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機場醫院的醫療室裡,醫護人員正在幫許迎曦消毒上藥,燙傷不很嚴重,尤其護士小姐在她手背上塗滿某種透明藥膏後,冰涼的藥性馬上減緩了皮膚的不適感,發紅的狀況也大大消退了。
至於腰臀上的撞傷也沒什麼大礙,就是瘀青了一大片,可能得等上一、兩個禮拜才會退掉。
此刻,環航的飛機正因為那杯熱咖啡的緣故,停在停機坪上動彈不得,旅客也被困在候機室裡,等待機師和維修工程師完成一切細部檢查。
照理說,魏鴻字是歐亞航線的督導,雖然現在不是工作時間,也至少該待在現場關心一下才是,為什麼那麼有「閒情逸致」親自押她來這裡?
怕她「畏罪潛逃」啊?實在很奇怪。
「許小姐的手沒什麼大礙,不過,藥膏最好一天塗抹兩次以上,這幾天好好在家休息吧,可能暫時沒辦法在空中飛來飛去當麥可喬丹了。」
這個年輕醫生說的笑話很難笑,但許迎曦還是捧場地給了他一個微笑。
忽然,站在身旁的男人一把握住她的上臂,半強迫地拉著她離開椅子。
「你、你幹什麼……」她錯愕地瞪向魏鴻宇,事實上不只她,連那名年輕醫生也對他突如其來的舉動感到莫名其妙。
「你說呢?」其實,他對自己的反應也有些不能理解。
又要叫她說!她怎麼知道該說些什麼?!
許迎曦嘟著嘴,雙手盡可能地離他遠一些,略帶賭氣地說:「你最好別靠我太近,要是藥膏沾到你身上這件價值不菲的襯衫,那可真對不起了。還有,我最近走霉運,說不定等一下又把什麼熱咖啡、熱可可、熱紅茶往你身上倒,那更是大大的對不起了。」
他濃眉挑動,手掌卻依然不為所動地握住她,還沒開口,那名年輕醫生又挺不識相地插話,笑著露出白牙——
「呵呵呵,我們這裡沒有熱飲啦,如果許小姐等一下有空,我可以請你到出境大廳那裡的咖啡廳喝咖啡。」
許迎曦輕唔一聲,終於意識到人家可能、八成、好像、似乎對她有「特別」的感覺。唉唉,真不知道她走的是什麼運,被押來找醫生,也能莫名其妙招來一朵怪桃花。
臉頰一熱,她下意識瞄向身旁的男人,還沒看清楚魏鴻宇此時的神情,已聽見他用那種凍死人不償命的聲音開口說話——
「你想請她喝咖啡,先去GH櫃檯排隊預約。」
什麼?!排隊預約?
她何時變得這麼有人氣了?而他,竟然用這種理由替她婉拒……她思緒轉著,雙頰漲得通紅,有些不太甘心。
他憑什麼認為她不喜歡這位年輕醫生?憑什麼替她拒絕人家的邀請?他又不是她的誰,管得未免也太多了吧!
她忽然衝著年輕醫生綻放笑容,給對方留下無限想像的空間。
「你人真好。改天吧,下次如果我飛來曼谷,我請你喝咖啡。」當然,要在她不被環航開除的前提之下。
年輕醫生爽朗地笑了,和魏鴻宇的表情形成強烈對比。
抿唇不語,他托著她的上臂轉身便走,不論在工作或日常生活裡,他早已習慣支配一切。
「魏督導、魏先生、魏鴻宇!」她聲音陡然尖銳起來,「我自己會走,你不要每次都拉著我好嗎?」她今天受的罪還不夠多嗎?受傷就算了,反正是家常便飯,還被人硬「拱」出來當代罪羔羊,工作都快保不住,他為什麼就不能饒了她,離得遠遠的,別來招惹她呢?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裡?」好不容易平息的沮喪感又無端地冒出來,像浪潮般一波波拍擊著她的心。
她並不勇敢,雖然她一直想讓自己變得堅強,但堅強需要付出對等的代價,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再支撐下去。
他深深地看著她,手勁終於放軟,但還是堅定地握住她的上臂。
一個是穿著制服的環航空姐,一個是理著平頭的鷹眼男人,幸好機場醫療室裡平時實在是門可羅雀、人煙稀少,要不然他們兩個再這麼拉扯下去,肯定會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
僵持一會兒,一名護士小姐從裡面追了出來,打破兩人若有似無的對峙,只聽她用泰腔極重的英文嚷著——
「許小姐,你還不能走,還沒打消炎針呢!」
打、針?!許迎曦猛地回過神來,臉容蒼白。
「我已經擦過藥,好很多了,也不太痛了,為什麼還要打針?」嗚……她是做了什麼壞事嗎?
護士小姐盡職地勸說:「一定要打,這樣才會好得快,燙傷的地方才能消炎退熱。哎呀,不會痛啦,你怎麼嚇得嘴唇都發白了?快跟我進來啦,真的一下下就好了。」
許迎曦強烈懷疑護士小姐臉上的笑,是想降低她的警戒心。
「不要!我不要打針,我、我要走了。」
「打完針再走。」魏鴻宇硬扯住她,有些訝異又有些好笑,沒想到她個性這麼倔強,卻像個孩子一樣害怕打針。
「我現在就要走,我不要打針!」
護士小姐過來幫忙抓人。「哎喲,你臀部很翹、很有彈性,針打下去應該不會痛的,才兩針而已,忍忍就過去啦。」
許迎曦全身寒毛豎立,雙腿一軟,放聲哀號,「什麼叫作『才兩針而已』?!打一針不夠,竟然還要打兩針,我不要!我不要——」
「不要也得要。」魏鴻宇忽然彎身下去,攔腰將她抱起,左手從她背後攬住,就擱在她左乳和腋窩中間,嚇得她倒抽口涼氣,不敢亂動。
「這才對嘛。」護士小姐讚許地揚眉,對著魏鴻宇招手,「來來來,麻煩你把她抱到屏風後面,幫我按住,一下子就好了。」
見大勢已去,許迎曦皺了皺鼻尖,就這麼毫無預警哇地一聲大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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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針當然會痛,特別是消炎針。
醫療室內傳出驚天動地的哀叫聲,跟著變成悶哼,然後是啜泣,漸漸沒了聲音……
魏鴻宇還留在裡頭向護士小姐詢問一些事項;另一邊,許迎曦一手摀住臀部,老牛拉車似的拖著腳步走出醫療室,她知道自己的舉止不好看、不夠優雅,可是醜就丑吧,嗚……她已經沒精力維持形象了。
靠牆設置了兩排椅子,她扶著椅背慢慢地坐下,將背包放在膝上,想抬手擦擦臉頰和鼻頭,動作忽然一頓,記起手上還塗著藥膏。
吸了吸鼻子,她低頭打開背包尋找面紙,不意看到自己的手機。今早進飛機做準備工作時,她已把手機電源切掉,現在還是關機狀態。
平常在外站,她極少打電話回家,反正沒消息就是好消息,一方面也能省錢,可是今天一下子突生變故,好多事就這麼措手不及地發生了,再加上身邊沒有任何親人,忽然間,就特別想念母親的聲音。
抽出面紙擤了擤鼻涕,她紅著眼開啟手機電源,打了一通電話回家。
響了好幾聲沒人接聽,還以為母親出門去了,正落寞地想掛掉電話時,那一端終於傳出聲響。
「媽……」她盡量維持平靜,眼睛—眨,淚光沾在睫毛上。
對方沉默了幾秒,有些不尋常,怕是通訊不良,她瞄了眼手機上的接收狀態,卻是顯示滿格。
「媽,聽見我說話嗎?我是小曦。」歪著臉,讓手機更貼近耳朵。
「……你怎麼打電話回來了?發生什麼事嗎?」母親的聲音聽起來有點脆弱,壓得極低,好像害怕驚動什麼人似的。
許迎曦心頭一凜,直覺地問:「媽……家裡還好嗎?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我很好。」
如果母親遲疑一些,別答得那麼迅速,她或者真會相信母親所說的話;加上手機那端除了母親的聲音外,還隱約傳來其他聲響,讓她更加確信自己的猜測。
「媽……」心沉到谷底,她喊了一聲,指尖不由自主地發顫,「你不要騙我,是不是……是不是大哥來了?!他、他找到我們住的地方了,是不是?!他有沒有打你?!」
「沒有沒有,小曦,我沒事,真的沒事,你……你大哥他、他——」忽然一陣混亂,電話似乎被人搶了過去,跟著響起的是許迎曦這輩子最最不想聽到的聲音,從手機那端清楚地傅來——
「喂,小曦嗎?嘿嘿,你也真有本事,帶著媽說走就走,我找你們找了快一年,你不覺得自己太過分了嗎?」
後頸的寒毛陡然豎立,頭皮又麻又冷,許迎曦根本忘了打電話回家的目的。
她沉著氣,努力不讓聲音洩漏恐懼。「你如果要錢,我房間五斗櫃的最下層抽屜裡有,就放在餅乾盒裡,大約三萬塊,你拿去,不要為難媽媽。你、你如果敢打她,我現在就報警!」
「喲,不要說得那麼難聽,我好歹也是媽的兒子,對——我承認過去是有對不起媽的地方,但我找到了工作,也在賺錢啦,我現在真的不一樣了。」
類似的話她早就聽膩了,不敢再去奢望。
「我要跟媽講話,你把電話給她。」
「好吧,你不想跟我說話就算了,媽——」他沒好氣地喚了—聲,話筒又遞回母親手中。
「小曦,我真的沒事,你好好工作,不要擔心……對了,你跟我提過,你這一趟要飛十多天吧,回來後,媽買一些山藥回來燉鳥骨雞——」
「媽……」她想哭,又怕母親憂慮,作了好幾個深呼吸才忍住。「我會盡快回台灣,你不要怕,我一定快一點回去。」
極不放心地又交代了幾句,終於,她切掉通話,渾身無力地癱在椅子上。
腦中的思緒凌亂不堪,她無法靜下心來,有個聲音反覆地問著: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呵……她早已六神無主。
「有這麼痛嗎?」魏鴻宇不知何時來到她的身邊,無聲無息的,又或者,她根本沒有多餘的力氣去聽他的腳步聲。
她怔怔地抬起臉,像看著一個陌生人般的望住他,那對明亮的眼睛此時蒙上淺淺水霧,所有的倔強淡然隱去,只剩讓人心裡抽痛的無助。
「有必要哭成這個樣子嗎?」
他維持著一貫的面無表情,在她身旁的椅子坐下,把從護士小姐那兒領取的藥膏和止痛藥塞進她打開的背包中,接著,教人意外地從上衣口袋掏出手帕,貼著她的嫩頰輕輕壓觸。
許迎曦震動了,眼睫一眨,蓄在眼眶中的淚珠又紛紛滾落。
她是怎麼了?這男人又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兩人會牽扯在一塊兒?保持距離不是很好嗎?是誰下意識允許了彼此的靠近?
無解。
她好累、好疑惑……
「督導,我什麼時候能回台灣?我家裡……有點事情。」她臉蛋紅通通的,因為哭泣,也因為剛才被他硬抱進醫療室挨了兩針,那情況實在丟臉至極,連回想的勇氣都沒有,而還有更多的因為,是來自他的接近……
那條男用手帕和他的煙盒放在一起,多少沾上香煙的氣味,她嗅到了,疲憊的心竟掀起奇異的騷動,想側頭避開,又覺得太不自然,只好動也不動地讓他「服務」,替自己擦掉眼淚。
他沉吟地望著她片刻,薄唇掀動——
「必須等班機調度。明晚有飛機從阿姆斯特丹飛來,你想回台灣,最快也要等到後天中午。」
「不行。我一定得趕快回去,我媽媽她、她——」話梗在喉嚨,這些醜陋可恥的家事,她要怎麼說出口?「她身體不太舒服,我剛才跟她通過電話,我很擔心她,督導……我一定要趕回去——唔!」情急之下,她雙手抓住他的臂膀,用力握著,受傷的肌膚瞬間緊繃,痛得她叫出聲來。
魏鴻宇有些氣急敗壞地扳正她的上身,見她俏麗的五官皺成一團,心臟彷彿挨了一記悶拳,語氣也變得不太好——
「為什麼每次都要這麼毛躁?!你就是學不乖,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傷也無所謂嗎?!」
她心裡已經夠沮喪了,他還要講重話刺激人?她本來不哭的,以為自己可以堅強下去,就算是假裝,久了也會變成真,然後,她可以相信自己,再也不害怕,能勇敢地去面對人生中的種種。
可是呵……這個男人為什麼不讓她好過?為什麼他所講的每一句話,彷彿都重重地擊在她的心上,逼她認清自己?原來,她不勇敢,她很脆弱,她的力量是這麼、這麼的渺小。
魏鴻宇繼續發脾氣——
「哭有用嗎?你如果真那麼想哭,在駕駛艙中就該放聲大哭,當著所有人的面前哭,多少能幫你贏得一些同情票,現在哭,一點價值也沒有!」只會戳得他渾身不舒服。
「……你這個人心機很重耶!連哭也要當成手段嗎?我流眼淚才不是想得到別人的同情……你、你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凶人嘛?!」眼淚奔流,順著兩腮滑下,這一整天儲存的壓力和委屈被點燃導火線,頗有一發不可收拾的態勢。
見她這麼狼狽,魏鴻宇拿著手帕又貼上去幫她擦臉。
她臉蛋偏開,賭氣地嚷:「不要你假好心啦。」
「你雙手再敢給我亂動試試看!」語氣飽含威脅,鷹眼幾乎要把她射穿兩個洞。
她知道自己不爭氣,縱使心裡不滿,卻也不敢再有所動作,只能邊哭邊抗議,「你們都是一樣的,心機這麼重,外表一個樣子,內心又是另一種模樣,為了自己好,耍手段、陷害人、說謊話,什麼事部幹得出來,好惡劣、真的好惡劣……你憑什麼凶人……」手痛、腰痛、心也痛,她從沒這樣痛哭過。
聽出她的話意,知道她是把他和寺田比在一起了。
魏鴻宇登時氣得臉色發青,咬著牙說:「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你如果懂得『耍手段』這三個字的要義,今天就不會被人整,就不會傻在當場一句話也解釋不清,就不會成為箭靶、當別人的替死鬼!」
老天,他竟然被氣到胃痛,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許迎曦用力地吸著鼻子,臉上的妝早就哭花了,還好她沒有畫眼線的習慣,要不然流著兩條黑色眼淚,說有多醜就有多醜。
「我才不要變成你這個樣子!你以為……以為一個人往上爬,就非要耍手段、跺著別人的屍體前進嗎?你昨天對我說的話,我、我一個字也不要聽!我的願望不大,只要有一份安定的工作,有固定的收入,別人愛怎麼爭就去爭吧,你的黃金理論,我派不上用場!」
他冷笑一聲,峻眸細瞇。
「你想當雜草嗎?可惜就算是一根不怕風雨的小草,擋了別人的路,還是會被連根拔起。」
許迎曦無話可說了,其實,她心裡知道他所說的全都貼近真實,這世界殘酷的一面,往往讓人難以忍受。
哭得這麼傷心,思緒經過沖刷後慢慢沉澱了,已經不想再和他爭辯任何問題。她小臉輕揚,接觸到他的目光,那對黝目中不是純然的嚴肅,帶有某種教她怦然心動的意念,不由自主地,她竟又垂下頸項。
然而,魏鴻宇和她一樣迷惑。
他向來是個實際派的擁護者,習慣把事情條理化,在心中,他已對自己作過分析,知道自己對這個倔強的娃娃臉女孩,有著不太一樣的感覺。
可能是在面試的那一天,他指責她的台語不夠標準,以為她臉上的自信就要崩潰,但她卻用力的、鄭重的對他說「我相信我自己」。他想,就是那一刻,他的心緒第一次被撩動。
只是,被撩動後的心緒,為什麼遲遲不能平復?他再度分析,想了許久,陷入前所未有的渾沌當中,從尋找答案變成等待答案。
沉默的氣氛曖昧窒人,許迎曦咬了咬下唇,淚已在不知不覺中停止。她深深地呼吸,鼓起勇氣再度迎向他。
「……可不可以別再爭論了?我其實……其實……」其實該對他說聲謝謝,雖然他總是冷著一張臉,說話喜歡用命令的方式,至少,他帶給她某種安定的力量,讓她在極度沮喪下,還能保留一點點元氣。
「我們對事情的觀念或許不同,但我想……我、我還是要跟你道謝……」有點難以啟齒,可是現在不說,說不定真的沒機會了。等回到台灣,公司追究起今天的意外,她八成會淪為無業遊民,到時想再碰到他,可就不容易了。
聽到她說的話,見那粉粉嫩嫩的頰上盛開兩朵紅玫瑰,魏鴻宇怔住了。任憑他再怎麼料事如神、精於分析,也想不到情勢會突然逆轉。
「為什麼?」他問,峻顏竟也湧上一股熱力。
一時之間,許迎曦不知該如何解釋。
想起他寫的那些有關她的評語……
想起逃生演練時,她滑充氣滑道撞進他懷裡的那一次……
想起環航宿舍大樓外的那個夜晚,東京灣上的煙火照亮整個夜空……
和他相處的時間並不多,她卻記得特別牢,為什麼?她自問,卻是擰著細眉,輕輕地搖了搖頭。
「理由太多,我一下子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你不要問啦……」隱約覺得情況快要超出控制,她趕忙打住。她和他就這樣吧,距離太遠讓人感到惆悵,距離太近又教人不安,而這一刻的關係剛剛好。
魏鴻宇似乎懂了她的意思,雙目深邃,凝視她時,彷彿月夜下的波光。
她挺起雙肩,強迫自己振作起來,對著他靦?一笑,幽靜地說:「督導,我沒辦法等公司的回程飛機了,我母親她、她出了點狀況,我想待會兒就到櫃檯買機票回台灣……對於今天所造成的意外,我真的很抱歉,當然,我也學到很珍貴的教訓。我相i你……你不用管我了……」
他神情高深莫測,不知正計量些什麼。
忽然,他從口袋裡拿出手機,輸進一組號碼,按下通話鍵。
「你家的地址?」他側頭邊聽手機,眼瞳邊睨向她。
「什麼?」她莫名其妙地睜大眼睛。
「你家住在哪裡?告訴我地址。」
這男人又開始命令人了,偏偏她就是那麼乖,心一悸,家裡的地址就這麼清楚地從她嘴中溜出。
他點頭,正要對她說話,手機剛好接通了。
沒給對方說話的機會,他迅速地交代著:「……我人在曼谷,臨時和幾位機師開會,後天就會回去……STOP!你聽我說,你等一下到台北縣中和市……去探望一位——」話一頓,他瞄向傻掉了的許迎曦。「你母親的姓名?」
「啊?喔,我媽媽她、她姓張,張秋葉,秋天的樹葉。」
他調回視線,繼續通話,「……去探望一位張秋葉女士。」
對方不知問了什麼話,只見他雙眉陰沉地收攏起來。
「我和她沒關係,反正你照我的話去做就是了,問這麼多幹什麼……用什麼身份去探望?你不會自己編一個啊……還有,她兒子疑似有暴力傾向,你等一會兒過去時,如果發現不對勁,就直接報警處理,就這樣了。」跟著俐落地切掉通話。
許迎曦錯愕地張大嘴,費了好一番力氣,終於吐出話來,「你、你你知道我家……我、我大哥……」
「你剛剛打電話回家時,我已經出來了。」他都聽見了。
心中被陌生的感情漲得好滿、好滿,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對他,她真的迷惑了,界線一而再地被他打破,感情已失去平衡。
魏鴻宇突然拉著她起身。
「我們要去哪裡?」她問,身體己不再抗拒他的牽引。
他低啞而果決地說:「到過境旅館睡覺。」
「啊?!」
「你需要好好休息。」
「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