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對姬夢塵而言,最教他感到難以應付的卻是水靈的糾纏。
她喜歡跟著他,沒問題!她喜歡纏著他,那也沒問題!她老說他是她的,這……也沒問題啦!反正聽過就算了。
可也別這樣死黏著他呀!
有點無力地看著水靈好像搶寶貝似的又忙著把手挽過來,彷似只要她動作稍微慢一點點,他就會被別人給搶走了般,讓姬夢塵簡直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他才剛從茅房裡出來耶!
他甚至連手都還沒洗過呢!搞不好身上哪邊還沾了什麼奇怪味道也說不定,她真的一點都不在乎嗎?
真的是除了睡覺、洗澡、上茅房外,她都緊緊地黏著他寸步不離,無論他怎麼跟她抗議或講理,她都有辦法回得他說不出話來——不是說不過她,而是跟她實在是有理講不清,每一回講到最後,他都很想上吊自殺算了。
而這也是最令他困擾的地方,對她,他就是狠不下心來!
對任何人,他都可以冷酷視之、無情待之,多少人受苦受難都與他無關,就算死得有多慘,他都當是在看戲,可就是對她沒轍!不是刻意的,而是無法自主地,他就遂了她所有的心意。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一碰上她,所有的事情就全亂了套。
從第一回碰上她開始,他就覺得她的靈氣很熟悉,有一股莫名的親暱感;之後,首次與她面對面,他更覺得自己肯定見過她,可那又明明是沒有的事;而相處的越久,他居然開始產生一種異樣的,而且很恐怖的幻覺。
他竟然沒有心!
每當這種幻覺特別強烈的時候,他都忍不住偷眼覷向水靈,因為他的心好像就是被她給侵佔去了。當然,這是不可能的事,可他還是忍不住又摸摸心口,看看他的心究竟還在不在?
還好,仍在撲通撲通,響亮又有力的跳著!
但即使如此,那種他缺少一顆心的詭異感卻依然不能去除,只是被他強制壓抑下來而已。
可說他沒心,他偏偏又會為了她因遲鈍而被苛責時的委屈淚水而心疼;為了她央求某件事而流露出的乞憐眼神而心軟;為她單純又死心塌地的糾纏而心慌;更為她那純真無邪的憨癡笑容而心動。
他不解,他為什麼會這樣?
更不解,她為什麼會那樣?
最不解,龍吉公主為什麼會那麼說?
那是在往湘境的路途上,正午時分,他們坐在路邊矮石上暫歇啃饃饃,當他又不由自主地摸向胸口時,龍吉公主突然輕描淡寫地冒出了一句話。
「忘了嗎?你早就親手把自己的心挖給了七公主,不是嗎?」
倒抽了一口氣,饃饃滾到地上去了,若不是水靈緊挽著他,恐怕連他也會像饃饃一樣跌到地上去滾個好幾圈了。
她怎麼會知道?!
這種感覺只有他自己心裡清楚,她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咦?你的心、我的心……她在說什麼呀?」水靈更是茫然。
沒理會她,姬夢塵兀自震驚地瞪著龍吉公主,後者則瞥過眼來,若無其事地微微一笑。
「否則,你想她為什麼會這樣死纏著你?不就因為她欠你一顆心,卻又不能還給你,否則她就死定了,所以只好緊跟著你羅!」
不,這是不可能的!
不要說他完全沒有這種印象,如果真的如此,那他這顆心又是打哪兒來的?難道是他沒有記憶的前幾世發生的事?
可話又說回來,凡人的心又怎能用在龍族身上呢?
纖細的手指輕輕指了指姬夢塵的胸口,「你以為那真是你的心嗎?」龍吉公主淡淡地問。
廢話!不是他的,難道是她的?
瞧著他的臉色,龍吉公主又笑了,她瞟向翠兒。
翠兒會意,忙點著頭道:「真的,姬公子,您的心在我們公主身上喔!至於您身上的那顆心……」她輕輕咬了咬下唇。「只是一顆仙果而已。」
驀然揪住了自己的胸口,姬夢塵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突然有種自己根本不是人,而是一株果樹的可笑感覺。
所有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自己也知道,他身上天生就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不是花香,也不是水果香,甚至不是這凡世間任何東西的香味,淡淡的、幽幽的,又似清新、又似濃膩。最奇特的是,身體不適的人只要一聞到他身上的香味,馬上就會反應說舒服多了。
難道那就是仙果的香味和功效?
不曉得什麼時候他會結出果實來?怎麼結?吐出來?還是……拉出來?
想到這裡,姬夢塵突然跳了起來。
「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也許你們都吃飽了,也休息夠了,那我們應該可以上路了吧?」說完,也不等回答,他就拖著一臉困惑的水靈先走了。
龍吉公主和翠兒相視莞爾一笑,也起身跟上去了。
兩天後,姬夢塵避開了龍吉公主和翠兒,鬼鬼祟祟地找了個四下無人處,瞧著沒人偷看也沒人偷聽,他就硬把水靈扯開他身邊,然後放到他的對面去,跟著冷冷地板起臉孔,生硬地開始他的判官大審。
「公主,我想請教你一些問題,希望你能先好好想清楚之後再回答我。」
看他臉色嚴肅的好像父王在警告她不准再頑皮時的樣子,水靈不覺聽話地點點頭。
「哦!知道了,好好想清楚再回答。」
「好,那麼……你以前見過我嗎?」
水靈真的仔細地想了好久好久,然後說:「沒有,不記得。」
沒有、不記得?
還是沒有不記得?
這是什麼鬼回答?
姬夢塵忍耐地捏捏鼻樑。「可以請你解釋清楚一點嗎?」
「那個……在我的記憶裡是沒有啦!可是……」水靈猶豫著。「翠兒說,我一個多月前生了一場大病,然後,我就將好多事給忘了,所以……」
姬夢塵瞇了瞇眼。「什麼時候生病的?」
水靈又想了一下。「四十天前吧!」
四十天?
是龍宮的四十天?或者是凡間的四十天?
若說是龍宮的四十天的話,那麼,龍宮一日等於凡間三年,所以,龍宮四十天,也就等於凡間一百二十年,而他所擁有的三世記憶宜到現在剛好是一百一十九年,難道……
「那我再問你,你為什麼一定要這樣跟住我?」
「這個……」又是一副困惑遲疑的模樣,「我也不知道啊!只是一見到你之後,我就不想跟你分開了,好像我們本來就是在一起的。然後……然後……然後漸漸的,我好像可以感覺得到為什麼要和你在一起,可是……可是又說不上來……」
他難得耐心地勸誘著,「試著說說看,不必說得很具體,大概就行了,說錯了我也不會怪你的。」
「真的?」
「真的。」
於是,水靈開始攢眉苦思沉吟著。「唔……打一開始,我就對你感到很熟悉,雖然我真的不記得你這個人了,但是,跟著你越久,我……我就覺得好像有什麼一點又一點的回到我身上來了……不是對你的記憶喔!而是……而是一種感覺,一種好喜歡、好依戀你的感覺,雖然你常常罵我、氣我……」她怯怯地笑了一下。
「但我還是覺得你很溫柔、很體貼,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就覺得很舒適、很平靜,還有一種很甜蜜的滿足感,而且……而且……」她苦惱地抓了抓頭髮。「好奇怪,我總覺得我好像拿了你什麼東西,而且是很重要的東西,可是又不記得那是什麼了,我就想,也許跟著你再久一點,我就可以想起來那是什麼了。」她無助地瞅著他。
「你知道那是什麼嗎?」
他的心!
姬夢塵突地打了個哆嗦,隨即用力的甩了甩腦袋。
夠了!想搞清楚這一切,結果反而越弄越糊塗了,還無端惹來一身疑惑和不安,害他每天都在那邊想著自己到底是人,還是果樹?
罷了,就讓一切順其自然吧!不該來的不會來、該來的總是會來,急沒用,擔心也沒用,天命之數連仙人也無法違逆,更何況他區區一個凡人,先知後知又有何差別,結果不都一樣!
一旦作下決定,他便毅然轉身要走,水靈立刻又挽上他的手臂。
「問完了嗎?」
「對。」
「那……那……」她兩眼期待地瞅著他。「你以後可不可以叫我的名字,不要再叫我公主了好嗎?」
姬夢塵眉宇微蹙。「這恐怕不太好吧?」
「可是……可是我總覺得你應該是叫我水靈的嘛!」
「……好吧!」
是的,就順其自然吧!
☆☆☆
依然在水靈的緊密「栓梏」下,姬夢塵一身冷漠地步入江西布政使的豪華私宅內,那富麗堂皇的建築和擺設,一望可知這布政使在這魚米之鄉撈了多少油水,可這年的天災他卻一毛也不肯拔出來救濟災民。
哼哼!看樣子,得由他來好好削這貪官一票了。
重重迭迭的曲廊間,布政使在前領著一行人往後走去,突然……
「大人,如果你還珍惜那雙眼睛的話,就麻煩你自製一點!」
輕描淡寫,卻又冷冽如天山寒冰的警告,讓那個心術不正的布政使聞言,不由得機伶伶地一顫,連忙收回那雙頻頻往後竊視的淫邪目光。
美女不能不看,自家的眼睛更重要!
跟在姬夢塵左右的那三個少女無一不是人間絕色,特別是那位緊伴在姬夢塵身邊的女孩,更是美得教人雙眼發直,初見面的那一刻,他還失態地垂下了口涎,久久回不了神。一回神,馬上又想著該如何哄騙姬夢塵「讓賢」,可姬夢塵這兩句話一撂下來,他就知道沒希望了。
他是個聰明人,明白自己雖然官大勢大,卻不在那些懷有高深道術之人眼裡,只要隨便來上一個咒術,就足以教他灰飛煙滅,連絲渣渣都不剩了。這會兒還是顧好自己的老命和寵妾及獨生愛女卡要緊,貪婪之心用在那些沒有抵抗力的老百姓身上就夠了。
轉進一間精緻華麗的閨房內,布政使停在絲幔層層的床榻前,「這就是小女。」說著,他掀起了床幔。
床上,一個即使睡著,也可感覺到那倨傲之氣的美麗少女直挺挺地躺著,呼吸正常、神情平靜,但週身卻流轉著一股詭異的黑紫色氣團。
「兩個月前,她偕同她姨娘到九江府回來後就變成這樣了,每日一到子時,門窗就會自動緊閉,誰也開它不得,所以,雖然可以聽到那不曉得什麼妖魔鬼怪的說話聲,卻見不到那究竟是妖魔或鬼怪……」
水靈脫口道:「咦?你看不出來嗎?那是妖氣嘛!」
「水靈!」
姬夢塵冷冷的一聲低叱,水靈不覺吐了吐舌頭,低頭不敢再多話了,可是……
「好像是地鼠耶!」
「翠兒!!」
翠兒也縮縮脖子不吭聲了,但……
「嘖嘖!至少有五百年以上的道行了喔!」
「龍吉姑娘!!!」
龍吉公主聳聳肩看向別處,好似對這間閨房內的擺設特別感興趣似的。
陰沉的眼神在那三個把雞婆當有趣的傢伙臉上來回掃過兩次,確定她們都接收到他的警告之後,姬夢塵才冷著臉瞥向布政使。
「不只令曖一位吧?」
「還有我的寵妾和一位婢女。」
姬夢塵頷首。「三十萬兩。」
布政使大吃一驚,不覺失聲道:「三十萬兩?!」
「嫌貴?」態度依舊冷冷的,姬夢塵淡淡地道:「你也聽到了,五百年以上的地鼠精,而且是三隻,這種價碼已經很公道了。大人若是要便宜的,儘管繼續去找那些空有虛名、沒有實力的傢伙來浪費時間,到時候,要是錯過了施救的時刻,找我也是無用了。」
布政使想也不想的就說:「那個婢女不必管她,二十萬兩吧!」
姬夢塵目光一寒。「四十萬兩!」
布政使倒抽了一口氣。「什……什麼?」
姬夢塵冷冷一哼。「五十萬兩!」
布政使噎了一聲。「你你你……」
姬夢塵竟然悠然地闔上了眼。「六萬兩!」
布政使兩眼一翻,看似就要當場吐白沫了,翠兒忙道:「大人,我們家公子有個毛病,他開下的價碼你要就要,不要就拉倒,他都不會有第二句話,可要是有人跟他討價還價,他就會一直把價碼往上抬,抬到那人吐血為止。大人,你現在只不過是吐吐白沫而已,實在不夠看,要是不趕快答應下來,我們家公子可是會繼續抬價抬到讓你吐血的喲!」
聞言,布政使臉色鐵青,抖了半天唇後,才咬牙切齒地說:「好,就……就六十萬兩。」
姬夢塵這才慢慢的睜開眼,再瞟一眼床上的人後,居然轉身就走。
「子時之前我會過來。」
布政使滿腔怨氣地怒瞪著姬夢塵頎長飄逸的背影翩然離去,恨不得立刻叫人來把那個傲慢的傢伙抓起來砍頭,可是!
他不敢!
這兩個月來,他已經不知道找過多少姬夢塵所說的那種空有虛名、沒有實力的傢伙,結果只是白白浪費了時間,讓妖怪多享受了好些日子他心愛的寵妾和寶貝女兒。因此,雖然不甘心,他也只能忍氣吞聲的答應下來,除非他不要他的寵妾和女兒了。
思忖至此,他不由得幽幽歎了一口氣。
難道真是他作孽太多,致使他年近五十,妻妾十數人,卻只得了一個女兒嗎?
☆☆☆
出了豪宅後,姬夢塵就在附近的茶館裡找了一個僻靜的角落坐下,一副眉頭深鎖、若有所思的模樣。
水靈看似想問什麼,卻又不敢,只好更挽緊了他的手臂,讓他知道她的關心。
待小二送上香茗和花生、瓜子後,龍吉公主才悄然開了口。
「父……呃!不,姬公子,你也覺得有什麼不對了嗎?」
翠兒詫異地眨了眨眼。「不對?什麼不對?」
龍吉公主馬上橫了她一眼。「笨!你沒注意到嗎?那些從鬼門溜出來的瘟神煞鬼早就被我們抓得差不多了,從一個月前開始,我們碰上的都是一些和鬼門毫無關係的成精妖怪,不但數目多得教人訝異,而且一個比一個厲害,你不覺得這種情況透著古怪嗎?」
翠兒一想。「唔!好像是耶!一般來講,那些修練成精的妖怪大都會避到深山裡隱居繼續修練,希望有朝一日能得道成仙,很少會跑出來作怪的。可最近它們好像彼此約好了似的,全一窩峰的跑出來湊熱鬧,好似都不在乎它們辛苦修煉出來的道行了,這個……」她不解地抓抓耳後。「好像真的有點奇怪耶!」
龍吉公主微微一笑。「你不認為它們是針對姬公子而來的嗎?」
「咦?姬公子?」翠兒驚訝地愣了一下,隨即恍然大悟地啊了一聲。「是她們?」
龍吉公主才剛點頭,始終沉思不語的姬夢塵便驟然問了過來,「你們在說誰?」
龍吉公主和翠兒互覷一眼。「這個……是父王的劫數,能告訴父王詳情的不是女兒我,而是另有其人,只要時機一到,他自然會出現在父王面前,把一切的前因後果仔細告訴父王的。」
姬夢塵又皺眉。「都告訴過你我不是你父王了,你還……」
「父王,」龍吉公主歎道:「所以我說不適宜由我來告訴父王,因為我說的話父王根本不信嘛!」
姬夢塵不說話了,可神情卻流露著相當陰鷙不悅的氣息。
水靈瞧著他神情不對,忙討好地說:「晚上我幫你,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對、對!」擔心姬夢塵找主子出氣,翠兒忙也幫著主子。「姬公子、龍吉公主,還有公主和翠兒我,剛好各負責一個,這樣可省時多了。」真是風水輪流轉,以前要討好公主,現在又要
討好姬公子,嗚嗚……她夢想中的安寧日子、平靜生活到底在哪裡呀?
姬夢塵卻還是不吭聲,只端起茶杯來默默啜飲著,臉色也依然不怎麼痛快,還附加一些陰森森的感覺,襯著那副俊雅飄逸的容顏,顯得格外矛盾又邪魅,迷人是迷人,可也夠教人心驚膽戰的了。
龍吉公主看了半晌,不由得感歎地直搖頭。「當初父王若也是這般冷情,又怎會上了那隻狐狸精的當,而被逼得經歷這凡塵之劫呢!」
凡塵之劫?!
姬夢塵的雙眸驀地睜大。
難不成……難不成他以前是……
☆☆☆
又是一個月過去,果真如龍吉公主所猜測的,他們一路過關斬將,遇上的妖怪道行一個比一個高深、一個比一個難纏,爍人魂魄的鬼車鳥、喜奪人幼兒的姑獲、獸頭人身的鑿齒,和各種吸食天地靈氣成精的畜獸等等,有的是纏上了一般老百姓,再請他去除妖,有的則是不知死活地直接找上門來送死,什麼樣的情況都有,最後,連姬夢塵都不曉得他到底碰上些什麼了。
這是一座香火鼎盛的藥王廟,聽說神跡靈驗得很,可惜已經有一個多月乏人問津了,因為可憐的藥王神早就被趕跑了,換上兩隻不曉得什麼玩意兒的惡妖佔據在此。來上香的要你命、過路的收你魂,那些前來收妖除魔的道士及和尚更是連皮帶骨都給你吞下去。
如今,這裡只剩下冷冷的陰氣和森森的邪氣瀰漫在周圍方圓五十里,別說人煙,連半隻螳螂、螞蟻都沒有了。
此刻,正是旭日初起時,燦爛四射的光芒卻依然散不去繚繞在四周的朦朧黑霧。廟前廣場上,三雙凝重的眼神,外加一雙驚訝的目光,皆盯住了廟裡那濃濁的邪氣,那幾乎令人窒息的邪氣。
「哇嗚——好厲害呀!」水靈驚歎。「沒見過這麼重的邪氣,也看不出這是什麼妖,我們敵得過它們嗎?」
姬夢塵的神情卻是前所未見的嚴肅與凝重,「水靈,」語氣更是陰沉無比。「帶著翠兒馬上離開這兒回東海去。」
「咦?為什麼?」
「因為我要你馬上離開這兒!」
「不要!」水靈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我要在這兒陪著你。」
耶?這丫頭,不來點狠的她就是不怕嗎?
好,既然如此……
神情驟沉,瞳眸中倏起一陣寒酷的光芒,「我不要你陪,」姬夢塵低叱。「你馬上給我滾!」這樣夠凶了吧?
微微抽了一口氣,水靈果真嚇了一大跳,有那麼一剎那間,她的確是僵住了,可也僅是短短一瞬間的驚愕過後,她便委屈地噘起小嘴,抱著姬夢塵的手臂卻反而更緊了。
「不要!」
咦?反效果!不夠凶嗎?
姬夢塵咬了咬牙,驀地深吸一口氣,旋即大吼一聲,「你給我滾!」這回該怕了吧?
的確是,水靈的嬌軀顫了顫,連眼眶兒也濕了,可咬著下唇,她還是哽咽著堅持自己的意願。
「不要!」
不要?
好執著的小母龍!
一狠心,姬夢塵的手臂驀地使力一甩,把水靈甩得踉蹌退了好幾步。
「你再不走,我就先宰了你!」
一吼完,姬夢塵便很滿意地看到水靈滿臉驚懼地又退了兩大步,正想再接再厲的多吼她兩聲,最好嚇得她屁滾尿流,越快離開這個危險的處境越好,卻沒想到,才眨個眼,她居然搶先一步地嘴一扁,哇啦哇啦大哭起來了。
「不要嘛!人家要陪著你嘛!嗚哇∼嗚哇∼你欺負我∼你欺負我∼∼」
耶?!姬夢塵頓時啼笑皆非地呆住了。簡……簡直不敢相信,她到底幾歲了呀她?還是東海出產的小母龍都是這麼幼稚?
真想直接一腳把她踢回東海去算了,可是……實在不想有那種感覺,卻在一看水靈竟然像個小孩子一樣哇哇大哭,豆大的淚珠彷彿斷了線的珍珠般直往下淌,他居然該死的心疼得很,無論如何再也狠不下心去吼她了。
於是,再一次的,姬夢塵當場就想找棵大樹上吊了事!
「我……我是為你好呀!」為什麼他會有種比幼年時期被人凌虐時更悲慘的感覺?
「嗚嗚∼不管啦∼不管啦∼」嗚嗚咽咽的,水靈揉得兩眼都紅了。「嗚嗚∼人家就是要陪著你嘛∼∼」
「你你……我沒叫你管,你……」又急又怒又是不知所措,姬夢塵不由得氣急敗壞地跺了跺腳。「反正你立刻給我離開這……」
他還沒說完,水靈已經拉高了嗓門給他轟回來了。
「嗚哇哇哇∼∼不要啦∼∼嗚哇哇哇∼∼人家不要啦∼∼」
姬夢塵不覺又傻了片刻,禁不住直歎氣,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把他逼到滋生無助之感。
他絕對不能讓她留下來,因為他完全沒有把握能不能應付得了此刻盤據在廟裡的那兩隻妖,可是,這隻小母龍卻怎麼也趕不走,要是真拚不過那兩隻妖,難道她真的打算陪他一塊兒死嗎?
還是她以為跟閻王有點交情,人家就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放她一馬?
「父王,」不曉得什麼時候摸到他身邊來的龍吉公主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子。「你真應付不了嗎?」
眉端一挑,「不然你以為我喜歡聽她鬼哭神號嗎?」姬夢塵冷眼斜睨著她。「還有,別再叫我父王了!」
好像沒聽到他的警告似的,龍吉公主又低語道:「那麼,父王,你看得出那是什麼妖嗎?」
「我要是看得出來就不會趕她走了。」姬夢塵冷冷地說:「告訴你別再叫我父王了,你沒聽見嗎?」
龍吉公主笑了。「我比你厲害一點喔!父王,我看得出來是什麼妖,卻沒有把握對付得了。」
「你看得出來?」這個到處亂認老爹的小混蛋會比他厲害?「最後一次警告你,別再叫我父王了!」
龍吉公主抿唇一笑。「知道當年與妲己一同淫亂商朝的兩位美人是誰嗎?」
姬夢塵的雙眸震驚地暴睜。「你是說雉雞精與玉石琵琶精?」
「答對了!」龍吉公主笑著,突然仰首朝空中呼喊,「太公,那兩隻妖只有您能應付,是時候上場了吧?」
不是吧?他有老得這麼快嗎?又從父王進階成太公了?
姬夢塵正狐疑著不知道她在對誰說話時,驀然聽見半空中傳來一陣蒼老卻有勁的聲音。
「輪到我了嗎?」
「是該您了,太公!」
「好吧!」
聲落,輕風微卷,四人面前驀然出現一位白髮蒼蒼卻神采奕奕的老人家,姬夢塵一見便脫口驚呼。
「是你!」
老人家慈祥的頷首。「沒錯,是我,在這三世裡,每當你一滿十歲,就在你的夢裡開了你的慧眼、啟了你這三世的記憶之門,並且陸續把所有的知識和仙道法術全部傳授予你的老頭子。」
姬夢塵怔愣地呆了片刻。
「你……你到底是誰?」
老人家瞥一眼龍吉公主。「沒聽到她叫的嗎?太公,姜太公是也!」
「姜子牙?」更驚詫了。「天機星君?!」
老人家——天機星君點頭。「是,而龍吉公主是文曲星君,我想,你應該知道文曲星君的父親是誰吧?」
姬夢塵遲疑了一下。「天……同星君?」
「對,當年的周文王,後來的天同益算星君,如今的姬夢塵,全都是你。現在你知道龍吉公主為什麼老是喊你父王了吧?」
姬夢塵驚詫地呆了片刻,又蹙眉想了半天。
「那麼是我……做了什麼錯事被貶下凡嗎?」
蒼蒼白髮的腦袋搖了兩下。「不,這是你的情緣之劫。」
下意識地,姬夢塵立刻瞄了水靈一眼。「和這個小白癡?」
「沒錯,」天機星君又點頭。「只要你這一世和她的情緣一滿,月老便會為你們牽上紅線,之後不久,你也能回到天同星君的仙位上了。」
又沉默了好半晌,姬夢塵才慢吞吞地問:「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天機星君微微一笑,突然抬手往黑霧瀰漫的藥王廟揮了一圈,「好,這樣應該至少能封住它們三個時辰了。來,我們到那邊去坐著談吧!」說著,他便領頭走向廣場邊的石桌石椅。
待眾人全都坐定後,天機星君先是略微想了一下,然後才一臉歉然地對姬夢塵苦笑。
「其實,天同星君你在這件事裡是最無辜的,若真要追究責任的話,貪狼星君和巨門星君是罪魁禍首,我和七公主則是冤枉被牽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