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人口眾多,原本就不夠大的祖宅容納不下一代接一代新添的人口,所以很早就一個支系、一個家庭地搬出祖宅,散居在海內外,只有蘇家的大家長,猶如鎮守國土般仍然繼續住在祖宅。
至於這祖宅的地址嘛——
坐完公車換捷運,捷運坐完換公車,尼克眨眨眼,發現自己被帶入一片樹林蔥蔥的天地。
「哪裡這裡啊?」似乎一下於就遠離都會特有的空氣污染,深深一個呼吸,儘是一片清新。
「這裡、是陽、明山。」和他的手互挽著,蘇姍兒引領著他走,二月的山風涼得似乎要鑽入骨頭裡去。
「咦?陽明山這裡嗎?」原來這裡就是台北市「唯一」的一座山、旅遊手冊中必提必到的遊覽勝地呀!可是……旅遊手冊中不是把這裡寫成什麼「遊客如織、花團錦簇」的嗎?怎麼會是眼前這種沒什麼人的冷清景色?
「這、裡是、後山。」蘇姍兒解釋道,並往蜿蜓盤上的路面走去。
走啊走,愈高的坡度就得耗費愈多的體力,大約過了十幾分鐘後,在女性體力終究差了男性一截的情況下,蘇姍兒顯露出一點點的疲態。
尤其是身上穿著這麼拘束的服裝,腳下亦不是平時所穿的運動鞋或休閒鞋,而是一雙細跟高跟鞋時,蘇姍兒行動上的吃力更是可想而知。
「來!」尼克從原本陪伴在她身旁一塊行走的位置,長腿一跨,站在她的面前並背對著她蹲跪下去,雙臂往後伸長招手。「你給我背,來來來,你累了,給我背。」
「啊?」蘇姍兒對他主動、體貼的舉止覺得好窩心,可是——「不、好吧?這、段路會愈、來愈陡,背、我會愈、來愈重。」
「沒會啦,蘇姍兒,你是女人,沒會重到哪去。」尼克對她的婉拒根本不予理會,只是一徑催促,還以動作配合地把屁股左搖右擺起來。「Comeon!Comeon!」
噗哧一笑,蘇姍兒看出他那種不達目的便不罷休的堅持勁兒,終於屈服地走了過去,不過還是有些猶豫的,只敢先將手腳輕輕地貼靠,才慢慢將整個人重量一點一點欺壓上去。
一確定她柔順且完全將全身托上自己的背部。「OK!」他抱住並固定蘇姍兒兩條大腿,就這樣一鼓作氣站了起來。「let'sgo!」
他一開始走動,蘇姍兒便臉紅了——原來是她兩條腿纏繞在他的後腰背,旗袍長長分叉的下擺,就像是條披掛在架上的毛巾,還隨著爬坡的步伐一左一右微晃,而且剛剛被背上背時,身前的旗袍布料並沒有先拉得平順,所以居然就全數又擠又捲到她的腰腹上……換句話說,她身體前方可以說是以一種「真空狀態」與他寬闊結實的背部、腰臀貼靠在一塊兒的。」尼、尼克……」羞怯立即佔了上風,她不安份地扭了扭腰肢,雙腿也反射性懸空晃了晃。「你、還是、放我下、來,我、自己走、好了……」
「唉唉,沒亂動、沒亂動啊!」她一掙扎起來就像條滑溜溜的活魚,害得他抱姿和力道都拿捏閃了偏差,而令他受不了的另外一點,是她在掙扎中,他可以清楚感覺到兩團軟五溫香柔軟地在他背上捱捱蹭蹭,那份觸感讓他在爬坡流汗之餘,更是發熱不已。
「沒亂動哦,否則……」口水咕嚕嚕,吞得好大聲。「我會忍沒住喔。」臀部還連話帶做朝後一翹,頂人的動作讓蘇姍兒悶哼一聲,不敢再多說什麼,再度乖乖的不敢亂動。
「唔嗯……」算了,反正也沒人看見,就……隨便吧!她一邊如是想著,一邊把紅燙得更厲害的臉蛋貼在他頸邊,下巴則靠在肩頭上。
那噴息在他頸邊的蘭芷般氣味……算了,不能再苛求些什麼,尼刻苦笑地提醒自己,蘇姍兒已經很乖地按照他的話不敢再亂動了,是他還一徑在想入非非的。
咳了一聲,為了怕自己的想人非非愈加嚴重,情急生智,他開口隨便就找話題講:「好安靜啊,這裡一個人都不有哩。」
的確,這條山間道路四下愈來愈安靜了,尼克這才發現,一路走來除了他們兩人之外,竟然沒其他人或車輛什麼的經過來往,好奇怪!
「喔」了一聲,蘇姍兒反倒是一臉稀鬆平常。「因、為每次,都是我、最晚回、家。其、他人都、是在除、夕夜時、到齊。」所以大年初二這天,這條路上當然不會有什麼車輛經過。
「……蘇姍兒,你說這樣,好像、好像是……」那句成語是怎麼說來著?對了。「此路是我開』哩!」
「……這條、路,的確、是我家、開的。」
「……What?"尼克腳步頓了一下,他有沒有聽錯?「你家開路,這條?不開玩笑吧?除非……」他打哈哈的,想到另一句。「此樹是我栽』咧!」
「……樹、不是我、栽的。」沒想到蘇姍兒居然還有應有答。「都、是我曾、外祖父栽、的。」
真的還假的?!那——「山咧?陽明山,你家買的?」腳步又重新邁開,尼克體力還真不錯,邊走路邊說話,身上還負荷著蘇姍兒的重量,居然氣息還能保持有條不紊。
「……不、是。」蘇姍兒回答道,不過還有下文。「陽、明山,是曾、外祖母的嫁、妝。」只是前山部分已經被政府徵收去開發「陽明山國家公園」,後山仍保持原狀自行居住罷了。
尼克原本自認講完一句俏皮話後,還想打哈哈個兩聲,結果一聽到蘇姍兒的話,笑聲還沒發出來,反倒就嗆在喉嚨裡。劇烈的咳嗽聲讓蘇姍兒急了,這回是說什麼也要從他背上下來,她急著拍撫他、安慰他。
「Fine……我很好……」尼克等咳嗽好不容易靜止了,便又打算再度背起她,但蘇姍兒卻搖搖頭。
「沒、關係,這裡……已、經快、到了。」她說道。
快到啦?又繼續走了快五分鐘,然後,在一片樹蔭夾道的盡頭,一座連著磚牆牆面的朱色大門就赫然出現在兩人眼前。
蘇姍兒率先上前,伸手握住大門上扣門用的青銅圓環,「砰!砰!砰!」沉重的聲響似乎也敲進了兩人的心中,悠悠迴響。
「拐——」朱色大門果真應聲而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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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粱畫棟、瓊樓玉宇!
尼克不敢相信地眨眨眼睛,又伸手揉揉,再眨眨眼。「那、那、那個——」這下子,他又開始學蘇姍兒說話了。「我知、知道,北京那裡有座紫什麼城,你們、你們搬那座紫什麼城過來嗎?」
「紫、禁城。」蘇姍兒率先走了進去,一名穿著長袍馬褂的老人,領著一群穿中山裝或旗袍的男女迎上前來,打躬作揖行禮。
「姍兒小姐,真高興看您回來了。」
哇塞!尼克噴噴稱奇地看著那位老人家——他穿得比自己身上的中山裝還要「傳統」耶!不可思議……那把長到肚皮上的白鬍子是真的還是假的?他可不可以拔下一根來試試看?
「尼、克!」
一直到聽見蘇姍兒的驚呼聲,藍眼眨了眨,尼克這才回過神——發現自己的手握住了一截長長白白的東西?嚇!是鬍子!又發現好幾雙視線都難以置信地凝到他身上,他嘿嘿地笑了幾聲,尷尬地把手收回去,臨收回去前還不忘謝罪一番。
「Sorry!Sony!我沒是故意的。」把鬍子好好放回肚皮上,還伸手順了順,尼克最後不忘討好地笑了笑。「乖乖喔。」哎喲,糟糕,他居然把「哄」蘇姍兒的台詞溜口而出了。
「……」一陣沉默,老人用他那雙蒼老卻充滿智慧的黑跟珠定定看著他。
嗯哼……尼克不由自主挺起背脊,覺得這個老人家在「審核」他——而且是很重大的「審核」!
「呃、張伯……」顯然蘇姍兒也有這種感覺,不安的喚聲。
「是的,姍兒小姐?」張伯立即把打量的眼光收回來。
「他、尼克是、我的朋友。」蘇姍兒以保護的姿態站到尼克的面前。母雞罩小雞的姿態讓尼克感動、讓張伯略表驚詫地挑起一邊的眉毛。
「既然是姍兒小姐的朋友,我們自然會竭力款待。」張伯說道。「請進吧,老太爺他們等姍兒小姐等很久了。」
「好。」蘇姍兒點頭,倏然想起了另一個問題:「其他、人都回、來了?」
「是的。」張伯回答。「連陳少爺在一大早就來了,應該是專程來等姍兒小姐您的吧。」
尼克的唇角不自覺地抿了一下。
陳少爺?陳大哥?陳定宏?他看向蘇姍兒,後者也侷促地回望他一眼。嗯哼,那表情是說他想得沒錯——就是那名「未婚夫」嘍?
尼克的唇角抿得更用力了,扭成醜醜的角度——好吧,他承認,自己是在嫉妒、在吃醋、在惱怒,雖然蘇姍兒已經告訴他,她對陳定宏沒有任何的「意思」,但要教他不去「在意」,那是天方夜譚啊!而且,光憑張伯對陳定宏如此熟稔的口吻來看,不難想像,在蘇家,怕是上上下下全員都把蘇姍兒和陳定宏看成一對了,那、那、那他老尼克又該怎麼辦?
尼克忽然害怕了,硬是拉著蘇姍兒停下前進的步伐,衝動地俯頭而下,以一種抵死纏綿的意味吮吻她的唇……
熱……好熱呀……
「姍兒。」
燙……太燙了……
「蘇姍兒!」
燒……要燒起來了……
「蘇姍兒,你太放肆了!」嚇?!終於,嚴厲的斥喝聲穿透燒得強強滾的腦海,她猛然推開尼克,後者則發出「可惜呀」的咋舌聲。
「你、你……你是、故意的!」蘇姍兒看見他居然還露出慾求不滿的表情,伸出的舌尖意猶未盡地舔著嘴角,連帶想起方才擁吻的滋味,臉色不由得更羞更紅,連煮熟的蝦子都得甘拜下風。「你……我們都,已經進、屋子裡了,你、還、你、還…」
「嗯?」尼克可一點都不害臊,聽見她文不成章的數落,反倒勾起奸詐的笑痕。「我的蘇姍兒,你是說,沒行在屋裡,那要在屋外嘍?」順勢嘟嘴做個Kiss的動作,惹得蘇姍兒又是嬌嗔地一跺腳。
「你、你你你……」
「我、我我我……」尼克有樣學樣,大腳丫也這麼用力地往地上一跺,屁股更是扭成一團,讓蘇姍兒哭笑不得,原本想發作的脾氣也發不出來。
「姍兒!」嚴厲的斥喝聲再次讓她一驚。
尼克則是微詫地看她突然表情一整,板著臉回頭向一個穿著高雅旗袍的美婦一躬。
「母、親。」連聲音都不再是平素的自然嬌憨,而是種戒慎、恭謹。
哇哦——她就是蘇姍兒的老媽嗎?尼克在心中無聲地吹聲口哨。
美女!這位老媽和蘇姍兒相差得豈止十萬八千里?是根本可以繞著地球跑啦!
「Hello,伯母。」尼克也笑咪咪的主動打招呼。「我是男朋友——蘇姍兒的,我callNicholasKena伯母就call我尼克請吧!」
美女老媽沒回答他——事實上,是連一眼都沒看向尼克,只是微微皺眉看著女兒那一身不曾有過的打扮。
「姍兒,快去換下你這身不合宜的打扮,這樣如何去和外公外婆打招呼呢?」那身紅得大刺刺、圖案又「俗辣」到極點的衣服能看嗎?真是沒品味到極點。
「呃——」
「喔哦,伯母怎麼沒喜歡啊?」不待蘇姍兒做出反應,尼克就搶著先開口了。「衣服我買的,選就花時間好多好多呢!」
大手保護的、佔有性的圈牢蘇姍兒的腰。這回,換頎長高大的他來保護她吧!
「老闆賣我衣服call這是『情侶裝』哩!顯眼很多、特別也很多的哩……哎喲!蘇姍兒怎麼捏我,偷偷的?痛哩!」尼克得意洋洋地說到最後,卻因為後腰際被一隻小手狠狠偷襲而哎哎叫。
「你、你別、別——」蘇姍兒臉皮可沒尼克那麼厚,更不曾也不敢用這種輕鬆、隨便似的口吻對蘇母說過話,當然也對尼克吊兒郎當的哈啦方式驚嚇不已。
按常理說,一個做子女的帶朋友回家,尤其是異性朋友,做父母的就算再不喜歡,或多或少還是會打量一眼。但,這常理顯然完全不適用在蘇母身上——她還是一記眼神都沒「施捨」給活蹦亂跳、嘰哩呱啦叫的尼克身上。
「姍兒,」蘇母以矜持姿態轉身,竟也不看向女兒了。「我發現你自從搬出去住後,生活水準低落,連交朋友、看人的眼光也變差了。」
「啊……」小臉上急欲辯解的表情一黯,蘇姍兒放棄解釋。
總是這樣的,不是嗎?笨拙的她,從小到大,似乎總是惹得父母不開心,無法做到他們滿意的要求!永遠都比不上蘇家的其他小孩……
「大姐。」蘇母前腳剛走,兩個年輕男人就迎面走了過來,站在尼克和蘇姍兒面前。「一年不見了呢。」
「東、東日,西、旭!」
勉強壓抑那份沮喪,蘇姍兒是真的很高興看見這對雙生弟弟。「哇!」或許是和尼克生活了一段不算短的時日,蘇姍兒對感情的表達比較放得開了。她雙臂大張,分別摟住雙生子一邊的胳膊,聲音充滿濃濃的手足之愛。「好、好久、不見,你、你們、好嗎?」
從沒看過蘇姍兒這麼熱情的一面,雙生於也大吃一驚,但訓練有素的冷靜臉孔上卻是什麼都看不出來。
蘇東日和蘇西旭有默契的互看一眼,直覺將目光投向尼克,心底清楚造成大姐有如此改變的,應該就是大姐這位老外男友吧。
「歡迎!」蘇東日說。
「Mr.kena!」蘇西旭接下一句。兩人一搭一唱,配合得天衣無縫。
「尼克。」尼克忙不迭糾正他的稱謂。「比較……靠近很多……親切啦!」
要不要比較親切……還有待評估!雙生子投給他這種訊息的眼光,旋即和一年才一度返家的大姐熱烈地寒暄起來。這幾個不務正業的主人簡直就是把客人晾到一邊。稍稍冷靜下來的蘇姍兒,在看見尼克的「怨夫狀」後,趕忙回過頭乖乖領罪。
「尼、克?」拉拉他的衣袖,蘇婿兒眨著眼觀察他一臉的怏怏之色。「你、怎麼生、氣了呢?」
生氣?有嗎?尼克在心中為自己辯解。他只是不太喜歡看見這三姐弟感情這麼「要好」而已……不行啊?他以為可以和蘇姍兒「要好」的只有自己而已嘛!至於其他的男人……就算對方是和她有著血緣關係也是難以忍受的!
但是……看著蘇姍兒那張陪著小心的臉龐,尼克驟然怒氣又消了,而且及時發現自己的想法有多不理智!
略帶歉意的,他吻吻她的鼻尖,平息那無聊的嫉妒。
蘇姍兒在這沒有聲音、但意思明確的肢體語言下,表情終於放鬆下來。
小倆口之間那份默契與溫存,雙生子一一收入眼底。
「好了,走吧,到客廳去。」蘇東日道。他們幾個人身處的中國復古華麗風的偌大空間,還只不過是大門玄關處的走廊「而已」呢。
「是啊,」蘇西旭也道。「讓外公外婆他們等太久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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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往裡走,周圍的擺設就更是驚人的講究——光是那一件件傢俱,都是值錢的烏檀木料與細緻繁複的花樣雕工,不難想見這些傢俱的價值便是天文數字。
不過光是有值錢的傢俱,沒有有眼光、有品味的佈置也是枉然的。但——尼克驚歎的心情從踏人蘇家的朱色大門內便沒平息過。
他知道,用金錢佈置出奢侈與華麗一點都不難,難的是如何在奢侈與華麗當中佈置出風格及品味,那不是金錢買得到的。尼克在經過一隻木質發黑、陳舊中卻自有古老韻味的吊錘擺鐘時,不覺伸出指尖輕撫那傲微發黃的玻璃表面,似乎這樣便可沾染上一絲悠久的東方色彩。
他想得果然沒錯,這裡果然是紫禁城啊……只不過中國大陸那裡的現在沒人居住,而這裡有。
紫禁城裡住的是誰呢?至高無上的皇帝與他的皇后、臣民……
「外、公外、婆。」蘇姍兒既緊張又興奮,直奔紅毯盡頭的兩張寶座——兩個老人家面前。
「姍兒。」這對老夫妻和一字排開落座在兩旁的其他蘇家人一樣,表情都是冷淡矜持的,但口吻之間多了一絲暖熱的溫度。「你回來就好。」蘇老夫人還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
尼克頗感興趣地打量所有在場人士的穿著——真的,不是長袍馬褂、中山裝,就是棉襖、旗袍,再加上視覺上的效果,讓尼克原本就有的時光倒流錯覺更加嚴重。
「嗯……」享受著外公外婆表示關懷的小動作,蘇姍兒流露出孩子氣的表情。「我、好想你、們哦,外、公外婆……」那份孺慕之情純真無比。
「哼,長年不在家裡孝順外公外婆的人還敢說這種話。」一句極冷也極諷刺的評語從蘇母口中道出。「若真有心,當初就不該搬出去住。」
「我……」蘇姍兒儘管早有心理準備,但仍被蘇母的話微微傷害了。
傷害?嘿,他尼克可不會允許。
「我們老外,念大學就出去住,沒出去住,同學、朋友笑給我聽,是長沒大的孩子。」他馬上對蘇姍兒加以護衛、回嘴,儘管一口中文說得奇奇怪怪,可是在場者都聽得懂,更明白蘇母是當場被吐糟了。
「你……」蘇母沒想到會在這麼多人的場合,被一個金髮藍眼的老外說得答不出話來。
蘇母仍不願直視尼克,反而向蘇姍兒發難了。
「姍兒,這是你回家來的態度和禮節嗎?你從小到大的規矩、教養是到哪裡去了?見到外公外婆怎麼還不跪下磕頭?」
嗄?跪下?磕頭?尼克才對蘇母的斥責傻住,接下來更教他傻愣住的是蘇姍兒居然毫不遲疑的,就像電視裡演的什麼八點檔古裝大戲,碰一聲就跪下去了!
「姍、兒失禮、了。」腦袋連連磕叩下去。
「喂喂喂,不這樣,不這樣做啦!」尼克馬上發難了。「我沒懂,你不做錯事,跪怎麼、失禮怎麼啊?」他拉她站起來,氣急敗壞又心疼不捨。
「大膽!」
「我們蘇家的事,哪容得你這個外人插嘴?」兩旁的人也開始發難,場面整個忽地嘈雜起來。
尼克愕然地看著一張張激動的臉孔。
「你們要蘇姍兒跪真的?不人權,她又沒是犯人,什麼要跪啊?」尼克也發難回去。「難怪!蘇姍兒出去住——難怪啊!住這裡難受很多嘛!每個人都一張臉臭臭,媽媽對女兒講難聽的話很多,還要跪自己的外公外婆?走走走,現在!蘇姍兒,沒回來好,好好多了!」
「安靜。」
「等一下!」
在一片眾人又開始叫鬧的發難聲中,蘇家的兩位大家長亦一左一右開口了,眾人的聲勢再次被壓下、噤聲,不過情緒激烈的眼神還是投射在蘇姍兒身上,不滿、厭惡、審視、睥睨、等著看好戲、或不干底事的漠然等比比皆是。
「你們真是……」尼克不服輸地一一回視,再回頭時,發現蘇姍兒竟是一臉習以為常、帶點憂傷的忍耐表情——天哪!一個人對這種自己血親最直接的侮辱,竟然是這種「早就習慣」的態度……在這之前,她到底受過多少次這樣的傷害?
愛屋及烏這句話終究是有點道理的。對這票蘇家人不齒的尼克,突然間不再對這棟宮廷也似的宅第有所欣賞——什麼講究和品味?全都是浪費!這裡不是說通常沒住什麼人嗎?那屋子還格局這麼寬大幹嘛?養灰塵啊?心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尼克把剛剛對這座「紫禁城」的讚不絕口,逆改為罵不絕口了。
「沒、事的,尼克。」當尼克再次想拉著她掉頭走人時,蘇姍兒反而柔聲制止,藍眼生氣地轉頭回瞪時,黑眼則閃爍乞求的光芒。「現在、大過年、的,我們、就別吵了?」
儘管他們兩人這一方是明明沒錯的,但敬老尊賢一下,忍忍就過去了,好不好?她的眼神這樣默默要求著。
他能說不好嗎?因憤怒而緊繃的俊容,不甘願地微微放鬆了。
好吧,反正只這麼一回,明年她要想再回這座「紫禁城」一趟,打死他都要阻擋她來。
得到他不怎麼甘願的一頷首,蘇姍兒這才鬆口氣,回頭看向蘇家的兩位大家長。
「外、公、外婆,恭喜、發財。」她拿出先前就仔細包好,收在皮包裡的壓歲錢。金額並不多,但卻是她一筆省吃儉用的心意。先給外公外婆,再拿兩個紅包給自己的父母。「父、親、母、母親,恭、喜發財。」
然後鬆了口氣,抬眼發現原本和其他蘇家人站在一起的男人正微笑地對自己頷首。「陳、大哥。」
「姍兒。」如同其他蘇家人的打扮,陳定宏亦是一身淡藍色的中山裝,瀟灑之極。假裝沒看見尼克一臉快快之色,陳定宏朝蘇姍兒伸出手。「快過來吧。」
「耶耶耶?」尼克馬上將一隻手擋在這兩人之間。這傢伙就是陳定宏?「奇怪啊?她過去為什麼?」另一隻手臂扣上蘇姍兒的腰肢。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原本保持沉默旁觀的雙生子忽地開口。蘇東日先說了上一句。「他們是未婚夫妻呀,趁今天大年初二,長輩們要給他們舉行文定之禮。」
「也就是訂婚。」蘇西旭接下一句,還怕尼克聽不懂「文定」的意思而稍做解釋。
「訂婚?!」尼克驚跳了起來。「Don'tJoking!」別跟他開玩笑了。「姍兒?!」他看向她。
「啊、外、外公。」蘇姍兒納悶著陳定宏和上次碰面時截然不同的表態——上次的他和往常一樣,是個和善的大哥哥,而且不是還鼓勵她盡早回來解除他們的婚約嗎?怎麼現在又是一副理所當然的……回過神的蘇姍兒急忙對外公續道:「我、正要跟、您討、論這件、事。其實我、我一直都、把陳、大哥當、成、兄長,不、可能嫁給、他的……陳、大哥,也知道——」
「我可從來都不知道,姍兒。」還是帶著爾雅斯文的笑,陳定宏大搖其頭。「事實上,我知道的是你這麼不潔身自愛,常常留宿在這位Knea先生的住處。你一定是被他帶壞嘍。」他搖頭咋舌的模樣,像在訓斥小孩子不可以惡作劇一般。「不過,過去的事就算了。你現在就和我訂婚並且搬回來住,婚禮可以在下個月底前就準備好。」
她驚喘一聲。「不、可能!」陳大哥是怎麼了?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他不是最瞭解自己、疼愛自己的人嗎?他們不是已經達成共識,要保持一輩子的兄妹之情嗎?
蘇姍兒難以置信地看著陳定宏,突然有種大禍臨頭的惡寒感。「外、公外、婆,請、聽我說——」
「一切的事情,我們請的私家偵探都報告了,定宏也跟我們說了一些。」這回是蘇老夫人開口。「姍兒,不是外婆要講你。外婆雖然疼你,但可沒教你去跟不乾不淨的男人同居啊!」面無表情地往尼克看了一眼,手勢一揚,旁邊就有人站了出來,往蘇姍兒懷中塞了隻牛皮紙袋。
這裡又是什麼?蘇姍兒摸了摸那鼓脹的份量,尼克也半猜半疑,修長的大手主動伸出揭開封口,一口氣就抽出好幾張照片——然後兩人臉色同時遽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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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猶如拍攝A片般的場景。
照片中的男人被三名裸身的女人親密地包圍著,男人正恣意和其中一名女人接吻,第二名女人則將胸部挺高貼著他的手臂,第三名女人更是大膽地將螓首往前湊向他大腿的內側,有些什麼企圖不言而喻……
第二張照片,男人正將頭愉快地埋人一對波霸級的胸部當中,女人則將大腿抬高、纏上他的腰際……
第三張、第四張……尼克臉色愈看愈綠,偷偷覦向蘇婿兒——後者臉色也好看不到哪兒去。
「這、些照、片是……」
「虧得定宏這孩子有心,提醒我們做了些調查。」蘇老爺子終於看向尼克,一雙老眼仍凌厲非凡。「Kean先生,這些照片……」
「Notme?」尼克用英文大叫出聲。「……我是說,沒是我,一張都沒是我!」他氣急敗壞辯白,一把將牛皮紙袋和已經被抽取出來的數張照片,從蘇姍兒手中搶過並狠狠扔到地上。
蘇姍兒向他看了一眼,那個眼神很深思、很平靜——深思平靜得教他竄起一陣寒顫。
「蘇姍兒,信我!」他伸手指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照片。「那些照片也沒知道是拍哪裡的啊!」
「你是在問照片從哪裡拍來的嗎?」這問題居然是蘇老夫人回答的。「我可是派人在一處名叫『世界末日』的不正經場合拍來的……在天母路上XX號是吧?而且據我們瞭解,你們洋鬼子常常在那裡尋歡作樂。Kena先生,你敢說你沒去過『世界末日』?」蘇老夫人咄咄逼人起來,雙眼精光四射。
「我去過在以前的。」尼克反射性承認。事實嘛,不過——「但我不做,不和別的女人做,蘇姍兒我有嘛!」這才是事實。認識蘇姍兒後,他別說是有「OneNightStand」一夜情了,連對別的女人多欣賞一眼的興致都缺缺了。
但是……尼克瞪著地面上那些照片,那個男主角、那頭金髮和那雙藍眼……不不不,那真的不是他,一定是有人在搞鬼,找替身假扮成他,拍下這些煽情照片的……
豁然想到嫌犯可能是誰,尼克直直衝到陳定宏面前。「是你做的?!」拳頭同時揮下去。
「定宏!」
「陳先生!」
「陳、大哥!」
瞬間,此起彼落的叫聲驚揚,幾個男士馬上挺身而出,紛紛出手制止尼克接下來的動作,最後由雙生子一左一右扣住尼克的拳頭扳到背後。
「野蠻人。」陳定宏將眼睛吊起來瞪著尼克,一邊顯得吃力似在地面上要起不起,一副爬不起來的模樣。
蘇姍兒雙眉輕蹙,上前伸手去扶他。
「謝謝。」陳定宏也不知是無心還有意的,立起來的身軀晃了一下,和嬌小的蘇姍兒十分貼近。
「You!尼克看得妒火熊熊冒起。「Getoutaway!」一下子力氣大增許多,一左一右掙開雙生子的束縛,又往陳定宏衝過去。先是狠狠把他從蘇姍兒身上拉開後,又按捺不下地掄起拳頭。」不!」這回阻止的人換成蘇姍兒了。她及時勾摟住尼克伸長出去的胳膊。「好、了,別打、了。」低頭在他拳頭凸起的關節上親了一記。
「……」尼克的火氣瞬間消失許多,人是不打了,他回頭急著對蘇姍兒努力解釋著:「蘇姍兒,照片——」
話未盡,她便伸出手點住他的唇,看著他的神情還是那樣深思平靜,甚至是帶點神秘。
「幫、我把照、片撿好?」她這樣低聲請求,尼克無法抗拒,只得點了點頭並按捺下怒火,開始低下身去一一撿拾。
蘇姍兒表情一整,抬高那小巧的下巴,以前所未有的嚴肅表情環視眾人。
「我、相信——」
尼克撿拾照片的動作一僵。
陳定宏的嘴角一揚。
雙生子的黑色劍眉同時一挑。
不約而同,所有的人都豎直了耳朵,等著蘇姍兒把話說完——
「尼克。」這句話出奇的清晰響亮,沒有任何斷字斷句,足可見她信念之強烈、堅定,所有的人都聽得一怔。「我相信尼克。」
這句話如炸彈般撂開,威力驚人,絕大部分的在場人士臉色都被爆得很難看——尤其是蘇家的兩名大家長,臉色一下子低沉得可怕。
絕大部分的人臉色很難看,那,少數的幾個咧?蘇東日和蘇西旭表情沒變,也不知道在想什麼。陳定宏則是迅速的低下頭去,誰都看不見他的表情。
尼克先是將嘴巴張得圓圓大大,然後爆出一聲歡呼,猶如打了場勝仗——事實不也如此嗎?
「Iloveyou!蘇姍兒,我的蘇姍兒!蘇姍兒蘇姍兒……」
忘我得捧住她的臉就要親下去,蘇姍兒羞紅地微微躲開。「別……有、人在看……」一瞬間的勇氣又消失了,她的結巴再度回籠。
而尼克居然大剌剌地用視線掃視四下一圈後,還這樣說:「沒關係呀!有人看也不關係的!」為什麼呢?因為——「你長得好看,我長得好看也呀!」不就是男的帥、女的美,否則大家幹嘛要看咧?對吧?哇哈哈哈……
「你、呀……」還真是令人絕倒的回答呀!蘇姍兒有點哭笑不得的想,而且被尼克這麼一鬧,接下來她再度面對外公外婆時,心情竟是前所未有的輕鬆、愉快、從容。
「外、公、外婆,我想這、些、照片,一定、是、有些、誤會。」深吸一口氣,她再道。「我、喜歡尼、克,而、把陳、大哥就、當成哥哥、一樣,我這次、回、來,就是要、告訴您、們,希望、可以取、消這、婚約……」
「我不同意,姍兒。」蘇老爺子仍堅持原見。「我要你和定宏現在就訂婚。外公這麼疼姍兒,難道會害姍兒嗎?如果你現在不照外公的話做,會讓我們非常失望——你想讓我和外婆為你感到失望嗎?」軟硬兼施,以親情來做威脅。
「外、公……」蘇姍兒臉色確實為難了。「不、是姍、兒想讓、您失望,只是、我、真的、不想和、陳、大哥訂、婚啊!如、如果您、您一定、要這麼說……這、麼說……」狠下心地把眼一閉。「那、以後,我就、真的、不、不、不回、來了。」這便是她抗議的方式。
「你是說真的?」蘇老夫人也開口了。這個孫女兒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有必要為一個私生活不乾不淨的老外和家族決裂嗎?
「外、外婆,我長大、了,也、搬、出去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蘇老爺子眼見一時間沒辦法勸服蘇姍兒,就冷酷的決定道:「不想訂婚?成。出去,以後就別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