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水谷和哲詫異的開口,看著門外的人兒,滿心儘是壓抑不住的狂喜。
從那天她的家人來接回她到現在,已經足足過了三個多月了,甚至還一度以為再也不可能見到她;沒想到她竟然又出現在眼前!
今天她穿著一套貼身的黑色小洋裝,簡單的剪裁讓完美的曲線表露無遺,一頭金燦的鬈發披散在身後,風一吹便揚起金黃的羽翼。
她仍是美麗得像個天使。
雖然動人的五官教一隻黑色面罩覆去了大半,但白皙的肌膚和誘人的紅唇同樣的吸引人的目光,尤其是那一對野魅的褐眸,更像是隨時都在攝奪世間所有人的神魂心智……
「嗨,你是忘了我,還是沒睡醒?」舞風揚起笑,伸於在他眼前上下揮了揮。
這男人又在她面前發愣了。
怎麼?難道所有的知名作家都是這個樣子嗎?總愛不知不覺陷入自己的思緒中發呆?!
記得繪拿給她看的報告裡詳細記載著他的一切資料,其中更是清楚說明他的職業——一個在日本文學界極具知名度的神秘作家!
文學作家耶……
是頗符合他斯文儒雅的氣質。
「不,我當然記得你。」及時捉回飄飛的心魂,水谷和哲展開一抹溫柔的笑容真心的歡迎她。
他怎麼可能忘得掉這平空出現的落難天使?
「怎麼會有空來呢?」
她又揚笑,笑意讓艷容暈上一抹稚氣,讓人忍不住猜測,是什麼原因讓她如此高興?
「順利送了一些朋友回去,剛好經過。」她沒說清楚,其實今天出門正是為了親手送那群不要命敢綁架她的貓貓狗狗回老家去賣鴨蛋。
說來說去還得感謝游雲早摸清了她血液裡那愛記仇的性子,當初在繪失了理智要人在道上大力掃蕩時,還記得要留下這幾個主謀的性命,待她親手處理。
「那你……」水谷和哲遲疑了下,小心的開口,「如果不趕時間的話,要不要進來……坐一下?」
對於神秘的她,他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些什麼,只是希望能與她多相處一點時間。就當作是往後人生回憶中一段難得的珍藏也好。
舞風好笑的看出他的緊張,暗暗壓抑住直往上揚的唇角。她可不想嚇跑了他,而讓自己接下來的兩天沒地方住。
不過是約她進去坐一下嘛……真不懂只是一句普通的問話,怎麼他也能說得如此慎重?
「好哇,但是有條件喔。」舞風眨眨眼神秘的說,波光流燦的褐眸中映出她此刻愉悅的心情。
「什麼條件?」他困惑。
「讓我在這裡住兩天。」
「啥?」
有一瞬間,水谷和哲就呆呆的愣在那兒,心中還在懷疑上天真的這麼厚待他?
面對他突如其來的發呆,舞風聳聳肩,自行提起她的浪跡天涯小包包,繞過一座「石化人類」走進屋裡。
反正,他家……她可熟得很呢!
····················
「啦啦啦啦……」舞風躺在浴缸裡哼唱著不知名的歌兒,高興得就要飛上天了。
本來來這裡之前,她的心情還很差的,甚至差到一大早就跑去揮鞭運動消耗熱量。
因為繪已經去義大利處理事情好一陣子了還沒回來,雲哥也連著好幾天不在家,聽雨仍是被日原綁著不放人,就連那兩隻當抱枕用的大貓也每每見了她就跑……什麼意思嘛!
也就是說,她已經好幾天沒好好睡一覺了。
不過,今天就不一樣了!
嘿嘿嘿,因為這裡有「香噴噴」的小白兔……咳,不是,是和哲大哥照顧,所以相信一定能讓她安心一覺到天明。
「啦啦啦……」
她開心的在水中踢著腿,準備洗完澡後就拐人上床陪她補眠。
相較於她的興奮愉快,房內不停來回踱步的水谷和哲又是另一種心情了。
他手上端著一杯牛奶,這是她剛剛點明要喝的睡前飲料,按捺著緊張的心情在房內等候,但是又忍不住在房內來回踱著。
不隨便做點事,他實在不知道要如何排除這種不自在和緊張的心情?
她要住在家裡,而女兒這幾天剛好又讓父親帶回去老家玩,也就是說,家裡只有他們兩個……
走來走去,走過來、走過去……
只有他跟她兩個人,孤男寡女的。
又踱了好半晌。
他突然停步皺起眉頭。
天,他現在到底在幹嘛?
不就是她家中沒人,所以來到他這裡借住兩天而已嘛!
他作啥表現得這麼好笑?就好像第一次跟女孩子獨處的小男生一樣。呵……意識到自己太過的反應,他自己都忍不住失笑了。
「哇,洗完澡好舒服喔!」剛踏出浴室的舞風邊擦著濕發邊朝水谷和哲走過來,順手取走他手上的牛奶,坐到床上。
她借穿了他擱在浴室的浴袍,寬鬆的布料遮掩不住太多肌膚,芙蓉出水的模樣讓他怦然心動。
吁,泡完澡後飲一杯溫牛奶最舒服了。
見她隨便將濕發擦了幾下就將注意力全擺在飲料上,他就忍不住拾起毛巾,接手她的工作。
「頭髮不擦乾,很容易感冒的。」他細心的幫她撥乾頭髮,小心的力道就怕會傷了金燦美麗的髮絲。
這麼漂亮的一頭長髮,不弄整齊多可惜。
單親父親的通病就是這樣……
舞風皺皺鼻,專心啜飲手中的美容聖品,任他擺弄頭髮,甚至有些享受這種專人服侍的感覺。
一雙大眼優閒的在房內溜轉,突然想到什麼似的隨口問道:「怎麼都沒看到你太太的照片或是遺物?」她說完,感覺到發上的動作明顯停了一下才又繼續。
記得報告書裡記錄了他妻子在多年前就罹患不治之症身忘,所以他一人獨力撫養女兒長大。
「她病亡之前交代焚燬她所有的物品,包括照片。」水谷和哲的聲音有些遲重。
她「喔」了聲,低頭決定當個乖寶寶不再隨便開口。
她想自己八成問錯話了。
「你的家人對我已有一番的調查了吧。」這是肯定句而非問句,他注意到她剛剛的問話已預設了他妻子不在世間。
從頭上傳來的聲音一時之間讓她聽不出情緒,舞風悄悄瞄他,在看到他臉上仍是平靜如常後,才放心點頭承認。
「你別在意,他們沒什麼惡意,只是為了我的安全著想。」別說是他了,她心想,說不定連這棟房子方圓幾公里內的一草一木,繪都調查得一清二楚了。
「包括出門要戴上面具遮住面孔?」他看到被隨手擱置在床頭的半臉面罩。記得第一次見到她是覆面的,然後那天她離去,也是先覆上面罩才出門。
「老實說,」舞風抿嘴一笑,頑皮的捉回他手上正在梳整的長髮遮住眼鼻,如同她的面罩所能覆住的部分一般。「打從我六歲以後,除了我的家人,沒人見了我的真面目還能活在世上,」她的語氣似真似假,一時讓人分辨不出,「只除了一對父女。」
「為什麼?」到底自己在問什麼,水谷和哲也不太清楚。他有些呆愣,因為覆住了面容,她那雙大眼更顯野魅,軟甜的嗓音輕易就拉他陷入她盈盈的流光中。
舞風又笑了,明眸裡輕漾著有趣,和淡淡的邪氣。
她知道自己很美,打小就知道……跟著繪之後,就算覆著面罩,仍是有數不清的蜜蜂蝴蝶爭相近身,她可以說是非常習慣接受各種的愛慕眼光了。
但是對於這個男人,明明眼睛離不開她,卻又極力想掩飾的困窘模樣,仍是讓她覺得有趣。
非常有趣……她想。
至少「家裡」就沒比他還有趣的人了。
決定了未來兩天自己將會過得一點都不無聊後,舞風笑得更開心了。神秘的朝他眨眨眼,「不為什麼,就是這樣羅!」
她把腳縮到棉被裡,再將身子挪進床的內側,然後拍拍空出來的床位。
「快來睡,我累了。」她打定主意要好好補睡個美容覺。
「啊?!」她的意思是要他也一起「上床」嗎?
「快點啦,我好幾天沒好好睡了。」她不耐煩的催促,甚至還幫他將被子掀開了一角。
水谷和哲微窘,「我睡小櫻的房間就好。」女兒的房間原是他妻子生前使用的房間,和他的房間之間還有個相通的房門。「晚上如果你有事就喊我,我聽得到的。」
他想,她是以為自己沒地方睡,才會如此反應。
呆瓜!舞風忍不住暗罵。
「我自己一個人睡不著,一定要有人陪。」她索性招認。暗忖,反正就是要你陪睡啦!
「呃……」
嘖,這男人在臉紅些什麼?難不成他一個大男人還怕會被她一個女人家給「怎麼樣」去了?
瞧他竟然還捉著門把,一副隨時要往外跑的樣子……未免太傷人了吧?
「我……這樣不……不太好。」看得出來他是被她的大膽邀約給嚇到了。「孤男寡女的,我不能這樣佔你便宜。」
「別鬧了,你是捨不得讓我佔便宜吧?」舞風沒好氣的睨他。
難不成這男人還自以為他有辦法對她「做」什麼嗎?就憑他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書生樣?
真是夠了。她暗自翻著白眼。
水谷和哲急著要開口解釋,卻被她搶先一步,可憐兮兮的說:「沒人陪我真的睡不著,三天前我家裡就沒人在了,這三天裡我幾乎都沒睡著。所以現在,我頭好痛、眼睛好累、精神不濟,做什麼事都提不起勁,整天頻打瞌睡,甚至還大白天出現幻聽,走路還會絆到路邊睡覺的賴皮狗,有的時候想睡一下都——」
嘴巴還沒叨念完,身旁的床就陷下,是一臉心疼的水谷和哲上了床。
「抱歉,我不知道你失眠的情況這麼嚴重,」經她一提起,他才發現她眼下疲憊的痕跡,難怪天還亮著她就想睡了。「你睡吧,我會在這裡陪你。」
她只不過是想尋求幫助,而他竟然還用一些好笑的理由推拒她,真是不應該。他在心中暗暗自責著。
「真的嗎?」
「嗯,我保證。」他的眼中流露著真誠的關心。
笨男人,這麼容易就付出真心,將來說不定被賣了還幫人數鈔票。舞風在心中嘲弄著他的天真,臉頰卻滿足的偎近感受他暖熟的體溫。
輕輕一嗅,嗯,還是她記憶裡的那股香皂味。
······················
「噢!」
什麼聲音?
舞風疑惑的掀開眼皮,半醒的看了一下隨即又閉上,沒多久又讓簌簌的聲音給吵醒。
身旁的水谷和哲一臉奇怪的捂著額頭直揉。
「怎麼啦?」她從棉被裡探出頭。
見她醒了,他先是愣了一下,沒多久便微紅了臉,似乎忘了昨晚與她共寢,然後習慣性的道了聲「早」,接著仍是皺著眉直揉額頭。
「頭痛?」
「不是,不曉得突然被什麼東西敲到,好痛。」他的聲音悶悶啞啞的,似未完全清醒,語音也含糊不清,不似日常那樣文雅,反倒像一下子年輕了十歲。
他這個樣子好可愛呢!
「什麼東西呢?」舞風突然有興趣陪他—起追究吵醒他的罪魁禍首。他仍是揉著額,額上甚至敲出了紅痕。
「應該是金屬類的吧。」在「受創」時,他發誓聽到了「鏘」的一聲。
「咦?」她先是皺眉,好熟悉的情結……然後「噗」的笑出聲。「抱歉抱歉,是這個啦。」她不好意思的掀開左臂的袖子,露出裸臂上緊纏的銀鞭,片片銀麟上閃著青銀色的金屬光芒,看來頗具份量。「我的家人也常不小心被我K到。」嘿,繪常說,他可是因此而鍛煉出不少熟睡中的警覺性。
「這是什麼?」忘卻了頭上的傷,水谷和哲好奇的撫著那片片透著金屬冷芒的銀鱗片,鱗片上精巧繁瑣的紋路讓他驚歎不已。
早在第一次見面時他就發現了這樣特殊的東西,只是那時,他用盡方法就是拿不下來,只好讓她戴著入浴。
「銀鞭。」舞風說,又拉起了被子半覆臉,直覺的偎近他的身旁。還是有點想睡……
「要怎麼拿下來?」他摸索了半天就是不得其解。
埋在棉被裡又掙扎了好一會兒,才伸出一隻小手,用指尖探尋著鞭柄上的精雕龍紋,以特殊的方位輕輕暗壓,原本緊絞在手臂的銀鞭隨即鬆脫,掉落床面。
順手將那整「坨」鞭扔給他,她這次是整個人都縮進棉被裡了。
咦?!拿著鞭的水谷和哲對於它超乎想像的輕巧大感意外,他以為它至少有個一、兩公斤重;沒想到可能連十分之一都不到。
整條鞭長約兩公尺,約莫一根指頭粗,鞭身全由純銀色的金屬打造。
「這是拿來做什麼用的?」他忍不住好奇的問,沒注意到她可能又睡著了。
又等了好一陣子,才得到她的回應——
「保護自己。」舞風悶在棉被裡回答。
她的槍法始終練不好,拳法也不佳,最後只好挑了鞭法來學。不過還好對這方面小有所成,總算沒辱沒了她們姊妹倆的教師——游雲的名聲。
「為什麼?」她的家人不保護她嗎?
「什麼為什麼?」她從棉被裡露出一雙褐眸望他,「我不希望自己成為家人的負擔,所以我保護自己,這有什麼奇怪嗎?」她看出了他眼中的疑問。
「不……只是我以為你該是要受人保護的,」水谷和哲看到她露出不認同的表情,又接著說:「至少是不用煩惱這些的。」就像他守護小櫻一樣,她該是要有人珍惜守護的。
他不懂她口中的安全顧慮,但是這些煩憂難道沒有一副肩膀肯為她擔下嗎?
舞風笑笑,沒再回答,她認為自己跟家人間緊密相連的情感實在沒必要一一向外人報告。
拉過棉被蓋頭,也揪緊了他棉被下的袖子,她這次真的要再睡了……
····················
「什麼味道好香?」
才剛回來的水谷和哲尋著食物的香味一路進到廚房裡。
舞風正穿著他的圍裙在瓦斯台前翻攪一鍋牛肉,身後蓬鬆的金髮隨意披散著。只見她一邊忙著撥開滑到臉前的長髮,一邊又要顧及牛肉的調理,還不時翻開另一個鍋子的蓋子檢視,整個人忙成一團。美麗的褐眸內有著明顯的氣惱,啊,該死的頭髮又快要掉到鍋子裡了。
站在廚房門口看了好一陣子的水谷和哲忍不住輕笑出聲。
剛剛有一刻,他還以為看到了一隻手忙腳亂的長毛波斯貓……
「牙齒白呀?還不快過來幫忙?」舞風霍地轉身朝他一吼。
笑什麼笑?她只是沒說而已,還以為沒有人知道他站在那邊袖手旁觀很久了嗎?
水谷和哲靠近她身後幫她攬好一頭長髮,順勢用手指梳整著。
他隨口問:「怎麼想到要下廚?」其實心裡是很高興可以吃到她親手烹調的食物。
她隨口回答:「人在屋簷下,總是不好白吃白喝做得太過分。」她想下廚就下廚嘛,難不成還要有通關密語才能開瓦斯爐?
水谷和哲的笑容更大了,這根本就不像是她會說出口的話。
在他手中的金絲已經編成了一條俏麗的辮子,但一時之間找不到什麼東西可以固定——
「不介意借用一下吧?」舞風扯扯他胸前的領帶。
水谷和哲意會,笑著任她解下脖子上的束縛,再纏到她的辮尾上。
真是懂得物盡其用的女人。他就記得上次也見她如此做過。
解決完了三千煩惱絲,她再轉身繼續手上的工作,沒多久,就聽見她大聲宣佈:「完成!」然後指使著身旁唯一的男丁,「全部拿到餐桌上,等我回來才可以吃,知道嗎?」接著自己就一溜煙鑽進浴室裡沖掉一身的油煙味。
喜歡烹調是一回事,但她討厭煙油味沾身也是事實。
過沒多久,就見她披著一頭濕髮出現。水谷和哲總是不忍心見那一頭美麗金絲任她隨意撥擦,索性接過毛巾,又自願擔負起專屬造型師的職務。
「咦,你買酒?」
餐桌上不只擺上了浪漫的蠟燭、玫瑰花,還放了一瓶造型細長的白酒和兩個水晶酒杯。看來在她洗澡的這一段時間內,他可做了不少事。
水谷和哲順著她的眼光看過去,「喔,今天去出版社,編輯送的。」他不常喝酒,也不懂酒。所以除了人家送的酒,他從沒自己買過。
擦乾她的頭髮後,他一樣用手指梳整,讓它自然披散在她身後,然後紳士的幫她拉開椅子讓她先坐下,自己才坐到她身邊的位子上。
「你會喝酒嗎?」她懷疑的看著他倒酒的優雅手勢。
可不是故意看不起他喔,只是喝酒似乎跟他溫文儒雅的形象不符。
「不太會,」他推一杯酒到她面前。「不過我的編輯說,這種酒較爽口,不苦也不澀,非常適合不常喝酒的人飲用。」他笑著說。
除了香檳汽水,哪還有這種東西?
舞風拿過酒杯輕啜一口。
嘖,還給那個鬼編輯說對了,的確是有這種東西,就是冰酒。
不苦、不酸、不澀,廣受不喜濃烈酒味的飲酒人熱愛。但這可不代表適合不喝酒的人,因為它頗高的酒精濃度很容易因為其香甜可口的味道而讓人遺忘,導致多喝了幾杯……因此而醉倒的人可也不少。
「空腹喝酒容易醉,先吃點菜吧。」水谷和哲切好了牛肉,才移到她的小盤子上。
今天舞風煮的是法國菜,美味精湛的廚藝同樣讓水谷和哲讚不絕口。
她舉叉就吃,毫不客氣的一一掃光盤中水谷和哲細心切好的食物,連蝦蟹都讓他完美的將殼剝除才移到她的盤中呢。
現在終於知道聽雨為何對於牛皮糖日原的黏人行徑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為有人隨身服侍,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嘛……
邊嚼著牛肉,突然看到水谷和哲又在他自己的酒杯裡倒滿透明的酒液。
「喂,你可以喝這麼多嗎?」她可不想照顧一個酒醉的男人。
「這沒什麼酒味,應該沒關係。」他肯定的說。雖然自己平常幾乎不喝酒,但喝個一、兩瓶啤酒也是沒什麼問題的,更別說這幾乎連酒味都沒有的白酒。他唇就杯口輕啜著,很難得能喝到覺得好喝的酒。
不管了,反正她也警告過了,仁至義盡了。
水谷和哲又幫兩人的酒杯添滿,「來,乾杯。」他輕搖酒杯,與她的杯輕碰,發出清脆的碰撞聲。「祝我們都有個美好的夜晚。」
我是一定會有個美好的安眠夜啦,但保證會醉死又沒人照顧的你可就不一定了。舉著酒杯的舞風忍不住在心中暗忖。
·················
嘖,她就說嘛。
就不信這傢伙今天晚上會過得美好。
「和哲大爺,拜託你自己也用點力走好嗎?」她氣喘吁吁的說,一邊還攙著看來瘦削卻也頗有份量的水谷和哲,腳步用力的往房間走去。哇勒,要不是看在晚上沒他陪會睡不好的情分上,非將他扔在客廳凍一晚不可。
不過,怎麼這傢伙看來瘦瘦的,竟然重得跟豬一樣。
她用腳踢開房門,再吃力的攙著他進去,「砰」的一聲,毫不客氣就將他往床上扔。
倒落床面的彈撞讓酒醉昏睡的水谷和哲醒了過來。
「咦,為什麼我在你房間?」他莫名其妙的坐起來。
「這是你的房間!」怎麼,醉到連自己的家都認不得?
「喔。」他傻傻的點頭,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你的房間也是我的房間。」
「所以這還是你的房間。」這是她的結論。
「那我為什麼會在你的房間?」問題又回到了原點。
咦?他怎麼變得這麼好笑?
舞風雙手支在床邊,眼輿他同高,看著他嚴肅的問:「記得你的名字嗎?」應該沒有人喝了酒就會得失憶症吧?
「水谷和哲。」他毫不懷疑的回答。
夫……是她想太多了。
她翻翻白眼,馬上就決定留他一個人繼續在這裡裝可愛,而自己要先進浴室洗掉一身酒味。
早知道扶他會沾上這一身討厭的味道,她寧願晚上自己一個人睡不好覺。突然,有人從後面拉住了她的頭髮。
「舞風。」
「啥?」她回頭沒好氣的把自己的頭髮從他手上抽走。
「你不再問我問題了嗎?」
敢情連她也要一起陪他裝可愛?噢,不不。
「我問完了。」她盡力笑得真誠。
「那換我問你問題。」他眼神很認真,卻有些模糊,似在半昏半醒中。
「好呀。」仍是微笑的吐出兩個字,其實巴不得甩下他先去洗澡,但念在他今天醉了……算了,當在哄小孩吧。
他偏頭想了想,似乎在考慮一個很重要的問題,然後有些不自然的握起她的手,問了一個令她大感訝異的問題,「你喜歡我嗎?」
這……果然,他是醉得徹底了。這是舞風的結論。
「喜歡呀。」抽出手在他頭上拍了拍,像拍小狗,卻馬上又讓他捉住。
「不是這個喜歡,是我喜歡你的那個喜歡,不是你說喜歡我的喜歡,這兩個喜歡是不一樣的。」他有點激動的說,一連串繞口令真不知道他怎能說得這樣清晰?
「好吧,」舞風歎了口氣,繼而靠近他坐下,用手捧著他的臉,然後很慎重的說:「我、喜、歡、你。」這樣可以了吧?
「你……」
他似乎覺得很痛苦,兩道英挺的眉毛皺得都快連在一起了。
舞風真不懂,他怎麼能一下子由那個可愛小男生變成這個淒苦大男人?她發現,醉酒的男人真難討好。
「我喜歡你……」
「我也喜歡你呀——」她一臉莫名的插嘴,卻馬上又被打斷。
「不是的,我對你的喜歡是關乎愛情的,是男女之間純粹的吸引,是絕然獨佔的心情。」他的口氣沒了一貫的溫柔,多了一絲緊張,多了一點心慌,還有更多死心的衝動,變得陌生的他讓她有些無措。
他……他現在到底是醉著還是清醒著?
「我愛你……你懂嗎?所以我會待你好、會關心你、會照顧你、默默的守候你、刻意讓你習慣我的存在……這些都是有計畫的!」他忽爾大聲的吼道,激動的箝著她的手臂,過大的力道在她的肌膚上留下青紫的捉痕。「我不像你所想的那麼完美,我對你的好都是希望你能有所回應,我不是聖人,就像所有為你著迷的男人一樣,我只想狠狠的抱你,毫無保留的擁有你……」
藉著酒意,水谷和哲不自覺展露出乎日未曾示人的一面。
他放開了她的手,卻在她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將她抱個滿懷,同樣強勁的力道差點讓人透不過氣來,活像要把她揉入他的身體裡一樣。
很痛……
實在看不出平日溫稚的他竟有如此力道,看來以後要逗他可要節制些了,免得哪天被當成小櫻讓他捉起來打屁股。
一時掙不出他的懷抱,舞風索性也不掙扎了,柔順的讓他抱著,鼻間不時竄人的酒味讓她直皺眉頭。
不排斥喝酒,可不代表能接受別人身上的酒臭味。
記得以後可要提醒他,身上帶酒氣的人不得踏近她身旁十公尺之內。
「你懂我愛你嗎?」水谷和哲瞅著她那雙褐色美瞳,昏茫的眼神中攙混著認真的神色。「你懂『愛』嗎?」
這男人……怎麼敢質疑她一百八十的高智商?
她怎麼可能不懂這麼簡單的一個字?
「愛」嘛,心部、九劃、標準字典第二百一十八頁第五個字;英文是LOVE,可當動詞可當名詞,法文是……西班牙文讀作……
「唔……」真該死的男人,沒打一聲招呼就輕薄她?!
唇上突然壓下的溫熱嚇了她好大一跳,下意識的就要往後退,但後腦讓他的大掌先行一步托住,教她動彈不得,只能認命的任人「凌辱」了。
不是不狠狠給他一拐肘子教他跪地求饒,只是他現在喝醉了嘛,就算做錯了事都可以打個折抵抵,更何況她也真的捨不得對他下重手。不過這只是因為她是練武人,而他是一般人……她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在心中補充上這一點。
舞風純然被動的任由他吮吻著,她睜著好奇的眼望著他,從沒經歷過這些,所以不懂如何去體會享受,也感覺不出有何快感。
一會兒,靈活的舌已經撬開貝齒,識圖探入香滑的唇腔內,一刻間,舞風只覺嗆入一陣酒氣,有些難受……
······················
你懂我愛你嗎?
你懂「愛」嗎?
他的問話一直迴盪在腦海中,沒散去。
愛……就要像日原對聽雨那樣的濃烈狂熾才算,不是嗎?
兩方都得犧牲些什麼,然後再加上些大大小小的波折,還要有起起落落的橋段,才算談了一段感情,不是嗎?
最好還要冒出個第三者,雙方要有很大的誤會產生,然後總要有一方傷心欲絕,另一方也要悲痛不已,最後最後……兩個人才能言歸於好,然後公主王子從此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
小說和電影不都是這樣演的?
連聽雨和日原都逃不過這樣沒創意的橋段了,但是他和她之間的相處……或者完全稱不上有什麼相處,總之怎麼看都沒有一絲激情的味兒。
太過平凡、太過自然、太沒高潮迭起。
他怎麼可以愛上她?這太不符合該有的劇情嘛……
可偏偏他又說愛她!
俗話說「酒後吐真言」,應該是假不了。
舞風皺皺眉頭,心裡不是很願意承認,其實並不懂他為何會說愛她。
愛?!
多詭異的字眼。
那……她愛他嗎?
她就從沒想過這點。
可以確定的是,她喜歡與他相處的感覺,就像家人,就像繪……
她在東季繪的懷中翻過身,從枕躺在他胸膛上改成趴臥的姿態,在轉身間,還不小心打落了他拿在手上審視的營運報告。
東季繪幾乎是無奈的歎了口氣,低聲又交代了幾句做總結,才拿下耳上精巧的無線免持聽筒。
今晚看來是無法工作了。
「怎麼啦,我的舞美人?」東季繪伸出一指點點她若有所思直瞪著他瞧的美眸,笑著問。
舞風又看了他好一會兒,突然爬起身,手攀在他肩上,視線與他同高,嘟唇,「繪,吻我。」
「理由?」他有趣的挑眉,這小女人又在煩惱什麼?
是看到日原和娃娃那對愛情鳥整天如膠似漆,所以好奇嗎?
還是……水谷和哲對她做了什麼?
「我想知道跟不同的人吻起來有何不一樣?」她話中可說得明白了,她早跟「某人」吻過了,才想來比較看看。
果然!
他輕笑了聲,靠近她唇上一啄。「吻完了。」
「唔……我不是要這一種的。」這跟平常的問候吻有何不同?只是從頰上改親到唇上;就算是敷衍也敷衍得太超過。
「那你要哪一種的?」他捏住她微翹的鼻頭,惹得她哇哇叫,假意聽不懂她的意思。
討厭的繪,舞風忍不住瞪他一眼。
「像這種的!」
揪緊他的領口將他拉近,頭一低就將自己的紅唇壓上他的,她唇齒輕磨細啃,用昨晚「學」來的招式硬要他也加入她的比較實驗中。
子不教,父之過嘛……這句話的意思是說,明明是聰明萬分的子女竟然還有需要人教導的情況,就是身為父親的過錯了。
不容她造反太久,東季繪輕笑出聲,很快就反被動為主動,潛藏在骨子裡的陰邪氣息攙著一點與外表不符的殘暴,都像刻意在引誘著被吻之人的神智。
熟稔的技巧的確取悅了她的感官,但……
舞風眉一皺,手輕輕一推,兩人就分了開來。
東季繪神情平靜自然得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評審大人給我幾分?」
她偏著頭想了想,才柔順的偎進他懷中。「技術滿分,可惜沒什麼感覺。」
朗笑伴隨著起伏震動在她臉下響起。
「當然,我是你父親,可不是你的情人。」他憐惜的撫順她滿頭金燦的髮絲。「這種事要跟情人、跟你喜歡的人才會有感覺的。」小女孩長大了,當父親的心中多少都會有些不捨。
「我喜歡你呀!」舞風悶悶的說,覺得繪說的話似乎在呼應著和哲的問題,讓她同樣的莫名其妙。「很喜歡、很喜歡。」她忍不住又強調了兩次。
繪是重要的家人,聽雨、游雲也是,為了家人,她甚至可以捨棄生命。就算將來哪一天,出現了她再怎麼喜歡的人、事、物,也不可能替代這群親密的家人。
這不就是極致的喜歡了嗎?
這跟「愛」……又有何不同?
「小傻瓜,這是不一樣的『喜歡』……」他笑笑,輕拍她的翹臀要她起身。「去吧,去問那個男人,我相信他會教導你的。」
看來再過不久,他又要送出一個珍寶了,就不知這水谷和哲有沒有福氣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