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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衣魔教(下) 第十四章 作者:緒慈
    深夜時分,御花園以西的幽靜一隅,燈燭在年久破敗的窗紙之後,透出昏黃搖曳的微弱光芒。這命名為梧桐園,歷代囚禁妃嬪皇子的僻靜冷宮裡,傳來鞭子一甩又一甩的赫赫聲響。

    蘭罄雙手被鐵鏈圈住,拉扯著身體高高吊起於橫樑之下,沾著水的籐鞭抽過後稍做歇息,讓底下受鞭的人將蔓延起的痛楚完全嘗透,接著才又揮下第二鞭。

    蘭罄悶哼著,咬破了唇,嘴角卻還是掛著冷笑。

    他目光灼熱地望著從自己受刑以來便一直坐在前頭梨花椅上好整以暇喝著香茗的雲傾,但雲傾不開口,他也就不開口。

    雲傾身著月牙色繡金鑲花素衫,外罩秋風白雲同色披風,發以金銀絲線混繞明玉冠挽起,兩側垂落一縷髮絲。偶有風吹來,一身白衣清淡雅致,更添幾許飄渺出塵的脫俗氣息。

    雲傾臉上沒有絲毫表情,蘭罄也沒有,或說有的,也只一直以來掛在唇邊那抹冷冷的笑容。

    「東方……」蘭罄先開口了。

    蘭罄沙啞乾澀的嗓音完全失了以往那酥柔入骨的冷然魅態,卻又多了點讓人心神動搖的致命蠱惑。

    他臉上有些血跡,沿著削尖的瓜子臉緩緩滑落,落到被打得碎散的黑綢之上,混雜了汗水血水又蜿蜒順著薄薄的胸膛而下。

    血水溫柔和緩地沿著一道又一道艷色鞭痕,滑過碎了外衣褻褲隱晦露出大腿的肌膚,再沿著小腿慢慢滴落地上,匯聚成一股妖嬈血泉。

    蘭罄喚著雲傾姓名時,眼角勾魂似地揚起,執鞭之人瞧見他這模樣,忍不住一身躁熱,第二鞭下手更狠了去。

    「嗯……」蘭罄呻吟出聲,聽得雲傾一愣。而後,蘭罄低低地笑了。

    「笑什麼?」雲傾擰眉。

    「你今兒個一來就叫人猛招呼我,就不怕子母蠱連心,讓小春知道你這般折騰我。莫非那小子又做了什麼藥,能斷除連心之痛?」蘭罄說。

    雲傾不回答蘭罄的話,只是冷哼了聲。

    小春前陣子頭疼得厲害,又受存於毒蠱內那四道強烈真氣的影響,終日疼得死去活來地,睡也睡不安穩。幸好做出了祛痛丹來止了一切疼痛,這幾日入睡時才少了幾番撲騰。

    自從那日由外頭安然回來後,他便每日盯小春服下祛痛丹。

    蘭罄軟硬不吃,既然小春不再感覺到痛,他也不怕,遂定了念頭在蘭罄身上用刑,無論如何都要逼問出拔蠱之法,否則只怕小春性命朝不保夕。

    「這般盛情款待我,你說倘若小春發覺咱倆又不能好好相處……」

    「小春不會知道!」雲傾喝斷蘭罄的話,怒道:「你若不想受這皮肉之苦,便立刻將拔蠱之法說出。只要小春好了,我就派人將你送回烏衣教。你不見他,他不見你,此後老死不相往來,這事,小春絕不會知道。」

    「除非死……否則子蠱難以脫離宿主……」蘭罄低低淺笑。」東方,我能說的都說了,你還想知道什麼啊……」

    「如果再無方法救他,那我便先殺你,再取蠱!」雲傾言語冷冽,毫無感情地說。

    「母蠱宿主先亡則子蠱隨即斃命……」蘭罄笑得渾身顫抖,他瞥了眼雲傾,看笑話似地望著他。」你還不明白嗎?就算趙小春死,我也不一定會死,但我死,則趙小春一定會死……你啊……什麼時候比那小子還不開竅了,這都不明白?」

    雲傾心頭一跳捏碎了手中茶盞,碎片扎入手心當中,頓時鮮血直流。

    「我不信。」雲傾瞠目怒視蘭罄。」他說過有毒藥就會有解藥,世間沒一種毒解不了。同命蠱定有方法可拔,只是你拽著方法不說!你聽著,倘若他死,我必叫你陪葬!他活不得,你也別想活!」

    扔了那茶盞,雲傾心煩地吼了聲:「給我繼續打!」

    鞭子一下又一下地落下,劇烈的疼痛彷彿沒有盡頭般,加諸在蘭罄身上。

    許久之後蘭罄意識模糊,一桶冰冷的鹽水潑上他的身,傷口彷彿火燒般刺痛,令他猛地再度清醒過來。

    蘭罄發現,這穿著白衣的人,正凝視著他。

    雲傾眼有些紅,望著蘭罄的傷口不知想著什麼,突然間他摒退行刑者來到蘭罄身前,嘎啞著聲音道:「你以為你這就算疼了嗎?你這回受的,還不止他當年在寫意山莊上被司徒無涯折騰的十分之一。那時他一心一意的為你,想救你,帶你回神仙谷去,可卻因為你,被司徒無涯施以鞭行,皮開肉綻,渾身沒一處好肉。他念著師門情誼,你卻幾番陷他險境。為什麼,為什麼你就捨得?」

    蘭罄一雙眼眸暗了下來,淡淡地嘲諷道:「我不說過嗎?你們越痛苦,我便越快活。沒人要他為我做什麼,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他摔下山崖,全身骨頭幾乎都碎了,雖然後來一塊一塊拼回來,可每逢颳風下雨便疼得無法入眠。」雲傾望著蘭罄,眼裡竄起了怒火,說道:「他受了那麼重的傷,昏迷了兩年多的時間,我只要一想到他幾次險險離我而去,便恨不得立刻殺了你,剮了你的肉,一片一片扔給狗吃了。蘭罄,你根本不值得他對你好!你活著,只會讓他痛苦!」

    蘭罄凝視著雲傾好一會兒,突然露出萬分嘲諷的笑。」東方……你傻了嗎……你和我是同樣的人來著……你讓他受的……可不比我給他的少啊……」

    「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他分毫,即便是我自己!」雲傾伸出手,冰涼的掌心覆蓋在蘭罄因傷而灼熱的手腕上,眼裡有一分狠絕。」我答應過他。」

    蘭罄笑,他看著眼前這人時老是想笑。

    笑世間癡情多少人,卻總遺忘他一份。

    「你不是一直想要我的命?」雲傾直視蘭罄道:「我可以給你,只要你為小春拔蠱。等他好了,在他見不著的地方,我給你我的這條命。」

    蘭罄懷疑自己聽進了什麼,他微微一震,臉上竟失了表情。

    「我的命無關緊要,可他一定不能死。」雲傾說。

    蘭罄靜了好半晌,一會兒過後才輕輕地吐露言語。他說:「不……」

    雲傾眥目望他。

    蘭罄輕笑道:「我得不到的,憑什麼他就可以得到。你要怨,就怨蒼天無眼,不讓他那會兒跳崖死了,偏偏又給你個希冀,最後卻得讓你心愛的人陪我一起死。我不會救他……我就是不會因你而救他……我偏讓他陪我一起死,偏要他隨我至地府陰司……東方啊東方……趙小春真是害慘你了,昔日你哪會說出這般肉麻兮兮的話來。你為了他,要把你的命給我?真是笑死我了……」

    雲傾站在蘭罄面前,面對這個他一直以來最大的勁敵,想起小春不在的那段時間裡,這人偶爾露出的笑和此刻是完全不同。他不懂,為何那時笑容尚暖,此時卻變得冰冷無比。

    他的手貼在蘭罄腕處,蘭罄輕輕一震,閉起了雙眼。

    雲傾送出內力,震碎蘭罄兩處腕骨,蘭罄悶哼了聲,掛起一抹蒼白的笑。

    他又緩緩將掌心覆蓋於蘭罄頭頂百匯穴上,灌注內力遊走蘭罄體內筋絡。

    「我不能讓你傷害小春。」雲傾說。

    「東方……倘若……」蘭罄忍著劇痛開口,他的聲音有些顫抖,說了幾個字,又咬牙閉了起來,不再多做廢話。明知道眼前這人不會將他的話聽入耳裡,也省得費那般力氣。

    蘭罄曉得雲傾接下來想做什麼,不是坐以待斃的人,雖手腳受縛,但他仍凝神與雲傾相拼。

    兩人瞬時身型靜止不動,底下波濤洶湧。

    雲傾拼著先廢了此人功力,雖子蠱無法根除,也得保全小春將來無憂的心思,不計任何後果,硬發出所有內力往蘭罄丹田而去。

    蘭罄受制又外傷敗身,幾番下來饒是內力剛猛,也漸漸不敵。

    蘭罄倏地收回內力歸於奇經八脈,雲傾勢如破竹直搗對方氣海命脈,頓時一股強大的勁力從蘭罄體內散出,轟地聲竟將周圍侍衛全數震開,掀起煙塵片片。

    這一震,讓雲傾廢了蘭罄多年苦修而來的功力,讓他失去武功成了一個廢人。

    蘭罄噴了口血,濺在雲傾素白長衫之上。他咳了幾聲,仍是那抹笑。」東方……你可真狠心……」蘭罄佞聲說道。

    「你讓他終身不能動武如同廢人,我留你這身武功又有何用。」雲傾低頭望著衣襟上那道鮮紅血漬,異常平靜地說:「廢了你,你也不能再傷他。」

    「哈……哈哈……」蘭罄只是笑,笑道岔了氣,又咳出一口血來,「一直以來,你都認為我只想傷他……」

    雲傾沒理會蘭罄話中何意,只是緩聲說著:「三天後我會再來,你最好想清楚怎麼回答我。烏衣教沒了你這個教主坐鎮,早已大亂,八大門派暗中策劃攻上燕蕩山剷平烏衣教,而我,很樂意幫上這個忙。」

    他接過侍衛遞來的巾布擦了手,再道:「要對付你,有很多種方法。蘭家的祖墳、你的妻子柳料峭、柳料峭的兒子,甚或再把你送給當朝皇帝,讓你重溫以前被老傢伙囚禁時的日子,我都做得出來,你該曉得。」

    雲傾語調冷淡,彷彿事不關己般,話說得毫無頓挫。」你當年住的是長春宮是吧?那處還留著。鞭刑痛不著你,你便到那處去待著。在把你送給皇帝之前,我會先挑幾個人先讓你適應。」

    蘭罄的臉色在聽見雲傾後頭那幾句話時,有些慘白,但隨即便回復過來,還是那抹嘲諷似的微笑。

    「你可……別後悔……」蘭罄說道。

    「我不會後悔。」雲傾望了蘭罄一眼,而後頭也不回地離開這座冷冷清清的宮邸,並沒有將蘭罄幾句意味深長的話聽入耳裡。

    對他而言,這天下間除了小春,再也沒有值得他在意的人。蘭罄什麼也不是,對於此人,他不會心軟。

    只是出了冷宮,望進一片蕭瑟凋零的林園,耳邊突然迴盪起一陣聲音。

    酥酥的,暖暖的,帶了些笑意。

    「我明日帶株桃花讓你看……叫眼兒媚來著……那姿態神采可像極了趙小春的眼……呵……知道你想他……我也挺想那笨蛋……」

    那是,幾年以前的事了。

    當時也不知什麼原因,他竟能與蘭罄安然相處那麼久。

    或許是因為服了百憂解,或許是因為那是小春最後遺願,或許因為再無什麼好爭,或許因為……蘭罄……對他……

    不願再想下去。

    當風過耳邊,往事如煙散去,他再度起步,不留戀過去。

    ◆◇◆

    這天安分守己待在端王府內,小春定著性子沒往外跑,是等著百里七的消息,也是順道靜靜想些事。

    早上用過膳後經脈又爆岔走亂了糟,他睡醒時分明才服過藥而已,卻已然制不住這驟變。小春喃喃地說:「難辦了……這事……」

    祛痛丹不比尋常藥,藥都有三分毒,更何況祛痛丹讓他落足了本,一日一顆已經是極限,再多,怕連這藥人軀殼都會受不住,引致藥效反噬內腑,令他早登極樂。

    外頭風和日麗萬里無雲,小春覺得有些冷。爬到屋頂上曬太陽,跟著服下這日的第二顆一點都不痛祛痛丹。

    他瞇了瞇眼,有點累也有點睏。知道自己還能撐一下,只是時間也不多了。

    距離與七師兄分別也兩三天,那皇宮地圖一直都沒來,小春不禁想七師兄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否則怎麼音訊全無。

    翻來覆去曬了會兒太陽,讓前胸與後背暖了會兒,極其無聊的他忽然想起自己已經休養幾日,經脈也沒日前那麼虛了,遂興沖沖掏出懷裡手絹,將百里七騰在其上的回春功散功法門仔細演練一遍。

    回春功一散,頓時身體從腦袋頂到腳底,每一塊骨頭都開始喀喀作響。那聲音大到讓小春心驚膽跳,更讓他懷疑自己會因為不慎錯估情況,而提早爆掉經脈魂歸西天。

    後來除了不停作響、脈相略微急促,眼前又黑了幾黑之外,沒其它變化。小春一直憋著的氣這才喘出來,放下心頭大石。

    他想,回春功如此厲害能讓人伸縮自如甚至返老還童,可這門功夫要使,必得付出相當代價。這每回運功散功時骨頭都得一再擠壓縮小、鬆開放大,那疼痛可比碎骨而後生,絕非普通人受得了的。

    像他,他就一點都受不了了。

    幸好自己早有準備,服下「一點都不痛」抵禦奇疼,要不沒個準備便散了功,肯定讓他哭爹喊娘滿地爬。

    骨頭聲音響了好久,直到停歇時小春已經滿頭大汗。儘是冷汗,小春自己嚇自己來著的。

    抹了把汗,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軀,小春驚喜萬分,伸伸手踢踢腳發覺已經是原先大小,再嗅了嗅身上味道沒了奶味,揉了揉臉肉也少了,他樂得在屋頂上興高采烈手舞足蹈。

    迎著肅颯秋風,儘管放眼望去儘是一片秋瑟的蕭條景象,儘管蔽體衣物在身體猛然漲大後碎只剩一小塊纏繞腰間,小春卻像是沐浴在春風裡一般全身舒坦,暢快莫名。

    他忍不住對著空中大喝幾聲,而後猖狂地大笑了起來。

    「奶奶個熊——爺爺我終於恢復成玉樹臨風的瀟灑模樣了——哇哈哈哈哈——」他吼完又跳,震得琉璃瓦下的樑柱猛抖,灰塵掉了一堆。

    樂夠了,他砰地聲往琉璃瓦倒下,從懷裡掏出節甘草用力咬,咬得滿嘴甜味。只是隨後念頭一轉,注意力又回到蠱毒上。

    幼時他在谷裡習的是醫術,醫毒同源,習醫就得熱毒,毒物涉獵得多了,蠱毒這方面也識得一點。

    同命蠱又叫失魂蠱,是麒鱗蠱的一種,由拇指般大小的負子蟾蜍練成。母蠱長成後喂以精血,便會由背上裂出子蠱。子蠱母蠱受天性相互吸引,植了子蠱的人無法抗拒母蠱,對母蠱癡迷不已,本性盡失。

    這是因為子蠱帶毒,一旦植入體內便會受毒壓制遺忘前塵,忘了所有之後醒來第一眼見著母蠱宿主,從此天地再闊眼裡也只容得對方一人。

    心神受制之後,母蠱宿主要子蠱如何便能如何,殺人越貨可行,交媾歡好亦為易事。

    小春記得那時自己還曾啐道:「此蠱根本不該取名失魂蠱、同命蠱,叫失身蠱還差不多。」毒效功用如此明顯,分明專用來讓人失身的!

    師父當年聽他如此說,便對他解釋道:這蠱是許久以前宮裡傳出,傳聞幾代前的皇帝喜歡上多情的江湖兒女,但偏偏兩人立場不同又相互對立,最後費盡心思,才弄得這失魂蠱妄想控制那人。

    皇帝算好了倘若那人妄加動武逃離,子蠱便會受其催動吸取那人內力,讓那人成為廢人。料定對方嗜武成癡不敢妄動,一輩子都得留在深宮內院。

    可人心哪容得算計,皇帝低估對方意志之堅,那人拼了最後一口氣也要離開,結果一再反覆動武脫逃的結果,陷入窠臼,子蠱吸盡宿主內力,宿主經脈衰竭而亡。

    同命蠱取的是情人生同衾死同襲,互不分離的意味。

    當年子蠱先亡,母蠱宿主的皇帝後來鬱鬱而終,同命蠱被封,從此失傳,後來人雖聞蠱名,卻始終得不到制蠱之法。

    小春暗忖,這只臭蟲子附身後,體內便多了四道不屬於自己的猛烈真氣,這些真氣之強烈,擺明子蠱之前的宿主皆非尋常練武之人。

    看來這大師兄不但尋得了失傳的練蠱法,更將其中優點善加利用,讓子蠱吸盡宿主功力後不至立即枯竭,還能繼續轉移到下個宿主身上,不斷吸取更多功力,最後全歸母蠱所有。

    「奶奶的,這毒手謫仙的稱號真不是白給,是人都不會想到能這麼用,師兄腦袋裡盡裝些什麼,腦筋居然能動到這上頭來!」小春越想越是冷汗淋漓。

    倘若他家大師兄真將這些高手功力盡數取回,從此以後不就稱霸天下所向無敵?

    想著想著,不免又想著那個沃靈仙。

    沃靈仙突然叛教脫逃,細想起來該只是一個局。蘭罄命沃靈仙假裝叛教,引教內潛藏不動異心份子出來一網打盡,可後來興許是發現沃靈仙也有那麼點不對勁,乾脆一起下手誅殺,而他則是倒霉碰上了烏衣教這場盛事,被挾怨種上同命蠱。

    腦袋想得都要花了,這才探出點端倪。

    小春狠狠咬碎那節甘草,全吞進肚子裡。

    蘭罄沒必要、也沒興趣對付他,那日他讓那個奶娃娃引自己過去烏衣教分舵時,擔憂的神情有幾分真。

    雲傾這頭則是關心則亂,胡亂將他家大師兄也當成搞鬼之人。

    嘖,現下也不知將大師兄關到哪裡去了?照他們之前的恩怨糾葛,師兄落到雲傾手裡,還不被扒層皮。

    搞不好還會切了四肢裝進甕裡,用鹽去漬……

    「娘的,不想了!」小春大喊一聲,從屋頂上一躍而下,光在腦海裡幻想那副場景,便叫他渾身發毛。

    ◆◇◆

    決定先解決身上這只蟲子,小春到藥房揀了些藥材回雲傾寢宮,沿著旁邊走道進入浴池。雲傾生性愛潔,寢宮旁建了條小道,床側不遠木門推開,直走便達沐浴淨身之地。

    其內浴池約有寢宮兩倍大,四壁用玉璧鑲嵌,腳底下踩的、頭頂的全是磨得光滑的溫潤玉石。中間挖了個圓池,池下鋪著的,是皓白剔透的羊脂暖玉,池上張著的,是深淺不一素白華蓋。

    而四周,再以緯幛重重迭迭,香霧氤氳,富麗豪華,氣派非常。

    水是帶著甜味的溫泉滑水,由景山引來,分別由兩處管道進入池中,一冷一熱,入了白玉池中便成恰到好處的溫度,燙得人通體舒服。

    原本宮廷習俗,侍女商會灑上丁香、桃花、梨花等等香料沐浴,只是後來一回雲傾眼尖發現花瓣上竟有蟲子爬,從此禁絕那些東西入他水池。

    雖然雲傾這浴池寬敞萬分,可小春今日卻沒必要用上。他伸長脖子在霧氣朦朧的大池子邊的探來探去,最後找著角落邊上的兩個隨侍侍女。

    隨後便是喊道:「兩位姊姊能否幫我個忙,我要一個淨身用的木盆,裡頭注滿烈酒。」

    侍女應聲後沒多久,木盆便給取來。

    小春看那桶子之後愣了一下,知道是自己沒說清楚,才讓人拿了個小桶子過來。

    「沒再大一點的了嗎?」他失笑。看眼前這個高度及腰而已,只能站著不能坐下,八成是個壓醬菜的桶子。

    「公子可是要沐浴?」侍女問著。

    「嗯!」小春捏著下巴望望醬菜桶,又望望浴池。」可為難桶子太小,浴池又太大,就沒一個剛好裝得下幾甕酒,容得下我一人的澡盆嗎?」

    雲傾入浴都是在這寬廣的大池子裡,尋常人家用的澡盆自然是不需準備,才打定主意自己外出買個回來洗時,卻聽見侍女說道:「公子無須擔心,王府酒窖藏酒甚多,自可注得滿浴池。」

    侍女隨即吩咐下去,木桶迅速移出,而後府內珍藏數十年的蓮花酒一罈一壇地抬進來,封泥拍開便往池子裡倒去。

    池下柴薪不斷燒熱酒水,池子裡熱氣蒸騰酒香撲鼻。小春站在池邊光只是聞都有些茫茫然,沒沾半滴都覺得有些醉了。

    向對方道了聲謝,小春隨即將之前研好的皂角末、雄黃末、苦棟根皮、使君子等等具驅蟲除惡功效的藥草扔下。

    再丟些桃子皮、桔子皮、最後加上他苦心收集而來千年難得一見,祛熱解毒最有效,可惜長得十分醜的百年蝦蟆王——三隻。

    而後攪了攪,讓藥材散開,叫池中酒水先行蒸煮,待他沐浴。

    這時小春眼角餘光瞥見那兩名侍女走向前一步,見模樣狀似又要替他洗浴來著,遂連忙跳入水中,笑嘻嘻地朝對方道:「不用勞煩,我自己來便成了。有些地方自己洗才洗得乾淨,別人洗是洗不乾淨的。」

    他這般已經說過不知多少次,但每回入浴只要雲傾不在,這兩名侍女還是會向前服侍。不曉得這雲傾是不是暗中偷看過他沐浴,知道他都是隨便搓搓便上岸,這才吩咐人每當他洗澡便得上前幫忙把他洗乾淨。

    小春一入水,原本掛在腰間的那塊破布頓時水上漂。

    兩名侍女回到角落垂首站好,專注地看著地面。

    小春拿起那塊破布往自己身上招呼,邊搓邊揉邊嘀咕道:「大男人洗個澡卻叫兩個嬌滴滴的姑娘家看著,這事也只有雲傾習慣得了。」

    難得浴池像個湖那麼大,卻沒辦法撲騰也沒辦法在水中翻滾,甚至連那些淫蕩小曲調都唱不出來。

    小春縮手縮腳地搓著身上的泥,渾身都埋在酒水裡,只露出鼻子以上的部分,所有動作都在水底下完成。

    侍女偷偷抬起頭來瞄了小春一眼,剛好碰著小春偷偷往她們望去,雙方視線相交碰地一聲,又連忙移開視線。

    靠在浴池畔搓著,酒氣蒸騰,這些陳年老酒光是鼻間聞聞而已,便煞足醉人。

    小春酒量本就出奇糟糕,如此泡沒半刻,腦袋便開始不清楚,頭重腳輕屁股坐不穩,暈呼暈呼地慢慢往下滑去。

    ◆◇◆

    雲傾回來時,只見小春在池子裡直點頭,也不知是累了,還是單純困了。

    這些年的經歷幾乎要去小春大半條命,這人早不是當初曬得一身蜜色肌膚的少年。滿室酒香惑人心智,雲傾望著水中略嫌蒼白的少年身軀,見他濕漉漉的黑髮在水面上搖晃,消瘦的面容難掩病色,卻又有那麼一抹傲氣存於其上,是無論何時何地,都不會為誰悖離自己意志的模樣。

    他的目光描繪著眼前人的面容,仍是飛揚跋扈的眉,睜開後流光滿溢的眸,笑起來猶如春風般醺人的容顏,修長卻結實柔韌的四肢。這樣一個人,是他的、他的。他不會再讓任何人奪走,他會好好守著他。

    雲傾視線沿著小春俊朗的臉龐,掃過如淺染了胭脂而淡紅的嘴唇,慢慢移至水底下裸露的身軀,由誘人的鎖骨而下,茱萸、平坦的小腹、直至深埋在草叢中垂軟沉睡的分身。

    他感覺到喉頭有些乾澀,努力吞嚥唾沫,眼珠子始終無法離開小春,只能這麼繞著他轉,感覺心裡頭因此人而興起的強烈情感,或許叫做貪婪。

    他貪婪地想將這人吞下肚,從頭到尾,不留一絲給他人,不許任何人見著這人的模樣。

    小春睡得正香,沒注意到有人正盯著他看。他越睡越往下,在水裡搖搖晃晃地,是醉了也是困了,竟就這麼滑入水裡。滅頂之間他嚇得七手八腳在水裡劃,浮起來了又安心坐下,坐著坐著睡著後沒一會兒又滑入水裡。

    這幾番反覆間喝了好些酒,小春蒼白的臉上浮現紅暈,整個人也更加茫茫然。

    雲傾走入池中抓著小春的胳臂,將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沒入水中的他拉起來,溺水的小春遇著浮木便攀了上去,八爪魚似地巴著雲傾不放,可等酒勁入腦,又緩緩從雲傾身上掉了下來。

    「池子裡灌滿酒做什麼?」雲傾攬住小春的腰,將他扣牢了。

    小春聽見雲傾的聲音迷迷糊糊地抬起頭來,這才發覺雲傾不知何時竟到了他身邊,還和他一樣衣衫盡退全身赤裸。

    小春對雲傾那張雖然冰冷冷、卻美到不可方物的面容露出傻傻的笑容,而後正色道:「雄黃、桃子皮和陳年燒刀子調成的子午驅毒酒,正午拿來洗浴是再好不過的了,不僅祛毒強身還兼驅蠱!」

    末了,小春大大地打了個響亮亮的酒嗝。

    跟著他又笑了笑,「可這王府裡肯定沒尋常人家在喝的燒刀子,所以我也沒叫要,只請姊姊們幫我拿幾壇啥都好的烈酒。」

    雲傾握著小春沒半兩肉的手腕,問:「這又是怎麼回事?」

    「嗯?」小春腦袋糊糊的,聽不懂雲傾講什麼。

    「回到原來的模樣,散功了?」雲傾的語氣漸漸冷了下來,方纔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一絲不掛的小春身上,靜下心來才發覺小春已經和他同高。

    「啊!」小春莫名其妙地大叫了聲,而後道:「你今兒個怎麼回來這麼早?」

    小春這聲啊的太明顯,呆子也知道這人在轉移話題,雲傾擰眉道:「別顧左右而言他,我正問你話。明明讓你別動真氣了,你為何又明知故犯。」

    「欸。」小春搔搔頭,晃晃腦袋,還是有些暈。

    「趙小春!」雲傾語氣不佳地吼著。只要牽扯到小春的事情,他怒火不但燒快,更燒得旺,這趙小春真是生來克他的。

    小春眼神飄過來飄過去,醉得迷迷糊糊的腦袋想不出可以搪塞雲傾的借口。

    他知道動氣不好,但那五歲小娃的身軀他說什麼也不想再繼續下去。

    他趙小春堂堂七尺男子漢,將來理想是行醫濟世,百年以後讓人當神那般拜的,這一直當個看起來就像還沒斷奶的娃娃哪成,用個娃娃身行走江湖替人看病,會被笑的!

    雲傾冷著張臉剛想開口,小春鼻間聞到一股味,湊到雲傾胸前嗅了嗅。

    「……」小春猛地抬頭盯住雲傾,眼神突如其來地亮了起來,問道:「你身上血腥味怎麼這麼濃?」

    「……」雲傾質問的話在嘴裡噎了住。

    「你問我做什麼散功?我還想問你這陣子怎麼回事呢,嗝!」底氣不足,酒嗝壞了嚴肅的逼問口吻,小春抿著嘴又打了個悶嗝,繼續道:「說啊,你到底是去了哪裡?早出晚歸天亮回來就算了,今日居然還遲到正午才回來。知道你端王殿下事忙,可事忙正午回來也罷,幹啥竟帶著這麼濃的血味歸來。你是去殺人還是被人殺,傷了人還是被人傷?我趙小春這輩子最不愛見到的便是缺胳臂斷手臂、血流成河的景象。你殺一個人容易,我救一個人卻得花上十倍的努力……你這人真是……嗝!」

    「……」雲傾閉緊了嘴,罕見地不說話。

    忽然一陣震翅聲傳來,有只羽毛鮮紅的鳥兒由寢宮外飛進浴池內,盤旋片刻,停些在小春糾結如稻草的頭頂上。

    「什麼東西?」小春感覺動靜,抬了抬眼。

    「是隻鳥。」雲傾說。

    巴掌大的小紅鸝鳥踩了踩底下令它不舒服的稻草堆,而後歪著頭與對面的冰美人云傾相望。

    雲傾正覺得奇怪想伸手抓鳥,紅鸝卻展開翅膀細細叫了一聲。

    原來是小春趁鳥不備,從後頭扯住了它的尾巴將整隻鳥給吊著拉了下來。

    「小紅!」小春驚喜地叫了一聲,彷彿看見老朋友似地那般高興。

    跟著他也不管尾巴被揪著的紅鸝在半空中如何撲騰,逕自捏住它的腳,拆下爪子上的信函展開閱讀。

    小紅是小七養的信鴿,他以前在谷裡見師父抓過一次。這鳥怪得很,哪裡不停,就愛停人頭頂上。搞得小七每次放信鴿回來,師父頭頂上的毛就要掉上幾根。

    看著封簡裡畫得又小又擠的皇宮地圖,小春挑了挑眉,努力記下位置分佈後張嘴將那片薄紙吞了,沒等到雲傾過來問,便雙手撐住身子要往池上躍去。

    雲傾眼明手快隨即把住小春的腰不讓他逃脫,小春腰間的癢癢肉被抓,氣岔了一下噴笑出來,手臂也軟了,沒了支撐,整個人便往後跌撞了去。

    雲傾貼向前來將小春拉入懷裡,然而雲傾一貼近,小春便又聞見雲傾身上那血腥味。一想到那血腥味可能是蘭罄的,小春心裡就猛地揪了起來。

    他不知道雲傾是否真殺了蘭罄,只希望一切都還能來得及。

    心裡惦記著生死不明的人,小春心裡著急,加上始作俑者一直靠近,他掙也掙不開,氣著了,便拳打腳踢起來。

    「趙小春你發什麼瘋?」雲傾不明所以,只是不停擋著小春的招式。只守不攻。

    「我發什麼瘋,我發什麼瘋你不知道嗎?」小春越想越氣,腦袋也越來越昏。

    「我不知道!」雲傾說。

    小春瞥了眼池子旁的白色素衫,吼道:「你衣服上那血是不是蘭罄的?」

    雲傾愣了愣。

    「你把他關了起來,又對他用刑是不?」小春問。

    雲傾咬咬牙,別過臉道:「只有他曉得該如何解同命蠱,他傷你如此,我自不會放過他。」

    「他總是我大師兄啊!」小春氣憤地道:「我這條命算是他的,他要怎樣我都無所謂,就算他要我死,我也心甘情願。」

    小春這番話讓雲傾僵住,好一會兒才找回聲音。」你心甘情願為他死?你心甘情願為他死,留我一人?」雲傾越吼越大聲。」你連命都可以給他,還說不喜歡他!」

    「不和你說了!反正同命蠱我總會想到辦法,你別動他。他之前因為經脈逆行走火入魔過,如今只要稍微刺激很容易便會再犯病,放了他,這樣對大家都好。」雲傾聲音一大,小春隨即也壓低嗓音忍了下來。

    他和雲傾兩個人只要正在氣頭上,誰的話就都聽不進去。

    每回越吵,也只會火越旺而已。

    小春躍上池邊,想著先到別處靜一靜,否則兩人繼續這般吼下去,絕對會打起來。他已經有些控制不住了。

    「趙小春,你究竟置我於何地!」雲傾立即制止小春的舉動,又將小春拖下水來,聲音中飽含憤怒與焦急。

    小春哪聽得進去,他現下只想離開而已。兩個人在水中扭打成一片,一舉呼過來一拳又呼過去,與雲傾幾番糾纏混鬥。

    雲傾抓著小春的肩想把小春往自己懷裡塞去,克制住小春的串腳。

    小春一滑掙脫雲傾桎梏,劈手往雲傾頸項而去。

    雲傾猛地施力隔開小春的手,震得小春雙臂發嘛,隨即又鉗制住小春雙手,牢牢將他扣住。

    小春想這雲傾還和他動真格的,不過手沒了、還有腳,他氣極了也沒想到後果,膝蓋用力一抬、狠很往上一撞,跟著聽得雲傾悶哼了聲,整張漂亮的臉蛋扭曲到一個不行,緩緩彎下腰去。

    「呃……」雲傾那聲悶哼像朗日晴空突然打了個旱天雷,猛地將小春神智完全震回。他回過神後發現自己幹了什麼,瞬間是背脊冷汗直直流,額頭上汗珠滴滴落。

    奶奶的……他居然踢中了雲傾的子孫根……

    奶奶的……還用了十成十的力……

    奶奶的……這回那生孩子用的東西不廢八成也給撞歪了……

    雲傾越蹲越下去,因劇烈疼痛而流出的冷汗大滴小滴地落,整個人幾乎都埋到水裡頭了。

    小春猛地哆嗦了下,七手八腳地爬出浴池,光著屁股往外狂衝。

    「趙小春,不許走……」雲傾咬牙喊著。

    小春跑得極快,一溜煙便不見人影。雲傾心裡又慌又亂,堵得厲害,急忙跨步便想追上,無奈小春那腳實在踢得太重,他不僅困難到連腰都直不起來,更是舉步維艱,動彈不得。

    雲傾不知道小春為何急於離開,莫不是傷了他後趁他無力反擊,便要離開端王府尋蘭罄那混賬去,以後或許、以後或許再不回來見他了!

    一想到此,雲傾便慌了。

    「趙小春,你敢給我走看看!」雲傾即便彎著腰,言語間的威脅失了點魄力,可卻仍放聲大吼道:「趙小春你這混賬,你敢走,天涯海角我都會追到你!別想要和蘭罄雙宿雙棲,你是我的人,一輩子都是我的,不許你和那混賬在一起。趙小春你聽見沒有、聽見沒有!」

    「趙小春回來了、趙小春回來了!」小春滿頭大汗光著身子捧著一個紫色藥瓶從外頭再度奔回。

    他迅速跳入水中拔開塞子,急忙忙地倒了顆藥丸給雲傾服下。

    「這這這、「小春結巴道:「這是我跟你提過的『一點都不痛祛痛丹』,服下後立即見效,不管你是跌打損傷刀傷劍傷,還是淨身當公公公公公那麼傷,只要一小顆,包管你藥到痛除,一點都不痛痛痛痛……」

    小春抖著聲音說:「我我我、是給你拿藥去,不是踢壞了你就忙著逃命,傷在你身痛在在在我心啊!況且你痛成這樣,我心痛都來不及了,哪還會跑跑跑跑跑呢!」

    小春辟里啪啦講話兼結巴,好不容易才解釋完,隨即望著雲傾小心翼翼地又問:「云云雲傾,你還痛不痛?」

    雲傾臉色稍微和緩了些,可沒開口講話。

    小春緊張地道:「要不、要不我幫你揉揉好了,揉揉揉揉揉,就不會那麼痛了!」

    講到最後小春都忍不住給了自己一個巴掌,讓自己平靜下來。

    自己這結結巴巴的真不像樣,每回一遇上雲傾的事情,他總是一團糟,腦子進水兼進酒,糊成一團。

    小春緊張地將手掌覆蓋在雲傾的傷處上,輕輕地動了動、揉了揉。

    「還痛嗎?」小春抬頭望著雲傾,擔心地問著。」嗝!」

    「……」雲傾面無表情地看著小春。

    池間酒氣瀰漫,方才雲傾痛得臉都扭了,嚇得小春一勁地往外衝拿藥去。如今酒氣上湧迷得他暈呼暈呼,眼裡的雲傾一個頭便成了兩個,還不停地打轉,轉得他頭都暈了。

    「雲傾……你好歹出個聲……」小春說了句。「嗝!」這麼靜悄悄地不講話,也不知是疼還是不疼,他哪放得下心啊!

    然而便在這時,他詭異地感覺到雲傾水底下被他心疼地揉著的那部分,愈來愈發腫脹了。

    「呃……」小春腦袋不太清楚,只覺得奇怪。低下頭望進水裡,池面上水波蕩漾,而他眼裡模糊。

    小春輕輕捏了捏,問道:「怎麼腫了?還是很痛嗎?」

    隨後小春聽得雲傾悶哼一聲,還哼得挺……呃……

    愉悅?好像不是……

    爽快?好像也不是……

    正當小春被酒弄糊了的腦袋使勁地想著這聲音該算什麼來著的時候,雲傾整個人卻慢慢貼了上來。

    「嗯?」小春問著。

    「痛又如何,不痛又如何?」雲傾說。

    「嗯……」小春努力地。

    方纔那番無理取鬧是自己不對。雲傾畢竟也是心裡有他才容不下自己嘴裡喊出別人的名字,其實他都明白的,雲傾這是一再讓他,而他卻一再讓雲傾傷心。

    小春低聲道:「別氣……你也知道我心裡頭只有你一個,斷不會同蘭罄走的。若有什麼意外,也都是這同命蠱搞的鬼……瞧我這回竟與你吵了起來,這看來看去也是同命蠱的影響,才讓我一心向著蘭罄,決不是不把你放心上。」

    他把錯全推給臭蟲子,雖然說自己本來就容易衝動,和雲傾拌嘴也非一天兩天的事了。

    雲傾靜了半晌,那雙冰晶般清澈的眸子看得小春心虛不已。

    後來看到氣終於消了,雲傾把小春的手拉來環在自己的脖子上,在小春額間落下一吻,而後又離開。

    小春歪著頭看雲傾,動作如同方纔那只紅鸝鳥般帶了點天真。

    雲傾吻上小春的嘴唇,親著親著,又有些憤恨地想起小春這些年光是身子板往上抽,幾乎和他一樣高了,可肉卻半兩也沒增多,骨頭硌得人更痛了。

    都是那該死的混賬蘭罄,若非他小春哪會弄成今日這樣。

    胸口一陣一陣地痛著,讓雲傾想起自己這條命是小春用心竅靈血換來的,如果可以他寧願把那能解世間所有無解之毒的紫血還回去,也不想小春日復一日逐漸衰弱,徒剩一身單薄。

    緩緩吻著,漸漸動情,雲傾每回只要一碰小春便會如此,本來極為討厭的蟲子落到了小春體內,便叫他整個漠視了去。

    小春身上的都是好的、小春身上的都是香的。帶著藥味而且乾乾淨淨,他一點都不會感到噁心,絲毫也不會厭惡。

    雲傾抬起小春的膝蓋,讓小春靠在水池邊緣,雙腳懸空離開水面。

    灼熱的慾望從分得大開的臀間衝了進去,小春被雲傾專注的眼神迷得暈呼呼的,當下只感覺稍微不適,低低哼了一聲。

    直到雲傾擺動著深深地抽插,小春才被雲傾所帶來的激烈快感所驚醒。

    直接的進入,強烈的衝擊,沒一會兒小春便擰起了眉,咬牙忍著一波又一波的快感。服藥後疼痛皆無,雲傾一入一出帶來的只有純粹的愉悅,然而這些卻比以前那些既痛又舒服的感覺更難忍耐。

    雲傾深入時,小春被架在他腰際的膝蓋便會晃動,讓腳掌沒入水裡;雲傾退出時,甬道灼熱地收縮著,腳板痙攣情不自禁地揚起,掠過水面濺起水花。

    一動、一動、又一動,這或許是這滿池酒氣讓人失了理智,雲傾進出的動作前所未有地猛烈,偏偏兩人又失去痛覺,只有快感馳騁。

    小春沒開口喊疼喊停,雲傾也就撞得越激烈。

    「啊……」小春低低地喊了聲,在池畔水聲激盪中,那細如蚊蚋的聲響幾乎被掩蓋過去。

    雲傾咬上小春的嘴唇,在那上頭啃噬著。

    小春感覺體內真氣因這劇烈情事又開始波動,眼前黑了一下隨即閃過光明,大腿漸漸也盤不住雲傾的腰,緩緩往下滑去。

    察覺小春脫力,雲傾乾脆將他的雙腿抬到自己肩上,動作停歇後再繼續,卻比之前猛烈。

    小春被擺弄頂撞得幾乎不能呼吸,一口氣堵在胸口裡,眼前黑的白的一直閃,明明就要暈過去卻又因為藥效而維持著些許清明。

    小春覺得這是個折磨,就好像行刑時劊子手那刀磨啊磨拉啊拉,像鋸子般的使,卻不給人一個痛快。

    是說,鋸子再怎麼拉來拉去,也沒辦法把他整治得這樣不停哼哼渾身顫抖的。

    就當小春這般想的時候,絕頂的快感宛若一根針,從頭頂灌入直至腳底,而後在體內整個炸了開來。

    他仰頭呻吟出聲,聲音大了,響在雲傾耳畔。

    雲傾猛地一衝撞入小春深處,愛液在內部噴灑出來,小春像是給燙著了般耐不住尖叫了聲,身軀整個蜷曲。

    小春身體細細痙攣,微微的收縮激起了雲傾仍埋在他身體裡未曾疲軟的慾望。

    雲傾凝視著小春的臉,動情時春情蕩漾,絲絲惑人心弦的媚與欲盡寫在眼底眉梢。別樣的風情別樣的神態,不再是尋常時候的灑脫不羈,而是難耐情潮的蹙眉與壓抑。

    「小春……叫我的名字。」

    雲傾吻著小春的眼,興起下一波攻勢,動得緩慢而溫柔。

    「雲……雲傾……嗝……啊……」小春內壁痙攣,加上連續的酒嗝打到他差點岔氣,為了避免下一刻又受不住地叫出聲,隨即咬上雲傾肩頭。

    「唔……」雲傾突如其來被小春這麼一咬,加上深埋在裡頭的性器感覺灼熱的內部緊緊一縮細細顫抖,竟克制不住隨著小春射了出來。

    小春咯咯笑了兩聲,說道:「你莫非是腎氣虛損精門失控,要不怎麼動兩下就出來了。相公我開方幫你補一下好不,相公當神醫,醫術很……靈的……啊……」

    不待小春廢話完畢,雲傾又是一陣抽插,食指沿著洞口硬擠了進去,小春被一再進出早已麻痺,直到體內那點被施以不輕不重卻足以折磨死人的力道時,才猛地顫抖起來。

    「你……你……你……嗝!」小春你了半天卻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

    那麼一大根插進去了還嫌不夠,又伸進手指,這麼弄法,他這屁股肯定裂開了。

    小春氣岔了,左搖右扭想擺脫對方,哪料卻使得雲傾猛吸氣,一輪又一輪埋首進攻不已。

    到最後無力抵抗,小春做罷。他身體一攤雙手一放整個人裝死屍往後倒去,雲傾高興怎麼弄就怎麼弄、想弄多久就弄多久,他放棄掙扎了。

    水波蕩漾間,池面上飄浮著的藥材在這兩人周圍來回拍動著。

    裝死中的小春突然感覺雲傾低叫了聲整個人一抖,竟早早便洩精在他的體內。

    「咦……」小春眼皮努力睜開一瞇瞇。

    雲傾恨恨低吼著:「你到底放了些什麼東西入浴池裡?」

    小春低頭一望,這才見到雲傾身旁因來回激盪的水波而不斷打著圈圈轉的,竟是他用來入藥洗浴的百年蝦蟆王,而且一共有三隻。

    尚不待暈乎中的小春作答,被翻肚蝦蟆王嚇著的雲傾倏地抱著他,從浴池中倉惶跳離。

    「換上清水!」雲傾在浴場內大吼。

    他要重新再洗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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