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懷少爺,這次的泰國行,還愉快嗎?」飛行師凱特分暇問道。
「還不錯。」紀澤懷露出陽光的笑來。那個內賈拉的父親是印度軟件業的新貴。因為借助爺爺的幫忙才得以立穩腳跟,所以假期裡,內賈拉盛邀自己去他在泰國的別墅小住。
「少爺有沒有去看人妖表演?」凱特是個好奇心旺盛的蘇格蘭人。
「沒有。只是去附近集市隨便逛了逛。」紀澤懷說時,手下意識地碰了一下上衣口袋。那個粉色的巫毒娃娃正乖乖躺在自己的口袋裡呢。
「可我已經十七歲了。任何事情都必須試著以一個成人的身份去面對,而有些偏好、有些情緒,是成人世界不允許存在的。」
整整七年時光流逝而過,如今他已立在她當初的年齡,無論回首還是前瞻,他對她的依戀依然是河底那顆靜靜的鵝卵石。無數改變與他擦身而過,而他仍是十歲那年的那個紀澤懷。他喜歡她,對於這個答案,他是這樣的堅定。可是……從口袋中取出那個巫毒娃娃來,為什麼明知彼此之間橫著太多的禁忌,還是買下了這個祈愛的娃娃?難道自己隱隱中渴望的,是比喜歡更深濃的一份感情?
搖頭笑自己想得太多了。琳是大自己七歲的姐姐,他和她的關係,僅限於此。會買這個娃娃,只因為它很可愛,而琳喜歡可愛的東西。
紀澤懷只覺得自己雙頰都笑得麻木了。怎麼也沒想到,剛回家就迎來了這麼隆重的一個宴會。而宴會的主題是———熱烈慶祝紀澤懷入讀劍橋大學。
他雖然並不喜歡爺爺這樣的大手筆,可是爺爺既然辦也辦了,他也只能全力配合了。張行長、李部長、陳總、趙老的,一個也不能得罪,那群貴婦、小姐,每個都要竭力恭維。
「澤懷哥,陪我跳一支舞吧。」
「好。」
「紀公子,能請你喝杯香檳嗎?」
「當然。」
「澤懷學長,我和你是高中的校友,還記得我嗎?」
「能再看到你真榮幸。」
應酬了一大圈,好不容易脫身至隱蔽角落偷喝了一口飲料。後背猛地被人一拍。紀澤懷心中叫苦,該不會又是哪家的小姐吧。
臉上裝飾了愉悅的笑,才優雅轉身,棕眸倏地又溫和揚起,是小姐,不過是他熟悉的歐陽家的小姐。
「小懷,桃花朵朵開哦。」歐陽琳踮腳在他耳邊調侃他。
「琳姐姐,別拿我開玩笑了。」紀澤懷溫和的笑中有羞澀閃過。琳那如蘭氣息輕拂之處,隱隱泛起淡紅。
「小懷你不會是害羞了吧。」歐陽琳驚訝小傢伙的耳朵竟然會紅。老天,這未免也太……太有意思了吧。
「嘻嘻,我知道了。小懷是不是在泰國偷偷認識了什麼人妖弟弟,所以才會做賊心虛?」
「我沒有。我都沒去看人妖表演。」紀澤懷又急又認真地解釋著,已然有了輪廓的俊美臉龐上依稀浮現出十歲時的純真模樣。
「小懷還是這麼可愛。」歐陽琳很好心情地伸手去撫他的發。雖然他長高了許多,要踮著腳才能觸到他頭頂,可是,她可不準備因為身高原因就此放棄自己將紀澤懷當成真人娃娃的專屬特權。
他便那樣乖巧地任憑她弄亂自己一頭的棕髮,眸靜靜注視著她唇邊那抹開心的笑,如同小時候一般,跟著露出癡癡的笑來。
真好。當所有人都因為爺爺對他的另眼相看,而對他變得謹慎、諂媚和疏遠時,他的琳姐姐卻還是當年的歐陽琳。
「琳姐姐,我給你帶了禮物。」他忽然想起那個巫毒娃娃來。
「真的?拿來。」歐陽琳朝他攤開手掌。
「我放在房裡了,等宴會結束就拿給你。」今天的晚宴他是主角,不可以擅自逃離。
「是什麼?」歐陽琳滿眼的希冀。
「暫且保密。」他衝著歐陽琳吐了吐舌頭,又補充道,「反正是很可愛的東西。」
「真的嗎?」歐陽琳喜形於色。雖然已經二十四歲了,可她還沒法對可愛的東西生出抵抗力來。無論是毛茸茸手感極好的玩偶,還是傻乎乎腦袋超大的卡通動物,反正都比什麼手錶、香水、手袋更能帶給她歡樂。
「小懷,你真是太好了。無論到哪裡都記得給我帶可愛的禮物。」一把握起紀澤懷的手來,「放心吧,在姐姐心目中,你永遠是可愛NO.1,任何卡通玩偶都沒法替代。」
棕眸望著自己被她緊握的手,心中有溫暖緩緩流淌而出。即使已經到了被人稱可愛而心生厭惡的年紀,可是做歐陽琳的可愛NO.1,他卻心甘情願。
而這溫暖卻因為某個身影的出現而倏然抽離。
「澤脈……」歐陽琳如囈語般喚出那個名字的同時,已經不由自主朝著名字的主人走去。
棕眸靜靜隨著她前行,只到她定定站在了那抹挺拔身影的背後。
黯然垂眸,隨手給自己拿來一杯果汁。
「要不是紀澤脈這小子一肚子陰險算計,和我們家琳還真是相配。」歐陽介邊說著,手臂已重重搭上紀澤懷的肩膀。
「介哥哥你喝多了,琳姐姐和澤脈哥是表親。」棕眸溫和提醒著微熏之人,棕眸中已有戒備之色。
「小傢伙,這個秘密,今天我偷偷告訴你。」歐陽介說著,將頭湊到紀澤懷耳邊,「呵,紀澤懷不是我姑姑的兒子,他是你大伯和其他女人生的。」
棕眸倏地沉下。如夢初醒般的錯愕中混合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再看向並排而立的那對窈窕身影時,心緒不復平靜。
「小懷,你剛才是故意給澤脈難堪的吧。」歐陽琳自紀澤懷手中接過黑加侖汁,不懂一直溫馴如羊的紀澤懷怎麼會和紀澤脈槓上。
「我哪有,是澤脈哥多心了。」不著痕跡地露出純淨笑容來,棕眸中滿是清澈無辜。
「我還不知道你?」歐陽琳笑著勾起紀澤懷,用手揉著他的發道,「小懷是妒忌了吧?」
聞言之人不自主地僵了僵,一時竟然忘記了掩飾和反應。
「呀,真的被我猜中了呀。」歐陽琳望著雙頰開始泛紅的人,他還真是單純到近乎透明。若不是周圍太多賓客真想在自己的可愛NO.1臉上狠狠親上兩口。
紀澤懷修長的指有些不打自招地觸了觸自己的面頰。棕瞳中有著疑惑和忐忑,自己寫在臉上的,是怎樣的一番心思?
「好了啦。不要因為澤脈現在是亞洲知名經理人而妒忌了。相信等小懷到了澤脈的年紀,也會這麼優秀的。」她實在是不忍心再逗弄這個可愛的孩子,連一點點的小心思都被她這樣輕易看穿,實在是讓她太有成就感了。
知名經理人?
棕眸由不解到恍悟,微微吁了口氣的同時,心中卻因為她的誤會而生出些許的失落來。還以為她真的看穿了,卻原來她只看到了自己的妒忌,卻沒看透自己為什麼而妒忌。
「歐陽琳,你這樣八爪魚一樣纏著小懷,不怕把他纏死嗎?」歐陽介毫不客氣的數落不僅沒有換來歐陽琳半點的自知自覺,她反而將摟著紀澤懷的臂膀收得更緊,親暱到幾乎兩人頭靠頭。
「幹什麼?吃醋我和小懷比較親近是不是?」說真的,從小到大她和歐陽介還真沒這樣親暱過。光想想要自己這樣摟著那個五大三粗的大哥,她就已經是倒足了胃口。
「算了吧。我是同情小懷成日裡受你荼毒。」歐陽介一想到自己這樣被妹妹摟著,不由驚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小懷願意,小懷喜歡,要你管。」歐陽琳說著,便將頭湊近紀澤懷耳邊,用嬌媚細柔的口吻道,「小懷,是不是?」
眼見紀澤懷笑著想回答,歐陽介連忙警告道:「小懷,你可要立場堅定,千萬別被這個老妖婆甜言蜜語兩句就不分黑白了。」
「哥,你再亂抹黑我和小懷之間的手足之情,別怪我這個做妹妹的不像妹妹。」歐陽琳秀眉倒豎。
「切,小懷和我才叫手足。」
棕眸游離的人似乎並沒有認真去聽兄妹兩人的激烈爭論。思緒還糾纏於「手足之情」上。自己和琳之間,只被她歸類為是手足之情嗎?可是為什麼呢?為什麼明明頂著琳表哥名分的紀澤脈輕鬆跳出了身份的桎梏,自己卻由一個與歐陽家毫無關聯的人變成了手足?
歐陽介忽然以右手食指頂住左手掌心,宣佈爭論暫停:「沒說完的,留到車上說吧。我們該回家了。」
「這麼快就要走了?」紀澤懷脫口而出,棕眸中有著明顯的不捨。今晚的宴會過後,接下來會是緊張而忙碌的入學準備,然後,整整四年他都要在異國求學,和琳以及介將再也不可能這樣頻繁地相聚。
「是啊,急什麼?」歐陽琳仍勾著紀澤懷沒有鬆手。
歐陽介看了眼紀澤懷,由神色間的隱諱輕易可知是不便為外人所知的事情。
「我去拿飲料喝。」紀澤懷很識趣地起身離開。
「陳之飛正在家裡,媽說人家大老遠趕來,讓你去作陪。」歐陽介頓了頓,眼神飄向已經被淑女圍了一圈的紀澤脈,「而且,媽知道他也在,更是緊張了。」
「呵,媽還真是高估了我的吸引力。」歐陽琳泛起一抹嘲弄的笑來。媽在緊張什麼,她看不上紀澤脈的出生與前景,而身邊多的是鶯鶯燕燕的他又何曾將自己放在眼裡過?
「那就走吧。」她有些意興闌珊,反正再留下去,那個忙著應酬的人也不會撥冗給自己的。
遠遠地,那雙棕眸黯然望著眼神始終停留在紀澤脈身上的歐陽琳。指尖不自禁撫上自己的右耳,那上面還殘留著她剛才靠近時染上的氣息,溫軟如羽毛,輕輕柔柔直掃到他心深處最敏感的地方。
宴會終於結束了嗎?
這個為他而舉辦的宴會,他卻並無太多感慨。其實從介帶著琳離開的那一刻起,他所有的興致彷彿也被抽光了,這連應酬的笑都再也擠不出來。
當邱嫂的女兒卓姐姐問自己怎麼不笑時,他有著想傾訴的衝動,想問邱卓自己的若有所失到底是怎麼回事?想讓邱卓幫自己分析分析是不是所有姐弟都會遭遇這種長大帶來的古怪感覺?想……可是所有的念頭都只是一閃而過,最終只是彎著眼,說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話。
找不出答案的人大步走出客廳,微涼的夜風迎面而來,他有些昏沉的思緒開始清醒起來。長長歎了口氣。同樣是一起長大,同樣是叫著姐姐的人,可面對邱卓時,為什麼不會有想挽留著不放手的貪心?為什麼不會有忍不住微笑的喜悅?為什麼不會有想親近更渴望被靠近的蠢蠢欲動?而這些絕對不是因為邱卓性格比較像男生。只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