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趕著拍攝劉正傑即將推出新的專輯MTV,她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見到她老爸了。說也奇怪,特愛沒事找事的老傢伙,竟突然安份守己了起來,讓她風平浪靜的過了兩個星期。
直到他老人家決定返回香港的前一天,她才不得不在飯店訂了一桌酒菜,略盡一點為人子之孝。
這頓飯照例有呂素娥、沈捷安三兄弟坐陪。大伙邊吃飯,邊訝異地望著舉止像換了一個人似的沈婕汝。
「你這陣子沒發生什麼事吧?」呂素娥小心翼翼的問。
「有說什麼就直說,幹嗎拐彎抹角的。」夾起一塊開胃前菜熏鮭魚,她氣質優雅地放進嘴裡,再謹道謝老師的叮嚀細嚼慢咽地吃著。
此等大家閨秀的舉動,看得她的眾兄弟們全都傻了眼。再瞧瞧她的穿著、坐姿,哇,高跟鞋加連身窄裙耶,雙腳合攏交疊,輕輕斜側一旁,坐姿端正而雍容,渾身散發著高貴教養下才有的氣息。這真的是他們那個專門惹是生非,一天不闖禍就全身不對勁,讓沈氏列祖列宗蒙羞到汗顏九泉之下的妹妹?
唯一沒有現出過度錯愕表情的只有沈從聲。他靜靜的啜飲著餐前酒,不時若有所思的抬頭看著這個和他脾性最為相近,卻反骨到不惜與他反目的女兒。
六十開外的他,興許是由於財富縱橫,讓他依然散發著一股特有的魅力——略微發福的身材、紅潤的臉頰、精爍的雙眼更彰顯出他蠻霸的氣勢。
沈婕汝注意到他不時將目光瞟向餐廳入口處,似乎在等著什麼人。
「我怎麼覺得好像不認識你了。」呂素娥唯恐天下不亂地又問:「或者你是受了什麼刺激?」
「是啊,否則為何有這樣天翻地覆的變化?」沈捷華一臉的嘲弄。
「迷途知返不行嗎?」她笑不露齒地拋給眾哥哥們一朵嫵媚至極的笑容,讓他們知道狗眼看人低是很要不得的行為。
裝淑女和裝可愛統統都很教人作嘔,但為了讓她的家人知道她的確有心改變,即使隻身在台發展也絕不會辱沒了沈家顯赫的家世,讓他們可以安心的盡早回去,別在這兒礙手礙腳、管東管西的,她豁出去了。
「聽說你和那個姓白的同居了?」一直沉默不語的沈從聲,忽爾拋出這句爆發力十足的問題。
此語一出,所有的人全都默契十足的閉上嘴巴,把目光集中到她身上,等著她開口說話。
沈婕汝愣了數秒鐘,細想著這件事她一直保密周到,連公司裡幾個和她比較親近的同事,她都沒有洩漏口風,洪小慧那兒也交代再三,怎麼仍是瞞不了她老爸?
「是的。」紙包不住火,她索性一口坦承。
「你打算什麼時候結婚?」沈從聲是絕對不允許他的女兒不明不白的當了別人的情婦。
「目前沒打算。」她和白皓勻都還需要時間彼此適應和互相瞭解,談結婚的確早了點。
「那就只是玩玩嘍?」女兒這麼墮落,沈從聲似乎毫不以為意。「不要太死心眼,多結交幾個對象,才能找到最上乘最適合自己的男人。所謂騎驢找馬嘛。」
「對啊、對啊!」呂素娥敲著邊鼓說:「你不能只顧著自個兒高興就啥也不管,要知道我們家在香港可是名門望族,別因為你一時貪玩,壞了家裡的門風。」
沈婕汝明眸霎時睜大,比起前十幾分鐘的漫不經心,為她這句冷諷,她才提起精神與她對應。
「我倒不曉得你那麼在意面子這種東西,當人家情婦的滋味一定不是太好,你才會如此自鄙鄙人。」這女人吶,一向只對自己寬容,對他人嚴苛。
呂素娥臉上一紅,不甘的就要刻薄對罵回來,不料沈從聲卻揮手制止她。
「安靜,不要打岔,我和阿汝還有話要說。」
「可是她——」礙於沈從聲的威勢,再大的怒火她也只好往肚子裡吞。
是你要自取其辱,可別怪我嘴上不饒人哦。沈婕汝為她感到悲哀,同情她智商本來就不是太高,不跟她一般計較。
「爸,」沈捷華突然出聲,眼睛陡的一亮,「孟伯伯和孟哲剛他們來了。」
沈婕汝不明所以的跟著大家的目光往櫃檯的方向掃去,兩名一老一少、西裝革履的男子,笑臉燦然的朝他們的位置走來。
原來他們是父子倆,父親叫孟磊,五十多歲,中等身材,笑起來的樣子非常親切和藹;兒子叫孟哲剛,三十歲左右,臉面白淨,眉宇間滿是書卷味,一百八十以上的身高,頓時將她的兄長們全給比下去。
「孟老,哲剛,坐坐!」沈從聲素來傲然的神色,竟煙胡味一掃而空,和善得很不真實。
孟哲剛一坐下來,眼神就自然而然的移往沈婕汝身上。
這是什麼情形?相親嗎?
她老爸居然敢背著她,約了人家來跟她相親?沈婕汝天生叛逆的脾氣一下就火旺的燒了起來。早知道她不該穿這襲乳白色的洋裝來,走動多不方便。
「這是小女婕汝。阿汝快見過哲剛,人家可是知名的音樂學博士,目前在藝術大學教書,副教授吶!」
唷,什麼時候她老爸開始對教書匠感興趣了?
沈從聲介紹得口沫橫飛,沈婕汝卻只是抬起眼尾,意思意思的瞟了人家一眼。
這就是她老爸口中最上乘的好男人?
孟哲剛客氣地朝她頷首示意,「沈小姐,聽說你有心往歌壇發展?」
連這他都知道?沈婕汝有種被出賣的感覺。
「是啊,你能幫我?」一個教書匠的人脈想必有限吧。隨口頂他一句,下一秒鐘,她已經決定拍拍屁股走人了。
「沒問題,如果伯父肯割愛,將你讓給我們唱片公司來栽培的話。」
「盂伯伯是聚陽傳播的第一大股東兼名譽董事長,」她老爸很雞婆的插口進來,「他打算明年初退休,把旗下所有的事業,全部交給哲剛。」
原來如此。就知道她老爸不可能在一夜之間棄暗投明的,一個大學副教授怎麼可能成為他心目中的乘龍快婿。
照這麼說,孟磊不就是白皓勻的大老闆?亦即她的大大老闆?
唔,根據他們家傳的嫌貧愛富習性,她應該馬上移情別戀,才符合眾人的期望呀。
她老爸打的是什麼如意算盤,她不會不明白,跟自己的女兒耍這種手段,不覺得太過份了?
難怪當他獲知她和白皓勻在一起時,既沒大動肝火,也沒有婉言相勸。
可惜她老爸千算萬算卻算錯了一點,她的長像脾氣跟他或許很像,但人生際遇和心腸卻完全迥異。他可以自詡風流,一娶再娶妻妾成群,那是因為他從沒遇到一個真心相愛,情投意合的女人。
她呢?她不急著結婚,一方面是認清了天長地久不能單靠一張證書,一方面則是因為顧慮到白皓勻的安危,以她老爸的殘暴陰狠,不相干的人為了一點蠅頭小利,都有可能把人家整得死去活來,何況白皓勻跟他還有著「不共戴天」的老鼠冤。
沈婕汝揚了揚眉,聊表對孟哲剛顯赫家世的佩服之意。
「好巧,我在三個月前就跟貴公司的白皓勻先生簽下基本歌星合約,依你之見,他有沒有能力將我捧紅成巨星?」
沒想到孟哲剛竟興奮莫名的說:「那太好了,白先生是我們傳播界知名的才子,又是我們公司最有才能的人,有他幫你,成功將是指日可待。」
「皓勻的確好眼光,」孟磊也附和他兒子的說法,「沈小姐不但人長得漂亮,聽說歌唱得尤其好。」
「哪裡哪裡。」這對父子如此坦誠,倒教沈婕汝不曉得該如何擺出臭臉,讓他們退避三舍,打消聯姻的念頭。
沈捷華大概看她心情不壞,沒有搞怪嚇人的打算,於是趕緊找了個名目,把大伙統統請到樓上去,說是另有要事相商,留下她單獨和孟哲剛吃飯。
也好,沒有閒雜人等在一旁多嘴多舌,有些才可放心大膽的說。
「我爸爸希望將我們兩人湊成一對?」她問。
「是的。」他尷尬地點點頭,笑起來的樣子很斯文。
「你不反對?」
「多交一個朋友也不錯。你大哥告訴我,你長得很美、很不受教、很有主見,也很離經叛道。」越說越興味盎然耶這男人。
這些特質足以吸引你?」那他可算是她海內外的唯一知音了。
「當然不,我只是奉家父之命,」他一笑,突地不再往下說,並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皓勻,真巧在這兒遇見你。」
沈婕汝一愕,忙跟著起身,這才看見一大票衣飾光鮮的男男女女從三樓的貴賓包廂裡走出來。
「跟一些媒體的記者餐敘,剛結束。你……」白皓勻和孟哲剛握手的同時,眼光就落在她身上。
是冤家路窄所以狹路相逢?
沈婕汝莫名狼狽地咧著小嘴,笑得一臉的羞愧。事實上她什麼也沒做,為何,心裡會有偷腥當場被逮個正著的不安感?
可惡的白皓勻還故意問孟哲剛,「你女朋友?」
「我希望是。」孟哲剛深情款款的瞅著她,「你們應該認識才對,不用我介紹了吧。」
「呃,如果沒別的事,我想先告退了。」這樣的場面,想解釋都不知從何說起,不如先閃人,再圖解決之計。
「等等,」孟哲剛提醒白皓勻別忽略那些喜歡捕風捉影,又超難伺候的記者朋友們,然後慌忙跑向前擋住她的去路。「肯賞光陪我去看場電影嗎?」
「抱歉,我沒興趣。」求求你別抓著我的手,老天!白皓勻回去鐵會殺了她。
「那麼,喝杯咖啡再走?」
「不,我對咖啡過敏。」
「那,我陪你走走吧。」至少有片刻的時間可以談談彼此。
唉!這人沒學過知難而退是什麼意思嗎?
沈婕汝抬頭,見白皓勻眼中的光束幾乎足以燒了這整棟大樓,只能無聲的喊冤。
「我說不用了,孟先生……」她一句話未完,突然不知從哪個石頭縫裡冒出來的沈捷華,卻截去了她的話。
「白總監,好久不見。」上回還不屑跟人家打招呼,這回熱絡得很反常哦。「跟我未來的妹婿在聊什麼?嘿,哲剛,你該不會想請人家當你的男儐相吧。」
老實的孟哲剛被他攪得一頭霧水。
「別裝糊塗,我爸沒有告訴你,他希望你和我老妹能在農曆過年前結婚,我爸還在上面的俱樂部,你可以自己去問他。」
詭計!聰明如她豈會看不出如此拙劣的手法,完全是沈捷華一手導演的。
「我是很想在過年前結婚,不過對像不是孟大哥,而是另有其人。」回眸望向白皓勻,唔,他冒火的臉孔不再是一副想吃人的可怕模樣。
「又在搞鬼了,」沈捷華朝孟哲剛無奈的聳聳肩,「我老妹就這德行,永遠長不大。前一刻還高高興興的嚷著要來跟你相親,現在又胡說八道不知所云了。」
「沈捷華,」怒火比白皓勻更炙三分的沈婕汝,實在是不想在公共場所鬧新聞,否則現在已經有人腦袋搬家了。「閻羅王遲早會把你的舌頭割掉,你等著到十八層地獄上刀山下油鍋吧。」
不讓他詭計得逞,至少不要傻傻的站在那裡當他的幫兇,沈婕汝抓起包包,迅速瞟了白皓勻一眼,即踩著高跟鞋,婀娜多姿的下樓去了。
「不好意思,這就是我老妹,反覆不定、喜怒無常,你還敢要她嗎?」這句話看似向孟哲剛說,實際上是說給白皓勻聽的。
孟哲剛沒有答腔,倒是饒有深意地盯著薄唇緊抿,始終不發一語,卻有一股無形的氣勢讓人難以忽視的白皓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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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九點左右才進門的白皓勻,並不如她原先擔心的,惡形惡狀的指著她追根究底。
他先到浴室沖了個澡,然後穿著舒適的睡衣斜倚在床上,一言不發的盯著她看。
這樣的眼神最是教人慌亂得不知所措。要嘛就直截了當開口問,不然就裝作什麼都不在乎,大家心照不宣,照樣過日子,照樣當情人,恩愛一時是一時。但他不肯,擺明了他在乎,可他不問,他要她自動的坦白招供,一五一十不得有絲毫隱瞞。
他的眼神比任何刑具都要凌厲、駭人。
沒見識過他怒形於外的模樣,不免提心吊膽。她曾經幾次惹他不快,他總歎口氣認栽或乾脆走開,極佳的自制力讓她很放心。常聽到有些女子被男友揍得鼻青臉腫、遍體鱗傷,那麼下流的舉動,白皓勻肯定是不屑為之的。
在他身上,時時刻刻都可看到聖潔的光輝,相形之下,她除了自慚形穢,還真找不到別的形容詞。
你不問我就不說,看誰沉得住氣。沈婕汝躡手躡足的打算爬上床,來個小鳥依人般地偎在他懷裡等他氣消,誰知悄悄拉開被子時,才發現他一隻腳壓住被褥,不讓她矇混過關。
「你不是有些話要說?」他口氣很淡,可,醞藏的火力十足。
沈婕汝曲膝以雙手環抱,坐在他身畔,眼睛盯著自己的光腳丫,以逃避他冷洌審問的黑瞳。
「你明天不是要到新加坡開會嗎?早點睡,有話回來再說。」等他回來已經是三天以後的事,到時他的火氣應該已消掉大半。
「等我回來你會不會已經是別人的妻子?」白皓勻徐緩扳過她的身子,托起她的下巴,要她別當鴕鳥。
「應常瑞還說你是英明睿智,是非絕對分明的領導者,我看跟昏君也不是差太多。」她負氣地咬著下唇,「全是我二哥的詭計,他一個人把我們三個人耍得團團轉。」
「目的呢?」
「拆散我們嘍。」眾所周知,沈氏家族的成員,閒閒沒事,不是汲汲於謀利,就是搞破壞。「沈捷華對你有相當的成見。」
「那麼,他為何在五天前特地到聚陽來向我投誠,說他百分之百支持我們?」
沈婕汝凜然一愕,「沈捷華?」不可能!在她的眾多兄長裡,就屬沈捷華的心腸最為陰驚險惡,「他會去找你,百分之百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把過錯栽贓給別人,的確是脫罪的好方法。」白皓勻放開她,一把將被子全部拉到他那邊去。冷冷寒夜,要凍死她嗎?
「你不相信我,寧可相信他?」不過誰教她聲名狼借在先,又屢有惡行在後。
她火大,使勁想把被子拉回來,像拔河一樣一寸一寸的往身邊扯,卻禁不起他一使勁,整個人便飛撲向他,狼狽地跌進他懷裡。
「你想遊戲人間?」他咬牙問,顯而易見,這點嚴重打擊到他的尊嚴。在她表明不願結婚之後,馬上就發生孟哲剛事件,無疑是火上加油,益加地令他怒不可遏。
「不,我對你之外的人一點興趣也沒有,我只想愛你,非常純粹的愛,不要有任何雜質,不要任何不相干的人進來攪和,就只有你和我。
她的表明令他深深地動容,所有怒火以最快的速度從他眼底眉間消退一空,然,換上的卻是更加深沉的困惑和痛苦。
「我不瞭解你。」在他方正剛直的生命裡,—直是迎著朝陽,無限光明的奔馳著,卻一個不慎掉進了她複雜糾葛的泥淖裡,教他徒奈何。
「如果你也像我一樣,生活在一個充滿爾虞我詐、爭權奪利的大家庭中,就能體會我之所以不得不頑劣的原因。」有時裝惡使壞也是一種逃避的方式。
沈婕汝拉開他的雙手,將瘦小的身子緊緊嵌入他的臂彎,臉頰貼著他的胸口,傾聽他雄壯有力的心跳。
「相信我,我雖然不夠精明能幹,但絕對有足夠的智慧,清楚瞭解你是多麼的難能可貴,我們結婚吧,如果那是保護你的唯一方法。」
她伸手撫向他俊美的臉龐,這出色完美的五官在昏黃床頭燈的烘托下,立體如神祇般的,令人目炫神迷。
忍不住挺起身子,輕輕咬著他的唇瓣,雙手纏在他頸子上,不安份地撩撥他。
白皓勻低頭吻了她好久好久,方才冷凝道:「目前我們就維持這樣的關係吧。」他掀起被子覆向兩人,急狂如獸。男人的本性這一刻表露無遺。
「你不想我當你的妻?」迷亂中,她努力讓自己保留一丁點理智,好辨別他話中的意涵。
「想,但不是現在。」拉下她絲袍上的肩帶,手指滑向她的蓓蕾,一掬滿盈的馨香。
「可是你昨天還……」女人就是這樣,男人求婚時是一種姿態,人家打退堂鼓時,又不免心慌。
「我改變心意了。」他語調迷離,心旌蕩漾地將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她光滑如絲的胴體上。
「為……什麼?」呵!一下氣虛,她再也無法言語。
「因為要愛得更久,所以,我決定……要一個更圓滿的結局。」
一股甜蜜蜜的滋味自喉間湧起,她相信他言出必行,只要他決心想做的事,沒有不成功的。但,又不得不懷疑他是否戰勝得了她老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