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期間她的睡眠漸漸安穩,不再半夜驚醒,或是讓噩夢打擾,更不再像先前那樣了無生氣、黯然惆悵,身體跟精神都覺得很有活力,父親很高興,說她已度過了傷痛期。
她覺得傷口還在,但那隱隱的痛、隱隱的倜悵,她可以與之相處,魏子傑還在的時候,她也是與這些感覺相伴的,她已經很熟悉了。
現在回頭來看,車好有那三年的時間,將她對魏子傑的感情慢慢沖淡,不然她一定沒辦法這麼快走出來。
想到君君去世時,馬星龍有一年多的時間都泡在酒精與痛苦中,她不禁打了個冷顫,他是在感情最濃烈時失去了摯愛的人,換成是她,不知會變成怎樣。
每每想到此,她就不讓自己再鑽進去,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她希望以此自勉,才能一步一步往前邁進。
除了整理自己的心緒外,她也與簡安樺通電話,確定她是否無恙,曲昌其可有再來找她?
她說曲昌其打聽到采菌住處,又來糾纏,說來好笑,兩人爭吵時,碰巧赤蛇與采茵回來,結果讓赤蛇打了兩拳。
聽到這兒,姜淮蜜忍俊不住笑了出來,說來這曲昌其也倒楣,接二連三碰上不好惹的人,後來她才知道馬星龍私底下去找過曲昌其一次,警告過他,可這人就是說不聽,又來找簡安樺。
最近這一個禮拜曲昌其改變攻勢,每天鮮花情書,簡安樺煩下勝煩,考慮再換住所,但一想到自己要為個男人東躲西藏,又賭氣得想與他耗下去,為什麼當初那個溫文儒雅,甚至有些靦覜的男人會變成一個她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
簡安樺如此感慨,姜淮蜜為之一愣,想起自己以前也曾不斷自問,當初她喜歡的那個人為何會變成一個陌生人?到底是誰變了?還是當初她認識的不過是自己內心幻想中的男人。
她把自己理想中的標準套在對方身上,以致不斷招來失望,對方根本沒變,他就是他自己,只是我們戴了粉紅色的眼鏡觀看?
她告訴安樺自己也沒有答案,安樺抱怨地說了一句:「如果談個戀愛要這麼冒險,那我看我還是自己一個人過比較快樂,聽說單身女性的快樂指數只低於結婚的男性,這表示結婚的女人比單身不快樂,多恐怖,由此得證結婚的男人只會讓女人失望,我們承受的壓力實在太大了,僅次於地球母親蓋亞。」
聽到這話,她笑了許久,最後兩人在電話兩頭哈哈大笑,安樺直說自己被艾琳跟采茵帶壞了,說話瘋瘋癲癲的。
與簡安樺的抱怨相比,杜若彤可算是彩虹端上的人,今天是她大婚之日,作為伴娘的姜淮蜜自然全程陪伴。
五六十桌的賓客,可說是座無虛席,人滿為患,若不是小倆口反對,這酒席可能會上升至七八十桌,杜若彤自一早起就梳妝打扮,維持甜美笑容,一襲白色露肩婚紗,將她襯托得美艷動人,艷照四方。
聽到姜淮蜜這樣形容自己,杜若彤笑道:「頂著這大濃妝,我都快認不得自己了,要我說是俗氣有餘,氣韻不足,即使艷照也是俗麗,再說我都快累死了,結婚請客什麼的,實在折騰。」
「再忍一下就好了。」姜淮蜜為她拙上背後的小暗扣,這套金色旗袍是今天的第三套禮服,也是送客服。
「智唯問說等一下你要不要坐立漳的車回去?」陳立漳是智唯的朋友,也是今天的伴郎之一。
「我幹嘛坐他的車回去?」姜淮蜜左看右看,確定扣子拉鏈都弄妥後才走到她面前。
杜若彤在椅子上坐下,喝口果汁,說道:「我想智唯是好意想幫你們拉線,立漳這人還不錯,你可以考慮。」
姜淮蜜好笑道:「你們真是……」
「又不是特意拉你們出來認識,是恰巧有這個場合,你們人都不錯,所以才想說牽個線,你不是跟他說過話,他這人真的還不錯,幽默又體貼。」
她搖頭。「再說吧。」
杜若彤遲疑道:「還惦記……那個人?」
她再次搖首。「不是這個問題,怎麼說呢……我不想強求,不是每個人感情路都能像你這麼順利。若彤,越上年紀,愈覺得很多事還是順其自然的好。」
「你是說真的還是搪塞逃避之詞?」杜若彤問。「順其自然,隨緣什麼的當然好,但如果機會就在眼前,你卻轉身離開,這對我來說不是看開或瀟灑而是逃避。」
姜淮蜜愣了下,隨即搖頭。「你說得太誇張。」
「我不是說立漳一定是那個人,而是你最近給我的感覺不真實,一副對什麼事都不感興趣的樣子,如果你覺得待在這裡有太多魏子傑的回憶,要不要出國走走,我在美國認識……」
「不用。」姜淮蜜打斷她的話。「此起兩個月前我已經有精神多了。」
「是沒錯。」杜若彤點頭。「但我覺得還是……」
忽然有人敲門而入,說是時間差不多,該去送客了,姜淮蜜鬆口氣,與杜若彤一起走出休息室。
這時賓客已陸續起身,方智唯與杜若彤步至門口送客,姜淮蜜拿了喜糖與杜若彤又說了幾句祝福的話後,便要離去,卻在無意問掃到一個人影。
她驚訝地側過身,不與曲昌其打照面,他怎麼也在這兒?對了,他父親是縣議員,她記得若彤說過方智唯的雙親人脈很廣,今天不少政商人物都來了。
曲昌其正專心講電話,並沒注意到她,姜淮蜜遲疑著要不要私底下跟曲昌其溝通溝通,要他別再去煩簡安樺,但很快地她就打消這個念頭,曲昌其不可能聽她的,之前她就威脅過一次,更別說馬星龍也單獨找過他,但他還是糾纏不休,沒有放棄的打算。
「……我不是說了不要傷到她,我知道……我也想早點過去可是分不開身,好好,我知道,我馬上就過去。」
姜淮蜜低頭背對著他,在他走過時,無意中聽見他說了這段話,心頭一凜,曲昌其口中所說的不要傷到他,是指誰?
她不動聲色地跟在他後頭,維持一個適當,不至被發現的距離,出了飯店後,曲昌其搭計程車離去,她立即攔下另一台,跟在後頭。
她撥了簡安樺的電話,卻無人接聽,於是她轉而打給艾琳,卻發現沒開機,她很快打了第三通電話給采茵,同樣沒有人接聽。
一路上她不停給她們三個人打電話,卻都是同樣情形,最後只好打電話給赤蛇,問他知不知道采茵或是艾琳在哪兒,赤蛇說他只知道采茵去看孤兒院院長,艾琳他就不清楚了。
赤蛇試探地問她是不是有什麼事,因為無法確定簡安樺是否真的落到曲昌其手裡,只好回說沒什麼事便掛了電話。
先確認曲昌其搞什麼再說吧!姜淮蜜將手機放回小提包內,要是他真抓了簡安樺,到時再找幫手也不遲。
四十分鐘後,曲昌其在一棟大樓停下,跟管理員打了招呼後,便搭電梯而上。
姜淮蜜先在外頭打了一通電話後,才往管理室走去,半年前她曾來過這裡調查一名住戶,是關於掏空案一事,管理員還記得她,所以便讓她進去了。
雖然她對調查局的工作沒有什麼戀棧,但能這樣來去自如,還是挺誘人的。當電梯門打開時,兩個男人走了出來,壓低帽簷,拉著手推車快步離去,姜淮蜜疑惑地蹙起眉頭,這兩人行色匆匆有點可疑,她走進電梯內,按了曲昌其所在的樓層,幾秒後她踏入八樓,在一戶銀色鐵門前按下電鈴。
大約過了十秒,木門才被打開,曲昌其隔著鐵門看著她,因她穿著鵝黃的小洋裝,頭髮後盤,還化了妝,與以往打扮不同,所以他先是疑惑了一會兒才恍然大悟。
「是你,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兒?」
「我是調查員,要查出這種地方有什麼難?我有話想跟你談談。」
「我沒話跟你說。」
見他要甩門,她趕緊道:「是關於安樺的事。」
他停下關門的動作,警覺地看著她。
「我可以進去說嗎?」她乘勝追擊。「放心,我不會揍你,如果你是擔心這個的話,那我可以離你遠一點。」
她的激將法很快起了作用,他臉色一變,冷聲道:「我並不怕你。」他開門讓她入內。
姜淮蜜脫下高跟鞋,走進客廳,機靈地掃視一眼,客廳擺著電視櫃與兩個儲物櫃,沙發前是個矮長几,這兒的傢俱不是黑就是白,調性簡潔分明,不過因為燈光柔和,所以沒有冰冷感。
「我倒杯水給你。」
曲昌其自顧自地走進廚房。
姜淮蜜發現客廳角落放了個大盒子,盒子外面寫著電視機,她刻意走過去瞄了一眼,順道瞄了眼走廊盡頭的兩間房,可惜門是關上的,瞧不見什麼。
客廳的是平面電視,可這箱子一看就是裝一般傳統電視的,實在古怪。
「看什麼?」曲昌其自廚房走出來。
「沒什麼,只是好奇這個大箱子。」姜淮蜜走到沙發上坐下,忽然想起方才在電梯遇上的兩個男子和手推車,莫非他們是送東西到這兒的人?
見她盯著牆上的平面電視,曲昌其說道:「新電視放在我的房間裡。你要跟我說什麼?」
「你看起來是個聰明人,但在感情上很不理智,我希望你能不要再纏著安樺……」
「你是她的誰,來跟我說這些做什麼?」他冷哼一聲。「最近在安樺身邊冒出的人還真不少,我說就是你們把她帶壞的。」
姜淮蜜捺著性子,繼續道:「你根本不顧她的意志,她已經跟你分手了,是你在糾纏她。」
「她會回到我身邊的。」他推了下眼鏡,一臉冷淡。「如果你要說的就是這些,那你可以走了。」他飛快起身,示意她該離去了。
「你不要執迷不悟,真要她去申請禁制令嗎?」雖然她覺得禁制令大概也嚇阻不了他,不過還是得先警告他一聲。
他連回答都懶,只是站在原地瞪著她。
她打開皮包,伸手到包包裡拿出唇膏跟鏡子,慢吞吞地打開鏡子,忽然間她聽見似乎有音樂聲傳來,她起身側耳傾聽。
「我好像聽到手機聲。」
「那又怎麼樣,是我的手機。」他轉過身子,右手指向門口。「你走吧。」
「剛剛那是安樺的手機聲,她的手機怎麼會在你這裡?」她往房間走去。
「我們用的是同一種鈴聲。」他立刻道。
「可惜我不是打給你。」她拿出皮包裡的手機,方才只是姑且一試撥了簡安樺的號碼,沒想到她真的在這兒,說來也是運氣。
不過即使簡安樺的鈴聲沒響起,她一樣會找藉口去他房裡看看,即使硬闖也在所下惜,如果沒人,頂多道歉就是了,總得搜過確定沒人她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