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為什麼你會選擇報考『環球幸福』的空服員?」
「我們看過你的履歷,你擁有德文和企管雙學位,輔修英文,在校成績相當不錯,難道不考慮往其他業界發展嗎?是什麼原因讓你決定參加『環航』的面試?」
「你對空服員這個職業有什麼樣的憧憬嗎?對自己又有什麼樣的期許?」
所謂的憧憬……
所謂的期許……
她的選擇……
她的決定……
許迎曦在心裡苦笑,不太能能解釋這—切,至少,不能老老實實地說明。
人很多時候得躲在面具底下,這世界是這樣的,現實到不能欣賞太過真實的東西。
彷彿感覺到右肩上,一個長得跟自己一模一樣的小小天使正在對她扮鬼臉,她抬起右手,下意識拂過肩膀,對著面前二位主考官揚起下顎,這個動作為她健康的娃娃臉添上三分自信——
「我想,能成為一各空眼員,尤其是『環球幸福』航空公司的一員,是很多女孩的夢想,我也不例外。」她當然不會例外,也很難例外,試問這年頭,有哪家公司願意付給一名剛踏入社會的新鮮人那麼高的薪水?
「環球幸福」航空,GLOBEHAPPINESSAIRLINES,飛航代表號簡稱GH,是一家隸屬義大利的國際航空公司,它有健全的體制、寬廣而先進的世界觀,最重要的是,它所提供的薪資,遠遠高過任何—家同業。
她的憧憬、期許、選擇和決定,完完全全建立正這—點上頭。
金錢絕非萬能,但沒有錢,卻是萬萬不能呵。
「『環球幸福』航空已經五年沒在台灣招考了,我覺得自己好幸運,當初因為修英文輔系和雙修學位延畢一年,剛好趕上以應屆舉業的資格參加這次的甄選,我真的覺得這是一種緣分,所以很珍惜每一次的考試……」好不容易過關斬將,通過一次又一次的考驗,空服員的薪資高,國外航空公司的空服員又普遍比台灣本土的航空公司吃香,這是最後的面試了,說什麼也不准功虧一簣。
叫她第一各、叫她第一名、叫她第一各、她是第一名……
自我加油打氣後,她咧嘴笑開,唇紅齒白的,跟著喊起「環球幸福」的廣告詞,做一個漂亮的小ENDING——
「將心比心,心心相印,『環球幸福』帶您遨遊幸福。我真的好希望自己能順利進入『環球幸福』這個大家庭,我相信自己一定會是—位出色的空服員,在每趟航程中帶給旅客幸福的感覺。」要狗腿得天真純情,狗腿得恰到好處,狗腿得讓別人不覺得狗腿,果然不是件簡單的事。叫她第一名、叫她第一名、叫她第一名、她是第一名……
時間應該到了吧?她好像已經進來很久,英文口試做了,連德文口試也做了,還回答了不少狀況題,似乎該大功告成……唉,說不緊張是騙人的,她的胃好像開始抽筋,微微悶痛著……
「許小姐來自眷村,會講台語嗎?」突然間,面對她左前方的那名主考官抬起頭,沉而有力地問。
男性,三十五歲上下,沒有右邊那位義大利老帥哥溫文儒雅,更沒有中間這位身材袖珍的台灣女士和藹可親,他面無表情,俐落的平頭顯示出果斷的個性,兩道眉濃而有型,眼中一掠即過的銳光,讓她輕易地聯想到在ANIMALPLANET頻道上出現過、正在搜尋獵物的北美大老鷹。
無疑的,他是眼前三顆柿子當中,最硬、最青又最澀的那一顆。
不怕,再怎麼難吃,她仍是會勇敢地咬他一口。
「我會。我聽得懂,不過講的方面比較——」
「前方桌面上有五份文章,請隨便取一份,將上面的字句轉成台語讀出來。」鷹眼男打斷她的話,右手的原子筆輕敲了敲左手上的一疊文件,那是她的履歷資料和自傳,還有前幾次過關斬將所得的評語和成績。
這男人的唇山太明顯,唇瓣又單薄,顯得有些無情,是理智遠遠強過感性的人,看來已習慣操控週遭的一切。
唉……她剛才和義大利老帥哥來了場三分多鐘的德文即席口試,那是她的本科,自然輕鬆應對,本來心裡還打著算盤,看能不能抵掉最弱的台語這一關,這個鷹眼男偏要亡她。
「好的。」答得溫順,她臉上笑得也自然,兩排牙悄悄地磨了磨。
她迅雷不及掩耳地瞥了眼,發現第四份文章字數最少,想也沒想就選了那一份,湊到眼前,先大略看了一下——
各位旅客,本班機大約再過二十分鐘,就會降落在高雄小港機場,下機時,請讓在高雄下機的旅客先行下機,繼續前往香港的旅客,請在座位上稍候片刻,等待空服人員的聯絡,謝謝合作。
還好還好,阿彌陀佛,不是太艱深的東西。
她放了一小半的心,清清喉嚨,用不是十分標準的台語翻譯出來。
「……多謝合作。」念完,她將那份文章放回桌上,臉頰熱熱的,視線不由自主地瞄向鷹眼男,見他抿著唇,眉心微微蹙起。
呃,完了,她真的念得那麼糟嗎?
「小港的『港』,台語念『槓』,不是『更』的音,你的『小港機場』聽起來像『小卷機場』。」
「啊?」這是她進入這間會議室後,第一次露出怔然的表情。
他的話本來可以當作笑話一則,但任何笑話被人用那麼冷淡、嚴肅的口氣說出來,絕對聞不到半點娛樂的味道。
如果換作平常,許迎曦說不定還會自嘲一番,可惜此時此刻,她沒這樣的心情,感覺額頭和鼻尖已滲出薄汗,背脊也跟著發涼。
鷹眼男迅速地掃了她一眼,不太留情地批判--
「我想許小姐應該清楚,GH今年來台招考空服員,目的是為了加強歐亞航線的旅客運輸,台灣屬於亞洲區旅遊消費能力最高的一塊,許多阿公阿嬤每年固定出國旅遊,他們不一定聽得懂國語,所以機上服務,流利的台語是必備的條件,這一點非常重要。」
原子筆不知在她的資料文件上刷刷地寫些什麼,又聽他冷冷丟出一句,「你的『小卷機場』讓人家搞不懂飛機到底要停在哪裡。」
義大利老帥哥和台灣袖珍女把主控權全交給他,並不插話。
瞬間,許迎曦背脊挺直起來,僵硬地端坐著。
來,深呼吸,不能激動,不准搞砸,為了五斗米,她不得不折腰,還有爭取的機會,她不能放過。對!再來一個深呼吸……
「先生,就我所知,環航的華籍空服員並非只負責亞洲航線,我相信我的德文和英文一定派得上用場;至於台語的部分,我會加倍學習,讓說的能力在短時間內達到水平以上。我的學習能力很強,這是我眾多優點中最值得說嘴的一項,我相信我自己。」
「重點在於,你如何讓別人相信你。」
「如果自己不相信自己,又怎麼讓別人相信?」她語氣堅定,膝上的小手不自覺握緊,勇氣十足地直視著那對鷹眼。「所以,我今天才會努力地爭取這個難得的機會,如果失去了這個機會,我雖然很難向各位證明自己的優點,但也絕不會懷疑自己。」
鷹眼男靜默沉吟,似乎正估量著什麼,修長的手指技巧地玩弄著原子筆。
她被他盯得渾身不對勁,十根腳趾在高跟鞋裡扭動,想垂下頭避開他銳利的目光,一股好強的情緒又不容許她當場示弱。
「許小姐是自然卷嗎?」
「什麼?」塗上粉藕色口紅的唇微張。
他下顎一努。「頭髮。」
「什麼頭髮——喔。」她如夢初醒,熱潮迅速刷染雙頰,努力讓思緒趕上他話題的轉換。「……是的。我的頭髮是自然卷,我沒有染髮,它們天生就是這個顏色。」柔軟的咖啡色短髮,因為自然卷的緣故,發尾習慣性地飛翹著,若在陽光底下,咖啡色還可能變成淡紅色。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在許迎曦的感覺,那一眼研究的意味太濃,嗆得她快要沒辦法呼吸。
這男人不該來當主考官,應該去當律師、檢察官或是法官,他言詞雖不過分,但眼神已拿她當犯人一樣來審。
「好。」他沉穩地點頭,原子筆又刷刷地猛寫。
好什麼好?
她俏睫掀動,原本還不太懂他所謂「好」的意思,看到老帥哥和袖珍女對她微笑頷首,才明白面試已經結東。
「謝謝。」心裡雖然忐忑,她還是盡可能保持優雅的舉止,在一名工作人員的指引下步出會議室,還和下一位要進去面試的人擦肩而過。
呼——
剛開始還覺得游刀有餘,雖然緊張,至少還能控制住心跳和呼吸頻率,沒料到後頭埋著一記殺招,砍得她措手不及。
呼——
她回答他的問題時會不會太激動?唉唉唉,不是說好要溫柔到底嗎?怎麼被人家刺探幾句,就原形畢露了?小不忍則亂大謀,真是千古名句。
呼——
不行,快虛脫了,得找張舒服的沙發椅癱一下。
這最後一次的面試地點,安排在台北環航大樓八樓的國際會議室裡,從原先的一千九百多名競爭者,篩選到現在只剩下六十個,而今天還會剔除掉三分之二的人,戰況十分激烈。
許迎曦捂著微微作怪的胃,離開裡邊的面試區,像小老太婆似的拖著步伐來到前面的接待大廳。
剛從裡頭繃到最高點的緊張氣氛走出,大廳這兒給人一種完全鬆弛的對比感,挑高設計看起來氣派非凡,「環球幸福」的縮寫GH以優雅的字體佔據了整面牆,還以馬賽克瓷磚貼出環航的圖標,很具藝術風格,可惜許迎曦沒心情欣賞,只顧著把疲軟的身軀「丟」進大廳角落那套米色沙發裡,好好地讓自己喘口氣。
「喂,你還好吧?」
唔……不大好,唉,今天晚上要開始上人力網找其他工作了。
「你要不要擦擦臉?你的臉好紅。」
她睜開眼,看見身旁坐著一名好嬌小的女生,和她一樣穿著粉色系的套裝,大眼睛會說話似的,水汪汪地瞅著她。
「謝謝你。」她從對方遞來的面紙包裡抽出一張濕紙巾,啪地貼在額上,完全不顧形象,也沒力氣去顧及了。
「不客氣。」
「你也是來參加面試的嗎?」她忍不住問,想不通為什麼兩人服裝類似、色系相同,穿起來的感覺卻差這麼多?人家看起來好甜、好溫馴,她看起來像什麼?
許迎曦抓了抓耳邊俏皮的鬈發,自我安慰著—她這叫作「自然就是美」,希望有人慧眼識英雌,懂得欣賞,唉……
對方笑得有點靦腆,溫順地說:「我被排在下午一點面試,雖然時間還很早,但我很容易緊張,所以就早點來做心理準備。」略頓了頓,又說:「我叫林美慧,美麗的美,智慧的慧,嗯……我想你一定覺得我的名字很『聳』、很菜市場。」
「哇!被你看穿了。呵呵,不過話說回來,你的名字很有親和力耶。」頭頂上的烏雲稍稍散去,她回給對方一個爽朗的笑,「我叫許迎曦啦,言午許,歡迎的迎,晨曦的曦。」
林美慧點了點頭,語氣真誠的說:「你的名字真好聽,頭髮也好可愛喔,這樣的髮型很適合你。」
許迎曦瞭解她為什麼會這樣說。
她天生一張健康的娃娃臉,白裡透紅的,細眉毛、大眼睛,頂著一頭自然卷的短髮,似乎再適合不過。可愛嗎?唔……人往往太過相信親眼所見的表象,可有些時候,連眼睛也會欺騙自己。
「謝謝誇獎啦。」她略略坐直身軀,把手提包當作抱枕抱在胸前,感覺胃的不適感漸漸消退了。「我覺得你也好可愛呢。」
林美慧一聽,豐厚的紅唇微嘟。「才不是可愛,我根本就是長不高,才一五八?五公分。偷偷告訴你,我在履歷上謊報身高,號稱一六○,只希望主考官欣賞我的實力,不要來挑這個毛病。」
沒多想,許迎曦衝口而出:「你要小心那個鷹眼男。」
「誰?什麼男?」
「如果下午面試的主考官沒換人馬,你會看到一個理平頭、看起來像剛從土城看守所出來或由綠島流放回來的男人,他會先不動聲色的觀察,等到其他主考官面試結束,你正想鬆懈、以為就快解脫時,就換他上場對付你了。」她激動地抓住林美慧的手。「他不說話就罷了,一提問題,就犀利得教人招架不住,你下午面試時一定要小心。」
林美慧怔怔地眨著眼。「你是說……『環球幸福』裡的某一位主考官是治平專案的對象嗎?」
許迎曦也怔住了,微愣三秒,忽然笑了出來。「不是啦。嗯……不過長得的確滿像黑道大哥的。」唉,這傻大姊。
「總之,你進去面試時,如果看見這位仁兄,絕對不可以掉以輕心,他如果質疑你的身高,你一定要抵死堅持一六○,然後盡快想辦法岔開話題,為了以防萬一,你最好先想個腹案……其實你身材比例很好,笑起來又漂亮,雖然嬌小,但很有鄰家女孩的味道,所以一定要善用這項優勢。」
「真的嗎?」
「真的、真的。」為了加強對方的信心,許迎曦堅定地搖晃她的手。「走進會議室時,你不可以心虛,要盡量抬頭挺胸,雙腿要撐得直直的,你今天穿的這雙高跟鞋選得很好,細鞋跟可以讓小腿看起來很修長,有加分的作用……」
林美慧聽得好專心,連連點頭。
「還有,你注意不要和其他身材高挑的應徵者站在一塊兒。」
「為什麼?」
「不為什麼,這完全是比較級的問題。如果被主考官看見了,你的一五八?五就不攻自破了。」見對方受教地猛點頭,她忽然問:「你會講台語吧?」
林美慧點點頭,「我家的人都是用台語溝通,所以講台語嘛耶通啦。」
「嗯,那就不怕啦。」許迎曦挑了挑眉,微乎其微地歎氣。
按理說,她倆是競爭對手,若自私一些,她實在不應該對這個傻大姊透露什麼,更不必提醒人家該注意的細節。
算啦,她用了人家一張濕紙巾,有恩報恩咩,反正自己已經被那個鷹眼男「電」得金光閃閃、銳氣千條,很難有指望了。
感激和崇拜的光輝在林美慧美眸中閃動,她略帶羞澀地說:「我覺得你好厲害喔,都可以去航空補習班當講師了,聽你這麼一說,我對自己的身高終於有點信心了。」
許迎曦衝著她一笑,「希望你面試順利。」
「謝謝你……我們……我們互留電話好不好?」這回換林美慧搖著她的手。
「嗯。」
互相寫下手機號碼,又鼓勵林美慧幾句,離開環航大樓之前,許迎曦走進化妝室裡整理了一下儀容。
捧著水輕拍微熱的雙頰,一抬頭,發現耳朵旁的髮絲沾上水似乎更卷、更翹了,她徒勞無功地抓了抓,對著鏡裡的自己扮鬼臉,都說了自然就是美,隨它們愛怎麼翹就怎麼翹吧,她認了。
離開化妝室,往電梯的方向走去,她瞄著腕表,時間指在十二點的位置,提醒她該去覓食了。一整個上午,她才喝了一瓶鮮奶,現在緊繃的情緒沒啦,開始覺得飢腸轆轆。
郝思嘉的名言——所有的事,都丟給明天再去煩惱吧。
等她吃飽喝足了,再來想下一步該走的方向。
但,天有不測風雲呵……下一秒的突發狀況,又陷她於詭異的紊亂之中,不知是福、是禍——
「哇——」
「啪!」
「噢——」
「唔……」
聲音是連續響起,密密相關的。
許迎曦邊看表、邊走路,轉彎時臉抬也不抬。
忽然,一堵肉牆擋在面前,她忍不住驚呼,嚇得放掉手裡的提包,根本來不及收住步伐,整個人已筆直撞了上去,沒撞痛鼻樑,卻咬到自己的舌頭,眼淚登時痛飆出來。
不過,最後那聲悶哼倒不是她發出來的,是對方的腳板吃了她高跟鞋一記重踩,聲音裡訝異的成分居多。
「好、好痛……」真的好痛!她雙手捧住下巴,好像嘗到血腥味了。在這時候,她卻還有心情模糊地想著,真不懂古代為什麼那麼流行咬舌自盡,還沒氣絕,人都先痛暈了。
「你一向這麼莽撞嗎?」
那堵牆忽然說話了,聲浪熟悉又冷酷地敲擊她的耳膜,腦中還沒推敲出是誰,她淚眼一睜,避無可避地對上那雙鷹眼。
「哇啊?!」她雙手不能自主地上下亂揮,這一揮動,指關節竟狠狠地打中牆上一幅裝飾畫的銅製畫框,哀叫一聲,既要顧著不讓畫掉下來,受傷的地方又痛得要命,瞬時間手忙腳亂,從來沒這麼狼狽過。
「你到底在幹什麼?」低吼一聲,平頭鷹眼男一手穩住搖搖欲墜的畫,一手扶住混亂製造者,不可思議地瞪著她。
許迎曦對著指關節可憐兮兮地吹氣,有些委屈地癟癟嘴。
「你沒瞧見嗎?我正在丟臉啊。」
她俏皮又真實的回答讓他怔了怔,但那張酷臉仍是一號表情,只放任著目光銳利地任她小臉上梭巡。
「哭什麼?把眼淚擦掉,妝都花了。」
被男人行軍似的口吻嚇了一跳,她定定地望著他,愣了五秒才回神。
「又不是我自己想哭,我、我咬到舌頭又敲到指關節,很痛啊,眼淚就自己掉出來了……真挨打,我還不哭咧!」呃……她發神經嗎?說這個幹什麼?
他掌心的溫度還覆在她手肘處,跟那張冰凍三尺的臉完全不搭軋。
可能是面試產生的後遺症,她發現在他面前,自己竟又開始緊張:心跳加速、呼吸紊亂、手心和額頭也跟著冒汗。
拜託,誰來給她兩巴掌,把她打醒吧!
藉著撿起手提包的動作擺脫了他的扶持,手指還是痛得要命,她握緊又放鬆,輕甩了甩。
然而,這男人不道歉、不慰問,竟又拿她開刀——
「個性莽撞、粗心大意的人絕對不適合服務業,尤其是航空界。一架飛機離地而起,在三萬五千英呎的高空,任何安全上的小錯失都足以奪去所有人的性命,你不要以為空服員的工作只是擺個笑臉,在飛機上端端盤子、賣免稅品這麼簡單。」
他意有所指,語氣並不溫和,再加上近乎嚴厲的眼光,教許迎曦心頭凜然,背脊跟著挺直。
「我不是粗心大意的人,我也不莽撞。」深深呼吸,她胸口明顯起伏。「你在會議室裡待累了,出來走走是你的自由,可是你想抽煙,就該到外面去,或是到特定的休息室,環航大樓設備那麼完善,一定有所謂的SMOKINGROOM,你不應該站在轉角偷偷抽煙,污染空氣兼嚇人。」
唉,她又逞口舌之快了,這尖銳的個性想擺脫也擺脫不了,尤其在這男人面前,連壓抑也做不到。話剛說完,她不由得懊惱,好不容易退溫的臉蛋又燒紅起來。
「為什麼這麼說?」他問得古怪。
「什麼……怎麼說?」莫名其妙。
「你說我抽煙,你看見我抽了嗎?」
她細眉飛揚,皺起鼻子。「用不著看,你身上都是煙味,空氣裡都是你製造出來的二手煙,這樣很不道德耶。」
他挑眉,表情看不出喜怒,忽然迅速地轉換話題——
「我還以為你很想進環航。」
許迎曦一怔,不知他葫蘆裡賣什麼膏藥,不由得戒備起來。
「環航福利好、制度完善,我當然很想得到這份工作。」
他微微冷哼,語氣略帶嘲諷,「你把面試經驗大方的和其他應徽者分享,就不怕別人擠掉你嗎?」
他瞄到她和林美慧窩在大廳沙發那裡竊竊私語嗎?
呃……雖然是「私語」,但好像不是「竊竊」,糟糕糟糕,她說了他什麼?
他、他他不是忙著面試嗎?什麼時候跑出來的?
嗚……現在都中午了,依照之前GH分發的時問表,上午的面試只到十一點半……哇,他不會從那時候就一直躲在一旁觀察她吧?!
「我……呃……我當然怕。」這份高薪的工作能替她解決許多難題,讓往後的生活真正安定下來,她當然不願意失敗,可卻也學不來自私。
「……那是因為她、她看起來好像很緊張,我只是給她一點建議和心理建設,而且,我覺得她人滿好、滿體貼的……」
他又不留情地冷哼。「女人,感情用事!」
這話才短短一句,卻有嚴重輕蔑女性的嫌疑,許迎曦不滿地瞪大眼睛,紅唇像擱淺的鯉魚般一張一合,還沒想出話反擊,男人已從口袋裡掏出整包香煙往嘴邊一湊,熟練地叼住一根。
「走吧,電梯上來了。」鷹眼微瞇,他懶懶地說,跟著把她留在原地,高大身軀已消失在轉角處。
兩腳跨進電梯,按下CLOSE鍵,許迎曦下意識瞪著跳動的樓層標示燈,一股莫名其妙的悶氣堵得胸口發痛,挺不甘心的感覺。
一直到走出環航大樓,搭上捷運,望著反映在窗上的自己,她才恍然記起——
她被人「海電」了一頓,卻還沒搞清楚對方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