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沒有預料到的是楊曉虹的反應。
她沒想到,楊曉虹在向她證實她的家世後,反應會如此激烈,簡直是怒不可遏。
「為什麼這麼生氣?我不是刻意瞞你的。」師琳在楊曉虹怒吼了一陣後皺眉問道,得知她是江月華的女兒就讓她反感了嗎?
「哼!還問我為什麼?」楊曉虹氣紅了臉,「你根本沒有一點錯,我生氣才莫名其妙。沒錯,你又沒有騙我,是我自以為是,一開始就是我巴著你,是我會錯意,你一點錯都沒有,是我自己笨蛋,你根本沒把我當朋友,總是愛理不理的,我還以為你性格內向,處處幫著你,拚命拉近跟你的距離。很可笑吧?像我這樣的人,又窮又蠢,還敢以你的朋友自居,你覺得很厭煩對不對?你是不是認為我在故意巴結你討好你?」她覺得自己簡直像個白癡。
「曉虹,我從來沒那樣想。」即使一開始有些不耐她的接近,只是因為她孤避不願被打擾的個性,但後面也接納了她,默認了她是她班上最要好的朋友,絕對不像她說得那樣。
「你隱瞞身份,是不是像她們說得那樣,體驗普通人的生活?很好玩對不對?看我們的反應很有趣是不是?等到真相大白,就若無其事地說一句『那又有什麼差別?我就是我。』真是夠酷的。好了,師大小姐,你也體驗夠了吧?我們絕交!」說完含怒而去。
「曉虹,曉虹。」師琳追了她兩步。
「師琳,」楊曉虹突然又回過頭來,「你知不知道,最難以忍受的事就是付出真心卻受到欺騙,那是無法彌補的傷害。」話完頭也不回走了。
師琳呆住,付出真心卻得不到珍惜,她也是最痛恨這樣的,而現在是她犯下了這個錯誤。無法彌補的傷害,是嗎?原來她不經意間,就這樣傷害了一個朋友。
這時謝瑩霄剛好和幾個女生經過,看見了她。「咦?是師琳,師琳,師琳。」
「師小姐,你好。」以往沒有好臉色的女生們如今見了她可都是笑顏可掬。
「我心情不好,不要理我。」師琳在謝瑩霄揚著笑朝她奔來時冷聲道。眼角的最後餘光撇見謝瑩霄愣住的小臉,心中蕩起一絲歉然,低低地留下一句:「對不起。」也不知她聽見沒有。
走在校道上,全然不理旁人試圖向她打招呼,只管走自己的路。是啊,她就是這麼惡劣的人,不珍惜別人的真心,跟她自己所不滿的人沒什麼兩樣。一直忽略楊曉虹的付出,也一直對謝瑩霄不誠懇。這樣子的人,連她自己都覺得討厭。
沿著小徑走進紫荊樹林,突然聽見那一邊傳來聲響,有人談笑,師琳在樹林中看過去。果然有一群在那邊走過,景麒赫然在其中,身邊圍著幾個學生會幹部。
師琳望著他,高雅的神態和斯文穩重的舉止,儼然翩翩校園貴公子的代表。無論如何也不能想像他會有前晚那般面貌,而那幾分瘋狂幾分逗趣的少年果然是恍若在夢中。
他們走了過去,聲音漸行漸遠,師琳也轉身朝校園後區走去,不管待會兒就是上課時間。以她現在的「身份」,即使是逃課老師也不敢說什麼吧?哼,人性就是這樣。她這個時候不如先去靜一靜得好。
走進校園後方的綠化區深處,眼前是一汪小人工湖,碧波蕩漾,湖畔安放著古典的石凳,師琳坐了下來,望著湖光出神。
彷彿真的是做夢一樣,所有的人,即使停留在她身邊,事實也都離她好遠。她尤其孤獨。
終於找到她了。
景麒停在湖邊,看著前方坐在石凳上的她,立即感覺出在她周圍的寂寥和漠然。唉,一日不見,又將硬殼重重圍起自己了。聽說跟她朋友吵架了,下午還沒去上課,謝瑩霄說她心情不好。她為何不懂得放鬆自己呢?
景麒走近她,停在石凳後。她沒有被驚動,因為專心於自己手上的小玩意。景麒在她背後探頭看去,竟是栽種在湖邊的那種草葉,細長的草葉被她用指甲縱分劃開,撕成兩條,再縱分、撕開,成為細細的草條,然後她就用這些草條編結成燈籠狀的花球,頭端再綁一條草絲,把一個個草花球吊在一起。
她的十指修長而靈動,巧妙地翻轉交錯,似花般舞動,片刻的工夫長長的草葉便化成精巧的花球,其中的過程有不可言喻的美,景麒不禁看呆。而她低垂的眼睫和專注的神情,伴在如此明媚湖色旁,亦是奇異得動人,充滿寧馨氣息。
但旋即景麒卻皺眉,不錯,是很美,但卻透出寂寥的氣息。那些精緻的手工藝品是她織就的一道道保護障,彷彿可以將世界隔絕似的。不欲她繼續沉浸下去,於是他再向她靠近一步,打破了她周圍的沉寂。
師琳一驚,轉頭向後看見一個身影,慢慢仰起視線,對上了他朝下看的眼睛和唇邊熟悉的微笑。
「嗨!逃課的師同學。」
「要紿我記過嗎?景秘書長。」她挑挑眉。
「當然要,校規是不能違反的。」他一本正經地告誡。眼睛卻在笑,幸好,她沒有再拒他千里之外。
師琳哼了一聲,低頭把才纔系到一半的草莖紮好,再將另一端插過花結間的縫隙,抽緊,正待打另一個結時,景麒的雙手伸過來,按住她手上執著的草葉。
「幹嗎?」她向後仰起頭,不悅地瞪他。她正織到一半呢,不打好結就會散來開啦。
彎下腰,景麒的微笑很溫柔很善良,卻出其不意地將她手中的草結奪走。他不喜歡她沉在一個人的世界裡,必須要有他才行。
這種行為簡直是霸道。「喂,還給我!」師琳抓住他的手,試圖扳開他的手指拿回自己的東西,卻怎麼也不成功,氣得一把推開他的手生悶氣。算了,草葉子而已,他要就拿去吧。
「噓。」他伏在她發後,「你看湖水。」
「咦?」師琳抬頭看去,不由吃了一驚,艷霞下的湖水,竟然這麼美。
碧綠無瑕的水紋隨著清風的方向一鱗鱗地滑過,在霞輝的映照下,輕輕蕩漾出變幻的彩光。自然天匠的絕妙是再精緻的手工也比擬不出來的,美得攝人心魂。而她剛才坐在這裡居然沒發現。
師琳靜靜地坐著,盯著湖水,瞳中的流光與波光相映,有絲迷惑又有些沉醉。
景麒在她身後站著,雙手在她身前交*,指端下垂著她剛才織的草燈籠。夕陽溫柔地灑滿他們,將兩人的影子重疊。
「很美。」半晌,她輕輕地說。
「是啊,很美。」他微笑,眼中所凝視的是她。
下午第一節課結束後,師琳坐在窗外遙望遠方山色。
這幾天父母一直處在冷戰狀態,當然是江月華單方面的行動,師明康可是愁白了頭髮試圖恢復關係,旁觀的她只覺得無奈。而學校的生活如常地進行,但除了與楊曉虹的隔閡外,她與景麒之間也有點說不出的異常。
所謂異常,就是有種詭秘的曖昧,感覺好像他們正處於什麼邊緣,隱約有危險的預感,使她大多數時候下意識地去避開而不去深究。
但是躲避畢竟是不行的,師琳皺眉想道,是不是該想清楚了?抬頭看向謝瑩霄,景麒是因為她的原因才靠近她的嗎?作為拒絕她的補償,抑或是紳士風度作祟?唉,如果是這些的話,真是荒謬了。
突然,謝瑩霄的臉出現在她面前,「師琳,你在發呆嗎?就要上課了,快點哦。」下節課是音樂課,她們得趕快去音樂教室才行。
「哦。」師琳站起來拿了樂譜,和她一起走出課室,驀地看著楊曉虹正走在前邊。師琳張了張口,還沒喊出來,旁邊謝瑩霄已經向她揮手,「曉虹,我們在這裡。」
楊曉虹回頭看了一下,扭頭逕自走了。
看來她還在氣頭上呢,師琳在心裡歎息一聲,嚥下要出口的話。
「咦?她在生氣嗎?」謝瑩霄的笑容頓住,揚手再叫了兩聲,「曉虹!曉虹!」
楊曉虹卻越走越快。哼,自那天後就真的沒跟她說過一句話,蠻不在乎的樣子,果然根本沒有把她當朋友。
師琳望著楊曉虹的背影走遠,悵然難過,雖然不是故意的,卻真正傷害了她。歎了口氣,「我們走吧。」
一堂音樂課上得不知所謂,下課後,又見楊曉虹不理會她們匆匆離開。師琳無奈,和謝瑩霄一起走出音樂教室。
謝瑩霄依然是快樂的,「聽說這幾天我們學校美術館有畫展,到六點才結束哦,師琳,我們去不去看?」
師琳搖搖頭。謝瑩霄還待勸說,卻在看見景麒往這邊走來後對他笑了笑,識趣地退開,「那我找別人去看嘍,再見。」
呃?如此乾脆地離開。師琳轉頭望四周尋找,果然見到了景麒的身影,眉頭不由一蹙,謝瑩霄這傢伙,什麼都不知道,就一意把她跟景麒拉在一起,弄得事情越來越複雜。
景麒走到她面前,傾身看她的臉,「怎麼眉頭皺得這麼緊?不想看到我嗎?」
「景麒,你不因為謝瑩霄要你來就……」這樣未免也太好心了。
「難道你以為我出現在你面前是因為謝瑩霄的意願?」景麒不可思議地說,她不應該是這麼遲鈍的人吧。「是我自己來的,我早就說過了。」
那天他對王麗娜她們的確是這樣說的。那麼……那麼這樣,這代表了什麼意思?師琳愣愣的,「那麼,你是在同情我嗎?」不忍心她因為告白失敗而受人恥笑,所以刻意靠近她以示她不是被「拋棄」的,給她點面子?
天,為什麼她會變得這麼笨!景麒盯住她,「不要誤解我是什麼善良的好心人,如果不是自己喜歡,別人再可憐也不關我的事。」稍為婉轉,也是很明顯的表示了。
「可是你不是拒絕我了嗎?」望著他,她心中漸漸升起慌恐。
景麒幽幽輕歎,「這算是我最後悔的一件事了吧。」不然現在就不會如此為難了。
心一震,驀地楊曉虹曾說過一句話劃過腦海,「最難以忍受的事就是付出真心卻受到欺騙,那是無法彌補的傷害。」
師琳驚得從心底裡發冷,連手也開始微微顫抖。她看見另一個錯誤產生了,更大更無法彌補的錯誤。
怎麼一聽他的話就瞬間變了臉色?景麒十分驚訝,伸手去喚她。「師琳,你……」
師琳如觸電般躲開他的手,掩口踉蹌後退兩步,倏地旋身跑掉,使盡全身力氣地奔跑,彷彿背後有惡靈追趕似的,不敢稍停,不敢回頭,不管別人詫異的眼神,只想逃開他。
「師琳!」景麒喊了一聲,停住追趕的腳步,此刻的她看來需要喘息的空間。但她逃的是什麼?是他還是別的東西?不管是什麼,他會弄清楚的。
師琳一直一直跑,跑出他視線以外,跑進草坪後的扶桑林裡,才停下來喘氣。
她剛才聽到的不是事實吧?他喜歡……她?不可能!像她這樣的人,怎麼值得他喜歡?
她不敢置信地搖搖頭,喘息著,因為跑著太急而咳了好幾聲,伸手扶住樹幹正想坐下來,突然想起那晚他拉著想坐下的她說「剛跑完不要坐下」,動作一頓,轉而靠在樹幹上平息不順地呼吸。
那一晚他留意著她的落寞,他追出宴會送她回家,他拉她一同在大街上狂奔,他說「如果有什麼讓你快樂的事,你可以逃開,而我會陪你」,他也曾笑言他有能力保護她,那晚他的眼睛始終如月光一樣溫柔。
情景一幕幕閃過,她額上的汗一顆顆滴落。這麼多的事,為何她當時沒有感受到?難受地閉上眼睛,其實她明白,像他這樣把驕傲藏在心裡的人,只會依照自己的心意行事,潛意識裡她一直都明白的,他是——真的喜歡她。
如果他發現真相,會被傷得多深?會怨恨她嗎?無力地滑坐在樹下草地上,把頭埋進膝蓋裡,師琳心裡滿是對自己的厭惡和對他的擔憂。
不知過了多久,旁邊響起輕輕的呼喚:「師琳?師琳?」
師琳緩緩抬起頭來,見她的同桌李愛琴怯怯站在她旁邊,有絲緊張地絞著手指,似乎想說什麼。
「什麼事?」師琳站了起來,拂去衣服上的草屑。奇怪,李愛琴自從上次幫了王麗娜之後,就一直很怕她,平常幾乎都沒跟她說過話,現在怎麼特地跑來找她?
「是……是楊曉虹……找你。」李愛琴吞吞吐吐,「她叫我轉告你,說她在西校門口等你。」西校門算是伊頓的後門,早上和傍晚會開啟一段時間,那兒有條近路可以通到公共汽車站,有時候師琳和楊曉虹會從那兒出去。
師琳一愣,「叫你來轉告我?」有點奇怪。
「是,是,她叫你快點過去。」
儘管起疑,師琳卻仍是往西門口走去。萬一,真的是楊曉虹叫她呢。
出了西校門,並沒有看見楊曉虹的身影,師琳歎了口氣,果然上當了,看楊曉虹剛才還氣在頭上的樣子,也不可能現在就叫她見面的。而這種手法……師琳向四周掃了一眼,「王麗娜?」這幾天在學校都沒看見王麗娜,怎麼現在一來就又找上她了?
穿著黑衣服的王麗娜從樹後轉出來,有點詫異,「你怎麼知道是我?」
廢話!師琳沒好氣地說:「你也太沒創意了,同一種方法用兩次。」再望了望四周,終究還是問了聲:「楊曉虹沒來?」
「笨蛋!當然是騙你的。」王麗娜扳回一局似的嚷道。
微微苦笑,雖然是預想中的答案,師琳仍是清楚地感覺到心底的失望。楊曉虹說她不把她當成朋友,怎知在一天天的相處中,她也同樣育出了真感情的。
「師琳,這一次你就沒那麼容易逃掉了。」王麗娜哼聲,向後退了一步,同時她身邊走出三個人將師琳圍住。
本來師琳沒在意的,學生會這陣子抓得特別嚴,諒她也不敢太過分,更別說這裡還是在學校門口,會出什麼事?可是當那些人靠近,她突然升起警覺,這些人不是伊頓的學生。
是外校的?還是社會上的?看他們的眼神就知道,不像普通學生,他們根本沒有對法規的忌諱,於是師琳馬上意識到,他們並不只是嚇唬她。
「你想幹什麼?」師琳抬頭看向王麗娜,立時吃了一驚,現在才注意到,她的眼神跟平常不同,帶著更大的怒火更深的怨恨,隱含著不顧一切的狂亂。師琳倒吸了一口氣,慎戒地往後退,卻在下一瞬間被人揪住臂膀。她張口呼喊,剛叫出兩聲就被另一人摀住口。此際一輛小麵包車駛來停在他們身邊。
師琳奮力掙扎著,但對於那兩人的臂力而言一點用處也沒有,僅能在被他們挾入小麵包車時的最後一霎,以眼神向此時正走出校門的兩個男生求救,不料那兩個男生在稍微呆愣後,竟然急急避而走之。伊頓的學生非常懂得明哲保身。
「救命……」被他們推入麵包車後座時,師琳終於得以喊了半句,立即又被堵住嘴。師琳伸手攀住車門,胡亂揮、拍、抓、扯、踢、蹬……掙扎的激烈程度使兩個高大的男生都難以壓制住她,車門也無法關上,但是這也惹得他們發火。其中一人揮拳朝她門面打來,拳頭擦過她的耳際重重地擊在座椅上,師琳雖然眼疾地避開了,卻仍嚇出一身冷汗,掙扎的動作倏然頓止。
瞄著目露凶光的對手,她慢慢地向後挪,乖乖地坐進內座,而且將雙手安放在膝蓋上以示合作。此刻和他們對抗實屬不智,反正憑她之力怎麼也逃不出去,也不可能有人來救,進出校門的學生不會多管閒事,看校門的保安一開始就不見蹤影。還不如先按捺住,待他們麻痺了警覺再伺機逃脫。
車門關上,有兩個人分別坐到她左右看住她,旋即汽車開動,飛馳而去,途中王麗娜拿了一條繩子將她雙手捆住,並警告她不許再出聲。
麵包車在靜默中很快馳過街道,走上一條偏僻的馬路,再行駛了半個鐘頭,最後停在荒無人跡的廢置建築工地前邊,那四個男人中的兩個先下車進了工地內,剩下的和駕駛者及王麗娜留在車上看守著師琳。
師琳注意到了。車在來此地的路程中繞了一個很大圈,而且駕駛者旁邊的人不時用手機通話,難道是中途接受命令來確定目的地嗎?有人在指揮著他們?難道,主使者不是王麗娜,另有其人?
回頭看了一眼坐在後面的王麗娜,她在這事件裡扮演什麼角色?這幾個人又是哪裡找來的?看他們行事之謹慎,應當不是普通的不良少年。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看什麼看!」王麗娜低吼,狠狠地瞪她一眼。
「你的兩個好朋友呢?怎麼沒跟你在一起?」是沒有參與這次的行動,還是在暗中接應的就是她們?
王麗娜一愣,「要你管,給我閉嘴!」她這次什麼都豁出去了,即使只有自己一個人也要干,怎麼也要出一口氣,不知想起了什麼,眼睛射出的竟是深刻的怨恨和瘋狂,看得師琳暗自心驚。
此刻進入工棚內的兩人已經走出來了,遙向麵包車揮手,示意他們過去。於是車中的人打開車門,押著師琳下了車,推著她走進一排工棚的其中一間。
「你們到底想怎麼樣呢?」師琳看著王麗娜和後面的神秘來者。
「當然是要好好地給你一個教訓。」王麗娜回答,這時門外突然響起機車的馬達聲,使她停止了說話。
有兩個人走出去察看,片刻後再進來時,多了一個人抱著安全帽走在前面,是一個很高壯的女子,王麗娜見狀一愣。
「大姐,她就是師琳。」跟在後面的其中一個男生恭敬地說。
大姐?師琳疑惑地掃視各人神情,最後詢問地望著王麗娜,她竟然也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
「哦,你就是那個師琳。」被稱做大姐的人粗魯地一把扯過師琳,扳過她的臉仔細打量,「哼,沒什麼特別的嘛。」
師琳輕微吸氣,她的手勁非常大,捏疼了她的下巴,暴虐的女人。
王麗娜站在她們面前,「好了,我不管你是誰,反正我照計劃把她騙出來了,我先走了,剩下的交給你們,答應你們的錢我會按時給的。要好好把她教訓一頓才能放她走哦。」
那個被稱為大姐的聞言突然噗地一聲嗤笑,甩開師琳,望著王麗娜抱肚大笑,其他人也一起笑了起來。「天,這女人真是笨到家了。」
「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王麗娜不悅地問,同時卻莫名地有絲惶恐起來,不停地安慰自己,她是僱主不是嗎?他們不敢不聽話的。
大姐停住笑,冷酷地盯著她,「你也給我乖乖留在這裡,省得把消息洩露出去。要是出了什麼事,還可以當我們的替死鬼。」
「什麼?!」
「哈哈,別這麼驚訝,這些都是你讓我們做的不是嗎?」那些男生有趣地大笑,「你才是主犯呢。」
「你們竟敢!」王麗娜不可置信,「快放我回去,不然的話,我爸……」
「你老爸的公司都快倒了!」他們打斷她,不屑地說,「以為我們不知道嗎?我們早就收到消息啦!哼,還想用你老爸來嚇人呢,他已經自身難保,恐怕賣了你也不夠還債吧。」
「胡說,你們胡說。」王麗娜氣敗壞極地撲上去,被他們伸手輕易地推開,她不死心地再衝上去,這次的目標是那個大姐。
師琳在旁邊看得眉頭一皺,不好!
大姐的眼眨也不眨,冷笑,迅猛地出拳,朝王麗娜的小腹上狠狠一擊。王麗娜因劇痛而拱起肩背,抱著小腹後退。大姐踏前一步,舉起手上的安全帽便朝她砸下去。
被那東西砸中定然不是尋常的外傷,沒來得及想,師琳急忙用雙手猛地一推,將王麗娜推離原處,堪堪躲過大姐揮下的沉重的安全帽。
大姐一擊砸空,稍二踉蹌,站穩後陰沉地看向師琳,「哦?你還幫她。」
不好!師琳心生戒意,卻來不及做任何防備,即被大姐一巴掌摑中。掌力之猛使她整個人仆倒在地上,半片臉頰辣痛至麻木,甚至連耳朵也在轟鳴,一時神志凝滯。
「哼,不自量力的蠢貨。」大姐拍了拍手,順腳再踢了師琳一下,「景麒竟然看上你這種人,哼,等著瞧,膽敢不要我的男人,我會讓他付出什麼代價。」說完帶人走出門去。走在最後的一個人帶上門,在外面叉上門鎖。
王麗娜在被師琳推開時撞到舊桌子,整個胃都在劇痛中翻滾,沿桌腳滑倒在地上,驚恐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嚇得瑟縮不已。
待他們走後,好半晌,王麗娜才站得起來,躊躇著慢慢靠近師琳。而師琳也逐漸回復了知覺和聽覺,舉手按住耳朵,它即使是此刻仍在輕微地嗚叫,臉頰一片火辣辣地,好像不屬於自己的了。
「你……」王麗娜看著師琳緩慢地翻身坐起,「我……我用不著你幫我,誰叫你多管閒事?我又沒叫你幫我,是你自己多事,我根本用不著你來幫我。」
這麼激動幹嗎?師琳受不了地說:「好了,我下次不會了,行了吧。」絲,一說話才發現疼得要命,簡直想乾脆昏過去算了。
王麗娜沉默下來,坐在一旁,看著地板發呆。
師琳低頭看見了,呆了呆,「你在哭嗎?」
「誰在哭。」王麗娜用力地抹過臉,「誰……誰在哭……」
師琳便不再說話了,挪到牆邊靠著坐下,翻動雙手將綁在手腕上的繩子鬆掉,而後靜靜地思量該怎麼擺脫這種境況。
久久,天色漸漸昏暗,從工棚頂上的透氣窗和牆壁的縫隙中射進的陽光越來越弱。
漫長的沉默後,王麗娜幽幽開口:「沒錯,我爸的公司馬上就要破產了,很多人會高興吧。以後,就輪到別人欺負我了。」連那些曾誓言跟在他們身邊的人也一眨眼散得精光,有的臨走還倒打一耙。
「嗯。」師琳輕哼。
「我們什麼都沒有了,大概連伊頓也讀不下去了。我變成了窮人,你卻還是華江企業的千金小姐,我一無所有,你樣樣都得意。」王麗娜說著又憤怒起來,「儘管恥笑我好了,反正我是完了。」她原有的一切師琳都有,還有她得不到的景麒的傾心、同學們的喜愛,以後她就是被她踩在腳下的卑*的人了,所以這是最後一次機會,趁著家裡還沒徹底完蛋之前,她豁出一切,怎麼也要出一口氣,讓她也嘗嘗痛苦的滋味,沒想到卻變成了這樣。
「你是怎麼找上他們的?」師琳卻思索著問了一個問題。那夥人到底什麼來頭呢?
王麗娜撇開頭,不理睬她的發問,但在一會兒之後回頭,看見師琳腫起來臉頰時,不知怎麼地就回答了:「我沒有找上他們,是他們找我的。我正想找人的時候,他們走過來和我搭上話。」
師琳皺眉,這樣來歷不明的人她都敢合作?「那你知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人?」
「他們不肯說。」王麗娜很乾脆地答。瞧見師琳頹然的表情,昂首補充道:「不過我知道他們是東陽的學生,我看見過其中一個穿東陽的校服。」
東陽,有名的流氓學校。師琳歎了口氣,這種人都敢跑去打交道,服了她。
「我知道是我笨!你要笑就笑吧!」王麗娜難以忍受她的眼神,氣惱地叫道。
「哪裡還笑得起來?」師琳低噥,哭還來不及哩。
棚內又是長久的沉默。「我……還是自殺算了。」王麗娜兩眼無光地盯著地板,活著如此痛苦,還不如死了輕鬆。
「開玩笑,你哪有那個膽?」師琳沒好氣地撇了她一眼。
「你……」王麗娜氣結,這是對一個想自殺的人說的話嗎?有沒有憐憫心?有沒有人性?
「師琳沒回課室?」景麒蹙眉,「是回家了嗎?」從他面前跑開後就找不到,難道就那樣回去了?
「可是她的書包留在教室,都沒回來拿。」謝瑩霄也是娥眉深鎖。
正當兩人站在課室門前苦惱的時候,有個路過的學生熱心地說:「你們找師琳嗎?我剛才看見李愛琴跟她在一起,好像李愛琴告訴她,楊曉虹在西門口等她。」他無意中在樹後聽到的。
「李愛琴?楊曉虹?」景麒和謝瑩霄對望一眼,「可是曉虹一直在教室啊。」謝瑩霄喊道,景麒聞言立即走進教室。
「什麼?李愛琴說我找師琳到西門口?我沒有呀。」楊曉虹聞訊詫異萬分。她怎麼可能還去找師琳,已經跟她沒關係了。
「馬上去找。」景麒沉聲道,轉身衝出教室,「去通知霍新陽過來。」該不會真被霍新陽那個烏鴉嘴說中了吧?該死,他太大意了。
楊曉虹看著他們跑出教室,怎麼回事?難道師琳出事了,對方還是借她的名義才出事的?別人說她在西門口等她,她就真的去了嗎?這樣的當都會上,師琳那個笨蛋。想著咬了咬下唇,她終於一跺腳,「等一下,我也去!」
一番周折,終於從李愛琴口中問出王麗娜,然後從目擊者那裡確定了綁架者的身份,正是東陽三校的聯合幫派的人。也正在這時,接到了東陽派人傳來的口訊,告知師琳在他們手裡,若想要她平安無事的話就讓景麒親自去見他們。
景麒二話不說就跟來人走。霍新陽緊跟在後面,興奮莫名,他終於看到景麒笑不出來的樣子了。
驅車出了市區,來到那個廢置工地。此時天色已晚,只見有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圍牆外,景麒他們走近,才發現那人竟是王麗娜。
「王麗娜,果然是你幹的。」跟在後面的楊曉虹跳起來怒罵。
王麗娜怯怯地站在眾人的包圍圈中,苦著臉,情況變成這個樣子也非她所願。現在她也在東陽那幫人的控制之下,還逼她出來帶景麒進去。雖然一個人走出來時想過逃跑,可是他們中有人就躲在後面監視著,而且即使逃了這邊,也逃不過景麒那邊的人,遲早會被逼著給他們帶路的。
「師琳呢?」景麒沉聲問。
「師……師琳和他們在工棚裡,他們叫我出來帶路,叫景麒一個人……只許他一個進去,其他人留在這裡,不能走進圍牆裡,不然的話,他們……他們……」抖著聲音說出他們吩咐的話,越說音越顫,但此情此景她還能什麼辦?現在她已經變成綁架者中的一員了。
「帶我進去。」景麒站在她面前。
「只……只有你一個人……」他要進去嗎?王麗娜有點擔心他的安危,可是那些人說了,如果她沒有帶景麒進去,就有她苦頭吃,所以她心中也分不清是否希望他獨自進去。
「走。」給了霍新陽一個眼色後,景麒只吐出一個字,率先往裡面走了。
王麗娜趕緊跟上他,儘管她心中所渴望的是就此撒腿飛奔,快快逃回家去。
霍新陽笑瞇瞇地朝他們揮手道別,歡送英雄去救美。嘻嘻,雖然沒有照著他的安排來,但他的計劃還是實現了,可見他的計策多麼絕妙,連老天都來幫忙。眼珠子朝四周轉了轉,更難掩興奮的笑,好了,他也該「幹活」了!
景麒與王麗娜走進圍牆,繞過一排又一排的施工棚,最後才來到師琳所在的工棚前。
王麗娜指著門,「就在這裡,師琳在裡面。」裡面當然還有東陽幫派的大姐和她的手下。
推門前,景麒淡淡地說:「謝謝你帶路,不過你聯合東陽的學生做出這樣的事,應該清楚後果吧?」
王麗娜急忙辯道:「我……我也是被他們利用的,事實是……」
景麒沒有聽下去,推開門,泰然踏進屋內。屋內很暗,只有桌子上方吊著一個小燈泡發出昏黃的光,景麒一眼看到了師琳,她被押著站在後面,雙手被反綁在背後,因為光線被他人擋住而看不清表情。
「不錯嘛,這麼快就來了。」東陽幫派的大姐坐在桌邊的椅子上,蹺著二郎腿,「景公子還挺有膽識的,嗯,還是心疼你的女朋友?」說著突然伸出手,一把扯過師琳的頭髮,將她拉近自己身旁。
師琳痛得抽氣。
景麒從容的臉終於有一絲破痕,「你住手!」
「喲,心疼了嗎?」大姐獰笑,「你景麒不是很冷靜嗎?竟然會這麼在乎她?」竟敢毫不猶豫拒絕她的示好,去喜歡這個沒用的女生,「哼,我不會讓你們好過的,我要讓她痛苦,讓你更痛苦,這就是你看輕我的代價。」
「住手。」景麒盯著她,低沉地吐出兩個字,此刻天使般溫和的微笑早消逝無蹤,代之惡魔一樣的嗜血表情,以及被烈火燃燒的眼睛。
師琳抬起眼看著他,難抑心中驚訝,沒想到這樣的表情也會出現在他臉上,為她。
可是,他為她做得越多,當真相揭開之際,受的傷害就越大。「景麒……」剛剛開口便被大姐警告似的扯了下頭髮,痛得哼了一聲。而身影晃動之際,燈光照在她臉上,使她紅腫的臉頰清楚地呈現。
那個該死的女人!景麒看得清楚,怒不可抑地瞪著大姐,嘴裡卻輕聲安慰師琳:「別擔心,沒事的,我會救你出去。」
大姐冷哼,「哼,我倒要看你怎麼救。」孤身一人前來,就代表了任他們擺佈。
「你們究竟想怎麼樣?」景麒略為恢復平靜。
「想怎麼樣?看著就知道了。放心,重頭戲不在你女朋友身上。」大姐轉頭朝她手下們挑挑眉,「你們不先去跟景公子打個招呼?」
她的手下會意,紛紛活動手指,獰笑著上前,把景麒圍在中央,躍躍欲試。
「景麒!」師琳擔心地叫,但一出聲頭髮立即被大姐扯緊。
「師琳,別再說話。」景麒心疼地看向她,此時有一個人趁機向他揮拳。景麒側身躲開,順手一掌斬在那人腕關節處,使他痛得護腕後退。
「不許動手。」大姐怒吼,手中一使力,師琳忍不住又發出一聲痛呼,「你敢反抗,她就會受苦了。」
景麒聞言頓住動作,立即被另一個人打中下巴,後退了兩步,背後又遭到一擊,接著是他們更加狠力的一頓拳腳。
「哼,滋味不錯吧?」剛才被景麒擊了一掌的人得意地笑著,又朝景麒膝蓋處踢了一腳,「這是還給你的!誰叫你們伊頓把我們逼得這麼緊!相比起來你們更狠呢!」說完和其他人一起按著他踢打。
景麒咬緊牙,結結實實地承受著,眼中含著殺人似的怒火,卻極力忍隱著。
師琳看得心驚,不顧大姐牢牢抓著她的頭髮,昂首喊出聲來:「景麒!你不要……啊!」大姐猛然一拉,她的頭皮快被扯脫似的劇疼。
「沒……關係的,你不要說話。」景麒從地上爬起來,抬頭看向她,居然仍是溫和的表情,「我沒事……」一聲悶哼,再次被打得趴在地上,背後又挨了幾腳。
「不……景麒,別再傻下去了。」師琳咬牙,嘴唇發顫,心也在顫抖。他來了,罔視危險獨身前來,任人踢打而不還手,為她付出到如此地步,她難道……難道還可以再繼續欺騙他下去嗎?
「師琳……」景麒仰起頭。
「我是騙你的,我根本沒有喜歡你,我只是在騙你,都是假的。」師琳閉上眼,儘管頭髮又被扯緊,仍豁出全身力氣,不顧一切地喊道。
本來正打算狠力扯動她的頭髮讓她閉嘴的大姐一愣,不覺放鬆了手勁。打人的男生們也愣了,頓下動作。景麒摀住傷處,直直地看向她的眼睛。
師琳的眼眶中溢滿淚水,「那時我向你告白,其實是做戲,不是真的。我是因為……因為氣憤謝瑩霄的爸爸和我***關係,想破壞她開心的樣子,那時我以為你是謝瑩霄的男朋友,所以才……我根本就不喜歡你,是在利用你而已。」是的,她是這麼卑劣的人,一點都不值得他付出真心,他這樣做只是一層層地加深她的罪惡感,讓她難以沉默下去。
「所以你不要為我這樣做,我沒有喜歡上你,是借你來傷害別人,我沒想到你會真的喜歡上我,很意外出現這個結果。景麒,我一直都在騙你,但我現在說的是真的。」平靜地把話說完,師琳直視著他。
一時整個房間籠罩在凝重裡,大姐有點驚訝地看著他們兩人,她的手下暫時停下打人的動作,連一直躲在門邊戰慄的王麗娜也呆住而忘了再發抖。
景麒眼睛眨也不眨,盯住她,深深地看進她眼裡,盡可能地深入到她心裡。
師琳不迴避他的視線,儘管被淚水蒙了視覺,也努力回應他的探視。是真是假他分辨得出來,像他這麼銳利的人,應該早就有疑心了,認真看她的眼神,他就能明白真相的。
兩人就這樣對視,片刻後,景麒垂下眼,「是嗎,這樣啊……」
師琳腳一軟,滑坐在地上。
「哼,騙人的吧!你想救他才這樣說的對不對?以為這樣就騙得到我嗎?」大姐突然回過神來,指著她的手下,「你們幾個別停,繼續打!」
「打」字剛落下,低垂著頭的景麒猛地抬頭,以迅雷不及之勢舉腿旋踢,一連踢翻兩個人,衝向大姐那邊。幾乎在同一時刻,門砰地猛然被踢開,破門而入的霍新陽沒有一剎停頓,撲向其餘的人。
大姐的反應很快,只愣了一下,便伸出手去想抓回師琳當人質。但坐在地上的師琳也不慢,就地翻了個身,堪堪躲開她的手。一點點的時間已經夠了,景麒已經疾速趕到,擋下了大姐的第二次出手。
所有的事在一瞬間完成,只不過幾秒的工夫,形勢便大逆轉。那大姐見情勢不妙,匆匆和景麒格了一拳,虛晃一招,急忙向外面逃去,卻發現門口已被伊頓的人堵住,退了回來。混蛋!守在外面的幾個人是幹什麼吃的?怎麼沒有攔住他們,甚至連警報聲都沒發出!
「大姐,你的人都休息去了,你也歇歇吧!」霍新陽撂倒了那幾個還能站起來反抗的敵人後,「卡卡」地按著指關節逼近她。聽說這大姐的功夫挺不錯的,不知是真是假,但願不要讓他太失望。雖然先前在外面處理了幾個人,這裡也打倒了三個人,但他還是意猶未盡呢。
大姐哼了一聲,沉著臉擺開架式。
呵,看來是不打算束手就擒了,正合他意。霍新陽正要撲上去,旁邊一人卻更快,搶上前箭步飛踢,落勢未盡便又抬肘送出一拐,再變肘成橫拳,最後補上一個斜踹。
來不及反應,大姐向後飛去,倒在牆角不動了。
霍新陽大叫:「啊!景麒你搶了我的對手。」可惡,秘書長不是動動口就行了嗎?他才是負責動手的執行委員,但抗議的話一見景麒的臉色就再也嚷不出來。
哇,景麒真的被惹毛了?好可怕!
沒有理隨後衝進來的一群人在忙什麼,景麒走到師琳面前,伸手扶起她,動作很輕柔。然後對著她的眼睛,緩緩地開口,語氣極端平靜,「你剛才說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