀,她更擔心藍恆的狀況。另一個男人不在她眼前,一定是到她身後把他給捉住了!「你們若是要錢,全在馬身上的包袱裡。」
「呵呵呵,誰說我要錢了,你以為我大費周章的在風雪中設下陷阱,只是為了區區幾個小錢?」雪靈花格格輕笑,美艷難喻,一手搶走她手中的長鞭,理所當然的占為已有。
「那你究竟是為了什麼?」不要錢才是最恐飾的。喬明珠眼底掠過一抹焦慮。
「你不用知道太多。」雪靈花神秘一笑,接著往她身後瞥去。「人擺平了沒?還不架過來給我瞧瞧心」
「擺平了是擺平了,可是……」男人的回答讓喬明珠的心頓對一沉。
「可是什麼?」雪靈花沒好氣地問。
「可是這男人的臉皮掀了--」
「什麼掀了?」雪靈花動怒斥喝,瞬間截斷趙梟的話。「我讓你弄昏他,可沒要你毀了他的容,你知道一張臉有多少用處嗚?我至少可以試上七種毒藥、八種蠱毒--」瞧見喬明珠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她才連忙合嘴吞下怒罵。
「又不是我掀的。」趙梟的辮駁從身後傳了過來,嘰哩呱啦的解釋。「這男人的臉皮原本就掀了一角,不過沒有流血,底下還有另外一層皮。」
「什麼?」雪靈花詫異殊眼,接著紅唇一揚,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詭笑。「有趣,快把人架過來給我瞧瞧!」
「喔。」趙梟照做。
接著喬明珠就聽見男人的腳步聲,自她身後燒到她的身前,身後還拖著不省人事的藍恆。方纔那女人說了,一張臉皮可以試上七種毒藥、八種蠱毒,她一定善於使毒,藍恆該不會是被下了毒吧?
她臉色發白,一雙水眸擔憂的直盯著昏迷不醒的藍恆,恨不得能瞬間飛奔到他身邊,察看他的狀況,無奈四肢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被男人粗魯的一路拖行,然後按照女人的吩咐鬆開他的衣領,將他扔回到雪地上。
雪花自他身周揚起,他緊閉著眼動也不動。
都怪她!
若不是她一路上胡思亂想,失去戒心,也不會這麼狼狽的落到這兩人手中,如今藍恆昏迷不醒,全是她的錯,要是藍恆有個萬一……
她緊閉雙眸,用才揮去那不祥的想法,真誠的在心中祈求。
老天爺,她怎麼樣都沒關係,但請稱一定要保佑藍恆平安沒事啊!
「我看看。」雪靈花握著喬明珠的烏鞭在雪地上蹲了下來,長而尖銳的靛藍色指甲得到那張平凡無奇的臉龐上,縝密的仔細端詳。「嗯,果然是假的。」她若有所思地道。
假的?什麼假的?
喬明珠迅速睜開眼,雙眸蘊滿擔憂的看向藍恆,卻被女人和男人擋住視線,只能瞧見他胸口下的身軀,瞧不見他的臉。
「把這層皮給撕了。」雪靈花頤指氣使,指揮身邊站著的趙梟。
「就這層皮?」他撫著下領的小鬍子,問得仔細,聽他的語氣似乎不介意多幫點忙,把藍恆全身的皮也一塊兒撕了。
「住手,別傷他。」喬明珠疾聲大喊,整顆心房因為緊張而緊縮。
雪靈花慢條斯理的站起身,又慢條斯理的轉過身,一臉嬌笑的院著她。「這麼心疼他,莫非他是你相公不成?」
「無論他是不是我相公,都不許你們傷他!不管你們想做什麼,儘管衝著我來就行了。」喬明珠試圖將女人的惡意轉移到自已身上,明白眼前的女人是個邪門歪道,因此不願老實回答,就怕說出正確答案後,她會另外使出邪惡的手段。
「呵呵呵,你放心,除了對付他,我也不會放過你的。」雪靈花燦笑如花,靛藍色的尖銳長指甲卻是戳向身邊的男人,頭也不回的下令。「動手,就撕最上層的皮,別傷了底下的臉。」
「住手。住手。住手!」喬明珠放聲大喊。
趙梟聳聳肩,對喬明珠激動的叫喊充耳不聞,立即蹲下身照做,不料當他撕開藍恆臉上那層假臉皮後,卻震驚的睜大了眼。
「這怎麼可能?他……他、他……」他食指劇烈顫抖,指著那張俊臉。「他竟然……竟然……」
「鬼吼鬼叫個什麼勁!」雪靈花皺眉轉身,目光卻在觸及藍恆的那張臉後,出現詫異的神情。「唉呀!」
趙梟忿忿不手的轉過頭,對著雪靈花抱怨。「這男人竟然生得比我還要俊,這還有沒有天理啊!」他邊說邊瞪著藍恆,認真考慮該不該乘機將人毀容,只可惜念頭不過自腦中浮現,雪靈花便忽然一腳將他狠狠瑞飛,瞬間取代他的位置,蹲到了藍恆身邊。
「真的是他?」她發出喜悅的叫聲,十根尖銳的長指甲像是撫摸什麼稀世珍品般,輕輕撫畫著那張俊臉,眼底掠過一抹幾不可察的戲諺與笑意。
因為瞧不見藍恆的狀況,喬明珠更憂心了,因此也就沒發現兩人間的對話,早已透露出不尋常的訊息。
遠方的雪地上,趙梟吐去滿口雪粉,一個鯉魚打挺自雪地上站了起來,瞧見她滿臉心醉神迷,忍不住酸道:「你那是什麼表情,那男人該不是你以前的姘夫?」
「嘴巴給我放乾淨點!」雪靈花無情揮鞭,精準甩向他不乾淨的昊嘴,若不是他閃得快,一張嘴恐怕早已被抽爛。
「你!」趙梟張嘴想抱怨,卻在她狠毒的注視下頓時沒了聲音,再張嘴,臉上已堆滿了討好的微笑,好聲好氣的改口「我說錯了,說錯了,應該是∼一應該是舊識才對。」
雪靈花輕哼,這才收回長鞭,繼續迷戀地撫著那張俊臉。
「與其說是舊識,倒不如說他是現今江湖上唯一配得起我的男人,堂堂八方鏢局副鏢頭,人稱京城第一鏢師的蔚超恆,你竟然不認得?真是沒用,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