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罄低笑:「本來若無那沃靈仙,他現下也是好好,還能再瘋癲個幾年,可偏偏就是多那個沃靈仙,讓你這小情人、我這笨師弟,又得遭一次劫。」
蘭罄戲謔語氣一收,聲音不穩,竟隱隱露出了怒氣,說道:「東方啊東方,你這顆棋子埋得真好,好到令我自歎弗如,一直以來居然都沒能發現他是你的人。可再忠心的狗被逼急了,終究也是會咬人的。偏偏這一咬,咬著的卻是你的心頭肉。你現下心裡如何,痛是不痛?」
「閉嘴!」雲傾憤怒地低吼了聲。
「把沃靈仙交出來。」蘭罄淡淡地說。
「不在我這!」雲傾說:「即便我找著那混帳,交給你之前,也會先斷他性命。」
蘭罄又笑了聲,神色恢復如常,再也看不出一絲異狀。
雲傾撫著陷入昏迷的小春,心裡既是氣,又是急。
他與蘭罄宿怨已久,蘭罄在他身邊安插不少探子,他自然也在蘭罄身旁放了幾顆棋子。沃靈仙是一顆暗棋,位居烏衣教八大長老高位。從來沒人知曉此人的存在,當初為了一舉殲滅烏衣教,幾番險境自己也沒想過動用這顆棋。
後來小春出現,打亂了他所有計劃,更令他與蘭罄之間一觸即發的情勢不得不緩下來。他與蘭罄更在以為小春已死的那兩年半里,守著對小春的諾言,不再爭鬥。
然而,放下去的棋子、布下去的局,早已運轉。
就如同當年的司徒無涯、綠柳山莊,扶植起的一方勢力有了自己意識自我擴張,最後對上烏衣教,引起一場所謂正邪之戰。
所以即便自己不去理會,這些棋子也依循開始的軌跡運行下去。
唯一能停止這一切的契機,便是蘭罄或自己其中一人命喪黃泉,烏衣教與朝廷一方顛覆,才可能破局。
雲傾緊握著拳頭。
收不回來的棋便必須除去,就像當年的司徒無涯和綠柳山莊如今不復存在般,即便傾盡所有,他也會讓他們消失得一乾二淨。
◆◇◆
一會兒熱得半死、一會兒冷到打顫,一會兒踢開厚棉被、一會兒又得把自己當粽子卷。小春越睡越氣,不知是怎麼搞的,天氣反覆得如此擾人。
呼地一把將棉被掀開,睜了眼正打算不睡了,卻發覺床畔有人,定睛一瞧,那人正是雲傾。雲傾正想握住他放在棉被外的手,沒料自已這麼一燥縮回了手,卻讓雲傾抓了個空。
小春一愣,立即回過神來,將自己兩隻手都交上去,問道:「我睡了多久?」
「三個時辰。」雲傾答道。
他看著小春仍是蒼白萬分的臉龐,摸了一下,道:「你得再睡,睡得多,傷便好得快,睡少了,好得慢。」
「可我若成天睡,那誰陪你?」小春揚起一貫的笑。
「無妨。」雲傾淡淡地說:「我看著你,這樣便行。」
小春心裡著實有些甜,雲傾這話即便隨口說說他也高興,但雲傾認真,便是不會說糊話的,這讓他更開心了。
跟著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情,小春左看又看,發覺自己已經在客棧裡頭,連聲問道:「那個大魔頭蘭罄呢?被你打跑了?你們後來沒怎樣吧?有沒有傷到?」
雲傾臉色突然白了一下,握著小春的手也突然緊了起來。
小春一愣,「怎麼了?」他問。
「你……」雲傾不知怎麼開口,掙扎了片刻才困難地道:「我同你說些事,可你聽了之後,不許惱我!」
雲傾認真地盯著小春,彷彿小春要是說出拒絕的話,便不將這事講出來。
小春眨了眨眼,「你說啊,我哪會惱你!」
「我……」雲傾又是一陣言語困頓,後來好不容易才開了口,慢吞吞地將話說了出來。「你會變成這樣,全都是因我的緣故。」
「嗯?」小春倒詫異了。
「烏衣八仙之一的沃靈仙是我放在那混帳身邊的暗棋,近來那混帳開始肅整烏衣教內部,以沃靈仙作引,帶同命蠱叛教逃出烏衣教。可後來沃靈仙反了他也反了我,竟在遇著你後將同命蠱下在你身上,害你至此。」雲傾說完話見小春張口結舌地瞧著,心裡一急,握著小春的手勁大了起來。
雲傾焦急地說:「小春,我真不知沃靈仙竟敢動你,早知如此,當年我便一劍了結他性命,不會讓他留到今日。」
小春被雲傾抓得痛,回過神來,又見雲傾越說越急躁慌亂,他忍痛沒把手從雲傾掌心裡抽回,只是扯了扯笑說道:「沒事沒事,我現下不是好好的嗎?你別這麼擔心。」
「我怎能不擔心!」雲傾低吼著:「蘭罄那廝說你中的是同命蠱子蠱,子蠱一經內力催發醒覺,便會慢慢吸乾你體內所有真氣,直到你內力乾涸而死為止。」
小春嚇了一跳,問道:「吸乾真氣?他養這吸人真氣的蠱幹啥!」
雲傾撫著小春的臉龐,眼裡一抹柔情伴隨著心疼浮現。」自從喝了你的心竅血,我平添一甲子功力,又百毒不侵。那混帳幾番鬥不過我,不甘心便找來這等東西,將他人功力佔為己用,卻沒料……竟害了你……」
小春抖了一下,心想這蘭罄果然不愧是個魔教教主,連這等陰損的法子都想得出來。
他暗忖,自己體內那莫名其妙的四道真氣互不消融,莫不就是啥勞什子失魂子蠱在別人身上吸過來,存寄於子蠱身上的。
同命蠱如此詭譎,中了子蠱者,對懷有母蠱之人半點反抗能力也無。想來自己那會兒見著蘭罄不由自主地臉紅心跳說話結巴,還有雲傾刺罄一劍自己卻同個地方劇烈痛起來彷彿那劍落在自己身上一樣,這二者,竟都與那同命蠱有關。
奶奶的,小春越想越是渾身發涼。
這些真氣之強,自己屢屢招架不住,落得成天火爐裡來雪窖裡去,冰火二重天,天天活受罪。這子蠱之前所吸必定盡為武林高手,倘若子蠱內真氣被蘭罄拿了回去,蘭罄又用來對付雲傾,那雲傾豈不一點勝算也沒?
小春低頭沉思著,卻沒發覺雲傾一直緊張地盯著他。
雲傾見小春這麼長時間也不願回他一句話,心裡急著便將小春猛地摟進懷裡,聲音嘶啞地道:「趙小春你聽著,就算你惱我也好、怒我也好,我都不會放開你了。你別想走,你得留在我身邊,不許離去!」
小春被雲傾這麼一抱,猛地回過神來。
他失笑,歎了口氣,安撫似地拍了拍雲傾的背。他有時真覺得眼前這個人像個孩子,那些情緒直接而強烈,叫人無法放手不管。
小春說:「我哪會惱你、哪會怒你,這根本就與你無關,你既不是存心讓沃靈仙朝我下蠱,又不是故意讓我痛暈,我豈會是非不分。」
「可你以前曾經說過,即便人不是我殺的,因我而死,也與我親手殺人無異。」雲傾說:「此事因我而起,便是我害了你。」
「嗯?怎麼原來我以前說過這話?你那時是殺了誰才讓我這般說,我要說出這麼重的話來,肯定是在氣頭上吧!」小春推開把自己抱得太緊的雲傾,快被勒得沒氣了,他得透透氣才成。
雲傾臉上一陣風雲變色,過了好一陣子才緩了下來,道:「你爹……」
「你爹?不對!我爹?」小春瞪大了眼。」你殺了我爹?!」
「不,沒有!」雲傾急忙道:「是那混帳搞的鬼,他讓你和我都誤以為我殺了他,還故弄玄虛找來屍體佯裝你爹,令得後來你與我割袍斷義、決裂離去。」
說到這事時,雲傾的手心不自覺地冒了些汗,往事歷歷在目,那些令他心碎的情景再回想起來,仍是如昔剜骨刨心疼痛不堪。
小春聽得此言,頓時百般滋味在心頭,他覺得失去一切記憶的自己和此時的雲傾離得有些遠,那些事他都忘了,雲傾卻還緊緊記著。
「我那時對你說的那些話,肯定傷了你的心吧!」小春輕聲說著。
雲傾舊時傷痛,如今的他完全碰觸不到,他心疼雲傾獨自承受這些,卻又不知自己遺忘的記憶何時才能回來。
雲傾沉默不語,片刻之後,才點了頭。
又過好一會兒,見小春沒說話,雲傾開口道:「你是不是真喜歡上那混帳了?」
「絕對沒有!」小春想都不想,開口便道。
雲傾想了想,緩緩開口。」可你對他好……」
「全是同命蠱搞的鬼,什麼生死同命、感同身受的,一見了他就臉紅心跳,卻也都只是控制人的法子。」小春恨恨地說。
他隨後再道:「我對他好,那是沒辦法的事。可無論再怎麼著,也就只這麼對你。」說罷,在雲傾臉頰親了一下,神情認真得不得了。
雲傾摸著被小春吻過的地方,一愣,而後淡淡地漾起了微笑。
那笑容只有純粹的喜悅,單純而天真,絕美得動人,小春看得恍惚,魂魄都叫雲傾這抹笑給吸了去。
「所以,你依然還是我的。」雲傾這麼說。
小春茫茫然點頭,「是你的、是你的,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後後,只要看得到的,全都是你的。」
雲傾又是一笑,笑得小春頭暈目眩地,差點就要往美人身上撲去。
小春深吸了口氣,穩住身形,免得自己被美色所迷喪了心魂太過丟臉。
小春道:「說到底,這該剮該殺的是我才對。就算不知道以前發生什麼事,可我曉得定是自己脾氣沖,才會令得你不好受。這些日子肯定讓你萬分操心,這樣吧,我以後多注意些,不這般亂來,你也忘了那些有的沒的,別再這般難過。」
雲傾淡淡道:「你若不亂來,又哪叫趙小春?」他這說的卻是實話。
小春忽爾三指豎天,盯著雲傾的眼,再認真不過地說道:「我發誓,下次要再犯,就讓雲傾美人兒把我改名,叫做趙小豬。言而無信者,當豬算了。」
雲傾見小春這信誓旦旦的模樣,抓著他的手指,便道:「趙小豬。」
「欸,我又還沒犯,你怎麼就叫這名起來了!」
「你肯定會犯!」說罷,雲傾卻是嗤地聲笑了出來。
小春呆呆地看著雲傾,說道:「美人如秋水、笑靨若春花,你笑起來怎麼就這般好看,這叫我如何把眼睛移開啊!」
「那就別移開。」雲傾回眸凝視小春,低聲道:「我要你一輩子目光都只放在我身上,一輩子都只看著我,一輩子都只想著我、一輩子都不離開我。就算你再亂來也沒關係,我這輩子便會是守著你、護著你,不讓人傷你分毫,只讓你安安樂樂、開開心心。」
雲傾這般專注的模樣,讓小春眼眶不由自主酸起來,他吶吶地點了頭,嘴裡含糊地說了幾聲好,眼前一片霧氣。
雲傾原本深深擰著的眉早已舒展開來,盈盈笑意猶若初春吹起的一陣暖風,散盡冰霜,神情柔和。
忍不住小春「啾」地聲,吻在了雲傾唇上。
雲傾怔愣,而後緩緩地說:「我喜歡你這麼親我。」
「你既是喜歡,那自然得再多親幾下,親到我嘴腫都行!」小春一臉正色,神情認真,低頭咂巴咂巴地便又是親又是吻,吻得雲傾滿臉口水。
若是別人,雲傾肯定不會這麼忍下來,可這麼對他的人是小春,他心裡頭最重要的小春。於是任小春又吸又咬的弄得他滿臉濕黏,雲傾也只是待著,沒別開臉。
雲傾眼裡淡淡的笑意不曾散去。
遇著了這麼個人才曉得,曾經以為難以接受的肢體碰觸,也會讓人愉快,那些被他厭惡過的黏膩液體,也會帶來心安的感覺。
憋著氣努力親夠了,小春趴在雲傾胸口大大喘著氣。
雲傾撫著小春的頭髮替他順了順,而後聽著小春的鼻息漸漸和緩。
兩人零零碎碎地說了許多話,最後小春累了,就著靠在他胸前的姿勢,疲憊睡去。
聽著小春平穩的呼吸聲,雲傾心裡頭被一種莫名的情緒所充斥,漲得滿滿的。
如果,能一直這麼下去便好了,小春不恢復記憶也沒關係,只要他能繼續如此開心地朝著自己笑,目光永遠停留在自己身上,一切都無所謂。
「我絕對不會讓你有事……」雲傾撫著小春發間幾縷銀白,低聲說著:「我會顧著你……你安心睡……」
小春眼睫動了動,沒睜開來,在雲傾的輕撫下,又恢復平靜。
「你是我的……我會把你護得好好的……」雲傾說。
◆◇◆
一路北上,馬車趕得快了些。
每隔幾天,雲傾會命令馬伕驅車入城,尋間客棧從頭到尾將小春洗個乾淨,而後運功替小春歸順真氣,跟著抱著小春入睡。
當然,小春左肩那個殷紅印記,雲傾說什麼是不碰的。小春每回興起拿左肩要撞雲傾,雲傾更會躲得老遠。
而其餘時間他們皆在馬車上度過。
雲傾引渡真氣的手法變了,真氣順了許多,再也沒有大發作過。
小春狐疑猜想,這手法會否與蘭罄有關。然而幾回想到蘭罄的事,稍稍問了句那夜之後蘭罄如何,雲傾不但便閉嘴不說話,還會冷著張臉哼個幾聲。
雲傾一哼,臉色一沉,小春脖子縮了縮,也不敢再問了。
他趙小春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美人冷冰冰,不同他說話。
又過了幾天,小春在馬車後架了塊木頭板子,將兩個新買的小泥爐放在上頭。車伕前頭趕路,雲傾廂裡休憩,他則拿著蒲扇在後頭快活地熬藥哼小曲。
一隻腳跨在板子上、一隻腳懸空晃啊晃,掛著痞痞的笑,手裡拿著藥毒經仔細專研著上頭的蠅頭小字。
雖然什麼都不記得了,但用藥的方法彷彿早已根深在他骨血裡般,藥材得下幾兩重、如何拿捏才到位,他信手拈來不費功夫,一切水到渠成。
自得意滿看著書,小春不由得仰天大笑三聲,想來他天生便是干大夫的料子,連自己老婆是誰都可以忘個徹底,可這用藥之法還是記得牢牢靠靠。
只是這事千萬不可以讓雲傾曉得,否則讓雲傾曉得自己的份量比不上這些藥材重,說不定又要發一頓脾氣。
欸,自古美人皆醋缸,一翻倒便是濤天浪!小春甜滋滋地想著。
心開氣朗萬般愉快,那些折騰人的痛也不見,馬車搖晃中,小春隨口哼起小曲。
雲傾掀簾見小春自得其樂唱得正歡,便也不想擾了他,只是多看了幾眼,而後放下車簾。
「摸摸姊兒滑嫩小手,親親姊兒香甜小嘴。姊兒好生害臊,弄得弟弟心肝直跳。親啊親啊摸啊摸,夜半時分爬上床。吻吻姊兒小巧腳兒,揉揉姊兒胸前饅頭,滑啊滑啊黏啊黏啊,說不出的滋味在心頭啊……」
「什麼都記不得,卻記得這等淫聲浪語……」車廂裡雲傾的聲音傳來,明顯帶著疑惑。
只是好景不長,這天晌午才將熬好的藥喝下肚,半夜肚子遂開始作怪。
小春翻來覆去最後忍不得,一腳踹開睡得正香的雲傾,張嘴吼停疾駛間的馬車,兩三下衝進茂密樹林裡,褲子脫了便是一洩千里。
舒爽了,他長長地歎了口氣,可憐那味道隨風吹去,叫林外的雲傾大皺眉頭不知該閃往哪裡。
前半夜,如廝重複,馬車停了數十次;後半夜,乾脆就不走了,雲傾和馬伕守在林子外頭等著小春拉完為止。
隨身的六個近衛比較倒霉,在雲傾白眼下只得跟進林子裡去。主人有令,得護得公子周全,半刻都不得擅離。
到了早晨天明,小春垮著張臉從樹林裡出來,歪歪斜斜地幾次爬不上馬車,最後讓雲傾給拎了上去。小春一沾上墊子,脫了力,便昏睡過了。
可睡不到中午,小春又爬起來把自己的脈,嘴裡喃喃自語搖頭晃腦一陣子,再吩咐車伕進城讓他買藥。
連續幾天皆是如此狂拉狂瀉,小春的臉色也越來越發憔悴。
雲傾忍住不動怒,探頭問馬車後的小春道:「你熬這藥到底做什麼用?」他實在不懂小春做些什麼,只知道這般拉下去,小春不死也剩半條命。
「進行我的驅蟲大業。」小春臉色雖蒼白,但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發著亮光,朝著雲傾齜牙笑著。
跟著,小春又問道:「對了,我們還有幾日到京城?這書裡有幾味藥尋常地方很難買到,京城地大人多,一些罕有的藥材也好得手。」
「驅蟲?驅蟲把自己弄成這樣?」雲傾聽不進小春後來的問話,只想著這趙小春究竟要讓自己拉到幾時?
「欸,你還沒告訴我得再幾天呢!」小春說。
「明日到!」雲傾瞪著小春。
小春曉得如果不給雲傾個滿意的答覆,雲傾那顆頭肯定不會收回車廂裡。
他頗無關緊要地聳肩,說道:「你都說我是藥人,百毒不侵來著唄,這些藥對我而言頂多起到排毒洩火的功效罷了,自是不會有任何損傷。」
他眼裡光采一閃,接著竊聲說道:「可那蠱就不一樣了,蠱蟲蠱蟲,這世上自然沒什麼蟲是毒不死的!更何況我這回下足本錢,藥用最猛,量使雙倍,這同命蠱再厲害,也神氣不了多久。」
雲傾一聽,臉是變了幾變。「毒不死你,可拉死怎麼辦?」
小春大笑幾聲,搖著蒲扇毫不在意地說道:「哪那麼容易死!頂多腸子拉出來,再讓我塞回去罷!」
「腸子?」雲傾臉色一扭,再見小春這無事人的模樣,心裡氣悶至極。「我和你說認真的!」
「我也是同你說認真的。」小春轉過身去,翹著臀搖著扇,繼續熬他的藥,扇他的風,也不理會雲傾。
他不是不明白雲傾擔心自己的身體,可與自己比起來,他更擔心雲傾。
雲傾與蘭罄大打出手那夜他昏了過去,完全不曉得後來情勢如何。
蘭罄既與雲傾水火不容又覬覦雲傾,自己現下這蠱又和蘭罄有關,蘭罄若拿解蠱之法要脅雲傾強逼雲傾「就範」,那雲傾說不定毫不掙扎便從了。
不是太吹捧自己,而是雲傾這人死心眼來著的,為了救他肯定什麼都可以犧牲。這事不可不防範。
小春深深覺得還是努力鑽研驅蟲之術,趕快將這蠱給弄死比較妥當,一想起蘭罄那個人小春就渾身哆嗦,靠自己最妥當,大魔頭就離遠點免來了,著實可怖。
馬車仍然急速前行,愈靠近繁華京城,路旁的行人與攤販也就愈來愈多。定了主意絕不退讓,小春將雲傾放在一邊,再次專注於藥鍋之上,偶爾分神往旁邊風景望,一哼一哼唱起小曲來。
雲傾見小春竟就這麼不理他了,心裡又氣又堵。翻手銀針在握,打算將那陶鍋給碎了,猛然想起若出手恐怕又會傷了小春,然而就當他準備收起暗器之時,忽聞小春愉悅唱起:「我是一條大臭蟲,又大又臭還會動,茅坑裡看見我,屎堆裡也有我,美人挽裙往下蹲,低頭一望便見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美人美人一坨坨……」
聽到那「美人美人一坨坨……」雲傾腦中啪地一聲,理智斷線。當他察覺時,手中梅花針已然彈出。
暗器夾雜勁風而至,「咻咻咻咻——」地直擊小泥爐上頭的陶藥鍋。
眼見三枚閃亮亮的梅花針便要擊中陶藥鍋,須臾之際小春立即飛身撲去搶救,哪知因為近來吃太飽睡太好,動作遲頓身體僵硬,陶鍋上的銀針攔了一根漏了兩根,鍋子被擊中不說,唯一攔下的那根還扎到自己鼻頭上。
「唉呀——」小春捧著鼻子慘叫,眼淚瞬間噴了出來。
陶藥鍋承受不了巨大的力道,嗶嗶啵啵地發出聲響,而後轟地聲炸了開來。烏漆抹黑的藥汁頓時濺得小春滿頭滿臉,燙得他又是慘叫連連。
「謀殺親夫啊——」小春嗷嗷嚎叫著。
「……」車箱內的雲傾愕然看著自己的手。頓了頓,解下腰帶往外甩去,捲住那鬼哭狼嚎中的小春,將他往裡頭拉進來。
「你怎麼自己又往針口上撞?過來我看看……」雲傾見小春鼻涕眼淚直掉,神情頗是懊惱。
「你手碰到我鼻子了,痛啊!」小春吼著。
「別動,你扭來扭去我怎麼把針拔出來!」雲傾也火了,猛地伏身將小春壓住,伸手便要拔針。
「拔什麼拔,不用拔!你老是這樣劍砍過來針射過去,這次拔出來下一次還不是又中鏢,拔有什麼用啊,一輩子都讓他紮在上頭算了!」小春吼道。
雲傾手指才碰到針而已,小春便又是扭又是蹭,哭爹喊娘地死活不給碰,弄得他也心煩意亂起來。
小春心裡氣雲傾,這人美得不像個男人,可骨子裡和他一樣扎扎實實是個男人,他與他會犯天下男人常犯的錯,說過的事發過的誓,轉頭便忘了個光。
不久前才信誓旦旦不會傷他,要對他好,可這回下是又犯了,說到底竟是怎麼也根除不了。
「你別生氣……」雲傾悶悶地說著。
「哼!」小春兩個鼻孔給雲傾瞧。
「我不是有意……」雲傾聲音壓得更低,「我只是想碎了你那鍋藥,讓你進來陪我,誰知道誤傷了你……」
來回不過幾句話而已,一看見雲傾低聲下氣的模樣,小春就算心裡多火,卻也發作不起來。可想著如果就此原諒這人,這人得了乖,下回遭殃的還不是自己。他只好又像征性地掙扎幾下,待雲傾把他鼻頭上的針拔了,哼哼唧唧了幾聲,又別過臉去,挪著屁股往後退。
雲傾死死壓著小春,不讓小春離開。
小春像條蝦子似拱著腰彈了幾彈,蹭著雲傾雙腿間。雲傾神色稍變,他卻沒察覺到,一心只想逃脫,竟不知死活又拱了拱。
慢慢感覺不對勁,小春拱到一半僵住了,貼著對方的膝蓋感覺到一個被自己拱出來的灼熱硬塊。回望雲傾,見到的全是雲傾眼底被自己拱起來的慾望。
小春僵了僵,扯笑說道:「你不是討厭我身上的蠱嗎,幹啥還壓著我,和我貼在一起?」
「你笑得真難看。」雲傾絕美的臉變得有些扭曲,這趙小春幹啥提起毒蠱之事,他好不容易才要忘了而已。
「嘿嘿……」小春又尷尬地笑了兩聲。
雲傾已經好長一段時間沒有碰小春了,兩個人成天靠在一起卻因為那只死蟲子的關係什麼也不能做。他早就忍得辛苦,卻又讓小春這麼磨來磨去,惱得不得了。
雲傾掙扎了好一下,握緊的拳頭鬆了又放、放了又鬆,後來還是低下頭去,吻上小春的鼻尖,將上頭滲出的血珠以舌舐去,跟著吻上小春的雙唇,一下又一下。
「有蟲、有蟲!」小春直嚷。
「……」雲傾頓了頓。」反正蟲子是在你左肩上,不是直接碰到。」
「可你不是很討厭蟲子嗎?」小春還是不放棄掙扎。」想想你現下便正是和一隻臭蟲子面對面相親,可髒了。」
「你一點也不髒……」雲傾望著小春的眼,認真地道。
小春被雲傾如此凝視,竟有片刻恍神。回過神來後又忍不住掙扎。
「放開、放開、快放開!」
「小春……」雲傾擰了擰小春的臉頰。
「幹嘛?」小春沒好氣地道。
「你為什麼不想和我揉麵團?」雲傾說,「你不喜歡和我揉麵團嗎?」
「呃……揉什麼麵團?」怎麼突然揉麵團,現下在馬車上,沒粉也沒灶,揉麵團作什麼?小春聽得莫明奇妙,不由得呆呆回問。
雲傾望了眼小春,跟著伸手捉住小春的要害,令得小春連連吸了好幾口氣,腰都抖了起來。
等小春想到揉麵團是什麼時,雲傾已經上上下下又揉又撮了起來。
小春還想躲,雲傾目光筆直注視著小春,露骨的慾望絲毫不掩藏,叫小春臉乍地紅了個透,不知該如何閃避。
然而,小看雖不想就範,但拉到脫力的身軀那敵得過身強體壯的雲傾。雲傾這般摸來摸去、親來親去、揉來揉去,小春忍不住舒服得哼了幾聲,呻吟壓抑在喉間,變成了低吟。
情潮來的激烈,雲傾直接進入,隨即反覆抽插,激烈得小春直喘。
「欸……悠著點、悠著點,勞駕多注意些我的八月十五啊!」小春趴在柔軟的氈子上,承受來自後方的撞擊,含淚說道。他覺得那地方又熱又麻,似乎快被折騰得沒知覺了。
急馳不停的馬車朝著京城方向前行,車輪輾過路面坑洞時,上下劇烈震盪讓雲傾的灼熱深深埋入小春體內,激烈猛力的衝撞襲上最為敏感的那點,強烈的戰慄感穿透全身,小春受不住尖叫起來,連腳趾頭都蜷曲了。
當風吹開簾幔,裡頭無限春光便隨之洩了出來,偶爾伴隨兩聲低吟,讓路畔行人臉紅心跳。
就這樣被當麵團揉了一天一夜,雲傾饜足後離開他了身體。
這時小春已經筋疲力盡呈烏龜狀,背脊朝天臉,屁股翹著渾身酸軟彈不得。也在這時候,馬車終於停了下來。
他累得沒半點氣力,身上僅著褻衣,連褲子也沒法子穿上,就這麼光著兩條腿翹在車廂裡,整一個衣衫不整過於暴露的模樣。
雲傾見小春動彈不得,伸手便攬住小春的腰,要將他帶下車。小春被雲傾這麼一碰,忍不住發出一聲低吟,聲音之曖昧讓拉著車簾的馬伕和端王府前迎駕的守衛們各個都臉紅了起來。
因為人小個子矮,腳也構不著地,小春渾身酸軟無力,也樂得掛在雲傾手臂上不用走路。
他沒來得及穿褲子的兩條大腿還在空中一晃一晃地,也不知自己這麼一亮相,令得兩旁守衛個個臉紅鼻血流。
小春抬頭見氣派非凡的端王府,很給面子地「哇——」了聲,說道:「這是你家啊,挺不錯。」
可這一開口才發覺自已的聲音有些沙啞,他皺了皺眉,想必是叫了一天一夜,把嗓子叫壞了。
雲傾頓了頓,說:「住的地方罷了。」
「嗯?」小春疑惑了聲。
雲傾道:「這裡沒你的時候,不算是家。」
「欸……」小春聽這話,心裡又是酸又是甜的。到這裡已經不知怨過自己多少次跳崖失憶了,弄得雲傾四處尋他,過去那些時日雲傾肯定難以度過的。
「現下我回來,便是了。」小春說。
「嗯。」雲傾低頭一笑。」你回來,便是。」
「雲傾……」小春含情脈脈地看著雲傾,心裡儘是心疼。
「小春……」雲傾也望著小春,眼裡儘是柔情。
身旁突然響起了尖細的嗓音。「奴才小喜喜喜子……見過端端端王爺……」
兩人回過頭去,見著是個十幾二十歲的太監,面紅齒白地,個子也不太高。
小喜子照規矩行了禮後,聲音也不太大,剛好是小春與雲傾能聽見的聲量,又抖又顫地說:「皇上口口喻……宣小春子公……公公公公入宮晉見……還請端王爺行個個個……」
小喜子一邊抖一邊說話,小春還以為這人天生結巴,想著該怎麼給治,後來發現此人抖得像鵪鶉似,才發覺那是見著雲傾給嚇的。
小喜子最後「方便」二字還未開口,只聽雲傾冷哼了聲,掠下個「不見」,摟著小春便往王府裡去。
可這頭才走沒幾步,後面又有陣聲音傳來:「趙小春,聽說你喪失記憶?!」
小春回首才想看是什麼人,頭卻讓雲傾硬扭了回來。
雲傾說了句:「關門。」也不理會對方在那裡吼什麼「好歹我也是敬王,小七你真是一點待客之道都不懂得!」,逕自將小春帶入了寢宮內。
「……」小春新奇地問:「方纔那個小公公說皇帝要見我是怎麼回事?我和皇帝很熟嗎?」
「東方羅綺是你爹。」雲傾熟練地將小春衣裳扒光,扔進大浴池裡,拿起皂莢搓了搓,下手洗起小春那頭亂髮來。
「呦!」小春眼睛亮了起來。」我爹當皇帝,那我豈不是當朝太子?可方纔的公公怎麼叫我小春子公公?」他一臉地問,好奇成分居多,倒對太子身份沒多大感覺。
「不是。」雲傾簡單地答道:「你和他後來才相認,他以前不知道有你,你也不知有他。他當上皇帝以後,你扮成太監入宮與他見面。之前我也問你想不想當太子,你說不喜歡,他提了幾次,便全讓我擱下來。」
小春眼又亮了亮,點了點頭。「那那個敬王又是怎麼回事?有深交?」
「閒雜人等。」雲傾沖好了小春的發,接著替小春洗身體。聽見小春提起敬王時,冷冷地哼了聲,手跟著往下摸。
「欸……」小春縮了縮,「那裡我自己洗便成了!」雖如此說,可自己怎麼拗得過雲傾,等裡裡外外被洗了個乾淨扔上床鋪時,小春早全身紅了個透。
好像是從左肩有只臭蟲子,成天昏昏沉沉開始吧!因為無法自理,碰不得半點灰塵容不得一絲髒污的雲傾便養成這奇怪嗜好,一有空閒便將他往浴桶裡壓,渾身上下沒一點放過,反覆將他洗乾淨。
雖然左肩那處還是不肯碰,也只有那裡,是小春得自己伸長手,來回努力搓的。
小門相隔的浴池裡猶有沖水聲,雲傾將他先洗好放上床後,回頭洗自己去了。
伸出手在眼前晃了晃,指縫裡那些黑泥藥渣全都沒了,這雲傾洗得也忒用力了些,生生將他一層皮都搓下來。
看了看,望了望,小春蹭地從床上跳了起來。凝視著又肥又短的手指才讓他想起叫自己便成這副模樣的回春功還沒散吶!
一路上只記得要毒蟲,接著又忙著拉肚子,這麼重要的事情卻全給忘了。
不再多想,小春立即盤膝定坐,默念起那日從蘭罄處聽來的口訣,默默催動功力,讓停滯於體內的真氣緩緩運行。
接著便是一陣撕心裂肺的痛,痛到小春在床上打起滾來,渾身冷汗直流。這什麼勞什子回春功,散功時渾身骨架嗶嗶剝剝地響,像是分筋錯骨將所有關節全數錯開再接上一般。
咬牙忍著,吭都不吭一聲,小春邊滾邊告訴自己這點痛算不了啥,忍不得痛成不了事,眼一閉便過去了。可偏偏事實卻是恰恰相反,他竟熬到雲傾磨撐半天沐浴完畢步出,才度過這痛。
明明方才弄得乾爽而已,現下卻渾身是汗彷彿剛從水裡撈起來般。
小春癱死在床上連喘氣都已無力,一副就要魂歸西天的模樣。
雲傾看著小春,愣了一下。
小春從床上緩緩從床上爬了起來,揪著雲傾衣袖問道:「我散了回春功,怎樣,恢復了是不?大師兄教我的法子有沒有用,現下如何?有沒有玉樹臨風瀟灑翩翮,還是比以前更加英偉不凡人見人愛些?」
發現雲傾的眼神有點怪,小春心裡頭喀登一聲,起了不好的預感。
他低頭望去,只見袖子褲管長了一大節,手腳都藏在裡頭,活像小孩穿了大人的衣服,完全不和身。
心裡頭喀登第二聲,小春連忙衝到鏡子前。
娘的,構不到鏡子!
他爬上椅子,這才清楚。可不照還好,一照,那個慘啊,讓小春拉高嗓子大叫了起來。
從小春嘴裡竄出的聲音軟軟細細,奶娃兒似地,一點都不像自己聽慣的聲音。
爺爺的!銅鏡裡映照出來的臉蛋圓圓潤潤,小眉小眼小鼻子小嘴巴,怎麼看都是一個五六歲左右的小娃娃模樣。
伸出手來,居然比之前短上一大節,抬起腿來,腳上的靴子瞬間落地,小小的小腳丫頓時露了出來,長得一個叫肥肥嫩嫩!
「他奶奶個熊啊——」小春終於忍不住,仰頭放聲狂吼起來。
「你個天殺的混帳蘭罄竟然這般誆我!散功個屁,叫我一縮再縮,縮成這副什麼模樣啊!老子下次見到你不砍你個十幾二十刀,老子就改名了跟你姓!」
一直靜靜待在一旁不動聲色的雲傾突然伸出手,戳了戳小春圓嫩的腮幫子。
「戳什麼戳!」不管來人是誰,小春現下是見一個吼一個。
「……」雲傾又戳了兩下。
小春瞪了雲傾兩眼,回頭望天再喊:「蘭罄你個殺千刀的——把老子雄赳赳氣昂昂的魁梧身軀還來——」可這喊出來的,奶聲奶氣,全無魄力。
雲傾這時開口,「我喜歡你這樣吼那混帳。」
小春氣呼呼地說:「你喜歡我就繼續吼。」
正在繼續想更多罵人的粗鄙句子,雲傾卻一把將小春摟了個紮實。
他下巴蹭著小春的頭頂,說道:「小小的、軟軟的……這樣我也喜歡。」
小春險些吐血。
「抱起來舒服。」雲傾補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