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頭箭準確無比地插進張牙舞爪的獅子眉心,一箭就結束了它的生命。
皇帝剛放下弓,隨行的侍衛早就跑過去收拾獅子的屍體了,這是雷因格林皇帝今天獵到的第五頭。雷因格林今天興致很高,一馬當先的往前衝,只要是他看上的獵物就不可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
揚起一抹淡笑,雷因又想到那個纖細的身影——只有他還在拒絕他。
他倒要看看,他還能逃多久。他是麒麟的獅子皇雷因格林,他熱衷於這種追逐的樂趣,這種狂熱就像一道烈火要將他整個人燃燒貽盡,從來不知道這世上還有比權位更令他著迷的東西,既然這東西就在眼前,他又怎麼能放過呢?
「陛下,您的榮耀要獻給誰?」
策馬來到身邊的俊美男子是首都防衛長官蘇台候爵,雷因面具似的臉上掛著令人看不出喜怒哀樂的笑容,通常情況下,他都是這樣對待「某些」心懷頗測的臣子的。
「是陛下身邊的銀髮妖精嗎?臣真是羨慕陛下,居然在這麼短時間內又找到了一個代替品,而且這一位比起『那一位』可是毫不遜色呢。」
這個男人到底想說什麼?雷因盯著蘇台的雙眼,不知為何,這個男人會是少數不懼他凌勵視線的人的一個,就連那個人在他面前都會將真正的內心藏起來。但蘇台卻不會,他的眼睛裡是掩飾不了野心。像這種人,每個帝王都不會希望在身邊看到,而雷因會留著他完全是因為覺得和他鬥智很好玩,看著這個野心勃勃的男人在自己高壓之下不得不屈從的樣子是一種無上的樂趣,正如征服情人時一樣的快樂。
「少見的銀髮,就連臣也很想親手觸摸那頭令兩代帝王神魂顛倒的月光碎片呢。」蘇台的話明顯讓皇帝不悅。
紅從蘇台的眼中看到了瞭然。
他知道他們的計劃?
這個聰明到令人憎恨的男人知道他們的作為,他打算向皇帝告發嗎?會嗎?不可能,這個男人不會把無憂看得那麼重要,那麼他也認為無憂是唯一能打擊皇帝的工具嗎?
迎著紅的疑惑目光,蘇台眼中泛著貓抓老鼠的精光,「奇怪,今天怎麼不見了凱基利達大人,他平常不都跟在紅大人身邊的嗎?哎呀,連『劍聖大人』也不在阿爾斯基殿下的身邊也,勇猛的騎士們今天怎麼全都跑到女人的床上去啦,果然還是美人的酥胸比獅子的鬃毛更有價值呢。」
聽了他的話才讓雷因發現狩獵隊伍中的確少了兩個人。艾魯羅斯是剛剛才失蹤的;至於凱,他今天都還沒見過他。一股不安湧上來,蘇台不會無緣無故跑來找排頭吃,他是今天的保安官,負責大會的秩序和人員安全,那……
雷因倒抽了一口冷氣,他怎麼會沒想到呢?倒轉馬頭,皇帝像支離弦的箭一樣飛奔回營地。
看著侍衛隊絕塵而去,阿爾斯基踱到蘇台身邊,「你知道。」
「殿下也很清楚。」
「你不像是會墮入情網的人。」
「我會的,因為我不過是個男人,而且是很毒辣的男人,我得不到,別人也休想得到。」
向阿爾斯基微一含首,阿力克賽班度拉蘇台,駕著馬,悠閒地慢慢走遠。
鑽心的痛苦從被利箭射穿的右肩一波接一波的拍打著開始混沌不清的腦袋,無憂死撐著一口氣,拖著同樣也身受重傷的朱可夫漫無目的往林子跑,雙腳沉得像灌了鉛一樣,喉嚨幹得好像要燒起來,但不能停呀,停下來就代表死亡,他答應過朱可夫絕對不可以死的,他不要死在這裡!
身後的馬蹄聲越來越近,又一支箭從背後帶著寒風從他耳邊掠過,鋒利的箭尖割斷了他一簇鬢髮,好可怕,只要再偏一毫,他就會當場血濺五步。
不要!他不要死,他沒有錯,他從沒犯過罪,他不要為莫須有的罪名而死。而且,死得這麼沒尊嚴。
「呀!」
身後的朱可夫一個不穩,撲倒在地,無憂眼睛所及之處,朱可夫滿身鮮血,左大腿上直挺挺的穿插著一支黑得令人寒心的羽箭。
「無憂,你快走,不要管我。」
「你叫我怎麼可以不管你。」
無憂動手拔去他腿上的箭,濺起的血花染紅他白皙的肌膚。
「來,我背你。」
「別管我,聽見了嗎?他們要殺的人是你,不是我。」
「我死了,你以為你活得了?你太小看我無憂了,我好歹也是騎士,我不會扔下朋友自己逃命的。」
一咬牙,無憂將朱可夫一條手臂搭上自己沒受傷的肩膀,艱難的邁動步子朝更茂密的森林深處走去,每一步都用足了他所有的力氣,地上斑斑的不知是他的還是朱可夫的血。
大量失血令大腦幾乎停頓,眼前開始模糊。不行了,他撐不住了,一個踉蹌兩人同時跌倒在地。
難道他真的要死在這裡?他才十六歲,他不甘心呀。那個人如果知道他死了會不會傷心?不會,他一定會很快就把他忘了,反正他身邊美人多的是。
感到一陣寒意在面前揮過,是刀吧,他要死了嗎。
用力睜開眼睛一看,卻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立在自己面前,無憂心頭一驚,是……皇帝?
「喂,別發呆了,還不快走?我可不能同時保護兩個手無搏雞之力的人。」
怒吼刺破耳膜,眼前是艾魯羅斯古銅色剛毅的臉,他一手抱住重傷昏迷的朱可夫,一手揮舞長劍正在和數不清的黑壓壓的敵人對打。
的確,他是「劍聖」,大陸上武功最高強的人,但對方人數太多了,只是朱可夫一個,他還可以保證安全,再加上同樣身受重傷的自己,他武功再高也不能同時瓦全三個人。
來不及問他為什麼要救自己了,無憂掙扎了一下,極度不穩地挪動雙腳,往無人的林子裡跑去,只要還有一線生機就不能放棄。
全身好像都散架了一樣,汗珠夾著血流下來,跌跌撞撞的不知跑了多遠,本以為已擺脫追兵,不料後面又傳來馬蹄聲。
神呀,你要亡我嗎?
馬蹄聲迅速由遠而近,轉眼間就在身後不到一米,無憂害怕得心都要跳出來了,他不敢向後望,怕一轉身看見的就是揮下的利刃。
一隻大手準確無比的攬上無憂的腰,一用力,就把他抱進壯實的胸懷裡,無憂嚇得魂飛魄散,用力掙扎著,慌亂中抽出藏在袖中的彎刀往抱著他的男子胸前刺去。
刀刃帶起一串血珠,男子低吼一聲,扭著無憂的雙腕,打掉他的刀。
「清醒點,笨蛋,是朕!」
雷霆般的吼聲撞進無憂大腦,混亂一片的思維有了短暫的回復。
「雷因……」
眼中迅速滾下一滴不知是高興還是害怕的淚珠,無憂就這樣昏倒在雷因懷裡。
他走在一片漫無邊際的黑暗中,舉目所見全是黑暗,黑暗,就是這個不知名空間的代名詞。沒有前程,沒有來處,他不知自己是從哪裡來的要到哪裡去
,只是一直走著,本能的向著自以為的前方走去。四周是如寒冬一般的冰冷,很奇怪的,他感覺不到自己有痛覺,甚至,他懷疑自己的五感是不是還在工作。
但此刻在他大腦裡形成的意念就是寒冷,冰寒入骨的冷。
他是誰?
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他完全不知,他只是一直走著,一種像是天生就有的本能驅使他向進走著,而且不知走了多久了,應該很久了吧,可他一點也不累,因為他沒有感覺。
耳邊傳來一個模糊的聲音讓他知道他還能聽。這個認知並沒有帶給他太大的興奮,在這樣死寂一片的黑暗裡,要聽覺何用?
聲音還在響,聽著這個聲音,卻讓自己感到很累,雙腳就像灌了鉛,重得抬不起來,肩膀傳來劇烈的疼痛,一個踉蹌撲倒在黑暗中,全身就像被活生生撕開似的,四肢都不像是自己的,腦子裡充斥著無比的巨痛,就要把頭顱衝破了。
一雙溫暖的手輕輕將他抱起,悄悄的對他說著話。
雖然一句也沒聽進去,可是好溫暖,好舒服,尤其是在這樣的困境裡,這一刻的安心來特別珍貴。
當自己重新睜開眼時,看到的是一片光明。
碧藍的天空漂動著幾朵七色的雲彩,柔和的暖風拂著全身,將所有的疼痛帶走,眼裡所見是一片繁花似錦,鮮花的香味隨著風拍打著身體的每個部份,熏得人都有些醉了。
穿著一身最愛的白色衣裙,走在花海裡,腳下是百合花的海洋,如玉如雪,晶瑩純潔,是那個人專門為了他而開闢的。
那個人呀,將自己捧在手心裡,像愛著自己的生命一樣愛惜著自己;那個人呀,是自己唯一的情人。
那個人從後面走近,伸出強壯的手臂將自己攬入懷中,用溫柔的聲音說著:
「西區亞。」
是的,他是西區亞,西區亞加奧顏斯彼特,大司隆帝國的宰相,也是帝國皇帝的情人,這裡是皇帝為他建造的百合坡花園。
「皇上,我作了一個夢。」
偎在情人寬大的懷裡,西區亞肆意的享受著情人厚實大掌的愛撫。
「什麼樣的夢?」
「在夢裡,我是一個僧侶,也有一個皇帝愛上了我,可我不知道是什麼國家,那些人的服裝都好陌生,他們說的話也很奇怪,我還見到阿爾斯基殿下。」
情人細細的吻著他,屬於男性的氣息噴在西區亞面上,「然後呢?」
「我被追殺,好多的箭在身邊飛,我的身上都是傷都是血,我從沒見過這麼多的血,那種疼痛真實得就像身臨其境一樣,我還以為自己死定了。」
「我的西區亞,我不會讓你受傷,也不會讓你死的,可現在你不該在這裡。」
西區亞眨眨眼,望著皇帝情人,「皇上,我不在這裡該在哪裡呢,除了您的身邊,西區亞不知應在何處。」
溫柔的吻落在唇上,西區亞沈浸在這滿溢的愛意裡。
「我的百合花,你必須回去了,否則你就真的會死。我們還會再見的,我一定會去找你,還有阿爾斯基,我們三個人還會在一起的。」
這是什麼意思?
西區亞不懂,他正想問個明白時,腳下一沉,他就被吸進一個巨大的黑洞裡,所有的鮮花陽光一瞬間都消失無蹤,只有情人的聲音還在耳邊迴盪。
「我一定會去找你的,我們一定會再見。」
直刺腦袋的尖銳疼痛刺激著無憂,讓他不得不從無意識狀態中醒過來,身體好像不是自己的,一點感覺也沒有,好不容易才讓沉重的眼皮艱難地睜開,模糊中看到無數張焦急的面孔,一見他醒過來就有人大叫:
「代祭大人醒過來了!代祭大人醒了。」
人群一陣慌亂,好像還有什麼人正走過來,可無憂看不見那個人了,他太累了,眼皮不受控制地塌下來。
在意識消失之前,他只聽見雷因皇帝的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