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繁忙的日子,不管如何疲累,終究徹夜難眠;然而自從她出現,他便逐漸睡得安穩起來,他不知道她是不是擁有什麼樣的神奇力量。
懷中人兒輕吟一聲,身子挪了挪,腦袋鑽入他的懷中,像一隻小貓咪。
拍著她柔軟的背部,他一動也不動,只為讓她睡得更舒適些。
敲門聲砰砰砰的響起。
白素紗動了動身子,緩緩醒來,惺忪睡眼對上他深邃的眸子。「是誰?」
「不知道,妳再睡一會兒,我去開門。」翻身下床,果不其然,如他猜測的那樣,站在門外的戰臣毓一張吊兒郎當的臉。
「查到一些事情,出來說。」
戰臣毅點點頭,返回房中,在白素紗臉蛋上親了一下。「我有事情離開,妳再睡一會兒可好?」
白素紗閉上眼睛作為回答。
戰臣毅披上外衣,走出房間,戰臣毓倚在外面的門上,笑得格外邪惡。
「哎呀,老哥,你最近夜夜春宵嘛!看得小弟我好羨慕喔!」
「羨慕什麼?想成親了?容易,我立刻給你討個老婆回來。」
戰臣毓忙舉旗投降,「別別別,我是開玩笑的。方才有消息傳到……」他附在戰臣毅耳朵旁,如此如此、這般這般說了半晌。
戰臣毅的眉頭越皺越緊,「我就知道事情會是這樣。」
「你準備怎麼做?」
「我再仔細想想。」
「你還要回房中與佳人溫存?」
戰臣毅瞪眼,「你最近工作好像滿清閒的,加點事給你做吧……」
戰臣毓一聽工作早已逃得不見人影。
回到房中,見白素紗已睡著,他便憐惜地摸了摸她的臉。她歪歪頭,長長的睫毛在如玉般晶瑩的臉上顫抖不停。
「好呀!裝睡嗎?」他伸手呵她癢。
白素紗嘻嘻地笑了起來,「幹嘛啦!吵人家睡覺的人可是會有報應的哦!」
「是嗎?」他將她抱入懷中,讓他坐在自己大腿上。
方才睡醒,白素紗臉上兩抹紅暈,益發襯得雪白肌膚晶瑩如玉。她望著他,「臣毓來,是因為蒼龍之印的事?」
「妳著急了吧?」
她鼓起頰,「當然啦,丟東西的人可是我呢!找不到印,我拿什麼東西給師父?」
「妳放心吧,我一定會幫妳找回來。」方才臣毓來說,想要東西的人早就登堂入室,自己將東西領走啦!
「這還差不多。」她起身,「你走吧,我要起床了。多日未曾算帳,我想認真工作一日。」
「乖孩子。」
白素紗做了個鬼臉。「人家要起床了,你的手怎麼還不放開?」不但不放開,還抱得這樣緊。真是越來越會耍賴了呢!
「再抱一會兒,一會兒就好。」他把臉埋住她的脖子間,呼吸著她身上花朵般芬芳的氣味。「紗兒?」
「嗯?」他的氣息使她面紅耳赤。
「我愛妳。」
「啊?」猛然側過頭來,她看著他。
他的唇邊掛著一抹微笑,「請不要懷疑妳的耳朵。」
「愛、愛我?」小手指著自己的鼻子。
「是的,我愛妳。」
「可是為什麼?」
「不為什麼。」
「為什麼不為什麼呢?」
戰臣毅大笑,「什麼什麼為什麼?我都快要被妳說糊塗了,反正我愛妳,沒有什麼為什麼,就是愛妳,而且只愛妳一個。」
「哦。」他看起來不像是在開玩笑。那麼,他是真的愛上自己了?那自己呢?
不可否認,她是依賴他,甚至眷戀著他的。她喜歡他偶爾陰晴不定的俊容,溫柔的嗓音,更喜歡賴在他身邊時無憂無慮的感覺。這應該算是愛吧?
「只是『哦』嗎?」
「那你還想我怎樣?」
「不表示一下高興?」
「不用了吧。」她哼了聲,掙開他的懷抱,「我要去做事情了。」
「不要累著自己,知道嗎?妳的身體還未完全康復呢。」
白素紗眨眨眼,突然點頭。「對呀,身體還沒康復,那不工作可以嗎?」
他的眸中閃著笑意,「妳說呢?」
她吐了吐舌,「算啦算啦,我還是去做事情好了。」
戰臣毅攔住她,「開玩笑的,妳休息便是,我還怕找不到帳房先生?」
她瞪起眼來,「你想辭掉我嗎?月銀可有二十兩呢,這份工作我不放棄。」
他輕笑,「那為妳找個幫手可好?」他越來越發現,自己不捨得她做任何事情了,想讓她健健康康、快快樂樂地生活在自己身邊。
白素紗雙眼發亮,「有這樣的好事?」
他含笑點頭。
「那好啊。」
「我去處理此事。」
她眨了眨眼,腦中閃過雨中那一幕,韓仃伶細雨柔聲地叫他相公。她躊躇片刻,才訥訥問道:「你準備怎麼安排她啊?」
戰臣毅的眸光神秘莫測,唇角勾起笑意。「希望我怎麼安排她呢?」他知道其實她一直想問,卻憋到今天。
她聳了聳肩,「我怎麼知道,她是你的娘子,又不是我的!」話未說完,她已經像小雞般被老鷹抓至懷抱之中。她盯著他,「你幹什麼?好難受啦!」
「誰教妳剛才胡言亂語?」
「難道不是嗎?她都叫你相公了。」
「她叫我相公,我就是嗎?」冷笑兩聲,他凝視她的目光又變得異常溫柔,「妳不要多想了,我會妥善安排她的。但是妳還是遠離她為妙,妳不是她的對手。」
白素紗叫起來,「你說什麼?我怎麼可能不是她的對手?她只是一介舞姬而已!人家我可是飛天神偷何家妮的徒弟呢。」
戰臣毅微笑,「妳偷搶厲害,沒有真功夫。」
她橫眉怒目,「胡說!我哪裡沒有真功夫了,我不知道多厲害咧!」
戰臣毅扮個鬼臉,「懶得與妳爭論。我出去了,記住我的話。」
「哼。」
戰臣毅拍拍她的臉一笑,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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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訝異地,那抹白色身影又擋住了他。
戰臣毅濃眉微挑,「妳又有什麼事?」如果沒記錯,她昨晚已經來找過他,他也拒絕她的請求了。不曉得還有什麼話要說?
她今日看起來十分美麗,素白的衣裳,素淨的臉龐,大眼黑瞳,青絲如雲。她望著他,朱唇輕啟:「我……有事求你……」
「哦?」
她雙膝彎曲,跪倒在他面前。
戰臣毅吃了一驚,冷眼睨著她。如果她願意以這樣的姿勢說話的話,他也不會有意見。
韓仃伶抬眼看他,眸中浮起層層淚霧。「請你看在我父母的份上,幫幫我。」
「妳說吧,需要我怎樣幫妳。」
「我想要蒼龍之印。」
戰臣毅的神經敏感起來。「蒼龍之印?妳拿那個幹什麼?」
「我……」她流下淚來,「我……拿來救人用。」
「哦?」戰臣毅面無表情,「有事的話,請起來再說。」
韓仃伶停了片刻,見他沒有來扶自己的意思,只好扶著腳邊的一個木欄站起來。用絲質手絹擦了擦淚,她歎道:「是這樣的,其實我這次來找你,實在是逼不得已。」頓了頓,又道:「八年前,父母病故,父親的叔伯兄弟欺我幼小,上無兄姐扶持,下無弟妹體恤,便使計將家產奪走,並將我逐出家門。那時我還小,奶娘不忍我流落街頭,便將我和我的丫鬟重雲帶回她的家中收養。不料又過兩年,她得重病去逝,我徹底地失去了依靠。」
戰臣毅的表情平靜而漠然。
她繼續說下去,「十三歲,我實在沒有辦法,便帶著重雲在南京一家青樓賣藝,靠薄銀度日,一邊打算著投奔戰府。沒想到進青樓容易,出來卻難;若不是笑月幫的人幫助我免受接客之苦,我想我此時早已……」說到這裡,她的眼淚成河,已是泣不成聲。
戰臣毅的眉毛動了動。「妳說什麼?笑月幫?」
韓仃伶擦擦眼淚鼻涕,點頭道:「是的,十五歲那年,一個貴族公子看中了我,非纏著我接客。在我彷徨無助的時候,笑月幫的人救了我。他們為我贖身,我卻從此進了比青樓更複雜的笑月幫。」
戰臣毅看著她絕美的容顏,不由得心生同情。
她淡淡地笑了下,「你沒有想到對不對?從此以後,我就跟著笑月幫的人,替他們做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每當夜深人靜,我都痛苦不已!怨為何上天這樣待我?為什麼我最終會淪為惡幫的傀儡,為他們殺人作掩護!」她笑著,眼淚卻不斷掉下。
戰臣毅此時彷彿已經知道她後面要講的話了,「因為妳是笑月幫的人,所以他們這次派妳來偷回蒼龍之印,是嗎?」
韓仃伶輕輕頷首,「你只猜對了一半。」
「哦?」
「我早在一年前就已經來到杭州城,每次想來找你,都會被人束縛;笑月幫的人怕行蹤洩露,總是找人像監視敵人一般監視我。雖然我們已經數年沒有見過,但是我見過畫師畫的你的肖像。所以前晚你在怡心樓出現時,我就認出了你!我的心是那樣震憾!我恨不能當場就叫住你,不管怎樣都好,我只希望你能帶我離開那是非之地!可是,你卻眨眼就不見了人影。我望著你遠去的方向,拿出盈鳳佩,卻被笑月幫的人看到了。他們硬逼著重雲說出這個盈鳳佩的名堂。當他們知道你與我有婚約的時候,便將重雲綁了起來,他們威脅我,如果三日之內拿不出蒼龍之印,他們就要用最殘忍的方法將重雲殺掉!」韓仃伶的聲音哽咽,「戰公子,我求求你救救重雲好不好?我只有她這麼一個可以說話的人,在我心裡,她好似我妹妹一樣啊!我求求你救救她……」
「如果妳只是為了蒼龍之印,你為什麼要刺殺紗兒?」
聽到他如此親暱地呼喚白素紗的名字,韓仃伶的纖體顫抖了下。「笑月幫的人對我說,印在白姑娘手中。」
「妳尋不著印也就罷了,為什麼要傷害她?」他的聲音十分嚴厲。
韓仃伶垂下頭來,淚如雨下。「那是因為我嫉妒她,我想要和你在一起……但是……」她又抬起頭來,目光灼灼地望著他,「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對她不敬,只希望你救救重雲,將蒼龍之印給我,如果我今天還拿不到印,他們明天就會把她處死啊!」
戰臣毅的眼眸如深海無波,「妳的丫鬟,我自會去救。」
「真的?」韓仃伶的心似乎被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戰某說到做到。救到人後,妳可會聽我安排?」
韓仃伶垂下頭來,眼瞼低垂,眸中似有淚意。「如果戰公子能救重雲,我當做牛做馬報答您的恩情。」
「不要這麼客氣。我不能娶妳,便是欠妳一個人情。如果救回重雲,這個人情就算是還完了,以後再無相干。」
「多謝戰公子。」
戰臣毅沒再看她,拂袖而去。
躲在角落裡的白素紗見戰臣毅離開,忙跳出來。
韓仃伶見到她嚇了一跳,「白姑娘……」
「嗯?」白素紗盯著她看,「我怎麼覺得妳說的話像最土的戲碼?妳不是在諕弄我們家臣毅吧?」
韓仃伶臉色淡然,「怎麼會?如果他能救重雲,我真的會感激不盡。」
白素紗嘿嘿地笑了兩聲,再細看她幾眼。「哼,我跟妳說哦,戰臣毅是我的人,妳休想動他一根寒毛。」
韓仃伶冷笑一聲,「就憑妳也能鎖得住他的心?」
白素紗得意地笑,「我不能,難道妳能?臣毅見到妳就過敏,沒看見他一直在打噴嚏?」
韓仃伶不屑,「那能說明什麼?只能證明他沒有眼光罷了。」
「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啦。」白素紗揮了揮手,「反正妳最好是別騙我們,不然妳不會有好下場哦。還有,不要打我的人的主意,不然我讓妳變成醜八怪。」
韓仃伶哼了哼,「無知!」說罷便大步離去。
「妳……」白素紗氣結。這女人,瞧她跩的!
不曉得臣毅是怎麼想的?雖然他一直說只愛她一人,可是師父說男人都是容易見異思遷的,她不能讓韓仃伶把他拐跑了。
正想去找戰臣毅,卻不想後面一股力道傳來,她的衣服被抓了起來。她頭也不回就叫:「戰千千,妳幹嘛?快放開我啦!」
「臭丫頭,幾日不見,連師父都忘記了!」
身後清脆的嗓音,讓白素紗的眼睛都瞪大了。她趕忙回過頭來,只見師父何家妮一身白衣,彷若仙人般仙風道骨、飄逸出塵。雖是三十出頭,卻儼然還是大姑娘,皮膚晶瑩雪白,眸中流光溢彩。
「師父!」白素紗驚叫,大眼睛露出欣喜,「妳怎麼會在這裡?」
何家妮嘻嘻地笑,「知道乖徒兒在這裡,所以特意來瞧瞧呀。」
「真的?」白素紗眸中璀璨,瞬間便又失去光華,「哼,師父哪來的這樣好心,肯定是跑來這裡偷東西的吧?」
何家妮小手揮了揮,「什麼偷東西,說得這樣難聽。師父只是來這裡拿回本來應該屬於我的東西嘛。」
「那印是妳拿走的嘍?」
「當然,我要的東西,誰敢跟我搶?不想活了啊!」
白素紗快樂地挽起她的手,「師父,妳什麼時候來的?」
「來好幾天啦!」
「那妳到現在才來看我!」
「誰教妳總是跟那小子站在一起?我沒辦法,只能遠遠看著嘍。」
白素紗的臉刷地紅了,「那……妳都看見了?」
「躲在房間裡做的事,我可沒看見。」
白素紗的臉更紅了,「什麼嘛,人家又沒有做什麼。」
何家妮哈哈地笑,「好啦,跟我走吧,乖徒兒。」
她愣了下,「走?去哪兒?」
「回白河鎮!前幾天回去找妳,妳爹差點將刀架上我的脖子呢!快快跟我回去,不然妳爹娘會著急。」
「這個……」她真的要跟師父離開嗎?可是戰臣毅怎麼辦?萬一自己不在的日子裡,戰臣毅耐不住寂寞,與韓仃伶在一起怎麼辦?還有,還沒同他們道別就這樣走了,會不會不太好啊?再說,她也捨不得千千和臣毓呀……
何家妮唇角一揚,「怎麼,捨不得那小子嗎?」
「不是啊!」白素紗抬起頭來,「我在這裡是帳房管事,還有許多事情沒做,總不能說走就走吧?」
「帳房管事?管什麼?管戰大少爺的溫暖被窩啊?」
白素紗橫起眉毛,「師父妳說什麼啦!人家真的是帳房管事嘛,既然在這裡工作,就要對這裡負責啊,對不對?」
「對個頭!我只知道我現在再不把妳提回家,就要對妳爹娘負責。」
難道她就這樣離開嗎?她……真的捨不得戰臣毅呢!這段日子來的相處,她已經習慣他的存在了,如果他不在身邊,她會怎麼樣呢?
「還想什麼?走啦。」
「我、我去跟他們告別一下。」
何家妮看著她,「跟誰告別?那小子早已經走了。」
「我去看戰千千。」說完便溜得不見人影。
她一邊跑去戰千千的房間,一邊想:看來真的要離開了,只要是師父想要做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就算她不想離開這裡,師父也有辦法把她弄回白河鎮去!
腦海閃過戰臣毅俊逸的面容,心突然抽緊。她想,她是不是應該先回白家,然後再偷偷溜回來?
嗯,這樣也可以。
奔入戰千千房中,她正在縫嫁衣,見到白素紗來,不爽地叫道:「進來不會敲門嗎?」
白素紗拉了張椅子坐在她對面,直直看著她。
戰千千被看得莫名其妙。「妳幹嘛?」
「那個……」
「哪個?」奇怪,她不是一向口齒伶俐嗎?怎麼今天支支吾吾起來?
白素紗望著她,快速的道:「我現在要離開這裡了,戰臣毅回來時,妳跟他說一下,請他務必來白河鎮找我。」
戰千千眨眨眼,「離開這裡?妳要到哪裡去?」
「哎呀,反正妳叫他一定要去白河鎮找我就對了。」說著就要走。
戰千千撈住她的手,「說清楚,妳為什麼好好的想要離開?」
「我師父要我跟她走。」
「她叫妳走妳就走啊?叫她出來,我跟她理論。」
白素紗低頭垂目,「妳說不過她的。」要是有人能跟師父鬥嘴鬥贏,白素紗才會覺得奇怪呢。「好了,今日一別,不知道什麼時候再見。妳的婚期已近,我先在此祝你們幸福。」
「妳……」戰千千雙目盯住她,「當真要走?」
「是呀。」
雖然在一起的時間不是很久,但戰千千還是感到有些不捨。自己這麼多年來從來沒有一個能說話的人,此時已與白素紗建立起友誼,要離別自然是不捨的。但是她知道白素紗會回來的,而且很快就會回來。
「哦,那好吧,一路順風。」
白素紗哼了哼,「妳都不會不捨得我呀?」
「我幹嘛捨不得妳?」她笑,「有人捨不得妳就可以了,不用我雞婆。再見,再見。」
白素紗嘻嘻地笑,「好了,我走了,保重。」
走出戰千千房間,白素紗立馬被何家妮拎走。
「別耽誤時間了,妳師父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白素紗苦著臉,垂著頭,「師父,一定要回家嗎?」聲音蕭瑟,無限委屈。
「當然啦!妳再不回家,妳爹就要取我腦袋了。」
「哦。」她低低地應了一聲。她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師父。而且師父對她來說亦師亦友,她對她是既恭敬又害怕。師父的命令,她也不敢不從。
「那還不跟我走?」
白素紗揚起微笑,「好啦,那走吧!」回頭看了眼戰臣毅的房間,唇角揚起笑意。如果不來找我,你就麻煩大了,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