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最後一節課的下課鈴聲響起,在老師走出教室後,少年慢慢地從抽屜裡拿出了便當盒。依舊精緻美味的便當,只是由原來的兩個人吃,又回到了一個人吃的境地而已。
拿起筷子,他緩緩地準備夾起炸蝦……
「林薰音!」平地一聲雷似的吼聲在教室的門口響起,手中的筷子一抖,他震驚地抬起頭,望著那聲音的來源處。
「曉……曉夏!?」是她嗎?是她吧!那張熟悉的臉龐依然神采飛揚,只是滿臉的怒氣,卻讓人無法忽視。
大步流星地走到了他的面前,朱曉夏沒好氣地抓住了對方的手腕,「我有話要問你。」
「便當我有做啊,每天都放在你的課桌上的。」他原地不動,支支吾吾地道。
「不是便當!」她氣竭。他的腦子裡只有便當而已嗎?
「那……那……」
周圍同學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們兩人的身上,他無措地站著。他不想單獨一個人面對著她,因為那會讓他不知道該用何種的表情。
可是她還是拉著他,朝著教室外走去。
她跑著,他則踉蹌地跟著她的腳步跑著。終於,跑到了操場旁的角落,她鬆開了握著他的手,轉過身子,一雙杏眸瞪著他,「你躲著我幹嗎啊!」
「我……我沒有。」頭不自覺地垂下,他小聲地否認道。
「你有!如果沒躲我的話,你幹嗎不是像以前那樣,每天拿著便當來我教室找我一起吃午飯啊!」她又不是白癡,他躲避得如此明顯,她怎麼可能會感覺不出。
「那是因為……」
「還是說你根本不想和我做朋友?」
「不是的。」頭搖得像是波浪鼓一樣,他急急道。只是他……不甘只是朋友而已。
現在的他,害怕看到她那張染著鮮明色彩的臉龐,更害怕接觸到她那陽光般的氣息,因為那樣只會更深刻地提醒著他自己被拒絕的事實。
原本心中的怒氣,在看著他那副怯怯的樣子後消失無蹤。朱曉夏歎了一口氣,注意到了他的兩隻手都裹著厚厚的紗布,「你的手怎麼了?」因為剛才一直是抓著他的手腕,所以沒有注意到。
「只是不小心被玻璃割到而已,沒什麼大礙的。」林薰音的身子縮了縮,想把雙手掩到背後。
像是知曉了他的心思,她一把抓住了他的雙手,小心翼翼地捧到眼前,「痛嗎?」那一層層的白紗,看得她好刺眼。
「已經不痛了。」他啜囁著說道。
是嗎?可是為什麼她卻有一種痛的感覺,從他身上傳來的疼痛感覺。視線,從他的手上游移到了他的臉上。他的頭微微垂著,過長的劉海遮蓋著那雙清澈如水的眸子。微尖的下頜,和那抿成一條直線的嘴唇,真的好像……宮真?!
兩個字,如同閃電般地劃過朱曉夏的腦海。
宮真?為什麼她看著他,會聯想到宮真那個模特呢?
他和宮真,明明是那麼的不同,不同到根本該是天壤之別的兩個人,可是……薰音的身形,還有他的臉型,真的很像宮真。
腦海中,有著一絲絲她抓不住且不確定的感覺。一個模糊的想法在她的腦中形成著……
驀地,她的手捧住了他的臉,撥開了他的劉海細細地看著他的臉。
「啊!」林薰音顯然吃了一驚,整個人更加不知所措。那白皙的面頰上染著紅霞。
那雙被劉海遮住的眸子,還有光潔飽滿的額頭呈現在了她的眼前。挺直的鼻樑,幾盡完美的輪廓線,還有雙唇的唇線……第一次,她很仔細地看著他的臉,一寸一寸地,仔仔細細地看著。
「曉……曉夏……」他不自覺地張口訥訥道。她在看什麼呢?在她的目光之下,他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彷彿那目光能夠射穿他,看清楚他所有的一切。
緩緩地,她的唇輕輕開啟:「你是宮真?」她說出了連自己都覺得詫異的話。
一片沉默開始在兩人之間蔓延。彼此的呼吸碰撞在一起。他的臉色,由白轉紅,然後再由紅轉為蒼白。
蒼白得像是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她……發現了!發現了這個秘密,這個他不想告訴她的秘密。那麼她會如何來看待他呢?
「你是宮真。」放下了捧著他臉的雙手,朱曉夏再一次地出聲道。只不過這次卻是肯定的語氣。儘管薰音臉上的表情和宮真是那麼的不同,儘管兩個人渾身所散發出來的那股氣質有那麼多的差異,但是……女人的第六感告訴她,眼前這個人,與宮真是同一人。
林薰音的身子不禁顫了顫,良久,終於點了點頭,「我是。」他承認道。她可知道,這個承認對於他來說,需要多少的勇氣。
明明是自己確定了的事,可是從他口中得到了確實的回答,還是讓她呆了呆,「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就是宮真?」還記得兩人在談論著宮真的情景,現在看來,她就像個白癡一樣,對著本人,高談闊論著另一個他。
一種被欺騙了的感覺油然而生,她抿唇瞪著他。
「那是因為……」心空空的,他有一種害怕的感覺,若是她就因為這個,而從此不再理會他了,那他該怎麼辦?
好怕,好怕!那股漆黑的感覺彷彿又要圍繞住他,連掙扎都不允許他掙扎。
「因為什麼?」她的語氣,有著一絲絲的溷濁。
「因為你說過你不喜歡宮真,所以我……」所以他無法開口,無法去告訴她,她不喜歡的人,其實就是另一個他。
不想她把視線移開,只希望在她的眼中,所望見的只有他一個。
「……」所有的怒氣似乎一下子都褪去了。朱曉夏無言地看著林薰音。因為他的一句話,那種被欺騙的感覺消失了。
「只是因為這樣?」她問著。因為他喜歡她,所以在意著她的一句無心評論,所以……原來她的話,影響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大。
「那麼曉夏你現在討厭我嗎?」他抬起頭,睜著一雙泛著霧氣的眸子。
「我……」一雙小鹿斑比似的眼睛,看上去是如此的楚楚可憐,讓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去呵護,「算了,我只是氣你沒有對我說實話,並沒有討厭你。」搔了搔一頭的短髮,朱曉夏歎了口氣直言道。
他的臉,因為她的話而綻放出了一絲淺淺的笑容。太好了,她沒有討厭他,也就是說,他能夠繼續待在她的身邊。
「以後不要再那麼不小心了。」她瞥了眼他纏著紗布的手,難得雞婆地叮嚀道,「今天放學後你在教室等我,我來幫你拿書包吧。」反正兩家住得那麼近,送他回家也無妨。
「嗯。」他點了點頭。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又回到了起點。
他不曾向她表白過,而她……也不曾拒絕過。
這樣真的好嗎?把一切的情感,都再次地埋到了冰中,只為了能夠繼續守在她的身旁。
彷徨的感覺,夾雜著無力。
沉寂的房間中,刺耳的電話鈴聲又再次響起。
「小薰!」熟悉的聲音,那是親人的聲音。
「母親。」林薰音淡淡地應著,「這麼晚了,有事嗎?」
「你現在在中國過得好嗎?若是不好的話,那……」簡晴欲言又止。兒子太過敏感,任何言詞都可能在不經意間對他造成一種傷害。
「母親你想要說什麼?」他問著。一種不好的預感在心底升起,使他覺得不安。
簡晴深深地吁了一口氣,像是在安穩自己的情緒,「你想回美國嗎?」幾個月前,她多希望丈夫可以讓兒子回家,但是現在,在看了寫真集上那個不一樣的兒子,她不再那麼確定了。
回美國真的好嗎?小薰好不容易踏出了第一步,可是卻要在他的第二步上扼殺了他的這方面發展。在她的心中,不希望兒子再縮回到原來的殼中。
「回美國?!」手一緊,那紗布下的傷口在微微刺痛著,「為什麼,現在還沒到放暑假的時候!」林薰音急急道。
「因為你父親希望你早點回來。」她說出了答案。
「可是我……」
「你也知道你父親的脾氣,如果你不聽他話回來的話,我怕你父親會……」剩下的話簡晴沒有說完,但是她明白兒子會知道她話中的意思。
丈夫是個強勢的男人,從來都不喜歡別人違背他的意思。即使是家人也一樣,血緣關係,不過是住在一起的一個理由而已。
手緊握著話筒,林薰音抿了抿那薄薄的唇瓣,「我——會回去的。」
「小薰!」
「母親,你放心,我會回美國的。」因為他也需要一個時間來沉澱自己,沉澱自己那份濃烈得幾乎無法呼吸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