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往常一樣,每到中午吃飯時間,廚務室便會擠了不少人。泡咖啡的泡咖啡、泡茶的泡茶、聊天的聊天,再不然就是抱著和她一樣的目的──使用微波爐加熱便當。
「惜鈺,今天又帶便當啊?」一個名叫李文獻的男同事熱絡問道。
「嗯,你也是嗎?」她注意到他手裡拿著一個白色保溫盒。
「是啊!因為我媽做了油飯,所以我就順便帶了便當。」摸著頭顱,他笑起來傻呼呼的,是個忠厚老實的好好先生。「每天吃外面賣的東西都吃得怕了,偶爾吃吃媽媽的愛心便當也不錯。」
她點頭表示同意,但沒多說什麼。
輪到李文獻微波時,他突然側過身。「先、先讓你好了。」
「啊?」她一愕。「沒關係,你先吧!反正不差那一、兩分鐘。」
「女士優先嘛!」他有點臉紅。「還是你先吧。」
「這樣……好吧!那就先謝謝了。」把便當盒擱進微波爐裡,她設定了一分鐘,接著便按下START鍵。
「對……對了,晚、晚上要不要一起吃個飯?」不知怎地,他講話給巴起來。
「吃飯?」
「就是……就是公司附近那家提米樂餐廳正好週年慶,有特惠活動,所以……」
「是大家一塊去聚餐嗎?」
「呃……」李文獻的耳根子跟著紅起。「這……」
「唉喲!你還不懂他的意思嗎?」旁邊一個沖咖啡的女同事一副被打敗的攔下杯子。「他想約你單獨去吃飯咩!你瞧他的臉紅成那樣。」
「小芳,你……」李文獻窘得想找個洞鑽進去。
「單獨去吃飯?」經旁人點醒,堂惜鈺這才驀然弄懂他的意思。也就是說,李文獻喜歡她?
不……不會吧!她的表情由柔轉僵。
「我、我……」李文獻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可是,今天晚上我正好有約,」她十分鎮定而婉轉地道。「要不,我們改天再約,好嗎?」
「沒、沒關係,那就改天好了。」李文獻已經不敢去看她了。
「嗯。」從微波爐裡取出便當,她便迅速離開廚務室。
叫小芳的女孩看她走掉,便長歎口氣,伸手用力拍著李文獻的肩頭。
「不是我想潑你冷水,但你誰不喜歡,偏要喜歡她?你難道不曉得,她爸是富貴集團的堂四川,不是你這種白領上班族高攀得上的。」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攀不攀得上。」李文獻固執道。
「你這麼說也對啦!可是明眼人看也知道她對你沒半點意思。」
「只要我肯堅持下去,我相信總有一天會感動她的。」他一說完這句,旁邊幾名同事都忍不住掩嘴笑了起來。
「喂喂,你們在笑什麼?」他不服氣。
「我們笑你不自量力啊!」一個長得挺帥的男人嘲謔道。「連我都不敢去碰釘子了,你竟然還想追她?」
「那是因為你很花心,我跟你才不一樣!」
「好啦好啦!那就隨便你嘍,到時候可別怪我們沒事先提醒你。」
「哼!你們放心,我一定會堅持到底,你們等著看好了。」握著拳,李文獻全身激起了鬥志的火光。
他相信有志者事竟成,而他就是那個獲得最後勝利的人。
「惜鈺,二線有你的電話。」
「好的,謝謝。」
擱下手邊的事,堂惜鈺漫不經心地拿起話筒。「設計部你好。」
「是的,我的確很好,那麼你好嗎?」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傳入耳裡,帶點揶揄、帶點玩笑,還帶點關心。
「杜頌喬?」她激動地站起,險些打翻手邊的水杯,又在眾人錯愕的注視中悶悶地窩回原位中。「你打來我公司做什麼?」
「來問問你下班後有沒有空?」他心情似乎很好,不必看到人,她已經想像得到他此刻是如何微笑。
「很抱歉,我沒有空!」
「六點整我去接你,就這麼說定了。」
「不許掛電話!」她暴跳如雷的低吼。「杜頌喬!我事先說明,你這一招對我已經沒用了!我說沒空就沒空!」
「沒關係,因為我還是會去接你。」
「我說我……」喀嚓!她話都還沒說完,他已經耍賴地掛上電話,聽著那一聲一聲的「嘟──嘟──」她氣得面色發青。
四年過去,他對待她的方式依舊未變。
「無賴!他果然是大無賴!」恨得牙癢癢,卻只能咕噥給自己聽。
不行,她不能這樣被他吃定,她要反擊,她要讓他知道,她不再是那個任他擺佈的堂惜鈺。
一鼓作氣直起腰桿,她朝著李文獻的座位走去。
見她來到桌邊,李文獻十分詫異的睜大眼。「你……你找我嗎?」
「你中午的邀約還算不算數?」
「啊?」他受寵若驚,怔了好久才趕緊猛點頭。「當然!當然!」
「好,那麼下班時你來找我,我們一塊兒走。」
「好……好……」
「那就這麼說定了!」捲著風,她說完甩頭就走,毫不拖泥帶水。
盯著她遠去的背影,李文獻的嘴巴遲遲合不起來。
也不過才一個下午的時間,她竟然就改變了主意,這是不是表示,上帝對他是有點眷顧的呢?
想著想著,他不由得傻笑起來。
站在她上班的辦公大廈外,杜頌喬不停地低頭看著手錶。
現在時刻是六點剛過兩分半,他跟公司請了半小時早退,才匆匆忙忙趕來這邊,希望可以準時接她下班。
六點十分,他終於看到堂惜鈺踏出大廈玻璃門,高興地正想迎向前去,卻又瞧見一個男子快步跟到她身側,跟她有說有笑。
躊躇幾秒,他技巧性的走到他們面前。「嗨!」
由於不認得這號人物,李文獻直覺地望向她。「是你的朋友嗎?」
「不是。」她立刻撇清,還把眼光朝向別方。
「請問──」杜頌喬試探地問。「你是她的男朋友嗎?」
「啊?不……不是,我不是,」李文獻嚇了一跳,緊張得連連搖手。「我不是她的男朋友。」深怕引起她的不悅似的。
「噢,你不是呀。」杜頌喬也覺得他不像。
「惜鈺她……不是沒男朋友嗎?」李文獻疑惑地皺眉。
我就知道她肯定沒交男朋友!杜頌喬沾沾自喜地想著。
「別跟他說那麼多,我們走了。」堂惜鈺繼續往前,李文獻正要跟上,他卻攔住他的去路。
「你不能跟她走,因為我是她的男朋友。」
「什麼?」李文獻吃了一驚,連堂惜鈺也錯愕地回頭。「你你你……你是……」
「是的,我是。」杜頌喬接得很溜。
「你才不是!」堂惜鈺氣得頓足,雙眸頓時冒火。
「因為我們為了點事吵架,所以惜鈺在跟我鬧彆扭,才會否認她是我女朋友的事實。」杜頌喬仍舊好脾氣的向李文獻解釋道。「不好意思,如果方便的話,可不可以請你暫時迴避一下?」
「你不必……」她惱然地想阻止他擅作主張,奈何李文獻卻很識相地摸摸鼻子走人去,眼中似乎還帶有悲苦的淚光……
「杜頌喬!你這是什麼意思?」她殺人似的目光像要將他生吞活剝。
「我的意思不夠明顯?你明知故問。」
「你還是那麼不長進,就只會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而已!」她氣得口不擇言。
杜頌喬頓了頓,眉頭慢慢鎖緊。「我承認我的方式不對,我在這裡向你說聲抱歉。」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誰教他就是喜歡這樣的她?
背過身,她不想理會他。
「氣歸氣,飯還是要吃,就當我給你賠罪,我請你吃飯,好嗎?」
「不要。」
「拜託嘛!我杜頌喬這輩子就只對你這麼窩囊了,你忍心拒絕我?」他低聲下氣地拉拉她的衣角。
他孩子氣的舉動讓她真有點氣不下去。
「算了,你帶路吧!」她知道不論拒絕幾次他都不會死心的,既然如此,不如就給他機會把話說清楚,免得夜長夢多。
「我的車子停在那邊。」他喜出望外地比著反方向。
她不吭聲,在他走在身後時黯淡了神色。
在事過境遷的四年後,他們相遇、重逢,在漁村外的世界。
心情上的轉折,是硬拗過來的角度,層層累積的情緒,複雜難以整理。
她愈來愈不知道,接下來的他們會怎麼樣了。
嘴巴說是去餐廳,結果他卻帶她來到一家人氣很旺的餃子館,店外大排長龍不說,連裡頭的座位也塞得滿滿,還得跟別人並桌。
「啊,那邊有位子了。」沒徵求她的同意,他一見有人起身便急忙牽著她的手過去坐下來。
堂惜鈺按捺著沒有發作,畢竟眾目睽睽之下,她不想令場面難看。
「老闆,兩籠蒸餃跟兩碗酸辣湯。」更難想像的是,他還像當兵時那樣,揮著手大剌剌的點餐,完全忘了這裡不是純樸良善的漁村,而是川流不息、人種複雜的大城市。
「這邊的餃子非常好吃,你一定要來吃吃看!」他一邊說一邊抽取竹筷,掰開塑膠套後,細心地把一些木屑清乾淨,然後遞給她。
她悶悶地接過。「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哪裡有好吃的就往哪裡去。」
「是啊!壞毛病很難改得掉。」
「……既然你都知道哪裡有好吃的,為什麼不帶你女朋友去吃?」
她提出來的疑問令他嘴角笑意微斂,停頓半晌才無奈的攤手反問:「你覺得帶你吃飯,吃麵、吃餃子,或者是吃路邊攤,你可以接受嗎?」
「為什麼這麼問?」她蹙眉。
「你先回答我能不能接受嘛!」
「你這不是在問廢話,我為什麼不能接受?」
「這就對了,你可以接受,但她不能接受。」
「……什麼意思?」
「意思是說,如果我帶她來這種館子,她肯定又要發一頓飆。」他不想刻意數落前女友的不是,只是輕描淡寫道。
堂惜鈺怔了怔,有點明白他的「女朋友」是怎麼回事了。
「所以我到後來已經懶得去想要帶她去哪裡吃飯,反正我找的地方她都不喜歡,乾脆讓她自己決定要去哪間餐廳。」他聳肩,夥計在這時送上剛蒸好的餃子和兩碗酸辣湯。
她突然靜默下來,不確定自己應該說些什麼好。
「來,趁熱吃吧!」他像沒事人似的,又親自幫她弄了碟醬油。「你喝喝看這家的酸辣湯,真的很道地,而且那種酸酸辣辣的感覺,喝起來很贊!」
「嗯……」低垂著頭,她有一下沒一下地舀湯入口,心中百轉千回。
「剛剛那個男的是你的同事嗎?」
「嗯。」
「他是你故意抓來當擋箭牌的,對不對?」
她惡狠狠地斜瞪他一眼,一副他明知故問的樣子。
「老朋友一起見面聊天,你有必要把我當洪水猛獸,避之唯恐不及嗎?」
「你知道原因。」她冷冷地頂回去。
杜頌喬搖搖頭,知道這裡不是回憶往事的好地方。「惜鈺,你都沒問我現在在做什麼?」
「有什麼好問的。」
「我現在在證券公司上班。」他卻自己招供出來。「而且,我上個月剛晉陞到經理的位置。」
「恭喜你。」那語氣一點都不像在恭喜他。
他歎。「雖然你沒什麼誠意,不過我還是收下。」
結束了晚餐,他搶著付帳,她沒阻止,先行走到店外吹風,想讓紊亂的思緒稍稍得以紓解。
不能否認她對他仍有感覺。
在她那樣年輕時,他闖進她的心裡,掀起巨浪,胡作非為一番後,拍拍屁股就走人。
從此以後,她緊閉心扉無法接受其他男孩子的感情,連做個朋友都極困難。
他在她身上留下的後遺症,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完全治癒的。
「我送你回家吧!」不知何時,他已來到她身後。
「不用了,我打電話叫司機來接我就行了。」
他欲言又止,想說什麼但又說不出口。
凝視著熙來攘往的街道,堂惜鈺一直停頓著沒有拿出手機打電話,很明顯的,她在等他說點什麼。
「又或者,你想到我家坐坐?我住的地方,就在附近而已。」
「好。」當他鼓起勇氣一問完,沒想到她竟然乾脆地答好,他不禁傻眼。
「好?」
「你懷疑嗎?」她的臉色更臭了。
「是……我是真的懷疑自己聽錯了……」
「你走不走?」她不耐煩地問。
「走,當然走,而且──」他狡黠一笑,深邃眼眸中流洩出的溫柔,有夜幕一般的絲絨感。「我要牽著你的手一塊兒走。」
她動容地抬首望他,迷惘的眼睛,彷彿深夜厚雲裡孤獨閃亮的兩顆星星。
這一刻,她知道她的心又被套牢了。
但是,她又怎麼能夠?
進到二十幾坪大的客廳裡,堂惜鈺有些無措地站在玄關口,似乎沒想到他在東區這個寸土寸金的菁華地段,竟然擁有這麼大的房子。這和漁村時他所住的矮厝有著極大差異,她一時無法適應這種落差。
「坐吧,我去倒杯水給你。」
她僵硬地點頭,套上室內拖鞋,才踩上實木地板。
過一會兒,她看到他從廚房返回,在她面前多了一隻盛滿水的藍色玻璃杯。同時,他也在她面前坐了下來。
「謝謝。」她語氣矜淡。
「你真客氣,我們之間有必要這麼疏離嗎?」
「你可以說你想說的話了。」
杜頌喬定定地看著她許久,唇邊的笑容愈來愈澀苦。「……你這個樣子,說真的,我說不出口。」
「為什麼說不出口?」
「我不是你的敵人,為什麼你總是處在警戒防衛的狀態中?」
「我沒有。」
「有,你有,就算四年前我有錯,但都已經過了四年,難道你就不能平心靜氣地面對我嗎?」
「對不起,我就是不能。」
深吸口氣,杜頌喬的心在此時已沉到最谷底。「好,那我只問你一個問題。」無論過去發生了什麼事,他都不想再去跟她解釋了。
「你……愛過我嗎?」
聞言,她震動地瞪住他,湛亮如星的眼眸裡滿是驚慌。
「回答我,你是否愛過我?在四年前。」他凝住她的眼,精悍熾烈的沈瞳像要看透她的心。
「你……我……我不知道!」她倉皇而混亂地別開臉。
「你不能不知道!」他再也隱藏不了滿腔的思念與情感。「因為我愛你!不管是四年前或四年後,我一直都愛著你!」挾著痛楚與挫敗的聲音,一字字敲擊在她心上,她只手掩口,只覺血液上湧,擊倒了她的理智。
「別問我為什麼,因為我就是愛了你這麼久,而我也大概知道,你對我……並沒有這樣深刻的感情……」
「不……」一股沒來由的心酸突然在她胸臆氾濫,她的眼眶裡迅速充淚。「根本不是這樣的!」
「是,一定是這樣的!所以你也不會打探我的消息,你甚至不想知道我到底有沒有結婚,到底有沒有小孩,只憑著那天聽到的、看到的,你就認定我騙了你,你連去證實的勇氣都沒有!」
「我……」
「被你判定有罪,我只能認了,誰教我先愛上你,又無法忘記你?」
「你騙人!你這樣哪裡是愛我?我一點也感覺不出來,一點也感覺不出來!」她忍無可忍地嚷。
「你為什麼不信?」交握著兩手,他俊容陰鬱地喊。「我為了要好好跟你說上一頓話,還得費盡千辛萬苦跑回漁村一趟,就差沒跑去你爸爸的公司找人,這樣的我,你到底哪裡感覺不出來?」
「但你就是騙了我!」她反應強烈地懊惱低吼。「你對我獻慇勤,百般討好我,到頭來卻是個有老婆有小孩的人,你……」
「我在你心裡只是那樣的人嗎?你這麼信不過我嗎?」
「事實擺在眼前,我──我沒有辦法相信!」她心灰意冷地抱住頭,一次又一次的打擊,對她來說已經夠了。
「明明真相就擺在眼前,為什麼你不肯相信?」
「你要我相信什麼?」
「我可以拿出身份證,證明我從來沒有結過婚,我也可以找曉伶來當面向你解釋我的清白,我更可以……」
「不要!」她跳起來。「沒有必要這樣!真的沒有必要,事情過了這麼久,你這麼做只是徒勞無功。」
「所以你根本不想接受我的愛,是嗎?」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輕問。
「你也不需要我的愛,因為愛你的人已經很多了,不是嗎?」這回換她苦笑,一滴眼淚悄然滑下她的臉頰。
「惜鈺……」
「這是最後一次了,對嗎?」她不再憤怒、不再怨恨、不再凌厲與倨傲,相反的,她認真而平和、溫柔而蒼涼。「答應我這是你最後一次來找我,好嗎?」
「我不……」
「你一定要,因為唯有如此,我才能逃出你的噩夢,所以求你,永遠永遠都不要再來找我,好嗎?」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絕?」
「因為我累了,四年的等待讓我覺得人生毫無意義,再遇到你,讓我更看清楚自己的愚蠢與可笑,」她輕輕地答。「我天真地以為你一定會來找我,結果你並沒有,不但另外交了女朋友,工作一帆風順,還在台北有車有房子,這樣子的你,已經不是當初我認識的那個你。」
「不,不是這樣的,我還是那個我,只是……」
「只是人事已非。」淚,像兩條涓涓溪流,順著她的蒼白面頰不停墜落。
她流淚了,就在相隔一個桌子的前方。他想過去抱抱她,想擦去她臉上的淚。但她表現出的絕然,與四年前的那天一樣,有著駭人心魂的堅決。
他有著一剎那的無言。
「既然四年後你仍然決意如此,我無話可說,我只希望,你以後不會後悔……」
「我不會後悔的!」
不求她了,他萬念俱灰地閉上眼,亦不想目送她走出他的世界。
就這麼結束了吧。
原來兜了一圈回來,他們終究無緣。
這回,他,認了命。
再一次從噩夢中驚醒,是凌晨四點多的時候。
拂去臉上殘餘的淚水,黑暗中睜開的眼眸,帶著空茫的悲哀與傷痛。
捂著胸口,堂惜鈺翻身將臉埋進枕內,入睡後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再度洶湧而出,讓一夜未干的枕被持續濕透。
是她錯了嗎?不該記懷過去他留下的痛。
她恨自己的鐵石心腸,那些假裝出來的堅強與無情全不是真的。
是的,她愛他,四年來沒有間斷地愛他。
正因為歷經了漫長的等待,所以在得知他來到台北後,她又驚又喜,更在發現他有了女朋友後,心碎絕望。
不過一天的時間,她已經後悔懊腦得要死掉。
她真的不知道,她為什麼狠得下心這麼對他,她真的好恨好恨自己。
堂惜鈺,如果你真的愛他,為什麼不給他機會?
倘若他真的離了婚,也和他女朋友分了手,你為什麼還要拒絕他?
你明明就愛他不是嗎?四年後的你,難道還要跟四年前一樣,任性地甩頭走人,打定主意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不!我不要!」抓著被沿,她忍不住坐直身子,痛徹心扉地對自己低吼:「我不要不要!我不要再一個人……」
她知道事情已經成定局,不管她怎麼懊惱都沒用。
他曾經對她說:「希望你以後不會後悔。」而今,她真的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