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二十歲了?轉眼,紀澤懷已經二十歲了。唉,終究唯一一個可以陪自己笑陪自己鬧的人也還是邁入了成人的行列。以後,自己的心事是不是沒人願意聽了?自己的關愛也不再被人需要了?
心上雖然失落,可一想到就快見到那個兩年多未見的傢伙又開始期盼起來。紀老爺子顯然是想孫子想壞了。今天讓紀澤懷陪著他去大嶼山拜佛,明天又安排他隨自己去大馬看望老友。歐陽琳眼睜睜地翻著日曆,到了週末。到了週末他的生日宴,就可以看到他了。然後,還會看到……那個人吧。
歐陽琳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才確定眼前這個笑盈盈的人是紀澤懷。
他竟然又長高了,如今自己踮腳都碰不到他的頭頂了。原本單薄的骨架堅實了不少,卻仍維持著修長的身形,隱隱蘊含著一種氣勢與力道。臉上的青澀盡數褪去,鼻樑與下頜處已長出完美的輪廓,笑容下面,注視著她的棕眸深邃而極具穿透力。
「琳,你看什麼呢?」他輕柔地問。不知從何時起,已不再喚她作姐姐。
「你不可愛了。」她歎息。她的可愛NO.1已經進化成了極具男性魅力的俊美NO.1了。
「有這麼糟糕嗎?」他佯裝很苦惱地皺眉,棕眸那樣深地鎖著她。
「很糟糕。」簡直是太糟糕了。她不可以再肆意地揉亂他的發,誰讓他長得這麼高了;她也不可以再隨便抱著他叫可愛了,自己的手臂相對他的身形來說顯得太過單薄細弱了;她更不可以偷香他了,因為偷香很可愛的小男生不是罪,可偷香俊美的大男人就罪大惡極了。
「如果我送你一套限量版的迪斯尼白金玩偶,會不會糟糕的程度稍稍降低那麼一些?」他用指食和拇指比劃出一個高度來。
「真的嗎?」時光流逝,她倒是一點也沒有變。
他望著她點頭,「真的。」
「小懷,你好可愛。」她想抱他,卻猛然想到那些「糟糕」,尷尬地收回了手。
棕眸閃了閃,忽然伸出長臂一把將她擁入懷中,「我就說嘛,我應該還不至於糟糕到那種程度。」
歐陽琳抬頭正對上棕眸中深濃的笑意,唇邊跟著綻出笑來。
肩膀上的手卻猛地緊了緊,棕眸中的笑也漸漸退去。
她意識到他的戒備,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那抹熟悉的挺拔身影正穿過正門,直入大廳。
原來是紀澤脈。
秀眸緊緊追隨著他許久,腦海中忽然閃過陳之飛那雙怨恨的黑瞳來。咬唇收回視線,將頭靠入紀澤懷懷內,聽著他有力的心跳,那些成人世界的複雜彷彿都被頃刻忘去,所有的感覺只剩下一種———溫暖。
紀澤懷低頭看了看懷中依偎著自己的人,沒料到她看到紀澤脈竟然沒有主動迎上去。眸中的擔憂漸漸轉為發自心底的寬慰。
「小懷,我和陳之飛準備最近把婚事辦了。」陳之飛自那日之後,雖然沒有再做出任何逾禮的舉動,可婚期將近的提醒卻借由媽媽之口被越來越頻繁地提到。
紀澤懷微微拉開彼此間的距離,淡淡問道:「最近?有多近?」
「兩個月後。」她擠著笑,只因為這實在不是什麼值得讓人高興的事,「對了,你準備送我什麼結婚禮物?」
他沉默,只拿一雙深邃的眸望著她,沒有表情的容顏竟有些冷峻而難測。
許久,他終於開口,卻是囈語般的答非所問:「我想,二十歲也差不多了。」
「什麼差不多了?」她滿臉疑惑。
他卻露出陽光的笑來,吊著她胃口不給她答案。
「到底是什麼意思?」她追問。
「其實……」他正要將和歐陽介的那個君子協定告訴她,卻聽到爺爺在最熱鬧的大廳正中呼喚他。
「琳,等我一下。」他匆忙打了聲招呼便向爺爺那裡趕去。
「我紀誠儒為了紀氏奉獻了大半生,現在眼看著小輩們都已長大,也到了該拱手讓賢的時候了。」紀誠儒說著,蘊藏精光的雙瞳掃了眼人群中黑瞳閃亮的紀澤脈,倏地牽起了身旁紀澤懷的手,開懷笑道,「哈哈,今天我紀某人藉著小孫二十歲生日之名,實則有件喜訊要與眾位親友分享。我紀家不日將與日本井上家聯姻。而小孫紀澤懷有幸娶得井上家幼女井上涼子,也讓我老懷寬慰啊。」
紀澤懷大驚失色,這才知道原來爺爺要送自己的大禮竟然是與日本井上家的聯姻!
歐陽琳望著體貼為自己將芝士蛋糕盛入盤中的人,「小懷,有什麼事不能在家裡說,非要約出來?」
她接到他的電話,便也不顧那一大堆極待她去確認和決定的婚典細節便迫不及待地出了家門。在路上才漸漸意識到自己太過匆忙,連他約自己到底什麼事、為什麼要約在外面都沒有問清楚。
「因為想對琳說一些事,不太方便家裡說。」他爽朗一笑,「嘗嘗吧。這家店的點心師可是從英女王的廚房內挖來的。」
她被他的話攪得心裡七上八下,哪裡還有心思去品什麼芝士蛋糕。家裡不太方便說的話?會是什麼?
「琳,我不準備娶那位日本小姐。」他單刀直入,害得剛剛將一塊蛋糕塞入口中的人差點嗆到。
他起身溫柔地輕拍著她的背,將水遞給她。若此時歐陽琳能回首,便不會錯過那雙棕眸中的緊張與寵溺。
「咳咳咳,你……你說什麼……」還沒完全順氣,她已經迫不及待地追問。
「婚姻這麼重要的事,怎麼可以違心?一生一世守著自己不愛的人,那有多悲哀。」他緩聲在說的分明是此時的心境,可為何歐陽琳聽在耳中卻更像是對自己的規勸。
「所以你準備忤逆你爺爺的意思?」歐陽琳仍是不太相信自己聽到的,畢竟紀澤懷的乖巧懂事是上流社會出了名的。
長睫密密覆上心事複雜的眸,「只是還沒想到他最能接受的方式。」
「我在西班牙有位好友,他的莊園或許可以借你暫避一下。」歐陽琳竟然不經大腦地開了口。她明明知道該阻止他的,卻不懂自己為什麼要助紂為虐。不對不對,小懷這麼水靈靈的一個人,自己又怎麼能稱之為紂虐呢。
眼簾倏地抬起,歡喜躍於雙瞳之上,「琳真的肯幫我嗎?」
「可你要知道,你這一走,就等於是逃婚了。如此一來,你爺爺的寵愛、紀氏龐大的庇護網全都將遠離你。」她望著他,靜靜述說著的不是要恫嚇他放棄的警告,而是希望他遠行前做好充分準備的提醒。
「可我知道,無論怎麼樣,都有你會支持我。」他笑著,仍是兒時那般的單純清澈。
對上那陽光的笑,她原本還略帶動搖的心意便徹底堅定了。她不要她的小懷去娶什麼日本女人。他是自己的可愛NO.1,既然是可愛NO.1又怎麼可以去結婚生子,擔負起照顧別的女人的職責。
「是,我會支持你。」她慫恿著他。不再游移。
「琳,謝謝你。」棕眸中有比感激更深的情緒。
「沒什麼,舉手之勞。」她低頭優雅切著盆中的蛋糕,心上詫異,為什麼一觸到他的眸,便不由自主生出想閃躲的無力感?
「我聽介哥哥說,你要提前結婚了。」風輕雲淡地提起,眸底卻藏著複雜。
「是。」蛋糕已被劃得凌亂,卻始終沒有吃的心情。迫於媽媽和陳家的壓力,那場自己始終逃避著的婚典還是逼近了。
「琳,要不要考慮一下一起逃離?」低沉的聲音忽然語出驚人。
「啊?」手一抖,被劃碎的蛋糕濺出了餐盆。
「那個選項B,也不是正確答案吧,為何要勉強自己?」
望向棕瞳的秀目中有深深的無奈透出,「小懷,生活與答題不同。我與介性格不合照樣可以做一輩子兄妹;與媽媽觀念相佐,卻仍是世上關係最親密的人。當你沒有選擇的權利時,所謂的勉強便也不存在了。」
「與家人再如何不投緣,至少彼此仍會發自內心地關愛著對方。」他頓了頓,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專注問道,「那陳之飛呢?你和他,有這種割不斷拋不下的牽連感嗎?」
「我們有的是時間去培養,無論是愛情或是親情。」她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只是一個吻都無法接受,又如何能全盤接受那個人。
棕眸無語望著她,忽然,捂著面頰神色痛苦,「痛,好痛。」
歐陽琳大驚失色,慌忙起身來到他身邊欲探個究竟,「小懷?你怎麼了?哪裡痛?臉?還是牙?」
呼痛之人緩緩放下手,平靜的神情間半點沒了先前的痛苦。
「你……在騙我?」歐陽琳意識到了自己的上當。
「琳,嫁給我怎麼樣?」他忽然開口道。
「什麼?」歐陽琳錯愕了半晌,反應過來之後,倏地露出笑來,「這不會是你想出的逃婚新招吧。簡直是個太可怕的玩笑了。」
「琳,對於一呼痛就緊張著探望病情的我,你都不願意嫁。對於那個被沃倫打到鼻青臉腫你都不會多瞧上一眼的陳之飛,你確定可以培養得出親情還有愛情嗎?可以心甘情願做他的女人,為他養兒育女嗎?」他垂眸。心中為她方纔那想都未想就當作笑話的拒絕而抽搐疼痛著。
養兒育女?一想到會被陳之飛擁抱、親吻、撫摸……噁心感根本無法制止。
「一起逃吧。」嫁給陳之飛,她真的辦不到。
「琳,我們彼此的時間都不多了,拖不起,所以你考慮清楚了嗎?你確定了嗎?」他不急不緩,卻分明是在逼著她立刻給出答案。
「如果不逃走,我知道自己一定會後悔的。」她考慮得很清楚了。這個由自己造成的錯誤,不可以再繼續到無法挽回的那一步。
逃婚。
一頓下午茶的時間,原本還準備麻木自己,安穩嫁到陳家的歐陽琳,下定了決心同她的可愛NO.1一起逃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