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動於衷地繼續說:「我同情他,但一碼歸一碼,他做的是錯的……」
「如果你的兄弟死了,你會講出這樣的話嗎?你不會想報仇嗎?」她反擊。
「當然,我可能會扭斷那幾個少年的頭,甚至賞他們幾顆子彈,但是事情有底線,他後面所做的事都超出了底線,他早該在殺死袁立夫的時候就回警局自首……」
「少跟我說教,你告訴我你花了幾年從君君的死裡面瘧出來?你甚至找了一個跟她長得一樣的人來頂替,你自己又好到哪裡去?」
她的嘴巴已不是自己的,那些嚴厲又刺耳的話語也不該是她說的,胸口的那把火燒得她失去理智、口不擇言。
話一說完,她反射地踩了煞車,胸口急促地鼓動著,她甚至感覺耳朵轟轟的響,她的胃在抽痛,炭火燒著她的喉嚨,她沙啞地開口:
「對不起……我不該說這些話。」她沒有看他,只是瞪著方向盤。
他沉默了幾秒,才緩緩說道:「開車吧,別誤了時間。」
「嗯。」她顫抖地拿起咖啡,喝了一口,他的聲音有些沉,但聽不出是不是在生氣。
她重新上路,專心地開著車,盡量不去想東想西,三十分鐘後她在山路邊的一個土地公廟停了下來。
「就是這裡。」她忽然感到疲憊。「以前他父母常帶他們來爬這座山。」
「他若知道我在,會出來嗎?」他實事求是地問。
「會,他答應過我,三年的約一到,不管什麼狀況,他都會跟我去自首。」她喝口咖啡,走下車去。
土地公廟小小的一間,大概站三個人就滿了,供桌上放了幾顆蘋果,中間坐著和藹的土地公像。
馬星龍瞄了眼手錶,還有十五分鐘就一個小時,舉目望去,沒看到半個人影,依照魏子傑的個性,要嘛早就到了,要嘛不會來了,不過這話他識趣地沒提,姜淮蜜壓力已經夠大了,他再不識趣,她可能會拿土地公丟他。
她瞄了眼手錶,心中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雖然方才對馬星龍說得如此斬釘截鐵,但其實心中卻沒有十足把握,以前的魏子傑從來沒有讓她等過,他們約會時他總是先到……
不,別再想過去的事了,她拋開那些令人心煩的記憶,煩躁的又看了下手錶,馬星龍站在路邊悠哉地抽著菸。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的心就像在浪裡的小船一樣,搖搖擺擺,她覺得胃好像又痛了起來,她的視線在土地公前停了下來。
給我一年的時間,蜜兒,再一年,不管到時候我還有多少內疚跟罪惡感我都會放下,回到你身邊。
這是他臥底三個月後,打電話給她時說的話,一年後,發生了袁立夫事件,她痛心絕望,他又向她說了三年之約,三年後……他會跟她去自首。
我不敢奢望你相信我,但有些事我必須去做……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但現在我沒辦法放棄……
從以前到現在都是這樣,他決定的事便全力衝刺,即使遭受挫折,他也不會打退堂鼓,只是一步一步的往目標前進,追她的時候是這樣,決定為英傑報仇的時候也是這樣。
一陣冷風吹來,讓她打了個寒顫,她到底要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
「我們走吧!」
馬星龍瞄她一眼。「不等了?才過五分鐘,反正沒事……」
她走回車旁,他聳聳肩,熄掉菸,姜淮蜜以為他要上車離開,誰曉得他卻直直往土地公廟而去。
「你幹嘛?」
他走進廟內,前前後後看了一遍,連土地公四周也不放過。
「你找什麼?」她皺下眉頭。
「這個。」他從神像後面拿出一個長寬大約十公分的黑色塑膠袋。「既然他打電話給你又不出現,我想應該會留點什麼。」
他打開小袋子,發現裡頭放了幾張照片。「他倒是很喜歡來這一套,之前也是他暗中給小馬資料,讓她去查曾博全的事。」
他將照片拿出來,一共只有三張,除此之外還有個信封。「我想這是給你的。」他把信封交給姜淮蜜,注意力放在照片上。
這三張照片有兩張是人,不是很清楚,得回去做一點處理,另一張則是街道,他機警地往對面公路邊的樹林看去,那裡倒是個好地點,只要有望遠鏡就能瞧清這裡的一舉一動。
姜淮蜜將信封拆開,抽出裡頭的紙,是那種隨處可見的筆記本內頁,潦草的寫了幾個字——
再給我一點時間
怒氣一下衝了上來,姜淮蜜怒不可遏地將紙揉成一團丟在地上,他還希望她再等下去……他到底把她當成什麼了!
「怎麼?」馬星龍將信封跟紙撿起。
姜淮蜜氣沖沖走回車內,生氣地對著馬星龍按喇叭。「快上車!」
他邁步走來,打開車門坐了進來。「我可以明白你很生氣,但是……」
「叭叭!」她生氣地按了兩聲喇叭,打斷他的話,隨即開車往前衝。
「喂,開慢點。」他警告。
她的怒氣來得快,但壓抑得也快,當她極速衝刺的那一瞬間,理智整個拉了回來,雖然胸口還是因為憤怒而感到要爆炸,但她還是成功地壓了下來。
她放慢速度,臉色沉得嚇人。
「確定這是他的字?」
「嗯。」
「叫你再給他一點時間,看來三年之約要延長——」
「放屁。」她怒斥一聲,踩下煞車。
馬星龍往前撲,差點沒撞上擋風玻璃,他罵道:「你要我當空中飛人是不是?」
「繫好安全帶。」她回衝。
「你下車,我來開。」他火大地說。「你要吵架要打架我奉陪,但是你這個樣子不能開車。」
她的胸口急遽起伏,馬星龍以為她會跟他吵,沒想到她卻很乾脆地下車;他挪到駕駛座上,等她繞過車頭,坐進車內後才道:「我知道你很生氣……」
「他竟然要我再給他時間,我給了他多少時間。」她怒道。「他竟然還有臉叫我再給他時間……」
「你知道你們的問題是什麼嗎——」
「我不想聽你的高見。」
「他給你希望,你也給他希望,就是這樣,互相折磨,你如果心死了,還會氣成這樣?」他瞄她一眼。
他的話刺中她的胸口,她轉開頭去,望著窗外。
「你如果真要結束這段感情,就趕快去找一個男人,不管真的假的都行,起碼魏子傑會先對你死心,拖這麼多年,只會把兩個人弄得心力交瘁……」
「我不需要你教我怎麼做。」她打斷他的話。「我說了對他死心就是死心了,我會這麼生氣只是因為他毀諾,就算他今天出現,難道你以為我們還有可能在一起嗎?」
「我當然知道你們不可能在一起。」魏子傑很有可能會判死刑,畢竟他殺了不少人,更別說其中還有一個是警察。「我現在說的是心裡,死心、心死不是嘴巴講講,要真的做到。」
「好厲害,還會心理諮商。」她語帶諷刺。
「我沒這麼厲害,只是以過來人的經驗跟你說一下,你不用這麼急著想要忘掉他,畢竟那需要時間,就像我想忘掉君君也不可能,但起碼你要打開另一扇門,讓別人進來……」
「你講的話一點說服力也沒有,君君走後你找了一個跟她相像的女人,雖然很蠢,但我可以理解,撇開這一段,你也沒再談過任何一段感情。」
「誰跟你說我……」
「小馬沒跟我提過君君的事,不過他說過你對女人不認真。」
小馬這傢伙!回去非得訓她一頓不可。
「我們講的是兩碼子事……」他摸了下口袋的菸,想著該怎麼說。「如果現在有適合的女人出現,我當然會去追,但你的問題是,你現在還把心放在魏子傑身上,所以看不到其他的男人。」
「你不是男人嗎?」她冷問。「我的同事也一堆男的……」
「沒人比魏子傑好?」他打斷她的話。「沒人對你獻慇勤?沒人暗示過想追你?」
她不悅地瞪他一眼。「我為什麼要跟你討論這個?」
「你以為我愛跟你討論。」他瞄她一眼。「我是看在你是小馬朋友的分上,好心提醒你,不要把路走絕了,魏子傑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他把路走死了,鑽進牛角尖出不來,你呢……你想幹嘛,陪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