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著棉被,睡眼朦朧地醒來。
翔文正站在沙發後面扣著襯衫扣子,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你也真能睡,在沙發上也能睡到早上九點。」
依斐依然抱著棉被,坐在地上,有些搞不清楚狀況。
「……今天不是星期六,不用上課的嗎?」
翔文看著她。「你不是想找那個人去學校解釋?我已經找到他了,他說他會直接與校長聯繫,要我們直接過去學校。」
「啊?」依斐依然一臉迷惑。「誰?你找到了誰?」
「你的小舅,我的『前父』,尹明文先生。」
依斐頓時跳了起來。「你說什麼?!」
翔文挑起眉毛看著她。「你這麼驚訝做什麼?你昨天不是一直嚷嚷著要找他嗎?」
翔文看了看自己的手錶。「他一向動作很快,也許這時候,他人已經在學校了。」
依斐看著翔文喃喃的說:「……你一直都和小舅有聯絡嗎?」
翔文套上帥氣的運動外套,一面說著:「他曾在我生日時,寄給我一個包裹,裡頭有一支衛星電話,信裡說,只要我有任何急事,都可以用這電話聯絡他。」
「所以,你和小舅和好了?」
翔文嘴角有些不以為然地撇了撇。「他電話給了我快五年,這是我第一次打電話給他……」他抬眼看了看依斐。「為了你。」
依斐看到翔文的眼神,又赫然想到昨夜的吻。
「等一下,尹翔文,你有和小舅說什麼嗎?」
翔文看著她。「你希望我說什麼?」
「我……」依斐有些慌亂。「說我們只是表姊弟,是因為忘記帶鑰匙才會去賓館住的,我們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什麼事都沒發生?」
「是什麼事都沒發生呀!」依斐急了。
「昨晚那一吻呢?」
依斐又開始結巴:「那……那只是個意外,只是個玩笑,只是表姊弟之間的一個遊戲呀!」
翔文看著依斐,久久不語。
「本來就只是一個意外,不是嗎?」依斐再度確定地說著,但她的聲音其實有些動搖。
翔文移開了眼神。「那是你的想法。」
「……也是你一定要和小舅說明白的事!」
「你確定要我這樣跟他說?」
依斐怔了一下,然後急忙地說:「那當然。」
翔文笑了出來:「你不覺得這樣反而欲蓋彌彰嗎?」
「什麼意思?」
「你的意思是叫我跟他說,我們上賓館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只是後來回家之後接了一個吻,那個吻是一個意外,一個玩笑,一個表姊弟間的遊戲。你真的想要我這樣跟他說?」
依斐立刻一拳打過去,翔文迅速地閃開。「喂,君子動口不動手。」
「你是君子?你根本是個不折不扣的小人!」依斐繼續想追打他。
翔文立刻做出投降狀。「好了,別生氣了,我什麼都沒說,只是叫他來一趟學校而已,可以了吧。」
依斐停住了手,懷疑地看著他。「真的?」
翔文點頭:「真的,我舉左手右手左腳右腳發誓可以了吧……」翔文坐在沙發上,做出四腳朝天的姿勢,眼睛瞄過時鐘,赫然發現已經九點半了。
他跳了起來。「雷依斐,九點半了,快點,你連衣服都還沒換,快來不及了!」
依斐立刻衝進房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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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明文與校長站起身來,握了手。
「尹先生,十分謝謝您來這一趟,我們校方已經明確瞭解雷依斐老師和尹翔文同學的親屬關係;不過,他們畢竟到過賓館這種不良場所,為求學校的公信,我們還是會給予警告處分,但已經不會退學和解職。」
尹明文點點頭:「帶給貴校麻煩,實在很抱歉,不過,誤會能夠解開還是很重要的。」
校長陪笑著說:「沒錯、沒錯。」
明文自校長室出來,翔文正低著頭和依斐講著話,聽到開門的聲音,兩人都回過頭來。
九年不見,明文和翔文都有些不自在。
明文看到翔文已經長得如此高壯,心裡又是安慰又是感傷。
他依然很愛翔文,但當初,為了自己無聊的男性自尊,和被心愛女人欺騙的背叛感,讓他那一年反覆的情緒爆發,翔文其實是最無辜的那一個。
看著翔文冷淡的眼神,他想說些什麼又不知該說什麼好。
他們三人,就這樣無言地走到明文的車子旁。
「小舅舅,」結果是依斐先發了言:「謝謝你過來,不然我們這次就完蛋了。」
小舅微笑地看著一向以大而化之著名的外甥女。「下次要小心點,別再忘了帶鑰匙了。」
依斐點點頭,一時之間也無話可說,沉默了許久才冒出一句:「一起吃個飯?」
明文抬頭看向翔文,眼裡帶著盼望。
但翔文把頭別開,雖沒有拒絕的言語,但有著拒絕的姿態。
明文輕歎了一聲,轉過頭對依斐說:「不,我有工作要忙,就不跟你們吃飯了。」
依斐預期會有這種答案,只能無奈地點點頭。
他打開了車子,將一個生日蛋糕拿出來,交給伊斐。「今天是翔文的生日,可惜我工作忙不能一起過,所以買一個蛋糕給你們,你就幫翔文慶生吧。」
「啊,今天是翔文的生日,我都忘了。」依斐敲敲自己的頭。
他突然伸出手摸了摸依斐的頭。「斐斐,小舅舅最疼的兒子,就麻煩你多多照顧了。」
聞言,翔文身軀一震,轉過頭看著明文。
明文沒有再說什麼,上了車離開。
翔文就看著明文的車逐漸駛離,久久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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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依斐從冰箱拿出了蛋糕,走到翔文的房門前敲了敲,叫他出來。
「你一個下午都沒出來,也餓了吧,出來吃點東西吧。」
翔文一出房門,就看到生日蛋糕放在客廳的桌上。
他沉默,心緒複雜。
「我都忘了你的生日,還好小舅舅記得。」
翔文還是不講話,依斐鼓勵似地拉著他的手,走到了沙發旁。
「來點蠟燭吧!」
翔文不語,只是看著蛋糕。
依斐想讓翔文高興一點。「尹翔文,你有沒有看過東京愛情故事?」
「什麼?」
「你不知道吧,裡頭的女主角叫莉香,她幫男主角完治慶祝生日時,一根一根插著蠟燭,然後一年一年細數著完治的人生,我們也來這麼做吧!」
依斐點起了第一根蠟燭:「一九八三年,尹翔文出生在仁治醫院。」
「你怎麼記得我出生在哪個醫院?」
「我媽當時陪著小舅很緊張地等在外面呀!」
一講到小舅,翔文心就一沉,依斐看到翔文變了臉色,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又把第二根、第三根蠟燭都點上了。
「尹翔文三歲了。」
她正想繼續說的時候,翔文喃喃的說:「那一年,被一個叫雷依斐的給拉到河裡去。結果兩人差點淹死,回家後又是一頓好打,還被關在祠堂一晚。這是我第一次覺得世界上真的有鬼存在。」
「我什麼時候把你拉到河裡去?」依斐楞楞地問。
翔文笑了笑。「你真的忘記了?那時我們去偷了隔壁阿福伯的西瓜,結果你沒拿好,掉到河裡去,你立刻就把我一起拉到河裡去,要攔截那顆西瓜。」
「……」依斐不語,她想起來了,但仍不甘心地瞪了翔文一眼。繼續點第四根蠟燭。
翔文看著那第四根蠟燭的光亮了起來。
「那年我第一次逛夜市。一個自稱是我表姊的人,因為沒抽中小貓,就把我好不容易抽中的小貓給搶走了。用的理由就是:『我是你表姊。』」
「尹翔文,你這個人真的很灰色,只記壞事,不記好事的呀!」依斐嘟了嘟嘴。
依斐繼續點上第五根,翔文看著被點燃的蠟燭,繼續說著。
「這一年,雷依斐搬到台北,我記得我哭著要跟著你住到這兒來,我爸媽攔著我,說長大才可以。」
依斐看著第五根蠟燭說:「我也在這一年上小學了,我們在南投山裡組成的山寨同盟,也變成夏天才有的臨時組織。」
依斐插上了第六、第七根蠟燭。
「以後每一年,我都在期待暑假的來臨。」翔文轉頭看著依斐。
依斐微笑:「我也是。」
要點上第八根蠟燭時,依斐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
翔文看著依斐停住的動作,知道她也想到了那一年發生了什麼事。
許久之後,翔文伸出了手,把依斐手上的打火機拿過來,將第八根蠟燭點上。他的手有點顫抖。「這一年,爸發現了我不是他的親生兒子。」
他又點上第九根。「這一年,我爸媽在我生日那天正式宣告離婚,我再也不叫尹翔文,而改名叫丹尼爾。」
依斐有些同情地看著他。
翔文並沒有抬起頭來,依斐默默不語地看著他。
夜深露重,依斐突然覺得有些寒冷,她站了起身。「你等一下,我突然覺得好冷,我去拿棉被出來。」
依斐進房間裡,想將棉被搬出來,想了想,因為要和翔文一起蓋,於是她又走到隔壁爸媽房裡,拿出雙人棉被。
依斐拿著棉被出來,就發現翔文正低著頭,雙手捧著臉。她再走近,赫然發現,一向不抽菸的翔文居然左手拿著一根菸。
她靜靜來到他身邊。
「你不是每次都罵我會得肺炎?怎麼自己還抽?」話語是責備的,但口氣卻是輕柔且溫和的。「而且,你不是早就把我的菸都丟了嗎?」
「……我知道你偷藏了好幾包,放在廚房櫃子的糖罐後面。」
依斐失笑。「你真瞭解我,我特地找你不在的時候藏的。」
翔文也笑了起來。「那是因為你藏的地方很沒創意,我爸以前也喜歡藏在那裡……」
突然講到不願提的一個人,兩方又頓時沉默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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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文默默地,將蠟燭一根一根插上,在插第二十根時,翔文突然說話了。
「今天,我告訴我父親,在這一次的聯絡之後,我就會正式斷絕與他的父子關係。」
依斐聞言一陣愕然。
「你說什麼?!」
翔文轉頭,看著依斐。因為太過壓抑,反而顯得沉靜,許久,他才緩緩地說:「依斐,你不是總罵我不能體諒我的父母?」
「我只是覺得,父母也是凡人,也有犯錯的時候。」依斐反駁地說。
「那一夜,十年前的生日那一夜,我們在山洞被大人發現後,你就被姑姑姑丈帶回台北了。」
「對,我記得我回來時,我一直問他們你的消息,可是爸媽都不肯說。為了這個,還和我爸媽鬧了好幾天的脾氣。」
翔文苦笑。「姑姑姑丈是好人,或許是不想道人是非吧!」
「所以你只知道,我不是我爸的小孩?」
依斐點點頭。
「我是我母親借別人精子所生的小孩。」翔文的聲音有些壓抑的痛苦。
依斐怔楞。
翔文繼續說著:「當時,我父親非常想要一個孩子,伯父們給我父母很大的壓力,他們結婚五年,一直都沒能懷孕。我父親好幾次都很沮喪,母親也很難過,於是她到她的一位醫生好朋友那裡檢查。她一切正常。但我父親礙於男人的自尊不肯去,於是母親瞞著父親,偷偷將父親的精子送去檢查。結果是我父親的問題。父親根本生不出孩子。母親很難過,但不敢告訴他,於是母親的好友醫生建議,利用別人的精子來人工受孕。母親同意了,於是生下了我。」
依斐驚訝地說不出話,難怪自己爸媽什麼都不說。
「可……可是,這樣看來,小舅媽沒有任何的錯啊……」
翔文繼續苦笑說:「於理而言,我母親是沒錯,但於情而言,她的確是欺騙了我父親。」
依斐不能點頭也不能搖頭。
翔文繼續說著:「母親生下我之後,父親非常非常地疼我,但是,因為有一次我出了個小車禍要輸血,父親想輸血給我時,居然他的血不能給我。」
「為什麼,你和小舅的血型不是一樣的嗎?」
翔文苦笑:「我母親可能當初就是想血型一樣,我父親一定不會發現,但我的血型是A型Rh陰性,這是有強大遺傳性的。父親有一點疑心,就做了檢查,生日那一天,父親所接的電話,就是DNA檢驗所打來的。」
翔文深吸了一口氣:「一開始父親暴怒,根本不聽母親的解釋,而後,他知道真相,也許因為心裡難以接受,他一下子對我很好,一下子對我很壞很壞,好幾次在大雨之中把我趕出家門,但又突然把我抱回去大哭。那三個月,我真的很混亂,也很受傷。」
依斐看著翔文,心中有著無限的憐惜。一個九歲的孩子,怎麼能禁得起父親這樣反覆無常、忽冷忽熱的對待呢?
翔文繼續說著:「而後,父親覺得待在台灣的壓力實在太大,於是與母親協議住到美國換個新環境,一切重新開始。但當時的我,只想來找你。」
「所以你離家出走來找我,還給我了一個熊熊鑰匙圈。」
「對,我當時只想跟你在一起,我甚至幻想著,最好姑姑姑丈可以收養我,這樣我就可以遠離父母:水遠跟你在一起。」
依斐笑說:「你現在實現了心願,住到我們家了。」
翔文低了低頭,沒有回應依斐的話,只是繼續訴說著往事。
「到了美國,前兩三個月還好,但後來,又恢復了在台灣的狀況。大概是第八個月還是第九個月時,父親又發作,把我丟出紐約的家,大叫著不想再看到我,並將門鎖上。當時我又餓又累,只想坐地鐵去市區媽媽的公司找媽媽。但中途,我被一個拐帶小孩的黑人綁架,等警察找到我已經是三天後的事。」
依斐看著翔文,不敢相信這種像電影般的情節,會發生在他的身上。
「母親再也不能原諒父親,訴請法院離婚。於是在律師那裡,我是最後一次看見父親,直到今天。」
依斐執起翔文的手,安慰地說:「小舅媽很偉大,保護了你,也照顧你。」
「偉大?」翔文冷笑了起來:「是,她真的很偉大,原先,我也這麼認為,覺得一切都是父親不好。但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母親在美國那一年,因為與父親一直都有疙瘩,她其實已經另外有情人了,就是當初的那位醫生朋友。而如今,她要與這個醫生朋友再婚了。」
依斐沉默了一下,才說:「小舅的狀況這麼糟糕,小舅媽會愛上其他人是情有可原,你不應該怪她。」
「如果是任何其他人,我都會祝福我的母親。」翔文痛苦地低下頭。「但他不行……他是我的親生父親。」
依斐楞傻,她聽不太懂。「什麼意思?」
「他是我的親生父親,當初提供精子給我母親的,就是他。」
「怎麼會?精子銀行不是不可以透露捐贈者的名字嗎?」依斐驚駭。
「那個男人根本存有私心,他從年輕時就暗戀我的母親,我母親當時愛的是我父親,所以當我母親為了這件事情求助他時,他居然利用了這個機會,將自己的精子給了母親。」
「他……你的親生……」依斐也已經不知該如何稱呼那個人。「這一切都是故意的嗎?小舅媽不會覺得自己被欺騙了嗎?」
「他對我母親真的很好,對我也曾經很好,但當我知道真相時,我再也不能相信他。於是他們再婚的那一天,我沒有參加,買了機票坐回台灣。」
翔文將臉埋進手掌中,寬闊的肩因為極度痛苦而顫抖著。
依斐萬分疼惜,上前將翔文摟進懷裡。
翔文依然遮著臉,用著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說:「依斐,你知道嗎?我覺得我的人生像場笑話,我什麼都不能相信了。這九年,我在美國,要不是憑著一點自制,我可能已經放棄自己,也許酗酒,也許吸毒……我沒有放棄自己,就是希望有一天,我可以告訴我父親,我已經長大,雖然我不是你的親生兒子,但我是夠資格當你的兒子……但如今,一切一切都是玩笑,我覺得我的出生根本是個錯誤,我根本是個不該出生的人。」
雖然客廳裡沒有開燈,但在幽暗的燭光中仍然可以看到翔文的眼睛裡閃著淚光,就在抬起頭的那一霎那,淚滑了下來。
依斐心疼地伸出手,抹去那滴淚,但一抹去,翔文的淚又再度掉了下來。
依斐只好用雙手輕拭著翔文的淚。
翔文終於崩潰,他將頭靠到了依斐的懷中,她緊緊地擁著他。
不同於十年前的那一天,翔文只是無言地哭著。
依斐讓他盡情的哭,她拍著翔文的肩,像母親拍著嬰兒一般輕柔地安慰著。
「翔文,你的出生絕對不是錯誤,也不是一個笑話,你的存在絕對有意義,起碼對我而言有很大的意義,沒有你,我當不成三合院的孩子頭目;沒有你,我的童年蒼白無趣;沒有你,我也沒有辦法那麼快從失戀中站起來;沒有你……也許雷依斐就不是雷依斐了,你知道嗎?翔文,就如同我們在洞裡發的誓言……」
依斐將翔文的臉捧了起來,主動地吻了一下翔文的唇。「十年前的約定,我用這樣的簽名蓋章對你保證過的,你永遠是我最愛的表弟。」
一聽到「表弟」兩個字,翔文立刻推開依斐,對著她大叫:「不,我不是你的表弟!」
依斐有些怔楞地叫著他的小名:「文文……」
翔文搗起了耳朵。「不要叫我文文,我不是你的文文,我不要只是當你的表弟!」
依斐楞住了。
翔文看著依斐,滿臉是淚。
「依斐,你不能只愛的是我嗎?不是因為我姓尹,不是因為我是尹明文的孩子,不是因為我是你的表弟,只因為我是我,我是一個男人而喜歡我嗎?」
依斐怔怔地看著翔文,為著他的話而震驚著。
「依斐,我愛你!」
依斐身子一震,即使覺得,這句話是那樣地熟悉,她還是有些驚異的。
「我今天和父親說,我不想再當他的兒子,就是因為,我愛你。我想以一個男人的身份愛著你,而不是你的表弟。」
看著翔文祈求的眼光,依斐心裡湧起滿滿的溫柔。她知道翔文鼓起了多大的勇氣才做這樣的決定,決定和自己一直深愛的父親切斷關係。
而這麼做,只是為了她……
依斐緩緩地伸出手,抹去翔文的淚,又再次傾身向前,吻了翔文的唇。「我再次蓋章向你保證,我是真的真的喜歡你。不是因為你是誰,只因為你是你!」
翔文看著依斐眼睛閃爍著堅定。
「依斐,我愛你……我可以愛你嗎?」他用著幾乎聽不到的聲音,想再次確定。
她抓起翔文的手,勾住了他的小指頭,她低頭親吻了它。「我和你約定……」之後,她抬起頭,看著翔文許久,又再吻上了翔文的唇。「我約定,我愛你,蓋章保證。」
翔文再也管不住自己那即將滿出胸口的愛意。翔文回吻著,這次的吻,加重、加深、加濃,翔文像是終於在他的人生中抓住浮木,再也不會放手,他用盡全身的力量緊緊抱著她,彷彿只要放開了她,他自己就會化成泡沫。
兩人就那樣緊緊地擁抱著彼此,彷彿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一夜,在這一夜之後,就會得到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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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早晨,依斐難得早起。
她起了身,看著身旁翔文的側臉。這是自翔文回來後,她第一次覺得,這張臉像十年前的翔文該有的純真和可愛。
她愛憐地輕拂了拂翔文的睫毛和新冒出的鬍渣。她的手指在他的臉上輕輕遊走,來到翔文的唇角停住了。
昨天,這唇在她身上留下無數的印記,似乎都在說著愛,也要求著愛。
她突然臉紅了,環顧四周,她輕輕地下了床,拾起了床邊凌亂的衣衫,胡亂地穿上,走到了客廳。
還插著蠟燭的蛋糕、翔文昨夜抽的菸和打火機都放在一旁的桌上。
她又想起了昨夜的激情、她自己的激情……她情緒翻湧地甩了甩頭。
突然好想抽菸,她拿起一根菸和打火機,走向陽台。
點起了菸正想抽一口時,一隻手突然伸過來拿走它。「不是答應我不再抽了嗎?」
依斐轉過頭,想撲身上前去搶回它,但翔文的身材比她高上一個頭,翔文又將菸舉得高高的,依斐連踮起腳尖都構不到,於是她跳了起來。
「還我。」
但話未說完,翔文已經趁她跳起時,將她抱個滿懷。
「尹翔文,快放下我!」
「我不放,我死都不放。」翔文語氣輕柔,卻透著堅定。
依斐微微地楞住了。
翔文的聲音在依斐耳邊響起,帶著一些些顫抖,彷彿有著極大的不安感。
「依斐,在九歲之後,我從沒有這麼的懼怕過。」
「怕什麼?」
「怕你。」
依斐更是不解。「怕我?」
「怕你後悔,怕你一轉頭又離我而去,怕昨夜只是一場夢,更怕你說,你只是同情。」
翔文看向依斐,但依然緊摟著她。
「……你真的愛我嗎?昨夜,不是一個意外?」
依斐看著他,一直未答。翔文只覺得心跳越來越快,臉色越來越蒼白。
依斐突然笑了,十分疼惜的回擁了他。「原來你還是十年前的那個文文。」
翔文鬆開了懷抱,有些不理解的看著依斐。
「十年前,我曾經承諾過你,我會永遠愛你。十年後的現在,我還是對你做這樣的承諾。」
「真的嗎?你不是因為同情?不是因為親情?」
依斐笑了笑說:「說真的,我不知道有沒有這些成分存在。」
翔文愕然地看著依斐。
「我分不出同情、親情與愛情,我只知道,我想和永遠和你在一起,我不希望你再如此孤單寂寞。我希望能夠一直陪著你,也希望你一直陪著我。住在一起的這些日子,你對我的好,對我的愛,我不是沒有感覺的。」
「你真的是感情遲鈍的人!」翔文輕敲一下她的額頭。
依斐佯裝生氣,嘟了一下嘴,回打了一下翔文的頭。
「我不是遲鈍,我只是逃避。」
翔文沉默地看著依斐。
依斐十分認真地看著他。「翔文,我們之間還是有很多問題……比如說,我們該怎麼面對我父母,小舅小舅媽,還有外婆,大舅三舅那一大堆的親戚?在他們的心裡,我們依然是表姊弟……」
「我不在乎,我有你就可以了。」
依斐繼續說著:「還有在學校,我還是老師,你還是學生。我不知道將來我們之間還會有多少坎坷,如果說不害怕、不彷徨,那是騙人的。」
翔文有些急切地說:「我可以休學,我們可以一起去美國……」
「我不願意,如果我要去美國,當初我就會和諶志傑一起去了。」
翔文楞住了。
「我想留在台灣當一個老師,這是我的志向,我不願放棄。」
翔文看著依斐。「你不願……」話還沒說完,依斐就迎上了吻,她同時伸出手,緊緊握住翔文。
許久她才鬆開了唇,很近很近地看著翔文,認真地,一字一句地說著:「我不會放棄我的志向,但我也不會放棄你。我答應你,我會為你努力,我會為你而勇敢。我們並沒有犯什麼錯,我相信我們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大家面前。」
她看向陽台外。「就像現在,你看,不管夜裡多麼的黑暗,天總是會亮的。」
翔文看著依斐唇邊堅定的笑意,伸出手臂緊緊地擁住了她。
陽光十分耀眼,天空那樣的湛藍,彷彿宣告著,他們的未來,是有希望的。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