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十來人追殺著一名身著黑衣的男子,被追殺的男子在晦暗不明的月色下倉皇奔逃。
男子一路跑到一處園外,身上的傷口不斷流血,倍感吃力的抵著牆大口喘著氣,見後面追殺之人逐漸逼近,也不多想地便直往林裡奔去。
一路追殺而來的一群人,四下在林間找尋男子的蹤影。
「可惡!人呢?快找,這次非為主子報仇不可!」帶頭者忿然下令。
「是。」其餘人領命後,不敢懈怠地四處找尋。
※※※
月光下的水流顯得波光粼粼,覆著面紗的一抹藍色身影蹲在河邊放著蓮花燈,一旁陪伴的人眼神不定的查看四周。
「小小姐,好了沒?我們回去了啦!要是讓園主知道我們擅自出來,又要叨念個沒完了。」
「再等等。」
「不要了吧!您答應過我放完蓮花燈就要回去的,小小姐,人不可言而無信喔!而且現在是鬼月耶,我好怕『那個』會出現……」阿寶害怕的結巴著。
「什麼那個,這樣對亡者多不敬。」蘭小小沒好氣的斥道。
「可是……」
「如果你怕可以先回去,我沒關係的。」蘭小小不耐煩的說。
「那怎麼可以?我可是您的貼身僕……不,是丫鬟耶!」想起自己現在的身份,阿寶急忙改口。
「哦!你還知道你是我的丫鬟啊!那還那麼多話!」
「小小姐怎麼這樣說,我也是為了您好耶!要是您的病又發作了,我不被園主念到耳朵長繭才怪,所以我不留下怎麼行?」阿寶雖然害怕,還是堅持留在蘭小小身邊。
「是嗎?我看你是怕黑吧!說這麼多你還不是要留下來陪我,既然如此就不准再催我。」蘭小小揚起一抹笑意。
「啊!小小姐您又取笑我。」被識破心思的阿寶嘟著嘴,「好,我認栽,誰教我是您的丫鬟。」最後兩個字他說得特別用力。
聽著他似抱怨又非抱怨的話語,蘭小小高興的拉著他的手,撒嬌的說:「我就知道阿寶對我最好了。」
「是是。」阿寶一副拿這主子沒轍的模樣。
此時,草叢中突然發出沙沙的聲音,兩人緊張的互望一眼。
「小小姐,您在這兒等著。」阿寶自告奮勇前去查看。
「嗯!」蘭小小點了點頭。
阿寶緩步前進,在接近草叢時,一道黑色身影倏地撲身而出,月影下黑衣人陰沉的臉色猶如鬼魅般慘白嚇人,嚇得阿寶連連大叫:「哇!有鬼、有鬼啊……」
「別叫。」黑衣人迅速將短刀架在阿寶的頸項,沉聲命令。
見狀,蘭小小驚慌地道:「別、別傷他……」
「哇……」阿寶還是叫個沒完。
「閉嘴!聽見了沒?」黑衣人威脅的將刀略微伸入,劃出一道細微的血痕。
「哇啊!」灼熱的痛楚讓阿寶連忙用手摀住嘴。
黑衣人因失血過多,吃力的喘著氣,並對蘭小小低吼:「你過來。」
「我……」蘭小小害怕得不敢移動。
見她沒有動的意思,他大怒道:「叫你過來聽見了沒?不然我殺了她!」
「小小姐。」阿寶對蘭小小使了個眼色。
會意過來的蘭小小也用眼神回應了下。
「好……我就過去。」蘭小小小心翼翼的慢慢移動。
就在蘭小小靠近黑衣人之際,阿寶見黑衣人鬆懈戒心,手肘用力的往他身上一撞。
「嗚……」黑衣人吃痛的悶哼一聲,無力的傾倒而下,在倒下時無意中順勢扯下了蘭小小用來固定面紗的蘭釵。
見他倒下,阿寶沒好氣的踹了他一下。
「可惡!竟然敢拿我當人質,還敢威脅小小姐,真是罪無可赦!」氣憤難當的阿寶又踢了黑衣人一腳。
被扯下面紗的蘭小小緊張的說:「阿、阿寶……他見著我的臉了!」
「啥?」轉頭一瞧,阿寶這才驚覺蘭小小的面紗被扯落,他急忙安慰道:「小小姐別擔心,沒事的,他都昏了,不可能見著您的臉。」
「可他要是真的見著了……」蘭小小驚慌的看著阿寶,顫抖著聲音說:「我、我好怕,爹囑咐過,我的臉是不能被人瞧見,要是被見著了,我……」
阿寶斜睨著地上污穢骯髒的黑衣人。「不,小小姐,您記住!他沒見著您的臉,沒見著!懂嗎?」阿寶不停的強調。
「可是……」蘭小小還是感到不安。
「沒什麼可是。好了,別管他了,我們快走吧!」阿寶正想為蘭小小固定面紗帶他離開,卻發現固定的釵不見了,他驚疑的問:「蘭釵呢?」
蘭小小手指顫抖地指著黑衣人的手。
阿寶蹲下身想取出黑衣人手中的蘭釵,卻被他緊握著取不出來。
「可惡!放手啊!」阿寶使勁想扳開他的手,卻怎麼也扳不開。
「阿寶,怎麼樣?」蘭小小微傾身問。
「小小姐,他握得太緊了,根本拿不出來。」阿寶氣惱的拍打著黑衣人的手,手卻一點鬆開的跡象也無,反倒握得更緊。「死小子,要死了還想害人啊?快放手!」
蘭小小在一旁心急的等待,卻無意中瞥見黑衣人腰間滲著血。
「阿寶,他受傷了。」蘭小小驚聲喊道。
「小小姐,您管他去死啊!現在最重要的是蘭釵,您要不拿回來,非被園主責罵不可。」
看著鮮血不斷地由他傷口汨汨流出,蘭小小感到於心不忍。「阿寶,你有帶著刀傷藥吧!給我。」
「您要救他?您瘋啦!他死了對您不是更好,而且什麼煩惱都沒有啦!」對蘭小小的婦人之仁,阿寶不耐地說。
「我們不能見死不救,快將藥給我!」蘭小小焦急的催促。
「小……」看見蘭小小執意的眼神,阿寶歎口氣,放開黑衣人的手,起身將藥拿給蘭小小,「好啦、好啦!不過以後要是有什麼麻煩,可別怪我沒提醒您。」
「好心會有好報的。」蘭小小堅持說道。
「是嗎?希望如此。」望著黑衣人,阿寶覺得他將會為蘭小小帶來麻煩。
※※※
天方亮,一群人在林間尋找人,不久,在草叢間發現了他們所要尋找的人。
見到躺在地上昏迷的人,應管家急忙跑過去。
「哲少爺、哲少爺……」應管家連喊數聲。
「嗚……」耶律那哲微微睜開眼。「應管家嗎?」
「是、是我啊!少爺您怎麼樣?」應管家扶著耶律那哲起身,讓蓋在他身上的外套落下,驀然瞧見他腰間包紮的紗布泛著殷紅的血跡,應管家驚慌不已,「少、少爺您受傷了?怎麼回事?要不要緊?」
「死不了,不過這筆帳我非討回不可。」耶律那哲想起昏迷之前見到的容顏,他轉頭探向四周,「對了,她人呢?」
「誰?這裡只有您一人啊!」
耶律那哲再朝四周看了一遍,終於確定這裡除了家僕和他之外再無其他人。「她走了。」他低頭凝視著手上緊握的蘭釵,一抹邪笑緩緩揚起,自言自語道:「既然都留下了定情物,你就該屬於我。」
「少爺,您在說什麼?」應管家不解的問。
「爹不是老催我結婚生子嗎?我就讓他老人家如願,免得他老說我不孝。回府!」
「是。」應管家聽得一頭霧水,不過一聽見少爺要回府,急忙命人將少爺扶回去。
※※※
太師府
耶律那哲由應管家攙扶進入家門,僕人跟隨在後,方踏入,就瞧見太師一臉怒容的坐在大廳上。
「還知道回來啊?又滾上哪個男人的床了?」太師一瞧見他身上帶傷,怒火更熾,「怎麼?又被追殺了,才受這點傷而已嗎?對方下手還真是輕哪!」
太師威顏一怒,除了應管家還留著外,其餘僕人見兩父子大戰又將起,霎時全作鳥獸散,以免遭池魚之殃。
一旁前來找太師閒聊的相爺打圓場的笑說:「好了好了,怎麼每次來你這兒都見你對那哲發脾氣。」
「哼!這種不肖子,不罵他出出氣,我怕憋久了會氣死自己。」太師依舊怒氣難消。
耶律那哲已習以為常,不以為意的讓應管家扶自己入座。
「爹,你也該換換台詞,老是那幾句,你不厭我都聽膩了。」
「你……你聽聽他說的是什麼話!天哪!我自問行事俯仰無愧,為何會生出這麼個兒子來忤逆我。」太師自憐自艾地對相爺訴苦。
「耶律兄,你也別這麼說,那哲除了有龍……呃,喜歡與男人結識之外,可說是一表人才。」相爺避重就輕的說道。
「我倒希望他奇醜無比,也不希望他恬不知恥地搞上男人!」太師氣到破口大罵。
捧起茶杯,耶律那哲訕訕地道:「爹,我說你啊!年紀都一大把,別動不動就發脾氣,小心身體啊!」
「你……孽子啊!」年近半百的太師氣得說不出話。
「哎呀!耶律兄,冷靜、冷靜啊!」怕太師氣壞身體,相爺對著一旁的耶律那哲好言相勸:「好了,那哲你少說兩句,別再氣你爹了。」
耶律那哲置若罔聞一般,只是喝著茶不應答。
「你……」相爺也無可奈何的歎口氣。
「不要勸他了,他這種人根本不懂道德為何物!」稍微平息怒氣後,太師苦歎道:「好,你性好男色我認了,可是你不給耶律家留後,教我將來怎麼面對列祖列宗?」
「誰說我不留後了?」耶律那哲抬頭反問。
「啥?」聽他這麼說,太師與相爺倒是一驚。
「有必要這麼吃驚嗎?」真是大驚小怪!
「你、你是說……你要……」太師一時大喜過望,結巴得語不成聲。
「對,沒錯,為了不讓你老是訓個沒完,我要留嗣。」耶律那哲點了點頭。
「哈……」太師高興的大叫,「太好了,我這些年來的苦心總算沒有白費,他終於想通了,哈哈……」
相爺感同身受的說:「是啊!這樣你就不怕耶律家無後了。」
可是,耶律那哲卻提出了但書:「不過……」
聞言,太師慌張地道:「什麼不過?你不會說來讓我空歡喜的吧?還是她是『他』,不是『她』?」
「當然不是,不過,當然是要我看上眼的女人才行。」他勾起一抹詭笑。
「當然。」聽他這麼說,太師不由得鬆口氣,「這點我當然不會反對,只要是身家清白的女人,爹不會在乎她的身份。」
「她清不清白我是不知道,不過我非娶她不可,除了她之外,別想要我娶別的女人。」耶律那哲道出心中早已屬意的人選。
「你……」太師簡直快氣壞了,不過為了抱孫他也只好忍了。「好,沒關係!只要她能為耶律家留嗣,出身如何無所謂,你不娶妾也無所謂。」
「放心吧!看她的穿著打扮,還有身上絲綢製品的衣料,應該不是尋常人家。」
太師這才鬆口氣,「是嗎?」還好不是什麼妓女、戲子這等下賤的女人,既然如此得快把這門親事定下,不然這臭小子到時要是後悔可怎麼辦?「那你告訴我她是哪家的姑娘,爹好去提親。」
「不知道。」
「啥?臭小子你在耍我是嗎?」太師勃然大怒。
「當然不是,我對她可是一見鍾情,不過她只留下定情物就不見人影,所以我也不知道她姓啥、何許人也。」
耶律那哲由襟裡小心的取出那根蘭釵,語帶憾恨,「要不是我受傷暈了過去,現在她早在我懷裡,而不是這根蘭釵。」
「你連人家姓什麼、哪裡人都不知道,你要爹向誰提親去。」
「所以就得有勞爹您啊!」相信以爹的人脈,一定很快就會有消息。
「啥?」太師不敢置信的看著兒子,只憑一根蘭釵就要他找人?
「爹如果不想抱孫子可以不找,到時我要是……」他語帶詭異地頓了頓。
「你……」這小子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他找了是嗎?
「爹還考慮?」耶律那哲挑眉問道。
「好,我找。」要不是為了孫子,豈容他這麼倡狂?
「孩兒這就拜謝爹了。」耶律那哲假意的做了個揖,隨後得意的笑道:「我還有傷在身,得進房休息了。應管家,扶我入房。」
「是。」應管家立刻攙扶著一臉笑意的耶律那哲離開大廳。
聽著耶律那哲洋洋得意的笑聲,太師簡直氣得七竅生煙。
「要不是我就這麼一個兒子,豈會讓他這般地忤逆我,可惡!」
「耶律兄別氣了,至少那哲不是只喜歡和男人在一塊兒,我瞧他這回是真的動了情。」相爺安撫著怒氣沖沖的太師。
「唉!我也不知道這樣是不是好事,不過連娶個妻都要給我出難題,只憑一根蘭釵,要我在茫茫大海裡找人談何容易?」
「這倒也是。」相爺說著突然頓了下,回憶著那根蘭釵的模樣。「那釵的樣式好特別,我好像在哪裡見過。」
「你見過?在哪裡?」太師急忙問。
「這……在哪裡呢?」相爺低頭斂眉的仔細思考。
「快想啊!這可關係著耶律家的未來!」太師性急的催促。
「我知道,你讓我靜靜的想一想。」相爺點頭,陷入沉思。
「好,我不吵你,你快想。」太師目不轉睛的凝視著思索的相爺。
相爺突然抬起頭,興奮地大喊:「啊!對了,就在那裡,就是那裡嘛!」
「哪裡?」太師急急的問。
「君子園。」相爺信心十足的說出來。
「君子園?」
「嗯!就是那裡絕對沒錯!幾年前我和老沃一同去挑抵債品時,曾經見過那蘭釵一眼,因為那釵的樣式特別,而且據說釵的主人是個絕世美人,讓我也不由得多瞧上幾眼。」雖然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不過蘭小小柔媚的倩影讓他至今難忘。
「呵呵,是女人,而且還是絕世美人,真是祖宗顯靈了。」這下妥當了,他還一直擔心兒子對女人沒興趣,沒想到這臭小子眼光還真是不差,相信兩人的孩子絕對是儀表非凡的人中之龍,太師笑得樂不可支。「那我這就去提親。」
「你別急,我還沒說完呢!」瞧他起身就想走,相爺連忙開口。
「還有什麼事?」既然知道人在何處,當然得盡快動身。
「你可能不太瞭解君子園的規矩與園主的脾氣,你就這樣貿然地去提親,不被轟出來才怪。」
「我可是太師,你以為他能拒絕嗎?」太師神情傲慢的說道。
「連皇上他都未必肯買帳,你說你這太師他會放在眼裡嗎?」相爺不以為然地道,顯然太師對君子園一無所知。
「啥?」太師甚感驚愕,「那園主也太大膽了,難道他不怕招來殺身之禍?」
「在君子園裡各式各樣的人都有,園主哪會擔憂這種小事,況且那兒又有三不管地帶的稱號。」
「三不管?」太師不禁好奇地問。
「所謂三不管是:皇城禁軍無法管、綠林大盜不敢管、市民小卒沒得管。」
「什麼?難道要我絕後不成?」看來這君子園果真來頭不小,太師忍不住著急了。
「倒也不是沒法子,只要你能挑抵債品的話。」相爺沉吟地道。
「挑抵債品?」太師不解其意。
「聽說園主好賭成狂,只要你能和他對賭,就有辦法將蘭齋之主要來;不過聽說園主對賭客很挑剔,而且蘭齋之主從未讓人抵過,也從未踏出過蘭齋。提到這點,那哲是在哪裡見著她的?」相爺搔搔頭,就是想不透。
「管他在哪兒相識的,現下最要緊的是怎麼將她娶進門。」
「這……我倒可以想個法子安排你們對賭,不過每次的賭金必定要在十萬兩以上,這你成嗎?」
「錢不是問題。」花幾十萬兩就能買個孫子,實在划算得很。
「既然這樣,我這幾天就替你們安排。」
「愈快愈好,一切就靠你了。」他可等不及要抱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