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綰雪還沒找到我要的男人?」
「是,綰雪姑娘說始終沒找到適當的人選,要小姐您再等些時候。」管事恭敬回稟。
「還等,她都找了快半個月,再找下去我書還要不要寫?我看她分明就是故意唬弄我!」
「這……」管事面有難色地說不出話來,只能亦步亦趨的跟著她跨過洞門,來到一間隱藏在染坊後方的大屋子裡。
這座染坊乃是花家所有,佔地極廣,每日進出的染工、染娘高達上百,可外人卻不曉得其中其實棍藏著二十名畫師,每日就躲在染坊後方闢建的一間大屋裡,為花矜矜繪描違法春宮圖。
縱然矜矜再大膽,卻也不想樹大招風,所以巧妙的以合法掩飾非法,將畫師們藏在染坊,每隔一陣子就會假借巡視染坊的名義去監督。
管事幫忙推開大屋門扇,就見屋裡二十名畫師一排排坐在書案後頭,屋裡幾個角落都擺著一盆炭爐,火紅炭火將大屋喂烤得極暖,即使外頭大雪紛飛,畫師們卻能一身輕衫的坐在屋裡,拿著筆墨描繪春色丹青圖。
無名書肆生意興隆並非沒有原因,不僅僅是靠著販賣禁書淫畫,那些淫畫全是出自畫工精湛的畫師,所用丹青、紙材皆是上等,每幅淫畫艷麗生動、活色生香,縱然價格不菲,卻是炙手可熱,人人搶著要。與一般的黑白春宮圖相比,可謂是天差地別。
隨著開門聲響,畫師們轉頭見到矜矜,本能就想起身寒暄,不料卻在管事的眼神暗示下連忙坐回椅子上。眾人端詳矜矜難看的臉色,個個心知肚明的迅速低下頭,佯裝若無其事的繼續作畫。
而矜矜也無心理會。
只見她雙手環胸走在一排排的書案間,一邊低頭巡視畫師們的進度和狀祝,一邊卻還想著該到哪兒弄來一對男人,可下一瞬間她卻忽然停下腳步,像是發現什麼似的直盯著眼前的畫師。
接著她快步繞過書案,水眸晶亮的將該名畫師從頭看到腳,再從腳看回頭,看得畫師不禁有些頭皮發麻,連筆都停了下來。
「你,抬起頭來。」她揚起紅唇,美艷小臉在一瞬間綻放出光芒。
被點名的畫師縱然心生一股不祥,卻還是聽話的抬起頭。
「花姑娘,有、有事嗎?」他擠出笑。
「你長得挺俊的嘛。」矜矜笑吟吟地誇讚。
「承、承蒙花姑娘看得起,可小的自覺--」
「今年幾歲了?可成婚了?有未婚妻嗎?」她決速打斷他。
「小的今年二十,尚無婚配。」
「是嗎?那太好了。」她挑眉,笑得更燦爛了,燦爛得讓一旁管事也忽然覺得事情不大妙。
他家主子自幼天賦過人,可性格卻也大大的與眾不同,尋常人做不到的事她總能輕而易舉辦到;尋常人絕對不敢做的事,她老是做得理所當然。
就在管事試圖揣測她想做什麼事時,矜矜卻打了個響指,瞬間作出決定。
「就是你了!」
「呃……」該名畫師一愣。
「接著,就只差個陽剛的……」矜矜喃喃自語,接著目光一掃,就往其他畫師身上看去。
觸及她的目光,躲在一旁偷聽的畫師們不禁迅速低下頭,佯裝忙碌,卻還是難逃被打量的命運,只見矜矜笑咪咪的走到其中一名較為高大的畫師面前,朝他勾了勾食指。
「小的……今年二十五,也、也尚未婚配。」該名畫師反應機靈,立刻自動自發地回答,卻是結結巴巴。
矜矜撫著下巴,看著他一副粗獷而老實的模樣,不禁笑得更滿意了。
「很好,那就你們兩個了,既然你們兩個都沒有婚配,那就跟我走吧。」
「花姑娘,您要咱們去哪兒?」兩名畫師異口同聲的問。
「當然是找個地方讓你們倆熟悉彼此,然後脫衣上床歡愛啊!」矜矜笑得好不開心。「我下本書全靠你們兩個了,只要你們做得好,我一定不會虧待你們的。」
脫衣?上床?歡愛?
所有人全被她突如其來的宣言給嚇傻了,屋子裡頓時陷入一片死寂,被點名的兩名畫師更是嚇得面色慘白,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可矜矜卻又接著道--
「對了,我會在一旁看著,你們倆要是覺得害躁,我加個屏風就是了。」她一副寬宏大量的摸樣,再抬頭,就看到畫師們手中的書墨筆硯,全都啪啪啪的摔到了地上。
一旁的管事,更是目瞪口呆的看著她。
眼看所有人一副魂飛魄散的模樣,她歪頭想了想,才發現自己太過心急,一下子將話說得太白。縱然她可以接受男人彼此歡愛,但不見得人人都能接受,更追論是臨時被趕鴨子上架了。
可這也不能怪她啊!
綰雪擺明是不會幫她這個忙了,要是再拖下去,她生意都不用做了,既然都是男人,又沒成婚,只是脫掉衣裳在床上滾個幾圈,應該沒什麼關係……吧。
矜矜輕咳一聲,還想開口說些什麼,不料身後門扇忽然被人自外頭推開,就見人高馬大的柴驀跨了進來,打破滿室的沉默。
「小姐,畫師們都是憨厚老實的人,您就別嚇唬他們了。」
「我哪有嚇唬他們!」矜矜本能反駁,可接著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臉色登時變得彆扭。「你來這裡做什麼?」
柴驀沒有回答,只是幫忙拾起滾到腳邊的毫筆,交給其中一名畫師。
一見到他來,所有人如見浮木,險些就要衝到他身後尋求庇護。
若說這世上還有誰能制得住花矜矜,那絕對是非柴驀莫屬了!
但說實話,他們絕不是討厭她,相反的,他們全都非常感激她的知遇之恩,若不是因為她,憑他們一介書生早己活活餓死在路邊,縱然得躲躲藏藏繪著春宮圖,也好過窮困潦倒,連親人都養不活。
何況花霧待他們真的不差,甚至對他們的家眷也是百般照顧,無論吃的、喝的、住的全包在她身上,甚至連生病時,藥錢醫錢也都算在她頭上。
她是他們的恩人,他們敬重她都來不及了,又怎麼會厭惡她?
只是偶爾,真的只是偶爾,他們還是會被她驚世駭俗的言行給嚇著。
「小、小姐,既然柴總管來,必定是有重要的事,不如……不如……」管事小心翼翼的插話,也試圖幫畫師們脫離險境。
「我沒空!」矜矜抿著小嘴,舉步就想把看中的兩名畫師給帶走,誰知道柴驀卻更快的捉住她,沒讓她的指尖碰到任何一個人。
「老爺夫人擇了婚期,要小姐回府一同商量婚事。」他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放開我,沒聽見我說沒空嗎?」她噢怒地瞪著他,試圖用憤怒的語氣,隱藏心中的彆扭,腦中卻怎樣也忘不掉昨日發生的事。
她就是因為他而心情不好,他竟然還敢出現在她面前!
不過她心知肚明,她最氣的其實是自己。
昨日,她非但沒有成功說服他拒絕入贅,反倒色迷心竅地粘到他身上,甚至糊裡胡徐默認了他的提議,直到她回過神後一切都來不及了。
爹娘早己興高采烈的開始籌辦婚事,全府上下也得知了喜事,就連他也一副非她不「嫁」的模樣,無論她怎麼說,都堅決的不肯改變心意。
「小姐要嫁人了?」一旁管事聞言,忍不住錯愕的……不,好奇的睜大眼。
「不,娶人。」柴驀低聲糾正。
「娶人?」管事又是一愣。「娶誰?」
不只他好奇,所有畫師也都偷偷豎起了耳朵,待矜矜回過神來,發現兩人的對話時,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我。」
一字一聲,再清楚不過的答案。
瞬間,所有畫師全都驚嚇不已的跌坐在椅子上,就連管事,也差點腳步不穩的滑了一跤。
啊,不會吧?他家小姐娶的人竟然是柴總管?
也就是說,一直習未為花家鞠躬盡瘁的柴總管,竟然要入贅?
天哪,這簡直就是一朵鮮花,插在一沱--呢,不,這簡直就是天妒英才,竟讓如此出色挺拔的男人,命運如此坎坷。
為了報恩,柴總管竟能忠心到如此地步,實在太令人佩服了!
所有人全都敬佩的望著柴驀,卻怎樣也藏不住眼底的憐憫,看得矜矜登時臉色大變,差點就想一把掀了眼前的桌子。
可惡,他們那是什麼表情、活像是她拿著刀逼他入贅的。
搞清楚,明明被逼迫的人是她,是她好不好!
矜矜想大喊、想怒吼,卻心知肚明不會有人相信她,因為她就是素行不良、聲名狼藉,所龍」注色不會有人相信她,所有人只會相信,他是為了報恩而嫁給她。
這就是報恩。
就只是為了報恩!
濃稠酸澀宛如滴墨,瞬間無預警的墜入心湖,無聲的渲染開來,讓她不禁又氣又怨,卻分不清究竟是氣他的固執多些,還是怨他的忠誠多些?
十五年來,她從來就沒想過要他報恩,她只是喜歡和他在一起,喜歡他從不對她唯唯諾諾,喜歡他的固執不通,喜歡他的雞婆嚴格,喜歡他的每一分好,和每一分的不好--
她就是喜歡他,而他,卻一心只想著報恩!
怨澀更濃,她抿緊小嘴深吸一口氣,接著轉身就往門外衝了出去,再也不想見到畫師們眼底的憐憫,誰知柴驀竟飛快地跟上,一個眨眼就來到她身後。
「站住,不准跟著我!」她迅速轉身,氣呼呼地指著他的鼻子。
他淡定不動,沒有因為她的憤怒而變了臉色,眼神始終柔情萬千。
「卑職派人在南方找到一冊春宮圖--」
「你別想故意轉移話題,總之不准跟著我就對了!」語畢,她又往前走去,可沒想到他卻繼續跟著。
不只跟著,他甚至還理所當然的繼續這個話題。
「卑職己托八方鏢局將書冊帶回,最快一個月之內就能將--」
「就說不准跟了,你聽不懂人話嗎?」她氣壞了,實在不敢相信他竟敢無視她的命令。
這陣子他總是反抗她,一再反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