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幼體弱,兼有心疾,柳飄絮為了調養他的身子。創了冰心訣,要他日復一日的習練,他雖不會武功,卻也積累了深厚的內力,平日閒來無事,他便隨手翻翻師父的秘復。說也奇怪,他雖不能練武,卻是個武學奇才,領會各路秘笠中的精髓極有天分。甚至能自創武功。
這次他所吹奏的簫音,便是柳飄絮的天音七式中一招魔音攝心,唯一一種他能用的武功。只是每用一次對身體的傷害都極大,沒個一年半載是恢復不了的。
稍早他勉強提用內力,終因體質太弱而遭反噬。體虛的他將眼閉起,伏於巨石之上,意識漸漸模糊……不知過了多久,楚落塵被一陣馬蹄聲驚醒,他知道來人是薛問道等三人。
薛問道斷臂之處以一片衣襟草草包紮,神色委靡,彭虎小心翼翼的扶住他,顯得吃力異常。
蘇雅泉披頭散髮,臉色蒼白,三人均是狼狽得很。
他們顯然也看見了他,警戒而防備的盯著他。
楚落塵強撐起身子,淡淡一笑。
「大哥,這小子邪門得緊,他那簫聲一起,小妹我就動彈不得,最後竟元氣大傷,我們還是小心為上啊。」蘇雅泉蒼白著臉輕聲道。
「三妹說得是,那小子習有妖法,咱到現在胸腹還悶得很。」彭虎連連點頭附和。
「這年輕人確實透著古怪,且不說他那簫聲妖異無比,單是他與冷清寒那賤人的關係就令人費解。汪湖中人誰不知道冰魄寒心冷血無情,對任何人都漠不關心,但當我下令放火燒林之時,她卻面露驚駭著急。而現下我們三人出現,他看來傷重異常,卻仍從容不迫!想是有所仗恃。」薛問道沉吟。
蘇雅泉發現不對勁,四下張望一下,「奇怪了,冷清寒呢?怎麼就這小子一個人,她去了哪裡?」
「是啊,他們怎會分頭而走?」
「大哥,想想咱們也犯不著顧忌那麼多,那無影化功散兩天就解了,若是這兩天內找不到那賤娘們,咱們就死無葬身之地了,得趁現在向這小子問清楚她的去處,他再厲害,也不過會吹支破簫。」彭虎恩前想後一豪氣頓生,大步向楚落塵走近。
「二弟……」
「二哥……」
薛問道和蘇雅泉想阻止,卻已是來不及。
只見彭虎一把抓向楚落塵右腕,硬是將他拖起。
「說,冷清寒那賤娘們在哪?」
「在……」楚落塵話一頓,勾起嘴角,漾出一抹極美的笑。
彭虎一愣,猛覺氣海穴一陣巨痛,原來楚落塵趁他發愣之際,將握於左手的銀針扎入他氣海穴內。
氣海穴是練武之人命門所在,一身內力皆聚於此,氣海穴一傷。功力盡散.終生不可再練武了。
彭虎痛得在地上不住翻滾喘息,薛問道兩人見狀急衝上前。
蘇雅泉恨恨的一掌拍向楚落塵,楚落塵身子飛出,落地時掛於腰間的玉簫碎裂,他喉頭一甜,嗆出一口鮮血,昏厥過去。
「二哥,你怎麼樣,有沒有事?」蘇雅泉轉身蹲在彭虎身側。
薛問道一歎,無奈道:「二弟他武功廢了。」
「什麼?大哥,有沒有辦法治?」蘇雅泉大為驚駭。
「你聽說過氣穴遭擊後,還能練武的嗎?」薛問道憤恨的反問。
「大……大哥,你可要為咱報仇啊。這臭小子,咱絕對要喝他的血,剝他的皮!」彭虎一臉悲恨交加。三哥,小妹這就為你報仇!蘇雅泉高舉起手就要向楚落塵的天靈蓋擊去。
「住手!」薛問道大吼喝止,「你們冷靜點,如今只有他知道那賤人的去向!這會貿然的殺了他,叫我們去哪裡找人?」
「他會說嗎?大哥,別天真了,你沒瞧見他和那賤人眉來眼去的樣子?」蘇雅泉不以為然。
「三妹,他不會說我們逼他說。人身是肉做的,對痛苦的忍耐可是有極限,你瞧他一副虛弱的書生樣子,我保證,不消兩三下,管叫他吐實。」薛問道自信的道。
「虛弱的書生樣子?就是這副書生樣子,叫冷清寒自我們手中逃脫,下落不明:叫二哥功力盡失,痛苦難當。大哥,這小子不是普通人,留下他,後患無窮啊!還有……」
「好了,別再說了。」薛問道不想再聽她說下去,「我已經決定了!留下他,我等生命也有了層保障,即使冷清寒功力恢復、尋到我們,也會因這小子在我們手裡而投鼠忌器,不敢妄動。」
「哼。」蘇雅泉不服的跺腳,卻也不得不承認薛問道說的有理。
「你叫兄弟們散去找人,我們去半山腰老樵夫那裡,一來問問冷清寒是否真已下山!」二來嘛,也可以審審這小子,問出冷清寒下落是最好,不然,你們也好出口氣,我這就去通知兄弟們。」蘇雅泉快步離去。
冷清寒盤坐在一個山洞中,山洞不大,卻有一口溫泉,洞前還長了株果樹。
生平第一次她後悔了,後悔為什麼那麼任性而為,在江湖中結下這許多仇家;後悔為什麼要回來,將與世無爭的他捲入江湖恩怨;後悔為什麼要聽他的話!一人離開。
她真是個災星,任何人只要與她扯上關係,都沒什麼好下場,他那麼愛她,她卻不給他回應,他為她身陷險境,她卻安安全全的坐在這裡,真是笑話一場!
她想運氣逼毒,卻集中不了心念,他那張溫柔含笑的臉總是不期然的浮現在她腦海。往事歷歷,一個個片段閃過。
他喜歡看她笑,她卻從未對他真心笑過,如果這次他能安然無事,她定會笑給他看的,發自真心。他總是那麼照顧她,噓寒問暖,無微不至,除卻兵法,他也要求她讀《論語》、《孟子》,雖然她不喜歡,卻亦在不知不覺中被薰陶。
她知道他想糾正她偏激冷漠的性子,雖然他從不說什麼。他的確做到了,在他刻意的潛移默化下,她對這世間的恨在減少,縱然她仍沒大度到可以放過那姓張的庸醫和她後母,但出道江湖六年,她不曾傷過一個無辜之人。
與他相處的六年是她最快樂的時刻,她喜歡聽他說話,喜歡他牽她的手,喜歡……他在她身邊。縱橫江湖六年,她的心總是空的,不管是單人單騎,馳騁天下,抑或是前呼後擁,執掌大權。所以,她回來了,縱使她並不知道自己回來做什麼。
殘月樓在黑白兩道之間隱然有一幾之勢,不是她說放就能放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她不是不想退隱,但千百人的生計繫於她一身,幾年來與兄弟們的相處,共患難,同甘苦,也不由得令她產生了情感,她畢竟還不夠無情啊!
她希望他能隨她去殘月樓,但她開不了口。他的生活向來恬淡無憂,少與外界接觸。也並不擅與人相處,她如何能因為一己之私而要求他離開君山,涉足江湖,即使她知道只要她開口,他什麼都會答應,但她決計說不出口。
不過上天似乎總喜歡開人玩笑,她六年前的仇家居然隨她來到這裡,他還是受她牽累了,現在,她只有乞求上天讓他無事。
他並不是如外表那般柔弱的人,他的血液中流著堅毅,流著倔強!流著對她的愛,這樣的他,落在那幫人手中必定要吃苦的。她希望他們沒有找到他,又希望柳飄絮突然回來,恰巧遇見他,不過,這只是奢望罷了。君山只有一條小道,柳飄絮也不會回來得那麼巧。但他們若敢傷他半分。她發誓,她會要他們生不如死,千百倍來償還,她一定會。
冷清寒很茫然,她也無法騙自己,她是愛他的,甚至寧可沒有涉足江湖,沒有去報仇,那他也不會受傷,早知會有將他捲入江湖恩怨的一天,她當時絕對會待在君山,待在他身邊。
她總是告訴自己,她不會愛人,其實她只是害怕罷了,她害怕受傷,害怕連他也害她,她不敢奢望愛情,所以她只有拒絕他。但現在她更害怕他會有事,會被傷害,甚至會離開她。如果連他也離開她,她會怎樣?
一陣心冷卻並不激動,她知道他若死,她會讓千百人為他陪葬,然後,她會去陪他,就讓江湖陷入腥風血雨吧,反正她不在乎,沒有了他,她便什麼也不在乎了。
是他讓她變成這樣,冷漠卻不偏激,只因為他在。若是他離開了她,她絕對會變成一個魔,一個向人間索仇的魔。
她忽然很遺憾,她應該告訴他的,告訴他她只愛他,只在乎他,他們白白的浪費了好久,直到這前途未之時,她才坦承這份情感,而他還不知道。不過,她會告訴他的,只要兩人再相見。他應該會很高興吧,那麼,她就可以又看到他笑了……
慕雄飛與顏含情兩人不知何時才會趕到,她方纔已放出玉沁香,是身為殘月樓樓主的她緊急召集人馬的暗香,這種香氣人嗅不出來,但殘月樓訓練的靈鷹卻可在極遠的地方嗅聞出來,並通知各地分壇,她希望他們能盡早趕到。
冷清寒站起身!天已近午,他不知是否安好?她焦躁不安起來。
半山腰老樵夫的小屋之內,楚落塵雙手被反綁於身後,牛皮索緊緊的扣住雙腕,深陷皮肉之中。
他的一身白衣早已凌亂不堪,沾上污穢,不復平日的潔白如雪,一頭長髮技散下來,襯得他臉色更為蒼白,薄唇亦是毫無血色,嘴角沾著斑斑血跡。他仍昏迷未醒,橫臥於地。
「媽的,老樵夫分明說那賤人騎馬下山去了,兄弟們也都向前追去,照理說那賤人功力盡失,早該被追著了,不料連個人影也找不到。」薛問道又驚又怒,口出穢言。
「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夜長夢多,兩天一過,冷清寒功力恢復,我們斷無生路。」蘇雅泉亦難掩心中不安。
「大哥,你抓那小子不就是要問那賤娘們的下落嗎?叫醒他,等問完了就交給咱,咱一定要將他碎屍萬段。」彭虎經過一陣調息,除不能運功外已無大礙。
「也好,三妹,你去將他弄醒。」薛問道陰森一笑。
蘇雅泉應了聲,拎起一桶冷水朝楚落塵當頭淋下。
楚落塵長而濃密的睫毛一陣顫動,人幽幽轉醒,他微晃晃頭,然後睜開眼,努力使自己清醒過來。
薛問道冷笑一聲道:「現下你最好給我老老實實的回答我的問題,若你肯合作,我等既往不咎,與你恩怨兩消,若是你不識抬舉,哼哼,別怪我無情。」
「你想知道什麼?」楚落塵平靜的反問。
「你的身份、姓名,與冷清寒的關係,以及最重要的一點,她的去向。」
「我的身份、姓名,與冷清寒的關係該是與你們無關。至於冷清寒的去向,我又如何知曉?」楚落塵淡淡一笑回道。
「他媽的。」彭虎越聽越怒,尤其看見他那抹淡笑,更是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火起,他一把抓起他的發,兩巴掌揮在他臉上,就見白膂的面頰立時浮上十隻鮮紅的指印,血順著破裂的嘴角流下。
楚落塵甩甩頭,嘲諷的一笑。
「你究竟說是不說?」薛問道也憤恨地問。
楚落塵不理他,仍是一派淡然。
「你當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蘇雅泉狂怒,揚起長鞭,急風驟雨般向他抽去。
隨著長鞭的起落,楚落塵的一襲白衫已破碎不堪,被沁出的鮮血浸紅,他的唇因忍痛而被咬破,卻終究沒有呻吟出聲。
「夠了。」薛問道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你要他死嗎?」
「是要他死又如何?這小子著實可恨,咱們的一切都叫他破壞了,見著他,我就火上心頭。」蘇雅泉恨聲道,隨手拿起身邊一壺烈酒,朝楚落塵淋去。
酒液滲入新裂的傷口,如刀割一般帶起難以忍受的痛苦,楚若塵臉色由慘白轉為駭人的灰青,他一陣痙攣,昏厥過去。
「我說夠了,你聽見沒有?」薛問道喝斥,「別再胡鬧了,你弄死了他,假若冷清寒功力恢復,讓她找著,我們誰都別想活。你先去休息休息,要在冷清寒功力未恢復前找著她怕是難了,若是明兒個晚上還尋不到她,咱們就連夜離開這裡。」
是夜,兩道人影飛馳於君山之上。細細觀察尚可以發現他們頭頂之上有只雄鷹展翅高飛,似在帶路,雄鷹歇停於一個山洞之外,它不住的拍打翅膀,稍後兩道人影迅速閃入洞內。
「誰?」冰冷的問話響起。
「樓主,是屬下二人。」一個清脆的女聲答道。
隨著女子的答話,山洞之中一片通明,原來是另一人將包裡於布囊之中的三顆拳頭大夜明珠取出。那是個高高瘦瘦的男子,皮膚微黑,看去沉穩異常,左手握著一支碩大的銀錘,銀錘之上尚連有一條極細的銀鏈。而先前答話的女子生得嬌小玲瓏,眉清目秀,腰間掛了五、六個鏢囊,沉甸甸的。兩人均是一身青衫。
「屬下參見樓主。」兩人單膝跪地。
「你們辛苦了,起來吧。」冷清寒見到他們,心中一喜。這是她的左右雙衛,他們來得倒及時。
「屬下等接獲飛鷹傳信,不知樓主有何吩咐?」慕雄飛沉穩的開口。
「對啊對啊,軍師也來了哦。」顏含情插嘴,一派飛揚跳脫。
「南宮影也來了?」冷清寒有些驚訝,卻未形於色。
「是啊,軍師說您鮮少用飛鷹傳訊,這次定有大事,所以命令我們兼程趕到,他自己正帶著人馬在山腳紮營。」顏含情嘰哩咕嚕說了一大堆。
「嗯,這樣也好。我著了別人的道,中了無影化功散,現在你們先助我逼毒。」
「哇,樓主一下子說了好多話耶,好奇怪。」顏含情蹙著眉,好生驚訝。
「住口。」
慕雄飛一把摀住她的口,「是,樓主。」
冷清寒冷冷的望了他們一眼,沒再說什麼。
天濛濛亮,半山腰小屋之內一片驚惶。
「大哥,兄弟們來報,說山腳已被殘月樓的兵馬包圍,這如何是好?」蘇雅泉面色慘白。
「看來冷清寒那賤人已聯絡她殘月樓的手下了,這會她功力大半已經恢復,想不到她動作那麼快,我們倒是小看她了。不過,我們還有一張王牌。」薛問道望了楚落塵一眼,陰陰一笑。
楚落塵清醒著,衣衫上的血跡已經凝乾,形成一種暗紅,髮梢也染有血漬,他臉色慘自上毫無生氣,神色憔悴至極,但眉宇之間卻依舊現出高華之氣。他半靠牆垣,雙口微闔,如入無我之境,令人全然不知他在想些什麼。
上山的路上,冷清寒照例騎在白雲兒身上,人美馬駿,威風凜凜。在她左右後方,並行雙騎,正是顏含情與慕雄飛左右雙衛,形成護衛之勢。再往後些,是一個身穿白衣的文士,羽扇綸巾上派儒雅,但儒雅之中卻又透出幾分逼人的銳氣。這人即是殘月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軍師——「神算書生」南宮影。
南宮影自負武功文采過人,向不服人.生平欽服之人唯二,其即是武功卓絕的殘月樓樓主冷清寒,再來,就是直至今日無緣相見的文壇魁首「謫仙公子」。
這四人四騎當先而行,數百精銳緊隨其後,馬蹄聲震天動地,帶起滾滾煙塵,使向來平靜的君山暗潮洶湧。
忽然,冷清寒躍身而起,在半空一個飛縱,自路邊草叢中揪出一個人來。此人面目老實,雙手生著厚繭上望便知是個幹慣粗活的人。
她認得他,那個住在半山腰以砍柴維生的樵夫。
「你如何會在這裡?昨天那些人呢?還有,可曾見過一個受傷的年輕人?」
冷清寒語音冰冷的發問,雙眸不帶一絲情感。
殘月樓眾人早已停下,肅立在冷清寒身後。
「俺……俺被那幫子人趕出來,那幫子人在……在俺屋裡頭,俺……」老樵夫何時見過這等陣仗,直駭得渾身打顫,語無倫次。
「俺什麼俺?樓主問你有沒有見過一個受傷的年輕人。」顏含情不耐煩的插口,一邊暗自奇怪是什麼人竟使樓主為他大動干戈。
「俺看見他們架著一個年輕公子進了俺屋裡,不……不知是不是姑娘要找的人。」老樵夫抖著身子道。
「老傢伙,你別騙我們哦,我告訴你,我有很多小蛇、小蠍子啊,都好可愛。你要是騙了我們,我就放它們出來陪你玩。」顏含情皺皺小鼻子,笑嘻嘻的恐嚇他。
「對了,你說的那個年輕公子長什麼樣子啊?」她可是非常好奇那個可以令冰山樓主失去冷靜的男子。直到現下她仍不敢相信,樓主居然功力方才恢復,就要單槍匹馬衝上山去,要不是他們攔得快,好說歹說,才讓她答應先下山與軍師會合。
誰知她與軍師會面,連招呼都沒打一聲就點兵上山,幾乎是馬不停蹄。她好奇的問樓主要幹什麼,樓主只丟給她兩個字——救人,直讓她目瞪口呆。
「那個……那個……」老樵夫被嚇得說話結巴。「快說啦,不然我放小蟲陪你玩了。」她向來沒什麼耐心。
「那個……很漂亮,很秀氣。」老樵夫嚇脫口而出。
「哦,樓主,是不是你要找的人?」顏含情轉頭,卻發現冷清寒早已上馬走得老遠,其餘人等也均已離開。
「討厭,臭雄飛,連你也丟下我。」她一個跺腳,翻身上馬,向前追去。
小屋之外,薛問道當門而立,蘇雅泉側立一旁,四周星星散散的站著五、六十個大漢。
薛問道後悔當初聽信老樵夫的話,認為冷清寒已下山逃走,以致將大半兄弟遣下山去搜尋,弄得如今人手不足,實力大損。
冷清寒等與他們對面而立,數百騎人馬垂手肅立.唯樓主馬首是瞻。
「冷大樓主.你的朋友而今在我方手中,若是冷大樓主答應就此恩怨兩消,永不追究今日之事,我願意將人無條件釋放。」薛問道受不了死寂般的壓迫感,向冷清寒道。
「笑話,無條件釋放,薛兄不覺太可笑了嗎?恩怨兩消,這難道不是條件?單憑你等襲擊我殘月樓主,便足以受凌遲之刑。」南宮影涼涼一笑。
「那麼,也就是說冷大樓主不答應了,難道你真不顧朋友性命了?」薛問道威脅之意甚濃。
「殘月樓不受人威脅,你如意算盤打錯了。」南宮影斷然拒絕。他知道冷清寒是一定不會答應的,共事數年。他瞭解她寧折勿彎的性子。她生平最恨的就是被人要脅,不過話說回來,又有誰能要脅得了她?她向來是不在乎任何人事物的。
「我要見他。」出乎南宮影的意料,冷清寒不帶表情的開口。
薛問道稍微鬆了口氣。
「那冷大樓主是答應了?」
「我要見他。」冷清寒重複,聲如寒冰。
「樓主,你?」南宮影大為不解,究竟是什麼人,竟能使冷情的她如此在乎?「好,我這就讓你見見你的朋友。三妹,你進屋將公子請出來,可別怠慢了。」薛問道向蘇雅泉一使眼色。
「是,大哥。」蘇雅泉轉身進屋。
片刻之後,楚落塵被帶出。彭虎吃力的架著他,以免他跌倒:蘇雅泉則手握匕首,戒備的抵於他胸前。
冷清寒目光一瞬不瞬,不可避免的望見他破碎染血的白袍,纍纍的傷痕,以及被縛綁的雙手。她雙目暴睜,指甲幾乎掐人掌心,渾身無可抑制的微微顫抖起來。
她要他們死,痛苦至極的死!幾乎是立刻的,這一念頭無可改變的烙下。
她沒事,真是太好了。楚落塵釋懷的一笑。原本他以為今生再也見不到她,不過,上天似乎還是替顧他們,他終於又見到了她,重要的是她安然無恙,而他也還活著,他們都沒有對彼此食言。
冷清寒凝視著他,他還是受傷了,因為她。乍見他時,她心中一陣揪痛,他從未受過這樣的折磨,也禁不起這樣的折磨啊,縱使驚才絕世,他的身子卻極為弱。
但為什麼,他望向她的眼神如此柔和,如此釋然,似是絲毫不在意自己所承受的痛苦,也絲毫不恨她、不怨她。他應該恨的,要不是因為她,他怎會捲入這仇怨之中:要不是因為她,他怎會落入薛問道等人手中:要不是因為她,他又怎會遭酷刑凌虐?但他不怨她,仍那麼溫柔望著她。她想落淚,想擁住他大哭一場。
「冷大樓主,人你已經見到,可否給我一個承諾?」薛問道乾笑一聲要求道。
「自刎,我可以留你們一個全屍。」冷清寒幽冷的語調猶如發自地獄。
「你這是什麼意思?」薛問道心頭一冷。
「樓主的話你沒聽見嗎?還不自己動手?否則得受更多苦哦。」顏含情似真似假的勸道。
「你不要他的命了嗎?」薛問道明白,若是冷清寒不答應,即使楚落塵活不了,他們三人一樣要陪葬。
「死。」毫無轉圈餘地的,冷清寒啟口。
薛問道嘴角一陣抽搐,揚起手掌便向楚落塵擊去。他知道今日斷無生機,但要死也要拉他陪葬。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薛問道揮掌之時,冷清寒身形一個閃動。後發先至,殘月劍劍芒一劃,薛問道僅剩的一條手臂斷落,他慘呼一聲,倒地翻滾哀號。
蘇雅泉面對突如其來的變故,心下一愣之際,顏含情己自鏢囊之中抓出一把棋子打出,正中蘇雅泉與彭虎兩人麻穴,兩人腿一軟,雙雙倒地。
楚落塵失了彭虎支撐,身子一搖.眼看就要跌倒,冷清寒立時飛身而至扶住他。
四目相接,無數話語自眼神傳遞,時間似已停頓,身外的一切對他們而言毫無任何出意,在這一瞬間,他們眼中只剩彼此,再沒有其他。
良久,冷清寒一劍挑斷緊縛他雙手的繩索,反手將外罩的黑色大氅除下,披於他身上,然後扶他坐下。
她注出息到他手腕上的淤腫滲血,原本淨白如玉的肌膚一片青紫。
眸中殺氣山且現,她酷厲的下令,「慕雄飛,我要他們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是,樓主。」慕雄飛領命,自靴中拔出一把匕首,大步走向薛問道面前。
「就從你開始吧。」他陰森一笑,舉起匕首就要將他凌遲。
薛問道早已駭得面無血色,渾身瑟瑟的發抖。
蘇雅泉及彭虎兩人瞪大眼睛,張著嘴,似已傻了。尤其是蘇雅泉,更是面青唇白,全身冒著冷汗。
她曾經那樣折磨過楚落塵,冷清寒是不會放過她的,她還沒活夠。還不想死,尤宜不想那麼痛苦的死。
顏含情百無聊賴的咬著指甲,不時把玩幾下鏢囊,絲毫不為即將施行的酷刑所動。
南宮影更是羽扇輕搖,老神在在,從下開始就冷眼旁觀的立於一側。
眼看慕雄飛第一刀就要向薛問道揮下,卻被一個低啞的聲音喝止,那聲音極為低弱,卻讓他不由自主的停了手。
「為什麼?」冷清寒微怒的問向聲音的主人。
楚落塵望向她,澄澈的眸中儘是溫柔,「別殺人,寒兒,答應我。」
「如果我告訴你不可能呢?」
楚落塵一聲輕歎,沒有再說什麼。
秀眉微皺,冷清寒終是無法違逆他,「你不願我殺他們?」她不該對他動怒的,她只是生氣,氣自己連累了他!也氣他輕易原諒曾經傷害過他的人。
「他們已經付出代價了……」一陣暈眩襲來,他幾乎抵擋不住,卻強迫自己保持清醒,他不願她因為他沾染血腥。
她定定的望著他,終於下了令,「廢去這三人武功,蘇雅泉、彭虎各卸一臂,其餘的都罷了。」
「是。」慕雄飛雖覺驚詫無比,仍恭敬應道。
顏含情聞言哼了一聲,大為不滿。江湖中人講的是恩怨分明,快意恩仇!哪那麼多仁義道德?假惺惺。
冷清寒拂開楚落塵額際垂落的發,「你滿意了嗎?」
他笑笑,再無力多說什麼,昏昏沉沉的半暈半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