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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美娟首次帶著她在大學的知心好友紀子萍回南部老家玩。
她才一進門,就放開喉嚨大喊道:「凱平!快出來見你未來的學姐。」
「學姐?」在她身邊的紀子萍不明所以的重複。
「是啊!凱平這傢伙今年剛考上我們學校,這個暑假結束他就是你的學弟啦,你可得好好照顧他。」美娟帶著微笑說道。
紀子萍皺皺眉頭,「美娟,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討厭和男孩子在一塊了……」「我知道,我當然知道。但凱平可是我弟弟,你可不能不賣我這個面子,要不然我就不認你這個好朋友喔。」美娟陪笑地補上一句。「反正他小你足足三歲,他可不是那種嫩草吃老牛型的。」
紀子萍瞪她一眼。「杜美娟,你未免太過份了吧!什麼叫嫩草吃老牛,你以為我多老了……」她驀然停下話尾,因為她看見一個清清瘦瘦的男孩從屋裡跑出來。
他停在美娟面前,好奇的眼光不時溜到子萍臉上打轉,但又馬上羞赧的低下頭去。
「凱平,我來為你介紹你未來的學姐,紀子萍。」美娟得意的站在他們之間介紹道。
「學姐?」
美娟點點頭。「是啊!子萍,這可是我的寶貝弟弟凱平,他向來可是很害羞的,你可不能把他給吃了,我相信你也不是老牛吃嫩草那型的吧!」她俏皮的朝子萍眨眨眼,卻招來子萍的怒瞪。
「來!凱平,先和你的學姐打聲招呼吧!畢竟你以後可是要受人家很大的照顧的。」
「杜美娟!」子萍低聲叫道,但她並不想讓男孩聽到。
男孩略略抬起頭,害羞地朝她笑笑。
他清俊的臉上露出一抹崇拜拜的神色。
「紀姐好!」她說道。
那一年,紀子萍年方二十一。
紀子萍無法置信地瞪著擺在她家門前的三大皮箱。
好半晌,她才把眼光移到皮箱的主人身上。「我能請問這是怎麼回事嗎?杜凱平先生。」
杜凱平保持迷人的笑容回望著她。「加菲,我相信你應該很清楚這是怎麼回事?不過,如果你要我再重複這個已知的事實的話,我也不反對。」
她眨眨眼。「那麼你請說吧!」她擋在半掩的大門內,十足不情願地說道。
他聳聳肩,不在意的回答她:「我的租約到期了。」
「到期了?」她等待他繼續下去,但依他緊閉的嘴唇來看,她相信他的話已經說完了。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嗎?杜凱平先生。」
「別這樣嘛。加菲,你以前都叫我凱平的,怎麼才一個晚上就變得這麼客氣了?」
「我懷疑你是不是我認識十年的凱平。」她歎口氣。「好吧!現在你可不可以告訴我,為什麼你要在清晨七點鐘把行李搬到我家門前?」
凱平依然好脾氣的聳聳肩。「我說過啦,我的租約到期了!」他突然停頓下來,以怪異的眼光盯著她瞧。「你不知道?」
「不知道什麼?」
「我公寓的租約到期了!」他瞪大眼看她,先前的幽默完全不見了。
她看著他的眼神彷彿他是從神經病院裡跑出來的。「凱平,如果我沒記錯,我們上次見面的時間是在一個月前,我不以為那時候你曾經告訴我關於什麼租約的問題。」
「一個月零五天。」他喃喃自語。
「你說什麼?」
他回過神來。「沒有。難道昨晚紀伯父沒告訴你嗎?」他緊張地盯著她。
她歎了口氣。「凱平,昨晚我回家的時候,我爸已經睡了。你要他告訴我什麼,你就直說好嗎?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夜貓子工作者,我早上五點多鐘才睡的耶。」
他恍若未聞。「我以為你也贊成的……」「贊成什麼?」
驀地,他提起行李,不待主人邀請,就擅自闖了進去。
好半晌,她被他的舉動驚愕住了,只能傻愣愣地看著他大刺刺的走進客廳。
「你在做什麼?」她急忙追進來。
他突然停下腳步,放下行李,轉身正好扶住差點剎不住身子的子萍。
「這叫做捷足先登。」
「捷足先登?」
他微微一笑。「加菲,我發現似乎一直在重複我的話,看來你真的還沒睡醒。」
子萍摔開放在她肩上的手,怒瞪著他。「我不是沒睡醒,我是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如果你肯解開我的疑惑或者馬上離開這裡,我會很感激你的。」
「我選擇前者。」凱平不待主人招呼就坐在他平常最喜歡坐的位置上。「我租約到期了!」
她翻翻白眼。「我相信這句古話,我已經聽得耳朵都生繭了,你還有其他話嗎?」
「美娟昨天去加拿大了。」
子萍愣了愣。「昨天?不是星期五才要去的嗎?我還沒給她餞行呢!」她失望的表情充分流露在臉上。
「她公司臨時做的決定嘛!」他掏出一封信給她。「這是老姐寫給你的信,她臨走前千交代萬交代的,一定要把信交到你手上。」
他透露出怪異的神色,但子萍並未注意到,她忙不迭的收下信來,又歸回正題。
「如果你只是為美娟送信來,那麼現在你可以……」「不可以。」
「為什麼?」她開始不顧淑女風度的尖叫道。
他不為所動。「因為美娟去了加拿大,我的伙食沒著落,臨時要找個公寓也不簡單,所以昨晚和紀伯父談話時,紀伯父力邀我來這裡祝在盛情難卻之下,我只得來住了。」他流利的說完,絲毫不掩得意之情。
她雙眼緊瞇。「力邀?依我看,是你在旁煽風點火的吧!」
他做出杜凱平式的無辜神情。「我沒有,不信,你可以問紀伯父,我相信他的答案一定會令你滿意的。」
她瞪著他,勉強收起怒氣。「凱平,你也老大不小了,而且你也有個正當職業,你應該買個房子,找個好女孩娶了算了,不然你將來老了,可就沒人要了!」
他深邃的眼光凝視著她,但僅瞬間,他的神情又恢復吊兒啷當的模樣。他的眼裡充滿笑意。「彼此彼此。」
「彼此彼此?」子萍冷笑一聲。「我可跟你不同。你是個男人,理應傳宗接代,我可就不同了!就算我一輩子不結婚也沒人逼我。」
「還有一個原因,」他輕聲說道,換來她的怒瞪,但他仍無畏地繼續說下去。「因為你討厭男人,對不對?」
「這不關你的事,杜凱平!」
他站起身來。「是不關我的事。但這些年來我看了太多,加菲,討厭一個男人還說得過去,但討厭全世界所有的男人,就算有人不小心碰到你,你也忍受不了,這未免太離譜了吧!你要知道這世界上好男人還是很多的……」「可惜至今我尚未碰到過一個。」她冷嘲道。
「在你面前就是一個。」他衝口而出。
她瞪著他愣了會兒,而後低柔的笑了。「是的。我知道你是一個好男人。我也知道將來嫁你的女孩會幸福一輩子的,畢竟我是幾乎看你長大的,你是我的凱平弟,我怎麼會不知道你是個好男人呢?」
他癡癡呆呆的站了一會,臉上的神情變化多端。許久,他才低下頭。「我不是你的凱平弟!」他的聲音隱隱約約的透露出怒氣。
「凱平?」
他驀然抬直頭。「我只有一個姐姐,那是美娟!紀子萍,我要告訴你多少遍,你才會記得,我不許你叫我弟。」
她聳聳肩。「好吧!不叫就不叫。現在,你可以出去了吧!」
他驚訝地看著她。「出去?加菲,你真要趕我走?難道你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她平靜的回視他。「我絕對是有同情心的,但那可是因人而異的。」
他揚揚眉。「你認為我連獲得你一點點的同情心也不配?」
「我認為你應該找其他的女人,讓她們付出她們的同情心。」她補上一句。「現在你到底出不出去?」
「加菲,」他擺出低姿態。「現在大清早的,你要我到哪裡找個公寓?難道你要我去睡公園?」
「我才不管你打算睡哪兒,我只知道一大早被人吵醒的滋味不好受。」她生氣的抱怨道。
他這才注意到她的穿著。
他的嘴角浮出懶洋洋的微笑,眼睛一直盯著她高領的保守睡衣。
「加菲,你的品味還不錯嘛!」他帶著笑意說道。
「你別岔開話題!杜凱平先生,我相信你一定有很多『男性』朋友,尤其在你無家可歸的情況下,他們一定非常樂意收容你的。」
「加菲!」
她打開門,一股冷風吹進來。「請吧!」
「加菲,難道你忘了你答應美娟要照顧我?」他使出最後手段,而後有恃無恐地看著她臉上表情的變化。
「我沒忘。」她悻悻道。「但那已是十年前的承諾了,現在你都二十七歲了,我相信你應該有能力照顧自己。」
「二十七歲半。」他強調,然後繼續說道:「加菲,許下的承諾可是一輩子都要覆行的啵」他得意的看著她的表情。
她瞇緊眼。「你真吃定了我?」
他微微一笑。「我還打算吃定你一輩子。」他別有用意的說道。
她並不瞭解他的話中有話,她皺起眉頭。「我爸怎麼會答應呢?」
「顯然紀伯父比起他的女兒要有同情心太多了。」
她瞪他一眼。「你我都很明白,誰會如此殘忍的利用爸這個老好人?」
他聳聳肩。「加菲!你也別再堅持了嘛!反正我會付房租的,你就當我是房客,不就成了嗎?」
她看著他半晌,才歎口氣。「你要住我這裡可以,但有一個條件。」
他大喜。「什麼條件?」
「以美娟回來的那一天為限,你就得收拾行李滾出去了。」
「可以。」他的嘴笑咧得合不攏。
她看著他。「我不懂你為什麼費盡心力,就是一定要來我這裡住?」
他微笑。「不為什麼。不過,待在這裡起碼三餐有人料理。」
「三餐?談到三餐,我倒想起一件事來。」
「什麼事?」他眉開眼笑的說道。
她懶懶地打了個哈欠,從酒櫃上隨手拿起鑰匙扔給他,就走向她的房間。
「早餐。」她一面打開她的房門,一面回頭說道。「你得負責去買早餐,爸吃燒餅油條,子琪吃巷口那家飯團,還有子菱要吃三明治,至於我嘛,隨隨便便來份煎蛋就行了。」
他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你的意思是,我除了去買早餐外,還得為你做早餐?」
「沒錯。如果你不願意,就請便!」她的眼神裡閃著一絲狡黠。
他揚眉。「我沒說我不願意,事實上,我相當的樂意。」
她忍住笑。「那麼,回頭見啦!」她正要關上門,突然停祝「對了!今天星期日,不到十點鐘,我們可是不起來的。」說完,她就關上她的房門。
他死瞪著她的房門的眼神幾乎要燒穿它。
他深吸口氣。「杜凱平!你要加油,現在雖然是傭人但起碼你進來了。一旦你窩進來,很快的,這裡就是你的天下了!」他喃喃地為自己打氣。
他站在那裡許久,直到確定她不再出來理他了,他才歎口氣,自覺像個傭人般地拿起鑰匙出門去,為紀家的老小買份豐盛的早餐了。
紀子菱趴在床上,側耳傾聽廚房鍋子的碰撞聲。
她噗哧一笑。「我敢打賭杜大哥穿上圍裙的樣子,一定很好笑,是不是?子萍姐。」
子萍勉強睜開雙眼。「好笑又如何?小菱,我真不懂你一大早就跑進我房裡做什麼?雖然一張雙人床是可以睡兩個人的,但我以為一個人睡會更舒服。」她翻過身繼續睡她的回籠覺。
子菱不滿地搖醒她。「子萍姐,我可是來陪你聊天的耶!你怎麼可以睡著?」
「我的好小姐,你昨晚睡夠了,現在可是精神飽滿,但我可就沒這麼好命了!」
「說的也是,所以昨晚杜大哥跟爹地說的話,我可是都聽得一清二楚,你要不要我轉述給你聽?」
子萍瞪著她。「我敢打賭你一定連早上我和凱平的對話都聽得一字不漏吧!」
子菱好脾氣的微笑。「那當然。不過,那是因為你們說得實在太大聲了,我想不聽都不行呢!不過,子萍姐,你應該要體諒杜大哥這麼用心良苦的想盡辦法住進來。」
「用心良苦?依我看,他是想白吃白住吧!」
「不!這叫放長線釣大魚。」
「釣大魚?這方圓百里內有大魚讓他釣嗎?」
子菱翻翻白眼。「姐!你真沒情調!」
「姐,你才不過剛滿三十歲而已。幹嘛把自己弄得像七老八十似的?」
「三十就很老了!」子萍朝她眨眨眼。「起碼我們之間差了六歲,快有代溝了。」
「代溝?才不會呢!」子菱眼珠一流轉。「不過,我得說你和杜大哥之間可能有些代溝了!」
子萍想了想,點點頭。「你說得沒錯。最近幾年,我愈來愈不瞭解凱平了!」
「姐!其實只要你腦子裡的一根神經通了,你就什麼事都瞭解啦!」
子萍瞪她一眼。「你說得好像你都很瞭解似的。」
「當然。」子菱眨眨眼。「我是未卜先知嘛!」她說完,就聽見敲門聲,隨之而來的是杜凱平的大嗓門。
「加菲!該起床了,你要我準備的早餐我都一樣不漏的順你的意準備好了!」他的聲音透露一絲諷刺。
子萍看了眼鐘。
准十點。看樣子,她今天是睡不了覺了!
子菱吐吐笑。「你妹妹現在可要先去大快朵頤一番啦!」她看看子萍一身睡衣,「姐,你要我等你嗎?」
子萍搖搖頭。「你先去吃!我可能待會兒再去。」
子菱微笑的點點頭,跳下床,一跛一跛的走出去。
子萍歎口氣,想起美娟的信尚未拆開。她撇撇嘴,拿起放在枕旁的信打開看,這就是她十多年的好友,一走了之然後把弟弟丟給她照顧。不過話說回來,凱平都二十好幾了,還需要人照顧嗎?……驀地,她思緒停了下來,瞪大眼看著信的內容。凱平是如此的正常,他怎麼可能會……她不信地再把信從頭到尾細細咀嚼一次。沒錯!信的確是美娟寫的,但這未免太不可思議了,雖然她並不十分瞭解凱平,但她相信凱平的為人,他是絕對不可能……莫非是受了她的影響?不!雖說她是不喜歡男人,但總不至於帶給凱平那種觀念,甚至讓他……她實在無法想下去了,既然凱平變成如此,她身為美娟的好友,起碼也該在美娟不在的時候為她盡份心力。
她暗下決心。「好吧!美娟,你就安心地去加拿大吧。至於凱平,你就交給我!」
她喃喃對自己說道。
杜凱平困惑極了。
至少當他對上子萍看著他的怪異眼神時,他感到非常的困惑。
他甚至不瞭解為什麼在短短的幾個鐘頭內,她會突然變成這副模樣……就好像他是別的世界裡跑來的人類……不!這還不足以形容他的感覺,正確的說,應該是她看他的眼神,就好像他是罪人,而她就是拯救他的神似的……「凱平,你怎麼不吃早餐呢?」兩鬢白髮的紀家老父紀儒文坐在凱平對面親切地問道。
凱平回過神來,注意餐桌上注視他的三雙眼睛,尤其是子萍瞧著他的眼神充滿了憐憫。他清清喉嚨。「我吃不下。」他隨口答道。
「吃不下?杜大哥,你早上做了那麼多的勞動工作還不餓呀?」子菱打趣道。
他一聽見子菱談及工作,他就忍不住轉頭瞪著子萍。「我就是做了太多的勞動工作才吃不下去。」
子萍聳聳肩。「那總比好吃懶做要好得多。」
「好吃懶做?加菲,雖然我杜凱平稱不上什麼勤勞的人,但好吃懶做四個字我還沾不上邊。」他停頓一會,「再說,我從來不知道身為一個寄宿者還須為房東賣命工作。」
「我可沒強迫你住下來,如果你受不了,請自便。這裡可沒一個人會留你。」
「紀子萍!」他低吼道。
「做什麼?」她無畏地回視他。
「爸,也許我們應該換個地方繼續吃我們的早餐,以免被火花噴到。」子菱來回的看著他們的表情。
紀儒文笑了笑。「沒事的,這兩個孩子就是喜歡吵,吵過了就沒事了。」
子菱吐吐笑,端起她和子琪的早點。「既然如此,我還是回房去陪子琪吃。我想,我還是遠離戰區比較完全。」她搖搖頭就跳著走了。
「這孩子真是的。」紀儒文看著他們兩人。「你們慢慢吃吧!我要到公園走走。」他站起來。
「紀伯父,我陪你。」凱平也跟著站起來。
紀儒文笑著搖搖頭。「不泌了!你就待在這裡陪陪子萍也好。」他轉向子萍。「子萍,這裡你年紀最大,凱平又是我們的客人,你就讓著他一些。」
子萍嘴一撇。「知道了!」
「我不在乎。」凱平突然說道。「我是男人,『讓』這個字應該是我做才對。年紀的大小沒什麼關係。」
她睜大眼看他。「你是什麼意思?你是男人,所以你應該讓我?你說得好像這世界男人最偉大似的,那麼我請問你,我們這些女人要擺在哪裡?」
他聳聳肩。「女人生來就是給男人保護的。」
「保護?聽你的口氣,似乎把女人當花瓶了?」
「我可沒這意思。不過,如果你要這麼認為,我也沒話可說。」
「杜凱平!」
「做什麼?」他保持笑容道。
在一旁的紀儒文微笑地搖搖頭,自行先走了。
她忍住氣,想起她許下的諾言。「我想問你一句話。」
「什麼話?我絕對知無不言,言無不荊」「你有沒有男……呃,女朋友?」她突然沒頭沒腦的問道。
他看著她的眼神仿如鐘樓怪人。「你……怎麼突然問這種事情?」
她把他一切的表情盡收眼底。
她不得不承認美娟信上所寫的,果然是真的。先前她還有所懷疑,但看了凱平這副模樣,她恐怕不得不承認她的凱平弟真如美娟所言……不!只要有她紀子萍在的一天,她就絕對不准她的凱平弟淪落到那種地步。
他注意到她多變的臉色。「加菲,怎麼啦?不舒服嗎?」
她搖搖頭。「我沒有。凱平,我想再問你一件事。」
他小心翼翼的直盯著她,彷彿擔心她隨時會有驚人之舉。「什麼事?」
「你今年幾歲了?」
他鬆口氣。「二十七歲半。」
「二十七歲啦!那你應該有個女朋友才是,哪天介紹給我認識認識吧。」她保持僵硬的笑容說道。
「女朋友?我沒有。」他大而化之的說道,同時坐回他的座位吃他未完的早餐。
「沒有?怎麼可能?你都已經老大不小了。」
「是老大不小了。可惜的是我喜歡的,人家不喜歡啊!」他似乎別有用意的盯著她。
「不可能吧!你杜凱平堂堂一表人才,怎麼會有人不喜歡你呢?」她停頓了會。「你沒騙我吧?」
「騙你?」他失笑,並未注意到她奇特的表情。「你看我像是會騙人嗎?再說,我可以馬上拿出證據來。」
「證據?」
「就像你?」他正色道。
她大驚。「我?」
他點點頭。「是的。雖然我杜凱平如你所說的一表人才,但你從未喜歡過我。」他的語氣之中帶著淡淡的哀傷。
她懷疑地看著他。「那是當然的。我起碼大你三歲,我是絕不會喜歡比我小的男人。」
「不對!」他吼道。「年齡不是問題,問題是你根本不願意去喜歡男人,包括認識了十年的我。你只知道躲在你自己的象牙塔裡!」
她面無表情地盯著他。「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用你管。」
「我有沒有女朋友,也不關你事。」他高傲的說道。
「那不一樣。」她耐住性子,就像是在跟個孩子說話。「美娟托我照顧你,我也答應了,我就會覆行我的承諾。」
他略略驚訝。「你到底想怎麼樣?」
她聳聳肩。「我只是想問你,你到底有沒有知心女友?」
「知心女友沒有,不過倒是有一個管家婆。」他諷刺道。
她微微一笑,並不介意。「我替你介紹一個。」
他愣了會,隨即恢復。「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我是說,你怎麼突然心血來潮想為我介紹女朋友?出了什麼事嗎?」
她搖搖頭。「沒一。難道你不覺得你都二十七歲了,連個女朋友都沒有,這不是很奇怪嗎?」
他嘲笑似的看著她。「只要你不覺得自己奇怪,我就不會覺得有什麼奇怪的了!」
「我奇怪?」
「當然。加菲,打從我認識你到現在,你一直沒有男朋友,你都不會覺得奇怪了,我又算什麼呢?」
她氣惱地瞪著他。「杜凱平!」
「什麼事?紀子萍!」
她拚命的忍住氣。她提醒自己不要忘了美娟的托付。
她勉強自己擠出微笑,使得凱平十分驚訝。
「加菲,我很難得看你修養這麼好呢!」
「我的修養本來就高人一等。」她一字一句的吐出來。「倒是你,凱平,告訴我,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孩,我可以為你介紹。」
他凝視她良久。「什麼動機讓你如此熱心的想為我介紹一個女孩?要是我沒記錯,過去十年來你從未關心過我的感情生活,怎麼今天變得這麼多?」
她不在意的聳肩。「凡事都有第一次的嘛!杜凱平,你到底說不說?」
「我的條件也不多,當然最重要的是要能瞭解我。」
「瞭解?那起碼也得等認識之後才行呀!」
他得意的聳肩。「所以啦!沒有一個女孩適合我。」
她默默的不吭一聲,心思飛快似的轉動。
凱平當然會這樣說,因為他根本就不喜歡女孩,難怪剛才他會跟她推托這麼久,原來是為了這個原因。不過,她紀子萍是不會這麼快就被打倒的,就算不為美娟這個好友,也為她這個認識多年的凱平弟。既然她已知道了這個事實,她就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誤入岐途」。
凱平皺皺眉,關心的看著她多變的表情。「加菲,你沒事吧?」
「我當然沒事,有事的是你。」她喃喃道。
「我?」他心思快速轉運。「加菲……是不是美娟在信上跟你說了什麼?」他小心的盯著她瞧。
「美娟?當然沒有。你怎麼會突然這麼認為?」她也以同樣的態度小心的回盯著他。
突然之間,她覺得他們似乎在玩諜對諜的遊戲。
他勉強笑笑。「沒什麼。我……只是想知道美娟是不是在信上寫了些……我該知道的事?」他的眼神轉為急切。
「你該知道的事?」她重複道,同時心底想起美娟那段要她保密的文字。「你認為你該知道什麼事?」她反問。
他的眼神迅速轉為警覺。「我就是不知道才問你。」
「難道你有什麼不該讓人或讓我知道的事嗎?」她逼問。
他嚇出一身冷汗。難道美娟當真出賣了他嗎?
「凱平?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他強迫自己裝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樣。「我該有什麼事不讓人知道的嗎?」
「那只有你自己知道了!」她低聲道。
他細細搜尋她的表情。「加菲,今天你似乎不太對勁,工作不順心嗎?」
「沒有。你少咒我。倒是你,凱平,你真的沒事要跟我講嗎?雖然我們常常吵嘴,但我相信你知道我是關心你的。」
他溫柔的笑笑。「我當然知道。」
「所以?」她期待的等著他接下去。
「所以?」他茫然地重複。
她耐住性子。「所以你有什麼話要告訴我嗎?」
他停頓許久,才緩緩開口:「加菲,美娟的信上到底寫些什麼?」
看來,凱平是不到最後關頭絕不承認了,子萍想道。
她突然抬起頭來直勾勾的望著他。
「凱平?」他嚇了跳。「做什麼?」他不以為他再有足夠的心跳能負荷她突來的問題。
「今晚有空嗎?」
「今晚?」
「當然。你到底有沒有空?」
「有,當然有。」他遲疑的答道。
她微微一笑。「今晚爸有事,子琪和小菱全都不在家,所以史剩我們兩人在家啦。」
他心一跳。「然後?」
「你願意今晚與我共進晚餐嗎?」
他愣了愣,馬上大喜道:「當然願意。我怎麼會不願意呢?」
她滿意的點點頭,開始盤算如何套出凱平最不為人知的秘密。
她絲毫未注意到她的凱平弟過於興奮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