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當她的手再度動第二下時,他整個人頓時有如觸電般猛然從椅子上站起,就連椅子倒地,在寂靜的病房裡發出巨大的聲音也渾然不覺。
他滿佈血絲的雙眼緊緊盯著她放在被單上的手,連眨都不敢眨。
他沒看錯,她的手的確在動,先是動食指,然後是中指。她的手真的在動!她要醒了嗎?她終於願意醒了嗎?
他的視線激動的從她手上移到她臉上,發現她的睫毛輕輕的顫動著,然後,她的眼睛終於在他千呼萬喚下睜開了。
整整五天的時間,他期待、盼望、乞求、哀懇的就是這一刻,求她能夠醒過來看看他,可是真的讓他等到這一刻時,他卻突然心生害怕。
她會不會不認識他、遺忘他了?
不,不會的,這種事不會發生在她身上。
「小寒?」他傾近她,以微顫而沙啞的嗓音輕喚她的名。
聽見聲音,於寒緩慢的轉頭看向他。
「你……是誰?」她虛弱的問,眼中寫著疲憊與茫然。
驚恐在一瞬間將奎狩之攫住,他面無血色的看著一臉茫然的她,難以置信的搖頭後退。
「不可能,這是不可能的……」他自言自語般的說。
「老公?」
她虛弱的聲音再度響起,雖然只是兩個字而已,聽在他耳中卻宛如天籟,他睜大雙眼,目不轉睛的凝望著她,以激動而壓抑的口吻開口問:「妳剛剛叫我什麼?」
「你是狩之,我沒有認錯人對不對?」她專注的凝視著他,虛弱的問。
他的樣子變得好憔悴,頭髮凌亂、眼睛浮腫,原本乾淨的臉上佈滿了黑壓壓的鬍子,整個人還瘦了好大一圈,害她一時之間沒認出他來。
眼淚立刻溢滿他眼眶,奎狩之一個跨步,迅速將她整個人摟抱進懷中,緊得就像想將她融入自己身體裡一樣。
「不要嚇我,」他哽咽的說,「我以為妳像電視裡演的,失去記憶忘記我是誰了,不要這樣嚇我。」
他抖顫著身體,毫不避諱的將自己的害怕與恐懼完全顯露出來。現在的他不是令人聞風喪膽的撒旦,而是一個害怕失去心愛老婆的男人。
「我若失去記憶的話,對你來說不是比較好嗎?」她沉默了一會兒,幽幽的開口。
他霎時抬起頭來,將彼此的距離拉開一點。
「雪顏和我是在殺手組織裡一起長大的朋友,她對我來說就像是妹妹。妳要相信我。」他真誠而急切的解釋。
「她女兒叫你爸爸。」
「她認錯人了。」
「你看見她時充滿訝異與激動,眼中只有她而已,完全無視於我的存在。」
「那是因為我太驚訝了。」
「驚訝你愛的人是她,所以你才會跟我說對不起。」
奎狩之瞠大雙眼,表情顯得難以置信。「我跟妳說對不起?」
她哀傷的望著他。
他努力的回想當時的情況,他真的有跟她說對不起這三個字嗎?如果有的話,一定有什麼原因……
他努力的回想,終於,他想起來了!
「我跟妳說對不起,是因為我原本答應要帶妳去看電影,但是我卻要對妳食言了。」他直視著她說。
於寒不解的眨了眨眼。
「一直以來我都以為小雪已經死了,所以突然見到她,我才會那麼的驚訝,以至於忽略了妳,對不起。」
這實在是……
於寒震驚的微張著嘴,完全說不出話來。
「已經死了?」她看向他,「這是什麼意思?」
奎狩之輕搖了下頭。
「我還沒有機會和她交談,所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歎了一聲,而後以濃烈得化不開的深情眼神凝望著她,請求的低語,「小寒,妳可以誤會我,但是不要不聽我解釋就將我定罪、傷害自己。答應我好嗎?」
「對不起,我讓你擔心了。」她伸手輕撫他憔悴的臉,眼中滿是歉意。原來她真的誤會他了。
「我要聽的不是這個。」他搖頭。
「我答應你,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在聽你親口解釋之前,我不會將你定罪。」她看著他,輕聲承諾。
「還有不會傷害自己。」他說。
「還有不會傷害自己。」她再次點頭。
奎狩之忍不住再度將她緊緊擁進懷裡,感受失而復得的喜悅。他沒有失去她,太好了!太好了!
「對不起,老公。我似乎做了一件很愚蠢的事。」她貼在他胸前,眼眶發熱的啞聲道歉。
「只要下次不再犯就好了。」他寬大為懷的原諒她。
「老公,我愛你。」
「我也愛妳。」
「老公。」
「嗯?」
「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
「嗯,妳說。」
「不管未來發生什麼事,答應我,你不准傷害自己,也不准折磨自己。」
他微微一愣,伸手將她推開,低頭凝望著不知何時已淚流滿面的她。
「小……」
她伸手捧住他憔悴的臉,指間輕輕畫過他浮腫而疲憊的雙眼與凹陷的臉頰,心疼的淚水滑落眼眶。
「你這個樣子讓我覺得好心疼、好心疼,你知道嗎?」她幾欲泣不成聲。
「對不起。」他歎息著再度將她擁回懷裡,親吻著她的發心,然後對她承諾道:「我答應妳,不管未來發生什麼事,為了不讓妳再流淚,我絕對不會傷害自己也不會折磨自己。」
她張開手臂,抱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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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蒨說她這樣不發一言就離開,太不負責任了。沒道理她突然出現,搞得人家夫妻幾乎生離死別,卻連一句道別的話都不說就離開,這樣實在是太說不過去了,所以她才鼓起勇氣來醫院。
林雪顏牽著女兒小潔的手,站在於寒病房門外躊躇不前,她真的很害怕進去面對撒旦那張了無生氣、哀慟欲絕的臉。
她認識撒旦十幾年,從未見過他露出軟弱無助的那一面。於寒車禍的那天,他的反應真的把她給嚇壞了。
女兒闖了大禍,她這個做媽媽的難辭其咎。雖然曲蒨一直對她說,這不是她的責任,她毋需自責,但是她怎能不自責呢?
如果她沒有出現的話,於寒不會因為誤會導致發生車禍而昏迷不醒,撒旦也不會因此陷入絕望與悲痛。
她和撒旦的成長背景與生活環境和尋常人完全不同,幸福對他們來說是可遇不可求的。
即使他們真的遇到了,有沒有勇氣踏出那關鍵的一步去爭取這份幸福,都還是個大問題。
她很羨慕撒旦不僅遇見了他的幸福,也鼓起勇氣踏出了那關鍵的一步留住幸福,可是她的出現卻破壞了他這份得來不易的幸福,她覺得自己根本就沒臉再見他。
輕歎一口氣,她告訴自己算了,還是走吧。正牽著女兒準備轉身離開,面前的房門卻突然打開,消瘦的撒旦驀然出現在她面前。
「為什麼在門外站了這麼久,卻不進來?」他望著她問道,早聽見她的腳步聲。
「我覺得自己沒臉再見你。」她沉默了一會兒,低下頭來。
奎狩之輕搖了下頭,將房門推得更開些。「進來吧。」
她對他搖搖頭。「我只是來跟你說聲對不起,還有,我會每天為你祈禱,希望於寒能早日醒來,你和她能夠白頭偕老。我走了,再見。」
她說完便牽著女兒轉身,手卻驀然被人拉住,她回過頭看著他。
「妳要去哪裡?」
聞言,她的腦袋一片空白,臉上表情茫然,因為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
「先進來再說。」他再次對她說道。
她輕怔了下,卻再度對他搖頭。
「小寒想見妳。」
「小……」她驀然睜大雙眼,「於寒醒了?!」
奎狩之微笑的點頭。「進來吧!」
林雪顏猶豫了下,卻仍是拒絕。「我不進去了,知道於寒她沒事就夠了,謝謝你告訴我這件事。還有,麻煩你幫我向於寒說聲對不起好嗎?我真的很抱歉,因為我的出現而導致她受傷……」
「這些話妳為什麼不當面跟我說呢?」於寒的聲音忽從病房內響起。
奎狩之立刻轉身攙扶住扶著牆面走來的她,「妳怎麼下床來了?」他蹙眉道。
「沒辦法呀,誰教小雪不肯進來呢?那我只好出來了。」她看向林雪顏,只見她一接觸到她的目光,立刻歉疚的低下頭。「進來好嗎?我覺得我的雙腳發軟,就快要撐不住了。」
於寒虛弱的對她微笑,然後腳一軟,身體往下沉,還好奎狩之及時將她拉住,而後把她攔腰抱了起來。
「妳還好嗎?」他眉頭緊蹙,一臉憂心緊張的望著她。
「我沒事,只是人有點虛而已。」她對他微笑,然後再次看向林雪顏。「小雪,我可以這樣叫妳嗎?進來好不好?雖然狩之現在還抱得動我,但是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可能也撐不了多久。」
奎狩之聞言,忍不住輕佻了下眉頭。
「進來好嗎?」
林雪顏又猶豫了一下,終於點點頭,然後牽著女兒跟在他們身後走進病房。
於寒靠著奎狩之坐在病床上,看著被勸坐在沙發上的人兒,道了聲,「對不起。」
林雪顏呆了呆,不解的眨了眨眼。「為什麼?妳為什麼要跟我說對不起?」
「因為我誤會妳了,還讓妳為了我而打算離開這裡。」於寒歉然的說。
「不,是我的錯,是我沒有好好教小潔,才會讓她認錯人。這件事不管怎麼說,我都難辭其咎。」
於寒凝視了她一會兒後,開口問道:「小雪,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透,小潔的爸爸和狩之是不是長得很像?不然的話,小潔怎麼會認錯人呢?」
聞言,林雪顏微怔了下,將視線轉到奎狩之臉上,神情複雜的搖了搖頭。
「不,他們長得不像。」
「那麼小潔怎會認錯人呢?」
她輕咬下唇,低頭沉默不語。
「小雪,那個人我認識嗎?」奎狩之突然若有所思的開口問道。
他的話讓林雪顏倏然微僵了下,迅速搖頭否認,「不認識。」
她的反應分明顯示他認識。於寒與奎狩之忍不住對看一眼,同時有了這個想法。
「妳和他是為什麼分手的?或者我該問,小潔的爸爸知道有小潔的存在嗎?」於寒好奇的盯著她問。
沒想到於寒會這麼直截了當的問她的私事,林雪顏愕然抬起頭來看她,然後又低下頭去,緩緩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我該走了,再見。」
「小雪!」奎狩之叫住她。
「妳要去哪裡?」於寒緊接著問:「既然一切都只是誤會,妳根本就沒有必要離開8樓公寓。狩之說妳就像是他妹妹一樣,沒有一個做哥哥的會不理會、不照顧自己的妹妹的,更何況妳還獨自帶了一個小孩在身邊。」
「小寒說得沒錯,我不會讓妳走的。」奎狩之說著站起身來,替老婆調整好一個舒服的姿勢後,轉身走向她。「來吧,我送妳到大門去,我想他們應該已經到了。」
林雪顏一臉茫然的看著他走向自己,然後接過她手上的行李袋。「Lucifer?」
「妳可以叫我狩之哥或大哥都行,Lucifer或撒旦這些稱呼對我來說都已經是過去式了。」他輕輕攫住她的手肘,帶著她往外走。
「等一下,你要帶我去哪裡?」
他語調平穩的回答她,「大門口,曲蒨他們的車子應該已經到了才對。」
兩人離開後大約過了十幾分鐘,奎狩之回到病房來,他將房門關上,順手將門鎖鎖上。
「他們回去了?」於寒問著走向她的老公。
他點點頭,一邊走向她,一邊動手解開上衣的鈕扣,突然脫起衣服來。
「你幹麼?」她愕然的看著他。
「我記得剛剛有人說我撐不了多久。」他盯著她緩緩的說道。
「啊?」她嘴巴微張,一臉的莫名其妙。
「所以我現在要證明有人錯了。」
她眨了眨眼,仍是搞不懂他在說什麼,直到他將上衣脫掉後,動手改脫褲子,她才後知後覺他想做什麼。
「喂,老公,你別鬧了,這裡可是醫院耶!」她瞠大眼叫。
「別擔心,我已經把門上鎖了。」他抬起頭對她邪惡的勾勾唇。
於寒瞪著他脫掉身上最後一塊蔽體布料,不由得開始口乾舌燥、心跳加快、血液加速了起來。
天啊,他不可能真的要在醫院裡和她做那檔事吧?!這實在是……實在是……
他赤裸的走向她,伸手將她身上的被單拉開,然後爬上床,用身體壓住她。
她不由自主的吞嚥了下,緊張得心臟都快要跳出來了。他是認真的,而她應該要阻止他才對,可是天知道她根本就不想阻止他,她也想要他。
她伸出手,他以為她想推拒他,瞬間抓住她的雙手,將它們箝制在她頭頂上。
他親吻她的臉頰、她的鼻樑,然後給她一個結結實實的熱吻,吻得她的腳趾都忍不住蜷縮了起來,整個人難忍的弓起身來摩擦著他。
大概知道她不會拒絕他了,他鬆開她的手,開始剝除她身上的衣服。
隨著衣物一件件掉落地板,床上的熱度也愈來愈高,他們深深的結合在一起,熱情的擁有對方,相信今後的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甚至於五十年也都能像現在這樣深愛對方。
相濡以沫,熱情相擁,愛情似乎就是這麼簡單的事。然而少了謊言、猜忌、信任與原諒加味的愛情,便不能算是真正體認到愛情。
奎狩之在滿足的沉睡前突然有此體認,並有種非常強烈的預感,他和她絕對能夠白頭偕老,牽手一輩子的。
帶著微笑擁緊心愛的老婆入睡,他一夜好夢。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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