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鹹澀的模糊的時候,這個聲音讓我整個人驚跳起來。
那個人從我的臥室裡走出來,侷促地低頭望著我,手裡還抱著一大條被子。
「啊,我……」他指指手裡的被子,語無倫次,「今天太陽很好,所以曬曬………你房間的被子…因為你說冷…………床單和衣服也洗了……」
他沒有離開,真是太好了。
我長長舒了口氣,心底又有點微弱的希望在蠢蠢欲動。
對上他的視線,昨晚的記憶活生生在身體上復甦,文揚俊秀的臉上是尷尬的潮紅,不敢正視我地移開了眼睛。「那個…………昨晚…………」
我戰戰兢兢地聽著審判的結果。
「昨晚……對不起…………」
提到嗓子眼的心臟一下子跌落下去,但又不落到底,就那麼一直,一直地往下墜落。
「沒關係……」我嘶啞地打斷他。
求求你不要再說下去了,我知道你要我怎麼做。我會把它忘掉,絕不會再提,有必要的話要我在你面前消失也可以。
「真的對不起……」
不要再說下去了,求求你!!
「傻瓜,」我唐突地笑起來,「道什麼歉啊,你又沒做什麼。」
他終於抬起眼睛看著我。
我吃吃笑著撥弄一點也不亂的頭髮:「用不著一副罪惡感十足的表情啦,又不是女人,不會要你負責的,放心好了。」
「好冷哦,要去換上厚衣服才行~」我縮縮脖子做了個哆嗦的動作,走進自己的臥室,關上門之前回頭對他笑笑,「很抱歉勾引了你。」
換衣服絕對不是借口,我是真的覺得冷,心臟都抽搐著縮成一團的寒意。
機械地扣著扣子,手指凍得不大靈活,足足用了有半個鐘頭才全部穿戴整齊。
又用了十分鐘把臉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流滿的眼淚擦乾淨。
打開門,發現文揚還是安靜地站在客廳裡,聽到動靜他抬頭望向我。
僅僅要避開他銳利的視線就讓我狼狽不堪。
「中午要吃什麼?厄,你喜歡吃日本料理吧?」只想趕快找個借口走出這個讓我窒息的空間,「我去買海苔和生魚片……還是直接買壽司就好?」
「我去。」他悶聲道,「你好好休息。」
「還是我去吧。」我緊張地從他身邊走過,手伸向門把手的時候有種在逃命的錯覺。
「小竟──」
我所有動作都停住,手上一熱,他溫暖乾燥的大手緊緊壓在我手背上。
緊張和驚訝讓我僵硬得無法動彈,任由他把我的手從門上拉開。
終於兩隻手都落在他手心裡。
他靜靜站在身後,和我十指相扣。
我微微發著抖,開始混亂起來。
「很痛嗎?」耳邊有溫熱的氣息傳來的時候我連如何呼吸都忘了。
「會很痛嗎?」
「對不起…………昨晚一定是弄痛你了……我太不知道分寸……」
他把我身體掰過來讓我面對著他的時候,我根本無力反抗。從那離我很近的漂亮眼睛裡我清楚地看到自己無助的軟弱的臉。
「我,我要去買……」他越來越近的濕熱的呼吸已經能碰觸到我的嘴唇,心跳得頭都發暈了,我小小的蒼白的聲音噶然而止。
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吻我,但我無力掙扎也沒有質問的餘地。他潮濕滾燙的嘴唇溫柔地包含住我的唇形,力道很大,動作卻輕柔。純潔到沒有深入的吻卻讓我覺得整個人連同靈魂都要被吸引過去般的激情,我從來不知道原來僅僅唇和唇的接觸就可以如此驚心動魄。
接吻的時候他一直握著我的手,寬大的手掌用力地包容著,我冰涼的手指就深深陷入其中,不能自拔。
他的唇一移開我就失去支撐一般地低下頭,眼睛鎖定自己的腳,耳朵因為感覺到他的注視而陣陣發燒。
「…………要快點回來。」
我倉促地點著頭,把手從他的手裡抽出來。
奔下樓梯的時候似乎能聽到自己血液沸騰的聲音。我用他握過的手摀住臉,手上還殘留他的餘溫,已經不再像原來那麼冰涼,但臉的溫度是燃燒的灼熱的。
還從來沒有在經歷了激烈情事後的第二天能用這麼輕快的步子走路,感覺自己要飛起來一樣,而那對飛翔的翅膀就是愛情。
我覺得,我自以為,出門前那個突然的長久的吻,應該是愛情的預兆。他的嘴唇,他的手指,好像都在告訴我他是喜歡我的。
也許他那個「對不起」,不是在後悔和我上了床,只是在抱歉自己過程中的粗暴。
我從公車窗戶玻璃上看到自己的臉,通紅的,滿滿的是壓抑不住的笑容。
多麼完全純粹的快樂。
想到也許可以得到他的愛情,幾乎都要笑著流淚了。
失去意識之前我看到的最後一樣東西是那盒文揚喜歡的三紋魚刺身,包得漂亮整齊,我一路上小心翼翼地捧在手裡,惟恐擠壞那個精美的盒子和裡面粉紅色的生魚,然而它在我跌倒的時候重重被甩了出去,散落了一地的紅色。
被帶到的房間裡有兩個男人,一個是ERIC,另一個從未見過,修長挺拔,英俊的臉應該是全然陌生,但看起來卻有種莫名的熟悉。
火燒般的感覺在四肢蔓延開來,我在床上難受地扭動著,床單粗糙的觸感摩擦得我的胸口陣陣發痛,身後男人激烈的撞擊伴隨著熾熱的灼燒感捲入下腹部,我竭力咬著嘴唇才把湧到喉嚨口的尖叫吞了回去。
我痙攣地揪著床單,狂野得要把身體撕裂般的律動還在繼續。
好像已經快一個鐘頭了……藥性還真是強。
我麻木地想。
被下了藥的人並不是我,是那個正對我施暴的男人。
壓住我之前男人掙扎得幾乎扭曲的臉,讓我開始懷疑誰才是真正的受害者。狂亂地撕開我的衣服的時候我看見他眼睛裡滿滿的是絕望和痛楚,他也不願意,但ERIC強行塞進他嘴裡的藥,顯然足以摧毀最頑強的人的理智。
藥力隨著時間和發洩漸漸從他體內流失,直到他完全平靜下來。我才被解放般一點一點展開痙攣得扭曲起來的身體,所有的力氣和憤怒都被抽乾了一樣,木然地躺在床上。
我聽到他站起來,撲向ERIC要奪下他手裡的攝像機。在徒勞無功的扭打和掙扎之後,他的聲音無力地顫抖:「為什麼…………」
「我只是想要那個孩子看看他親愛的父親和男人做愛的樣子~~他一定想都不敢想過吧?你和男人在床上比野狗好不了多少……」
「啪!!」一記重重的耳光。
「你怎麼會知道他……」
「啪!」這一回是打在那個男人臉上。ERIC本來輕鬆的聲音變得咬牙切齒:「你別當我是傻瓜!瞞了我這麼多年……連兒子都那麼大了……你什麼時候和那個女人結的婚,啊?!我不在的那幾年,你都幹了什麼好事!!」
「我沒有……」虛弱的聲音。
「還想騙我!」ERIC抓住那男人頭髮的動作異常粗暴,「要不是讓我親眼看到那孩子,我還真不知道你背著我都幹了些什麼勾當!你對女人有興趣,我怎麼從來也不知道?你不是一直只喜歡男人的嗎?啊?!!」
「說起來……」ERIC突然開始笑,「那小鬼……不僅長得和你一模一樣,連性子都一樣烈呢。把剛才拍的東西給他看的話,那心高氣傲的小家夥一定會受不了吧?」
「你這個……畜生!」男人發了瘋一樣撕打著ERIC,ERIC絲毫不為所動地推開他,走過來低頭看著我:「小竟,你今天作為配角,表現很出色哦。」
我瞪著他,喉嚨嘶啞:「為什麼是我?!」
不管你們有什麼恩怨,關我什麼事?我又做了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啊。」ERIC微笑著摸著我冰涼的臉,「因為你是最好的人選啊……相信我,你的出場,會讓效果更精彩。」
我朝他臉上吐了口口水。
他面不改色地擦掉,保持微笑直起身來對著那個男人:「ANDY……你要知道我心眼小,愛吃醋,那個孩子,還有那個女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呵呵,幹嘛拿那麼慘的眼神看我?我不會殺他們的,你放心。我……要他們活得比死了還難受。」
「小竟,」他回頭向我笑了笑,「你在床上總是那麼可愛,果然沒讓我失望。連掙扎著哭得滿臉眼淚的樣子都那麼迷人呢。」
我眼睜睜看著他輕易封住ANDY的掙扎,把他擋腰抱起來離開了房間。
腦子裡一片混亂,對於剛才發生的事情,還是無法完全消化。
我努力安慰自己,已經不是會為自己的貞操痛哭流涕的年紀了,這樣插入、排泄的無意義過程就當一場噩夢,過去了就過去了,反正是男人,沒什麼大不了的。
但那種莫名的恐懼一直在心頭環繞不去。
我害怕ERIC拍的那些東西。觀眾會是哪些人?
搖搖晃晃回到公寓,我在門口站了很久才戰戰兢兢打開門。坐在客廳沙發上的文揚立刻站了起來,臉上的分明的焦躁。
「你到哪裡去了,怎麼現在才回來?」
我把佈滿淤青的脖子藏在高高豎起的大衣領子下面,低下眼睛支吾著:「我遇到同學,聊了一會兒……」
他舒了口氣,把手放在我瑟瑟發抖的肩膀上:「我還以為…………對了,買的東西呢?」
「摔了一交……弄壞了……」
我又想起被乙醚迷倒之前,視野裡灑落在地上的零落的粉紅,突然覺得兩眼刺痛。
「摔了?」他伸手要掀開我的大衣,我忙一把將他用力推開,後退了兩步。
他尷尬地縮回手:「我……只是看看哪裡摔傷了。」
「沒,沒傷到哪。」我把衣服拉緊了一點,「我……去洗個澡……」
在文揚懷疑的視線落下來之前我急匆匆衝進了浴室。
我害怕他會發現,
我身上那種……是男人都清楚不過的……精液的味道……
做了一個晚上噩夢,反反覆覆是ERIC和那個ANDY的臉,到最後都毫不例外地變成文揚。
第二天我去找LEE,像所有被強暴還被攝像的受害者一樣我害怕會在極少量流通的色情影碟裡發現自己為主角的那張VCD,被強暴的事實和其他人目睹全過程的恐懼相比起來,已經變得無足輕重。
LEE恨得要發瘋,可他拿ERIC沒辦法,只能忍聲吞氣暗地裡去調查最近上市的那些私人錄製的低級影碟。
「不是……」
「不是……」
「不是……」
一張一張地買下來翻看,忍耐那些讓人作嘔的鏡頭,看到裡面的人不是自己,安心的感覺卻很快被另一種更強烈的不安所淹沒,總覺得那東西就像一顆定時炸彈一樣,看不見,只能聽得到指針在走動的聲音,等待不知何時到來的爆炸的那種恐慌會把人逼瘋。
又結束了一天徒勞的尋找,我爬上樓梯的時候腳都酸痛得發抖了。
「文揚。」
正蹲在VCD機前擺弄東西的他抬頭朝我微笑了一下:「晚飯做好了,你先去洗手,順便把碗筷拿出來。」
「嗯。」我累得連話都不想說。
「不知道是什麼呢。」他興致勃勃的,「郵箱裡居然有這個東西。」
「廣告吧。」我隨口說著,走進廚房。!!!!
我突然全身僵硬。
那個聲音…………
我驚懼地回過頭望向電視屏幕,尖叫了出來:「關掉,關掉它!!!」
可是屏幕上糾纏著搖晃著的兩個人還在繼續,我無法動彈地站著,看著自己和ANDY被情慾扭曲的臉清楚地放大在文揚眼前。
文揚瞬間青白得可怕的臉讓我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我和他,就像受到詛咒一般石化,蒼白,無法思想。
「關,關掉他。」不知過了多久我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文揚木然地望著屏幕,半天才轉過頭來看我。
「這是什麼?」他問。
如此簡單的問題我卻答不出來。
「怎麼回事?」他說得又輕又低,與其是在發問,不如說是在自言自語。
我機械地說出事實:「我……我是被強暴……」
「胡說!」他瞪著我的眼睛都發紅,「是你去勾引他的吧?!」
我怔了怔,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
「是你先去勾引他的吧?他怎麼可能會和男人?!!」他連看我的眼神都咬牙切齒,「他又不是變態!」
變態?!……是說……我嗎?
「你還真有能耐……」他鉗住我肩膀的手勢好像是要把獵物撕得粉碎的豹子,暴怒的失控的,「你,你這個賤人……」
腦子轟地炸開,我搖晃了一下站立不穩。
「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麼?像引誘我一樣引誘他?!還是有更高明的手段?!」他狠狠搖晃著我,手勁之大幾乎把肩胛骨捏碎,「你還真是不知廉恥……」
好像要滲入到骨髓裡的刺痛。大腦一片混亂,迷惑,委屈,悲傷,憤怒,交織著排山倒海而來,一瞬間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我沒有……」我聽到自己的聲音,虛虛地飄在空氣裡,刺耳的,「真的是他強……」
話還沒說完臉上已經重重挨了一個巴掌,我噶然而止。
他第一次打我。頭無力地偏向一邊的時候我空虛地想。
那個打得我臉麻了半邊的耳光只是前奏,被抓著頭髮拖進房間裡的時候我開始反抗,小腹被他單膝壓住,胃裡翻騰得厲害,我感覺到嘴裡有絲甜腥的味道,大概是嘴角被打破了。從來沒有見過文揚這麼蠻橫凶殘,他騎在我腰上撕開那顯得分外脆弱的外衣時,我恍然又回到被ERIC強迫的那個時候。
當然,他是卓文揚,他和ERIC不一樣。所以我掙扎得更茫然更絕望。
文揚,為什麼連你都要這樣對我?
雙腿被強行拉開和之後硬生生撕成兩半一般的痛楚深深烙印在我的神經和記憶裡,就像他俯視著我的狂怒冰冷的臉凝固在我視網膜上一樣。
痛得連指尖都抽搐起來,我想尖叫可是只能虛張著嘴發不出聲音。每一個動作都像拿著烙鐵在傷口上揉搓,我抖得厲害,幾乎能聽到頭上的青筋在突突亂跳,心臟好像要裂開了。
為什麼他的表情一直那麼冷酷,沒有溫度,找不到憐惜的影子。
文揚,我很痛,痛得受不了了。
文揚,求你停止好不好?做錯了什麼你打我罵我都好,不要這樣對我……
怒氣從他身上漸漸流失的時候他終於推開我,站起來漠然地穿自己的衣服。
「文揚……」我小聲地說,嗓子又乾又澀。
他沒有回頭。
「文揚……」說真的,即使是這樣,我也不覺得恨他,我只是害怕,總覺得他馬上就要離我而去了。
「文揚……」我覺得淒惶,想伸手去碰他離得有點遠的背。起碼回頭來看我一眼也好,我可以不要解釋不要道歉,你只要再看我一眼我就原諒你。
穿好衣服,他突然轉頭盯著我:「你說他強暴你?!」
我迷惑了一會兒才明白他的意思,惶恐地點點頭。
「哦?!」他輕蔑地笑了笑:「可他是我父親。」
文揚的父親。
他以前和我提起過的,高大的,英俊的,慈愛的……對他而言簡直像神一樣的父親。
我怔了半天來消化他最後那句話,終於明白該怎麼做了。
我該道歉,我該懺悔,我該認錯。對文揚來說他那個父親是無暇的是完美的,不可能骯髒地喜歡上男人,更不可能做出屏幕上那種齷齪的事情。如果一定要有一個人來為這件醜事負責的話,那當然是我了。
反正我無恥,我下賤,我齷齪,我不要臉,我會主動爬上男人的床。
我有前科的。勾引過兒子,當然也會去勾引父親。
到現在我才幡然醒悟,還好,醒悟得不算太晚。
我想通了,就短促地笑起來:「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不知道他是你爸爸,真的,我不知道。」
「當然了,你爸爸是正常人,他不是同性戀,」笑容無法控制地擴大,「是我去引誘他的,真是對不起。」
「我還勾引了你,真是罪該萬死……」我一直笑個不停,眼淚都笑出來了,「害了你們父子倆,我不要臉,我該死。」
這個答案應該就是他想要的吧?
文揚離開了就沒有再回來,他的選擇是正確的,在徹底變成變態之前趕快要離我這種人遠遠的。
我比較愚鈍比較後知後覺,到今天才意識到自己屬於不正常的那一類,正常人是看不起我們這一群的,文揚也是正常人中的一個。所以他看不起我。
和他父親的尊嚴以及他十幾年來的信念相比,我又算得了什麼。
我覺得我還是和LEE他們在一起比較適合,那個圈子才是我該呆的地方。大家都是一路貨色,糟糕得誰也沒資格看不起誰。林竟在那裡是星星是月亮,誰都得寵著都眼巴巴看著。
想起小時侯看的人魚公主的故事,那條愚蠢的魚癡心妄想要做人類的新娘,吃了一大堆苦頭最後還不是沒有得到王子的愛情,變成堆無聊的泡沫。
如果乖乖在海底的王宮裡做她的公主,她該是多麼幸福;在遇到那個王子之前,她本來是多麼幸福。
我想回到那個安靜的海底去。
我開始喝很多的酒,想很少的事。發現不去思考卓文揚這個人我的生活就會很輕鬆很愉快,離開他那幾天我一次眼淚也沒有掉過,總是喝得醉醺醺的笑個不停。
原來只要忘了這個人就可以永遠不傷心了。
快樂是這麼簡單容易就能做到的事情,奇怪我以前怎麼一直沒有發現呢。
等著紅燈過去的時候,風突然變得有點大,我瞇起眼睛。
今晚又灌了不少酒,頭發暈,腳底虛浮的,好像踩在棉花上。開始後悔剛才不讓LEE陪我硬是要一個人出來跌跌撞撞地瞎逛。
「小竟!」
我驚跳了一下。
「小竟!!」我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驚恐得幾乎連回頭的勇氣也沒有。
很害怕,不要再見到他了不能再看他了,我好不容易要忘掉的,我好不容易想逃掉的。
我看見他朝我急切地跑過來。
驚叫了一聲我倉皇失措地飛奔著逃開。
你不要再過來了,求你離我遠一點。
我要回到我的海底去……
不要逼我變成泡沫。
我只是……想在海底安靜地生活……
刺眼的燈光打在臉上,我停了一下,想看看他有沒有追上來。
突然意識到自己正站在馬路中間。
被黑暗吞沒是瞬間的事情,暈眩中聽到刺耳的剎車聲驚叫聲人群混亂的腳步聲,雜亂無章的各種聲響裡有個非常非常清晰的,尖銳得幾乎要刺穿我耳膜的聲音,「小竟!!!」
血液從身體裡潺潺流出去已經不覺得痛了。短短的幾秒鐘裡模糊的意識急促地過濾著一張一張圖像,從第一天在吧檯後面站著微笑的他一直到最後一刻朝著我冷笑的他,模糊了,遠去了,最後完全消失。
想起人魚公主那堆悲哀的泡沫。
過去終於還是漸漸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