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總算出來啦,剛剛櫃檯的電話線都快燒斷了你知道嗎?」
「電話?找我的嗎?」學凱被問得一頭霧水。
「不然哩,誰叫你手機不廾,你家人才會猛打醫院的電話啊。」
「家人?對方有留言嗎?」學凱心想京蓓應該不會在這時打來才對。
「她要你今天下午兩點去接機,就這樣嘍。」說完,護士長便要離開。
「今天下午?」這下子學凱可真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喔,對了,差點忘了,她說她是你母親啦。」護士長邊走邊回過頭說。
學凱一聽,嚇得手上的病歷差點沒落地。回神過來第一件事就是立刻打電話給京蓓。
「怎麼這麼突然?那……我要怎麼做?」京蓓驚恐萬分的問他。
「你別慌嘛,保持平常心就行了。另外,幫我準備一間客房讓媽媽住。」
「啊!既然這樣……那我要不要先離開比較好?」
「京蓓,你不能走!你答應過我,無論什麼困難我們跟都要一起面對,不是嗎?」學凱問她。
「我知道。」話雖如此,但京蓓仍無法釋懷心中的不安。
「那好。你在家等我,我這就去接機,晚上一起吃飯。」
放下電話後,學凱不覺歎了口氣。
他不是氣餒,只是沒想到當他還在耐心經營這份不算穩定的感情之際,情況竟會突然失控。
現在他除了必須應付Iris攪局,面對奎文的友誼壓力,更多了一項最棘手的問題。
「老媽怎麼會突然跑來了呢?」他一面思索著,一面往機場疾駛而去。
結果學凱心中所有的困惑,在他一踏進機場的人境室就得到了答案。
「你們怎麼也在這?」他一臉驚訝看著奎文和Iris兩人。
奎文心虛,所以沒敢應他。但Iris十分坦然的說:「這還用問,我們當然是來接伯母的飛機啊。」
「怎麼你們的消息比我還靈通?」學凱多少有些狐疑了。
「那不重要,因為我們怕你太忙抽不出空來接機,所以自願代勞啊。」Iris語帶嘲諷的說。
「夠了,Iris,別再說了。」奎文聽了趕緊阻止她、
正當學凱打算開口詢問奎文事情始末,突然聽見Iris揮著手大聲喊著:「師母!師母!」
學凱回頭,正好看見母親一臉容光煥發的朝著他們微笑點頭。
「老媽,這邊。」他趕緊上前去。
一名五十開外,利落短髮,身著淺綠色套裝的中年婦人緩緩走來。她輕盈淺笑,優雅給學凱一個擁抱。
學凱一放開就問:「老媽,你要來怎麼不事先說一聲,這麼突然我還以為發生什麼事了。」
「你好端端的,沒做什麼虧心事,幹嗎緊張成這樣呢?」她臉上笑著望向身旁的Iris和奎文。「奎文啊,好久不見了。」
「華阿姨,你真是愈來愈年輕了。」
「你的嘴還是這麼甜,這麼會說話。」
奎文靦腆一笑,不再應話。
學凱等三人寒暄之後,又追著母親問:「老爸呢?怎沒陪你一起來?」-
他醫院忙,走不開,要不然……」她看了看Iris和奎文,話鋒立刻一轉:「辛苦你們啦,你華伯伯還特別交代我一定要好好謝謝你們呢。」
奎文聽了只覺得一陣手足無措。
而Iris卻一副理直氣壯,熱情的拉著華母的手。
「師母,我們別站在這裡說話嘛。這麼遠一趟,您一定很累了,我們先回飯店讓您休息一下,晚上一起吃飯幫您接風。」
「哎喲,接什麼風啊,你這孩子真是貼心,總是會先想到我這個老太婆。」華母邊走邊拍著Iris的手背說。
學凱聳聳肩,和奎文四目相對無奈的笑笑。
他和奎文推著行李車,一起朝停車場走去。
臨上車前,奎文因有要事待辦,不便同行。於是學凱一行三人,直返台北的家。
一路上,Iris使盡渾身解數哄著學凱的母親,她說著來台灣這些日子的趣事惹得老人家笑聲不斷,徹頭徹尾把學凱當成了隱形人。
當車駛近交流道,Iris拍著椅背對學凱說:「學凱,下一個交流道再下。」
「為什麼?不從這裡下去我得繞一大圈啊。」學凱看著後視鏡。
母親這時終於開口說道:「就聽Iris的,我本來就沒打算上你那住,況且方便嗎?」
「有什麼不方便的,我已經叫京蓓收拾一間客房給你住了啊。」
「算了,這趟栽是來散心,順便看看老朋友,不想為一些瑣事搞得心裡不舒坦。我早就請Iris幫我訂好飯店房間了,你就送我過去吧。」母親冷冷地應著他說,
「可是媽,我怎麼能讓您去住飯店呢?」學凱不肯讓步的說。
Iris聽機會來了,趕忙接口道:「師母,乾脆您到我哪裡住好了,雖然小了點,但總是有人照應嘛,您說好不好?」
「嗯,我想……這也好,那你就送我們過去吧。」華母欣然同意。
不知情的學凱還努力的爭取勸說,卻都徒勞無功。最後只好將車駛往Iris承租的住所去了。
接下來的十幾天,學凱就像是身處在三溫暖中,身心都備受煎熬。
白天,他在醫院忙得無法分身。Iris還特意請了假陪了老人家好幾天,無論是對外對內的進退應對,儼然一副准媳婦兒的模樣。
而到了晚上,母親總是藉故拉著他說話,不到夜深人靜絕不放他回去。
幾天下來,學凱漸漸發現母親根本有意迴避京蓓的事。
每次一談到正事,母親不是轉移話題就是當耳邊東風,來個相應不理。
幾次之後,學凱也不知該如何將京蓓介紹給母親認識了。
但這事京蓓倒頗能體諒。就算學凱這樣早出晚歸,使得兩人一天甚至說不上十句話,她也毫無抱怨。
憑著女人的直覺,京蓓多多少少搞想得出學凱母親的刻意漠視。
而這份敵意,已經讓學凱十分為難了。她當然不會再去火上加油,雪上加霜了。
事實上,京蓓心中每一天都在掙扎,掙扎著想離開。然而當學凱晚歸時,卻仍然訶以看見她等待他回家而在沙發上睡著的模樣。
「怎麼不進房裡睡?這樣會著涼的。」學凱擱下公事包,撫著她的臉問。
京蓓總是以笑回應他,既無怨言,也不多問什麼。
而學凱只要見到她這樣一笑,心裡的壓力便會立刻消失大半。
「來,我抱你進去睡。」
正因為學凱沒改變,所以京蓓仍然守著承諾,不離開。
即使——她並不快樂。
※※※
幾天之後,主任突然笑著走進學凱的辦公室說:「小於,你的作風未免太特立了吧。哪有人還錢加了這麼多利息,卻連聲招呼都不打的啊。」
「錢?我什麼時候還你錢啦?」
學凱趕忙擱下手上的筆,一臉震懾的問。
「嘿,什麼時候還的錢你自己都搞不消楚啊。」主任忍不住搖頭。
「可是我真的沒……」
「沒關係,沒關係,下次有需要,隨時都可以來找我啦。」
學凱看著他笑嘻嘻的離開之後,心念一轉,便立刻起身去找Iris。
在醫院轉了一圈,最後在休息廳裡到了正在與同事閒聊的她。
他顧不得什麼禮儀了,走近桌前一臉肅然的說:「Iris,我有話問你,麻煩你……」
「有什麼事你直接說啊。」Iris一臉巧笑的瞅著他。
「那對不起了。」學凱二話不說的抓住她的手,毫不客氣的將她帶往廳側,壓低聲音問:「你到底跟我媽嚼了多少舌根?搬弄多少是非?」
Iris面對他的質問非但沒有畏懼,反而一副理直氣壯的反問道:「你心裡應該很清楚,我說的都是事實啊。」
「你知道什麼事實,你又是怎麼知道那筆錢的事,你說!」學凱怒視著她。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既然做了還怕人知道嗎?」Iris也不客氣的應他。「你不是很有理嗎,覺得自己沒做錯嗎,既然如此,何不大方的把那酒家女介紹給伯母認識呢廠
「你……算了,我懶得跟你說那些廢話。我最後一次警告你,我跟京蓓的事我自己會說,你的挑撥最好適可而止,否則……」
「否則怎麼樣?你敢打我,還是帶著那女人一起私奔?」她揚起下巴挑釁的說。
「我跟京蓓是正大光明的,幹嗎私奔?」
「說得真好聽,要是你真沒一丁點心虛,幹嗎到現在還不敢帶她來見伯母啊?」
學凱一時竟被問得答不出話來了。Iris見狀,立刻趁勝追擊的說:「要不這樣吧,別讓你覺得我老是跟你作對,我就給你一個機會讓你證明一下你對她的愛。」Iris語帶玄機的說。
「什麼意思?」學凱充滿戒心的問她。
「這個星期天,師母約了她台灣的一些老朋友,在飯店辦了一個私人酒會,這不是個讓大家認識一下華家未來的女主人的好機會嗎?」
「這事我媽怎麼會沒跟我提呢!」學凱自言自語的說。
「因為你的心思早就不在師母身上了吧。」
聽了這話學凱雖然心裡有氣,卻不再與她爭論,最後只有悶聲不吭的扭頭走人。
事後他仔細思索,若往壞處想,這或許是Iris的計謀。但是轉念再深思,Iris的提議其實也並非行不通,說不定這是化危機為轉機的最好方法了。
當晚,他立刻將想法告訴京蓓。聽完後,她毫不遲疑的對學凱說:「既然你這麼說,我就依你的意思去做了。」
「別怕,我媽雖然固執,但不是不講理。等你們彼此更熟悉了,那種恐懼和疏離感一定會消失的。」
「嗯,只要你在,我什麼都不怕。」但京蓓的笑容裡還是透著一絲膽怯。「但是那種場合我從來沒去過,我真不知該怎麼做?」
學凱聽了忍不住放聲笑說:「原來你擔心的是這個啊,哈哈哈……」
「你還笑?人家是跟你說真的耶。」京蓓嘟起了嘴抱怨。
「好啦好啦。」學凱輕摟著她況:」其實說穿了,那種場合只是聚集一些穿漂亮衣服的人,彼此說些言不由衷的說話,也沒什麼了不起的。不過既然是正式場合又是第一次跟老媽見面,我們當然還是得慎重一點,那……明天下了班我就帶你去買幾件小禮服……」
「我不想花錢,衣服我自己會想辦法,你不用操心了。」京蓓盈盈的笑裡透著幾許神秘。
學凱只要能討她開心,什麼都不在乎了。
※※※
於是第二天,京蓓一早便來到之玫的婚紗店,商情借出她自己的設計稿。
而之玫一聽她想親手製衣,顯得比她還興奮。於是主動提議,衣料工具皆由她來提供。
「謝謝你,之玫姐。」
「別謝啦,我惟一盤算是等你將來成名了,可別忘了回來幫幫我這間不起眼的小店喔。」
「別開我玩笑了,之玫姐。我連書都沒念完,更別提其他的了。」
「沒錯,你講到重點了。怎麼樣?你打算何時回去唸書啊。」之玫問她。
「目前……我只想好好地守在他身邊,至於將來……」
京蓓沒敢把話說完。因為在她心裡,對於未來仍是一片茫然,哪敢有任何非分的期待呢。
就這樣,京蓓花了近一個星期的時間,一路從設計、打版、剪裁、縫製,到鑲飾作業,她都不假他人之手,最後終於完成了一件讓之玫大為驚歎的晚禮服。
整個星期天,她都忐忑不安的忙進忙出,反而是學凱起得晚,一派悠閒自在的坐在客廳裡看報聽音樂。
愈接近宴會的時間京蓓愈是緊張,而早打理好自己的學凱坐在客廳等著。
「學凱,你看,我穿這樣可以嗎?」京蓓站在客廳中央,羞怯的微微低著頭說:「你要說實話,不能安慰我喔。」
「老天爺,你這衣服去哪買的啊?」學凱驚訝的起身,恍恍然的走近她。
「這是我自己做的。不好看嗎?」京蓓緊張的問。
「真的是你自己做的?」學凱用手指輕觸那如水般柔軟的絲綢布料,眼睛已被那色彩所迷惑了:「這是?」
「它叫midnightblue,好看嗎?」
「豈止好看,它簡直是太令人驚歎了。我只怕你一出現,會場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會集中到你身上了。」
「可是我已經把它設計得十分低調了耶。」京蓓立刻低頭看著自己親手設計的禮服。
「不是那個問題,是你太美了。」
學凱再次深深凝視著她,這一襲削肩無袖,裙擺及膝的藍色小禮服,上綴四葉醉醬革的圖紋,典雅又不失俏麗,加上京蓓那純真無邪的臉龐,真是美的令人屏息。
「走吧,我真等不及要讓所有人看看你。」出門前,他忍不住在她頸子上吻著。
兩人驅車來到會場,一下車,學凱就寶貝似的牽著她的手,緩步走進飯店。
而京蓓的出現一如學凱所料,立刻在現場掀起一陣騷動。只見眾人不斷交頭接耳的相互詢問著他們的身份和關係。
「你先在這坐一下,我去看媽媽在哪?」學凱將她安置在位上,隨即轉身離開。
現場出席的雖然都是華母的朋友,但還是有不少的晚輩同行,許多年齡和京蓓相仿的的女人,見她這身裝扮,都主動上前與她攀談起來。
「你這衣服好別緻喔,是GUCCI還是GHANEL的?」一個女人欣羨的走近她問。
「這衣服是我自己做的,不是買的。」京蓓坦白的說。
「難怪……這款式和顏色看起來好特別喔。哎,你是學服裝設計的啊?」有人立刻接話。
「嗯。」
「那你有自創品牌嗎?給我一張名片,有時間我可以過去逛逛。」
「沒有,我還沒有……」京蓓搖搖頭沒再往下說。
這種場合的應對她而言很陌生,雖然她的言談舉止顯得十分緊張,但是一聊到自己擅長的設計,她的話匣子可就關不上了。
當這群名嬡淑女七嘴八舌聊得正起勁時,有人突然問了一句:「謝小姐,你跟華醫生在一起多久了?」
「嗯,我們……」
話沒說完,學凱正巧走過來,意外的幫她解了圍。
「你跟她們聊什麼啊?看你們聊得挺愉快的。」學凱將裝滿豐盛菜餚的餐盤遞給她,順勢坐了下來。
「沒什麼,閒聊而已。」
她看著桌上各式各樣的菜色,卻一點食慾也沒有。
「真沒什麼?可是你的臉明明說有事嘛。」學凱捏了捏她鼻子說。
「我只是還不習慣這種場合,有點緊張吧。」她搪塞借口的回應。
「無所謂啦,反正以後我們也不會參加這種場合了。」
「為什麼?」
學凱淺啜了口酒,貼近她耳畔說:「因為我討厭那些男人看你的眼光啊。」
「你胡說些什麼啊!」
京蓓以為他會說什麼嚴肅的理由,沒想到被他這麼一逗,她立刻紅了臉,一把將他推開,這也稍稍舒緩了她緊張的情緒。
就在兩人低頭談笑時,學凱的母親由Iris陪同著一起走進了會場。
「喔,老媽終於肯出現啦。」學凱自然的牽起她的手,準備起身迎接。
京蓓心頭一緊,整個背脊僵直的望著那穿著粉黃的及膝裙,一臉燦爛笑容和與會的舊識寒暄的中年貴婦。
「走,我們過去跟老媽打個招呼吧。」
京蓓沒有選擇,連猶豫的時間都沒有的被拉著走上前去。
「老媽,你今天真美。」學凱一上前就給母親一個擁抱。
「你少給我灌迷湯了。來,我帶你見見幾個長輩。」
華母拍拍兒子的手臂談笑間根本沒將視線掃到京蓓身上。就連一旁搭腔的Iris也一樣。
學凱似乎早有準備,即使母親態度如此冷淡,他還是執意的要將氣氛轉回采。他輕輕攬著母親的肩,向她介紹京蓓:「京蓓,這位是我母親。媽,這是京蓓。」
「華伯母好。」京蓓立刻彎身鞠恭說。
學凱正想補充介紹時,母親卻突然抬手阻止他。「不用,我想知道什麼我自己會問。」接著她一反先前的態度,顯得好不熱絡的問京蓓:「謝小姐今年幾歲啦?」
「伯母,我今年剛滿二十。」京蓓溫婉的應著。
「嗯,二十歲也該是懂事的年紀了。那家裡還有些什麼人?」
「我母親,還有一個哥哥在美國唸書。」
「喔,你哥哥也在美國啊,很好很好。那你呢?還在唸書嗎?」
「我……我休學了。」京蓓低下頭說。這事學凱倒是第一次聽她提起,當下難免有些心疼。
「嗯,是不是家裡負擔太大,所以才休學的啊?」學凱母親直視她說。
而京蓓立刻也接收到對方並非友善的眼神:
這時Iris突然插嘴道:「師母您不知道,其實謝小姐她挺辛苦的呢。」
「哦?怎麼說?」學凱母親轉向她問。
「憑良心說,我個人是非常敬佩謝小姐的。好比她先前的工作,對我這學醫的人來講,那可真是一項了不起的本事。」Iris笑說。
「是嗎?我倒好奇那是什麼樣工作,竟連你都這麼說啊。」學凱母親問。
「喔,就是那種專門陪男人喝酒……」
學凱一聽,立刻阻止她說下去:「閉上你的嘴,Iris。」
而一旁的京蓓卻早巳臉色刷白,渾身不住的發起抖來了。
「有我在這,Iris你儘管說,看誰敢阻止。」學凱母親也怒道。
「老媽,你這又是何必呢?」學凱終於忍不住抗議。
「咦?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能瞭解她,那我現在順著你的意思做了,難道也不對嗎?」
學凱被母親拿話這麼一堵,一時也啞口無言了。沒想當他回過神時,京蓓卻早巳轉身奔出了會場。學凱一急,哪裡還管得了母親的顏面,立刻便迫了上去。可等他衝出了飯店,京蓓卻已站在對街馬路上,與他遙遙相對了。
「京蓓!」學凱喚著她,一面急著過街去,可偏偏路上車多速度又快。
「你別過來!我求你別過來!」京蓓也朝他嚷著。
「我知道你生氣,京蓓,但你一走,我們就輸了,你知道嗎?」
「對,我是輸了,但是我也從來也沒想要贏過誰啊?」京蓓仰著頭說。
「好好好,先別說這些,我們回家好嗎?」學凱已經急出一身汗。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而你……也不用再為我為難自己了。」
接著她走向車道,硬是舉手攔下了一輛計程車。
「京蓓——」學凱隔著街大聲喚她。
但京蓓仍關上車門,就這麼頭也不回的消失在喧囂的車陣之中。
※※※
凌晨三點,門鈴突然大作。
之玫迷迷糊糊的爬下床來,然後按下對講機問:「誰啊?這麼晚了。」
「之玫姐,是我。」
「京蓓?」之玫一聽,整個人立刻醒了過來,趕忙按開門鎖讓她進來。
不一會兒,仍然穿著一身禮服的京蓓即出現在她家門口。
「怎麼啦?不是去參加宴會了嗎?」之玫拉著她進門。
可她這一問,卻把京蓓的眼眶又問紅丁。
之玫一看,心裡多少也有了底,所以反倒也不急著問明白了。她先安撫京蓓去換衣服,泡好茶,最後陪她癱在沙發上,等她自己願意說話。
「我覺得好累好累,之玫姐。」
「你是指你跟學凱之間嗎?」
「都有吧,只是我已分不清楚哪個才是真正讓我疲倦的原因了。」
「那還不簡單,你只要想,此刻你最不願去面對的是什麼,那肯定就是問題的所在啦。」之玫淺啜杯裡的茶。
「可是……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他了。」
「京蓓,你要想清楚。你是不能面對他,還是不敢面對你們的將來,這兩者間可是有很大的差別喔。」
「你說我跟他之間還能有將來嗎?之玫姐。」
這問題不該來問我,你應該先問問自己才對啊。我說過,你跟學凱要走的路本來就不輕鬆,這一點你應該早有心理準備了,不是嗎?」
「可是……」
京蓓終於忍不住把今晚的情況全都說出來了。
之玫聽了當然也生氣,可是她卻忍住不發作,因為她知道京蓓需要的並不是這種無謂的情緒發洩,而是鼓勵。
「好,京蓓,我問你,你覺得學凱他愛你嗎?」
「他……為我做了這麼多,我想他應該是愛我的吧。」
「沒錯,他為了你的自由去借錢,現在更不惜與家人起衝突,但你捫心自問,你又為他做了些什麼呢?」京蓓被這問題問得有些愧疚了起來。
「他愛你,你卻反而害怕。那麼你到底怕什麼呢?京蓓。」之玫問她。
「我怕……我配不上他啊,之玫姐。」
京蓓終於忍不住痛哭了起來。
「哭吧,哭出來就好了。」之玫摟著她說。
※※※
而哭過了之後,京蓓整個人就像洩了氣的汽球,很快便睡了過去。但一夜噩夢連連,總也無法真正安穩。就這樣反反覆覆,時睡時醒直到天明,這才被客廳裡傳來的爭執聲給引下了床。
「這事你也不能全怪我啊,要不是Iris一直慫恿我,我也不會……」
奎文的話立刻被之玫打斷:「你倒很聽話嘛,人家慫恿你,你就去做啊?」
「當時我不知道京蓓是你朋友啊,我以為她真的是……」
「你以為?你這應該叫作不分青紅皂白吧。」之玫說。
「好好好,我錯了,這總行了吧。」奎文只想趕快息事寧人。
「對,你錯了,而且錯得很離譜,這已經不是一句話就能交代過去的。」
「……你要我怎麼做?她人都來了,我能怎麼辦?況且華伯母本來就比較屬意Iris,這也是事實啊。再說,今天就算她對京蓓沒有誤會,她也不見得就能接受他們在一起嘛,因為……」說到這,奎文突然有些講不下去了。
「因為什麼你說啊?是不是像我們一樣根本門不當戶不對?」之玫問他。
「你夠了吧,幹嗎拿別人的事往我們自己身上扯啊?」奎文也氣了。
京蓓在房裡聽他倆愈吵愈凶,終於忍不住出來勸阻:「之玫姐,我覺得奎文哥也沒錯,你們倆實在不必為了我而吵架。」
奎文見她說完,還不住的對他點頭微笑,不由地心裡更覺得愧疚萬分。
「京蓓,我吵不單是為了你,我跟他之間也有話要講清楚。」之玫說。
「我們之間根本沒有問題啊。」奎文不解的看著她。
「是嗎?那你何不像學凱一樣,跟你家人表明態度呢?反過來說,你之所以會幫Iris,阻止他們在一起,不正因為學凱比你勇敢嗎?」之玫反問他。
「你這話……未免扯得太遠了吧。」奎文有些惱羞成怒了起來。
「之玫姐……」京蓓眼看著情況吵僵了,卻無力阻止。
「好,我不吵。」說著之玫便去開大門,然後對奎文說:「你走吧。」
奎文二話不說,起身便要離開。
沒想到之玫最後竟又丟出一句話:「還有,事情沒解決之前,我想我們暫時就別見面了吧。」
奎文一聽,不禁睜大眼睛問她:「你……這是真心話?」
「你看我像是在開玩笑嗎?」之玫應他。
「好,那就這樣。」說完,奎文便頭也不回的離去了。
但門一關上,之玫的神情多少還是顯出了一絲的落寞。
京蓓看了根本不敢拿自己幼稚的話去安慰她,所以只好默默地坐在她身邊,緊握住她的手。
過了好一會兒,之玫才深吸了一口氣說:-回去吧,京蓓,回學凱身邊去,再試著努力一次好嗎?」
「好,我會再努力一次的,之玫姐。」京蓓不禁紅了眼眶。
※※※
天色一晚,京蓓已將屋裡上上下下收拾妥當,並且動手開始準備晚餐。而她之所以這麼做,就是希望學凱進門時,一切仍如往常,沒有任何的改變。可正當這念頭在她心裡打著轉時,門鈴卻響了起來。
京蓓趕緊擦乾手,出來開門。結果門一開,她卻立刻愣在當場。
「太好了,謝小姐果然在這啊。」學凱母親笑瞇瞇的說著。
「伯母,學凱他還沒……」京蓓一時還有點反應不過來。
「沒關係,我來是想跟謝小姐……嗯,還是叫京蓓好了,聽來也親切點。方便嗎?伯母想跟你坐下來談一談呢。」
「方便,當然方便……啊!我都忘了。」京蓓這才回神請她進門。
進了廳裡,學凱母親立刻拉著她坐下來說話。
「上回的事,華伯母在這裡跟你道歉,你可千萬別往心裡去喔。」
「不會,我不會的。」京蓓見她親切,心裡多少有些激動。
「我知道你不會。而且你這麼乖巧,一定也能體會我這為人母親的心理才對吧。」學凱母親歎了口氣又說:「憑良心講,看你們這樣真心相愛,我也很高興啊。你想,天底下有那個做母親的不希望自己孩子快樂的呢,你說對不?」
京蓓一聽,眼眶都紅了。
「只不過啊!唉,有些話我都不知道該不該說了。」
「伯母有話請直說,沒關係。」這時京蓓已將她當成自己的母親看待了。
「你果然是個明理的孩子。那……我就直說了。我想你多少也知道學凱的爺爺和父親在醫界的名望吧。尤其是你華伯伯,這幾年的地位更是舉足輕重,無論做什麼都是別人注目的焦點,我想這你應該懂吧?」
「我懂。」京蓓點頭說。
「當然,這其中也包括了學凱的表現。但老實說,當初華爺爺送他回台灣來接受磨煉的做法,我是堅決反對的。因為我知道那孩子心腸軟,心眼又死,有時候做事根本不為自己設想,這叫人怎能不擔心呢,你說對不對?」
學凱種種的好,京蓓可以說最有體會,所以她自然拚命點頭稱是了。
學凱母親接著又說:「不過他也爭氣,不但成紉好,各方面表現也讓父親非常驕傲。只是當大家都盼著他回去繼承父業,然後找個能幫襯他事業的女孩結婚生子,人生就這麼順順利利的走下去的時候,他卻……」
聽到這裡,京蓓不得不承認:「伯母,我知道是我拖累了他。」
「歎,話也不能這麼說。他愛你,當然必須有所犧牲,這也是理所應當的。只不過……你呢?京蓓,你真的愛他嗎?」學凱的母親問。
「我愛他,我當然愛他……京蓓十分堅決的說。
「那……你就更應該為他的前途著想啊,京蓓。」
「伯母,我不懂您的意思?」
「好,那我也就不瞞你說了。今天上午我已經親自去拜訪過你母親,所以你的困境伯母大致都瞭解了。你放心,之前學凱幫你還的那些錢,我都處理好了。另外,我還留了一筆……算是助學金吧,這樣你負擔也會小一點。」
「伯母,您這是……」這下於京蓓才終於完全明白了她的意思。
沒想到京蓓都還沒來得及掉淚,學凱的母親已拿起手帕哽咽的說:「我不敢要求你什麼,京蓓。但你還年輕,將來還有很多的機會。伯母只希望你能體諒做母親的心情,也為學凱的前途著想,就此放過他吧。」
京蓓低頭望著自己的雙手,一面聽著學凱母親那猶如刀割般的一字一句。
她痛了,心痛到根本無法為自己做任何辯駁。
就在這時,大門應聲打開。
學凱終於回來了,但……一切都太遲了。
京蓓倏然起身,趁著學凱還沒來得及反應之前,已往門外奔去。
「等等!京蓓。」
學凱見她神情不對,立刻就要追上去。
沒想到客廳裡卻同時傳來母親的求救聲。他回頭一看,只見母親雙手攜著胸口,整個人已然癱倒在地。
他大叫一聲,快步奔了過去:「老媽!」
※※※
這頭直奔到家的京蓓,一進門,便放聲大喊:「媽!媽!你在哪裡?」
「什麼事啊?這樣大呼小叫的。」
京蓓一見母親走出房門,立刻上前抓住她的手。
「錢呢?」
「三更半夜的,你發什麼神經啊?」
其實從沒見她這般激動的母親,心裡多少也有些害怕了起來。但為了錢,嘴上自然不肯先放軟了。
「快!把錢拿出來,我要還給人家。」京蓓仍然死命的抓著她說。
「放手,我可是你媽耶,聽見沒?」
「好,我放,但你快去把錢拿出來……我求你。」京蓓忍著淚說。
「你憑什麼要我交出來啊,那筆錢可是人家好心要幫助你哥哥的耶。」
「媽,你為什麼還要這樣自欺欺人呢?哥哥在美國根本沒在唸書,他不但成天游手好閒,又染上了毒癮。你明知道寄錢給他,只會害了他的啊。」
「你給我住嘴!我不准你這樣講你哥哥,聽見沒?」
「好,我不說。你要錢,無論多少我都去賺給你,可是這一次你一定要把那筆錢還給人家,好不好?我求你。」
「還給人家?你瘋啦,五百萬耶,你到何時才能賺這麼多錢啊。」
這數字教京蓓心裡確實吃了一驚,但她仍然堅持著說:「我可以的,只要你肯讓我把錢還給人家,就算你要我下海,再去升哥的店裡工作都無所謂。」
「算了吧,反正你也不願意。再說,有了這五百萬,我又何必勉強你去賺那種錢呢。」
「不行!那筆錢我們絕不能收。」說著,京蓓轉身便衝進了母親的房裡。
「你幹什麼?給我住手!」
京蓓已不理會母親的嚇阻,一個勁的在房裡翻箱倒櫃。可是任她怎麼翻,始終就是無法找到那筆錢。
直到母親忍不住問她:「我真搞不懂你,為什麼你非得把錢還給人家呢?」
「因為它讓我覺得自己比在升哥的店裡上班還賤啊!」京蓓嚷道。
「哈!只要有了錢,誰還在乎這些呢,傻瓜。」母親笑說。
「我在乎啊!」京蓓跪了下來。「我求你,媽,讓我把錢還給人家吧。」
「你這是在於什麼,還鬧不夠啊你。」母親被她嚇得退了兩步。
而這時接到學凱電話的之玫火速趕到了京蓓家。
沒想她前腳才進門,奎文竟然隨後也衝了進來。
「你怎麼會來?」
「學凱他媽媽進了醫院,他打電話告訴我,我覺得應該來一趟。」
「良心發現?」她冷冷地況。
「為時不晚吧。」奎文愧疚的笑笑。
兩人四目相視,心裡的芥蒂也在瞬間化為烏有了。
這石屋裡突然的一聲巨響,嚇得兩人立刻奔進客廳。
之玫看到京蓓失控的模樣,趕緊勸說:「謝阿姨,你先把錢還給京蓓吧。」
「還?給了她那我還拿得回來嗎?」她顯然不願讓到嘴的鴨子給飛了。
眾人僵持了一陣,只見京蓓突然起身衝進廚房。等大家定睛看清楚時,才發現她手裡多了一把利刃,而且刀尖就抵在她頸上。
「啊!你幹什麼呀……」京蓓的母親忍不住驚叫出聲。
「京蓓!不要做傻事,有什麼我們可以慢慢商量解決的。」之玫嚷道。
「是啊,你冷靜點,京蓓。」奎文也嚇傻了。
京蓓搖搖頭,她的淚水已經流乾,那份絕望的平靜讓人看了發寒。
「之玫姐,對不起,我走不下去了。」」不可以!京蓓,千萬不要啊。」之玫看了心痛,卻不敢往前半步。
接著京蓓轉頭對母親說:「媽,那筆錢就當做我還你的,這輩子我再也不欠你了。希望……往後你能好過一點,原諒我不能再孝順你了。」
「京蓓……」母親見她說得真切,終於也覺醒了過來。
奎文見機不可失,趕緊提醒她:「謝阿姨,你快把錢拿出來吧!」
「對!京蓓,媽聽你的,我們不要這種錢』我不要了!」
接著她便從胸口裡掏出那張支票遞給了之玫。
「媽!」京蓓立刻丟了刀,衝過去與母親相擁而泣。
之玫和奎文暫時退出廚房,她突然想起進門時他說學凱的媽媽住院,於是問:「華伯母怎麼突然住院?」
「學凱說那是苦肉記。」
「苦肉記?」
「總之是沒事了,不過他會盡快送華伯母回美國去。」奎文說。」嗯……事到如今,我真不知道事情該怎麼仿個了結?」
「喔,學凱會怎麼做我不清楚,但是京蓓這裡……」說著,他也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張支票交給之玫,「我想該是我們伸手幫她的時候了。」
「這是?」
之玫看著這張四百萬的支票,驚訝得不知該說什麼。
「這算是為我自己贖罪吧,因為我的錯誤判斷,害京蓓平白無故受了許多傷害。不過……」
之玫正想激賞他的慷慨大方,一聽到還有後文,立刻收回臉上的笑說:「喔,原來你贖罪還有條件啊。」
「不是。這筆錢可是我的老婆本,錢沒了,我可不想連老婆都沒了。」
「你真是會算,怎麼都不會吃虧啊。」之玫的嘴角泛起甜甜的笑。
奎文怎麼能錯過這麼好機會,當然立刻把將她摟進懷裡來。
「我再怎麼會算,還不是栽在你手裡了。」
※※※
飛機一起飛,學凱便發現母親一改倦容,與同行的Iris有說有笑了起來。
而為人子女的他,明知自己中了計,心裡有氣,卻也無處可發。最後他乾脆來個相應不理,一路倒頭大睡到美國。
到了家,眾人草草一聚之後,便各自進房休息了。
然而這一夜對學凱來說,卻是異常漫長而難熬。只因為他的心仍留在地球的另一端,無時無刻想著京蓓。
翌日一早,華家一如平常在餐廳用餐,惟獨學凱珊珊來遲。而且一走進餐廳,他便忍不住因Iris的高聲談笑皺起了眉頭。
「爺爺早,爸媽早。」
他一面道安一面落座,就是刻意忽略Iris。
「學凱啊,我看你已經是個道道地地的台灣人了,那邊的環境還好吧。」爺爺笑著問他。
「嗯,都很好,爺爺。」學凱自小跟爺爺就親,說起話來也多了份親呢。
「可是十多年沒回去了,真怕一切都變了呢。」爺爺說。
「嗯,環境是變了,但人還是一樣親切啊,爺爺。」學凱笑說。
「是嘛,聽你這麼說,我都開始想念起那些老朋友嘍。哈哈……」
爺爺說著說著,家人也都跟著笑起來了,
「華爺爺,其實我覺得學凱的看法也不盡然喔。」Iris插話說:「好比那裡的政治、交通、特別是醫療制度,簡直一團亂,根本還沒真正上軌道嘛,跟美國更沒得比了。所以學凱覺得好的,我想應該是個人主觀上的偏見吧。」
「喔,那為什麼學凱只看得見好的一面呢?Iris。」爺爺反問她。
「這……恐怕就跟專業知識無關嘍,我想,這應該跟他看人的眼光有很大的關係。」Iris笑說。
經Iris這麼一提,原本一直沉默的父親突然開口問道:「對了,學凱,我聽你媽說,這陣子在台灣你老忙著做些荒唐的事,根本無法專注於工作了,是真的嗎?」
「爸,你應該知道我的個性。我要是真想荒唐,也用不著等到今天。至於你聽到的事情,應該是指我在台灣交了一個女朋友的事吧。」說這話時,學凱還刻意看了Iris一眼。
「真的嗎?」華爺爺顯得相當開心。「是怎麼樣的女孩啊?」
看到爺爺興致勃勃,一旁華母和Iris的臉色則明顯的垮了下來。
「這事怎麼從沒聽你提起過呢?」學凱父親問。
「其實這次我回來我本來打算帶她給爺爺和爸媽認識的,只不過事出突然,所以……」
「都過去的事就不必提了。」學凱的母親打斷他說。
「過去?是什麼意思啊?」爺爺好奇的問:「你們分手了嗎?」
「當然沒有,我們不但很好,而且我計劃兩年後跟她結婚。」
「住口,我絕不答應!」華母一聽,急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我不會讓那種女人進華家的大門。」
「好了,別吵!」
學凱父親大聲的喝止了母子倆,沉默片刻,這才又問學凱:「對方是什麼樣的一個女孩,你清楚嗎?」
「我當然清楚。」
學凱於是將京蓓的事大略的說給父親瞭解。
當他話一說完,好事的Iris立刻接道:「咦?奇怪了,學凱,你為什麼刻意忽略她在酒店上班的事呢?」
「那不重要。而且除了我之外根本沒人碰過她,這樣的答案你滿意嗎?」
「那種事只要稍有經驗,誰都會裝啊。」Iris惟恐天下不亂的挑釁著。
忍到現在的學凱,終於失去耐性聲嚴色厲的反駁道:「對,若真要比起來,誰的經驗能及得上你Iris的萬分之一呢。」
「華學凱!你……」Iris一聽,惱羞成怒站起。
學凱還不忘補上一句:「這是你自取其辱,而且我說的也是事實啊。」
Iris氣不過,甩了手上的餐巾,頭也不回的奔出了華家的大門。
學凱的母親見狀,也不好再幫Iris,但她對京蓓的偏見卻絲毫沒有減少。待餐桌的氣氛緩和些,她又說:「不管你說得再好聽,以我們華家的地位還有你的條件,那種女孩子根本不配跟你在一起。」
「媽,這些外在東西的價值根本比不上我們的感情,而且京蓓她……」
「學凱,你媽的看法或許是對的,畢竟背景太過懸殊,對你們彼此並沒有好處啊,你又何必太過堅持呢。」父親訴之以理的說。
幸好這時華爺爺終於開口說話了:「如今都什麼時代了,還有這種迂腐的思想啊。想當初我到美國的時候,不也就一身破衣被鞋,到處讓人瞧不起嘛。怎麼今天卻換成你們在這裡講求起身份地位來了呢?」
「爸,您別生氣。」學凱的父親急著安撫道。
「我沒動氣,只是跟你們講個飲水思源的道理罷了。」接著華爺爺又對學凱說:「聽你這麼形容起來,這女孩倒是挺有骨氣的啊。」
「嗯,她的個性確實很拗。」學凱也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那麼……方便請她來美國一道,讓爺爺好好認識她嗎?」
「真的可以嗎?」學凱簡直興奮極了。
而既然華家的長者都開口了,誰還敢再有異議呢。
學凱一見父母皆點頭之後,立刻起身衝向電話,急著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京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