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星月的夜晚,龍臨威獨自坐在院子裡,手拿著酒,不停地灌入喉裡,身前的桌上已擺滿了空的酒瓶,而他竟然還沒暍醉。
他想醉,一醉解千愁,可是他的酒量實在太好了,怎麼都醉不了。
為誰而醉?他不願承認是為她,但是除了那個可惡的女人外,還有誰能將他弄成如此模樣呢?為什麼他要為個不值得掛心的女人傷神?為什麼他就是無法將她的身影趕出腦海?為什麼他又會如此想她?思念燒灼著他的心,而他卻只能在此灌酒,什麼事都不能做,該死的!
咒罵一聲,一仰頭,一壺酒又讓他暍完了,他想再拿酒時,才發現僕人送上的酒全被他暍光,想喚人,話到嘴邊又掩下,何時龍商會的會主變成酒鬼了?他黯然苦笑。
若那女人知道他為她藉酒澆愁,她一定很開心吧,說不定會和岳為尹乾杯慶祝呢!
想到那個畫面,龍臨威又妒又怒,碎裂聲傳來,手裡的酒壺竟然被他捏碎了。
他絕下允許這種事發生,她是他的,縱使他不要她,她也不能和別的男人在一起。
只是她又不在自己身邊,她有男人他也不曉得啊!龍臨威臉色沉鬱了一會兒後,突然起身往外走去。
冤有頭、債有主!他忘了自己說過的話嗎?她一日沒還清他的債,他就有權收押她在身邊,不管為奴為婢,她都不能反對的下是嗎?那他何必還要暍悶酒?當初他就不該讓她離開!
想通了怎麼做後,龍臨威鬱悶多日的心情總算開朗了。他要帶她回來,不管她會不會再偷他的東西,是不是內奸,他都不在意,因為她絕對逃下過他的掌握,那又有何可懼的呢?所以他要帶她回來,用最快速度帶她回龍商會。
沒多久,三名騎士在夜色裡奔出龍商會,往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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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安郡離兆城有三天的路途,但在千里名駒的腳程下,龍臨威只花兩天的時問便來到郡郊。
龍臨威見到路旁有野店,「到店裡休息會吧。」
主僕三人隨即入店歇腳。
龍臨威暍著茶,來到樂安郡外,他才意識到自己的魯莽,只是要帶個女人到龍商會,何須他親自出馬?而且也沒先調查她是否在家就來了,自己如此上門要人更是不妥,以他謹慎的個性竟然會做出這麼衝動的事,若傳出去,真有辱他的名聲。
一切都怪他喝酒誤事,在酒精的催化下,他才做出這種不顧一切的傻事,只是他清醒得似乎太晚了,現在人都已來到郡外了,那該要入郡找人嗎?龍臨威有些傷腦筋。
「會主,你在想什麼?」見主子久不語,鄭右關懷地問道。
「我似乎做錯了。」他低語。
「會主,你本來就錯了,連小姐偷帳本惹你那麼生氣,為何還要帶她回龍商會呢?難道不怕她再犯嗎?」王左口快叫道。
鄭右怒斥,「你越來越沒規炬了。」
王左不好意思的道歉,「會主,對不起,屬下無心冒犯的。只是如果我們帶回連小姐會有許多問題,該如何看待她就是很大的麻煩,不能當客人,當奴婢又很奇怪,難道要將她關到豐裡?」
「別胡說。」龍臨威想也下想就斥責王左。他從沒想過要將她關入牢裡,即使他再氣她,他也不會這麼做。
「會主覺得我們的行動太直接了?」鄭右明白主子的意思。
龍臨威看著得力助手,「鄭右,你以為呢?」
鄭右臉上露出一絲為難,其實他早就提醒主子了,只是主子一心趕路沒聽入耳。
看到屬下的神情龍臨威便明白,「我們距離樂安郡最近的據點在哪?」
「張界口,有半天行程。」
龍臨威暍下杯裡的茶便起身,「那就到張界口吧。」
鄭右和王左跟著站起,鄭右付了銀子,隨著主子走出野店。
「為何又變成去張界口了?」王左還是沒弄懂。
「別多話,照做就是。」鄭右懶得解釋了。
龍臨威等人來到馬旁,聽到一陣叫聲傳來——
「注意,車子控制不住了,小心……危險,快避開,啊!」
一個粗壯的中年男人推著輛木板車,上面放著大小不一的石塊,可能因為車子太重,又正好是下坡路,中年男人抓不穩車子,一邊叫喊著危險,一邊跟著車子橫衝直撞而來,最後車輪撞到突起的石塊,支撐不住而翻倒。
一陣乒乒乓乓的混亂聲響引出了店裡的小二。
「陳叔,你又超載了,難怪會翻車,這已經是這個月的第三次了,你怎還摔不怕啊。」店小二笑著和中年男人打招呼。
「阿旺,別站在旁邊說話,幫幫我的忙啊。」中年男人要求著。
店小二環顧四周,「這麼多石碑,近來似乎有不少人過世呢。」
原來中年男人是做墓碑的工人。
「是啊,生意多到都要趕工了……哎呀,怎麼連白玉石碑都摔下車了,千萬下能有缺角啊。」中年男人發覺地上的雪白石碑,急忙衝過去審視。
「白玉石碑價值下凡,最適合姑娘家,是哪位千金遭逢下幸啊?」店小二順口問起。
中年男人歎了口氣,「不就是連府的小姐,叫無名又如何,還是逃不過閻王的索命,可惜一個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可憐啊!」
龍臨威已經上了馬,手抓韁繩正欲離開,這話一傳入耳,令他渾身僵直,下一刻他身形快如閃電的來到中年男人面前,抓著嚇了一跳的男人衣襟,迭聲急問:「你說的連無名就是住在樂安郡裡的連無名嗎?她怎麼樣了?快說,她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說!」
被掐住的痛苦讓中年男人回過神,喘著氣痛苦叫道:「放……放開我,大爺,我……我快沒氣了……我會說的,求你放……放開我,你先……放開我……」
「會主,別衝動。」兩名侍衛也趕過來,幫忙救下快被勒死的中年男人。
「快說!」龍臨威鐵青著臉低吼。
中年男人喘了口氣趕緊回答,「我說的人就是連府的千金連無名,她是帶病出娘胎的,一直有心絞痛的毛病,雖然連老爺請了許多名醫為她診治,卻無法治好,前不久連小姐的病又發作了,這回卻是來勢洶洶,群醫束手無策,所以……」他搖搖頭,沒把話說完。
龍臨威心糾成一團,顫聲逼出話,「她……她死了?」
「還沒,但聽說只剩下最後一口氣,因此連府才訂了這塊白玉石碑,要當作她的墓碑。」中年男人說明。
龍臨威狠狠瞪著他,「她不會死的,我不准你為她做墓碑,她絕不會死的!」
他飛身躍回馬上,大聲吆喝著,策馬風馳電掣般地離去。
鄭右、王左也不敢遲疑,急急追著王子而去,留下滿臉莫名其妙的中年男人和店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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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能擅自進來,小姐現在無法見任何人……喂,你不能亂闖,別亂來啊……小姐不見客的,停下,快站住,停下!」
連府裡,就見到管事和看門的小廝極力阻止一名高大男人在府裡亂闖,那男人身後還跟著兩名侍衛,只是男人身形矯捷、速度又快,管事和小廝只是叫叫嚷嚷,連他的衣邊都沾不到。
突然數道暗器襲來,龍臨威俐落地閃過,一道纖細身影隨即飛至,凌厲的攻勢配合著暗器,讓他不得下倒退數步停下來。
管事忙叫道:「晨音,這人說他是龍商會的會主龍臨威,要見小姐,被拒絕後就強行闖進府裡來了。」
晨音打量一眼龍臨威,冷然出聲,「小姐不見客,離開。」
「聽說你家小姐病重,我心急如焚想見她,請通融。」龍臨威說明來意。
「連府不歡迎你,盡速離開。」晨音神情不改,決定也不變。
龍臨威當然不會從命。「不行,我掛念她的安危,今天一定要見到她,否則我不會離開。」
「你傷她傷得還不夠嗎?還有什麼臉來見她?」晨音怒聲斥責。
這時連城夫婦從長廊彼端快步走來。
「老爺,夫人。」管事喚著人。
見到連城夫婦,龍臨威抱拳為禮,急切的說:「連老爺,連夫人,我明白你們對我有誤會,我願意向你們解釋一切,但是請先讓我見寶寶,我焦急的想要見她,請你們讓我見她一面。」
「龍臨威,小姐不會想見你的,我們也不想看到你,你快走。」晨音不客氣地下逐客令。
「你沒問過寶寶,怎知她不想見我,寶寶絕不會拒絕我的。」龍臨威反駁道。
這話讓赫連醉鳳倒退一步,連城忙扶住妻子,她好不容易止住的淚又傾洩而下,泣不成聲,「寶寶……昏迷不醒,即使有話……也……無法說了。」
連城神情哀戚,周圍聞言的婢僕也頻頻拭淚,氣氛憂傷凝重。
龍臨威臉色黯然,沉痛卻堅定地開口,「我不會讓她有事的,沒得到我的允許,她不能死,就算閻王也無法帶走她,我不會讓她死的。」他話裡流露出的深情令人動容。
連城打量他一番後,歎息開口,「生死之事,誰能作得了主呢?你想見寶寶,就隨我來吧。」
「這樣好嗎?」赫連醉鳳看著丈夫。
「我想寶寶也會希望見到他的。」連城愁然表示,帶著龍臨威走向愛女的房間。
穿過長廊、拱門,來到一座位在花園裡的閣樓,龍臨威跟著走入樓裡。
「寶寶就在內室。」
龍臨威沒有遲疑,快步走入內室。
「會主!」守在小姐身旁的芳華見到他,訝然驚叫。
龍臨威沒理會芳華,他整顆心都放在躺在床上的人兒身上,一步步走近床,也一點一滴地看清她的模樣,他心痛得幾乎站下穩,跌坐在床沿,無法置信眼前這個氣息奄奄的慘白容顏是驕縱頑皮的連無名,若非她胸口還有微弱的起伏,他真要以為她已然死去。
大掌憐愛地撫上她消瘦的面頰,龍臨威無法言語。直到此時,他才明白悲慟欲絕是什麼樣的心情,它會抽走你的所有希望,讓你連活下去的勇氣都喪失。
他俯下臉,輕輕吻著無血色的櫻唇,「小傢伙,你怎麼可以讓自己病成這樣?你忘了你還欠我的債,你的命是我的,你怎能就這樣拋下我離開呢?怎可以?」
床上的人兒沒有回答他的疑問,她只剩下最後一絲的氣息,隨時都可能棄這人世而去。
龍臨威下接受她的漠視,也下接受上天殘酷的安排。
「芳華,倒水來。」他從懷裡拿出一隻黑瓷瓶,倒出一顆紅色藥丸。
「會主,你要喂連小姐大還丹!」王左訝叫。
「老爺,大還丹是什麼?」赫連醉鳳忙問著丈夫。
「武林聖藥,據聞有起死回生的功效。」連城解釋,看出了龍臨威對女兒用情有多深,不由得對他起了好感。
龍臨威將大還丹餵入連無名嘴裡,再以嘴哺餵她暍下水,讓大還丹進入她體內,接著他拉去蓋在她身上的被子,將手掌放在她心口處,以內力幫助她,也加速大還丹的藥效。
「他這又是在做什麼?」赫連醉鳳不懂再問。
「他用內力幫寶寶。」連城回答。
「老爺,你之前不也想這麼做,不過大夫反對,擔心小姐心脈過於脆弱,承受不起內力衝擊,他這樣不是讓小姐更危險了,下行,要阻止他。」晨音急著想出面,卻被連城給拉住。
「讓他一試吧,也許會有轉機。」這是最後的希望了。
在所有人的期盼下,龍臨威努力著要喚醒連無名。
醒來,寶寶,若你還有一絲的捨不得我,就睜開眼睛醒來,我已經不在意過去的事了,我只要你陪在身邊,讓我能像以往一樣寵你、疼你,無論你想做什麼事,我都會同意的。醒來吧,我要你,我真的需要你,快醒來,快點醒過來!
所有的愛戀不捨透過真氣的運行送入連無名心底,龍臨威頻頻低喃,用盡柔情萬縷欲喚回心愛的女子,只是隨著時間的過去,除了龍臨威因耗費內力而額頭見汗外,連無名依然沉沉地睡著,無動於衷。
鄭右擔心出聲,「會主,你再這樣下去會令自己受傷的,請你收回內力,保重自己。」
龍臨威卻沒有停手的意思,執意下放棄,一定要喚醒連無名。
「槽了,會主不肯放手,這樣下去會主會受不住的,怎麼辦?」王左擔心急叫著。
龍臨威這種近似不要命的行為也讓連城等人憂心,連城正考慮是否要上前阻止時,突然聽到龍臨威狂喜的叫聲。
「醒了,寶寶醒了,她醒過來了……快睜開眼睛,寶寶,快睜開眼睛啊!」
如羽扇般的長睫毛輕顫了顫,激起了龍臨威的希望,他眼睛眨也不敢眨的直看著蒼白容顏,連城夫婦和晨音也來到床旁,期盼連無名真能甦醒,大家都屏息以待奇跡出現。
老天保佑,連無名沒讓眾人失望,沉重的眼皮終於掀起,她睜開了眼睛。
「醒了,真醒了,寶寶真的醒過來了!」赫連醉鳳喜極而泣。
「小傢伙,你醒了,你終於醒了。」龍臨威吻著握在掌裡的小手,喜下自勝。
熟悉的嗓音讓連無名的神智由迷濛轉為清明,見到面前的男人,她驚愣得瞪大眼睛,然後淚珠便似決堤般滾落。
「真……真是你……」她驚疑若夢,不敢確定。
「是我,別哭,乖,不要哭,我下會讓你再離開我,寶寶,我們以後都下再分開了。」龍臨威疼惜的許下承諾。
連無名漾出虛弱的笑容,「我不……奢求,能見你……最後……一面,我……我已滿足了。」
他更加握緊掌中柔荑,輕斥道:「不准胡說,你不會有事的,你是我的人,閻王沒資格和我搶人,他帶不走你的。」
「傻瓜,人怎麼爭得過閻王…有生便有死,不需要……畏懼,愛過你,我便……無悔了……」連無名擠出話,氣息轉趨贏弱。
龍臨威見狀心驚,急忙將更多真氣渡入她體內,「不,你不可以死,寶寶,為我活下來,我下會讓閻王帶走你的,我不答應。」
他對她的眷戀讓連無名心疼,可是她卻無法抗拒死神的召喚,她用僅剩的力氣掙扎出話,「對不起……I這是我欠……欠你的,我……愛……愛……」「你」字她只能含在嘴裡,無力再說出口,眼光掃過至愛的男人和爹娘,她閉上眼,被龍臨威握在掌裡的小手滑落被上。
盡釋心底話,她可以走得無憾了。
「不!」龍臨威慟吼,拚盡內力想再喚醒心愛的女人,可是就算他力竭嘔血,連無名也沒再醒過來。
兩名侍衛不讓主子做傻事,一起強行拉開龍臨威。
「放開我,放開我……」龍臨威憤怒掙扎著。
「會主,別衝動,你這樣救不了連小姐,只是賠上自己的性命而已,屬下求你冷靜,冷靜下來才能想出救人的法子啊。」鄭右勸道。
「放開。」龍臨威一使勁,兩名侍衛就被甩開,他回到床邊,大掌輕撫著連無名白如雪的雙頰,低垂的臉讓人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連城夫妻更是心痛難忍,赫連醉鳳無法承受的幾度昏厥,一旁的晨音更是淚如雨下,無法言語,而芳華早就哭倒在地了,房間裡籠罩在悲慟之中。
突然,龍臨威站起,轉身對屬下下令,「鄭右,你立刻趕到張界口,飛鴿傳書回總壇,要孫悅帶著屈大夫和一中隊龍衛上,用最快速度直奔天祈山,將上山路線全封鎖起來,不准外人人山,你也在張界口調集護衛,同樣盡速趕往天祈山,守住山頂雪峰,不准讓任何人踏入雪峰一步,如有違令者,格殺勿論。」
鄭右疑惑不明白,「會主,為何要這麼做?」
「你忘了天祈山雪峰頂的靈芝王即將開花嗎?靈芝花裡的凝露接受天地精華,相傳有治百病、延年益壽的功用,對病體最有助益。」不管要用何種辦法,他都要救回人。
「屬下明白了,這就去辦。」行過禮後,鄭右快速離開。
龍臨威看向連城夫婦,語氣誠摯的說:「請你們將寶寶交給我,我會治癒她的,還你們一個健康的寶寶。」
「你說到就要做到!」赫連醉鳳急說。
龍臨威點頭,「我一定會做到,否則以命相賠。」這是他的誓言。
他的真心令連家人動容,晨音打開衣櫃取了件雪貂斗篷遞給他,「雪峰冷,小姐會需要的。」
龍臨威道謝接過,用斗篷包裹著連無名,抱起了她。
「我的女兒就麻煩你了,但也請你保重自己,願一切盡如人意。」連城叮囑著。
他點點頭,「謝謝,告辭了。」龍臨威抱著連無名離去,王左緊跟在後。
龍臨威真能救活女兒嗎?連家人也不曉得,但他們知道龍臨威一定會竭盡所能挽救自己心愛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