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昌其踢的那幾腳,嚴格來說沒有造成嚴重的傷害,她以手臂擋下了一些,沒有內出血,但挨了幾腳,皮肉之痛自然少不了,她無法站直,爬樓梯時像個痾淒老嫗,馬星龍看不下去,二話不說就把她抱上樓了。
「你不要太過分。」當他把她抱進房間時,她憤怒地說了一句。
「我過分什麼,難道你要浪費時間在那裡呻吟蠕動。」他小心將她放到地上。
他的用詞讓她又氣又好笑。「我什麼時候呻吟蠕動了,又不是蟲,我不是說你抱我上來的事,是你一整個晚上態度都很蠻橫,我知道你生氣,但這不表示我會容忍你像暴君一樣指揮一切。」
從他打電話給警局後,就開始盤問她與簡安樺事情的經過,因為曲昌其被揍得沒法講話了,所以只能先問她們二人。
她這邊沒什麼好講的,就是在婚禮上聽到曲昌其的話而跟過來查探,他從這裡開始怒氣沖沖地質問她為什麼不打電話給他。因為肚子癟,手臂痛,更別說之前還被電擊了好幾次,說話的力度當然不像他那般強勢大聲。
她解釋說因為下確定曲昌其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不想他反應過度,所以才打給小馬。
他對她的解釋很不滿意,然後又開始數落她為什麼不等小馬來再上去找人,支援的意思是要等到同伴到齊了才一起行動,而不是自己一個人涉險,她身為一個前調查人員,難道這些還要他解釋嗎?
如果不是她沒氣力,她絕對會搶過他手上的電擊棒,把他電得金光閃閃!
一旁的小馬趕緊為她說話,說她大概是擔心簡安樺在這期間受到傷害,所以才忍不住先上去試探曲昌其。
馬星龍開始訓人,說什麼情感誤事,因為沒氣力反擊,她索性當著他的面,把耳朵捂起來,他根本不想講道理,就是想訓人。
然後他轉而問簡安樺,簡安樺哭哭啼啼的說手臂痛,她什麼都不知道,出門沒多久就被兩個人綁架,裝在箱子裡運到這裡,如果不是姜淮蜜英勇救人,她就死定了,說完她哭得更厲害,馬星龍無法再問下去,只好又把矛頭轉向姜淮蜜。
接著警察來了,救護車也來了,雖然她覺得自己沒這麼嚴重,但想到可以逃開馬星龍她就跟著上救護車了。
誰曉得這人也跟著上車,到了醫院叫她檢查這個檢查那個,因為他一接近,簡安樺就會哭,他只好一直騷擾她。
如果不是看到簡安樺愈哭愈假,她真會認為簡安樺受到巨大驚嚇,可惜技不如人,她擠不出眼淚,不然她也想傚法簡安樺,只要馬星龍一接近就開始噴淚水流鼻涕。
「你如果想發洩怒氣,就去跑步,不要一直找麻煩。」
她的下巴被曲昌其打了一拳,現在講話都怪怪的,想到明天會更痛,她就想歎氣。
「我不想去跑步,你累了,睡覺吧,明天再講。」
她點頭,以為他會轉身告辭,誰曉得他一動也沒動,她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還待在這裡幹嘛?」
他拿起她放在椅背上的運動衣。「穿襯衫吧,不用把手舉起來。」
見他沒經同意就打開衣櫥,她火道:「馬星龍,你不要太過分。」
「難道你要穿洋裝睡覺?」他挑了一件下那麼正式,休閒一點的長袖襯衫。
她瞪著他。「你想幹嘛,幫我換衣服嗎?」
他走到她面前,點點頭,她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堅決道:「別想,你可以走了。」
「我不會看。」他保證,隨即把電燈關掉,室內頓時漆黑一片。
「你在幹嘛,我自己會換,你不要太過分。」她怒聲道。
「姜淮蜜。」他走到她身邊。
「滾。」她簡潔有力只說一句。
她聽見他的笑聲,感覺他的接近,令她錯愕的是,自己忽然被擁進懷中。
「我們在一起吧!」
黑暗提供了很好的隱藏,她的震懾驚愕他沒瞧見,而她也看不到他的表情,然後她聽見他的歎息。
「我們都老了。」
他這話一出,她笑了。
「老什麼,上次說你老,你不是還抗議,你不到三十五,我也不到三十,你講這種話要四十歲以上的人情何以堪?」
「我管他們幹嘛?」他皺眉。「我是說心境。」
她歎氣,沒說話。
「我知道你還忘不掉魏子傑,就像我到現在也無法忘掉君君,心裡有個角落總是屬於她的……」
「你的話聽起來像是我們兩個受傷的人偎在一起互相取暖,這樣的感情不健康也不會持久的。」她理智地說。
「感情上受傷的是你,不是我。」他糾正她的話。
「在你心裡君君太完美了,沒有人比得上她。」她搖頭。「我不想自討苦吃。」
之前她會如此快速斬斷她與馬星龍的一縷情絲,除了自己傷口未癒外,最大的原因也是因為看透了這點,活人是無法敵得過死人的,尤其這已逝之人還如此完美。
「你為什麼要跟君君比?」他聽不懂她的話。
「不是我要跟她比,是你會把我跟她比。」
這下他聽懂了,詫異道:「我為什麼要拿你跟她比,你們是不同的兩個人,我沒那麼幼稚……」
「你忘了你的前女友?」她提醒他,他可是因為人家長得像君君,才去追的。
「那次不算……」他尷尬道。「算了,我承認那時候幼稚,我犯了一個錯誤,但我沒拿她與君君比較,應該說我想從她身上……怎麼說……重溫跟君君在一起的感覺,但我很快就發現這個錯誤,她不是君君,只是外表長得像。」
「除了外表,你不喜歡她的個性?」
「不是,我發現錯誤之後,良心過意不去,就跟她講這件事,我本來是想講開後,兩個人重新再來過,但她不原諒我,覺得我欺騙她的感情。」
「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她?」
他苦笑。「你講話的語氣怎麼跟她一樣。」
他狼狽的樣子讓她暗笑。「算了,過去的事不提了,我只是開你玩笑。」
他鬆口氣。「我只是要說我不會拿你跟君君做比較,我為什麼要比較你們兩個?難道你會拿我跟魏子傑做比較?」
她一時語塞,然後才道:「不會。」
「那就沒問題了。」
她搖頭,換個方式講,「我跟魏子傑後來出了問題,所以我們的感情不像你跟君君是一直好到最後,初戀愈完美的人,就愈難忘懷初戀情人,雖然最後沒在一起,但那感情在心中是完美無瑕的。
「但現實中的戀愛、結婚不是這樣的,會有爭吵、摩擦,激情會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平淡穩定的情感,生活有很多雜事要處理,柴米油鹽醬醋茶,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君君在你心中只會愈來愈完美,因為她不會再跟你吵架,也不會拿生活的事煩你,更不會叫你少抽菸少喝酒,囉哩囉唆地像個老媽子;我會一年一年老,而她不會,當你對我心煩的時候,你會想到她的好,然後襯托出我更加的不好,我不是想貶低自己,或是唱衰我們的感情,而是想讓你明白,君君在你心中太完美了,沒有女人可以跨得過去。」
「你說完了?」他平靜地問。
「大致上說完了。」
「原來我在你心目中這麼幼稚……」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在講一個心理現象,如果魏子傑在我與他感情最好的時候死掉,我就會跟你一樣,覺得他是最好的……」
「然後你會拿未來的每一個情人都跟他比較?」他反問。
她躊躇了下。「我不知道,或許一開始,但是……」
「但是什麼?」
她有些火。「你為什麼要反問我,你在逃避我的問題。」
「我沒有逃避你的問題,我只是要讓你看清楚連你自己都不那麼肯定,你剛剛說或許一開始,那就表示你可能會在發現這樣對現在的男朋友不公平後,停止這麼做。」
他捧起她的臉。「我不是一個多好的人,我自己清楚,但我也不是一個爛人,更不是白癡,我當然知道生活是什麼,感情又是怎麼回事,我跟君君也吵過架,而且是很凶的吵了幾次,她說過好幾次想敲掉我的頭,我知道自己不好相處,這點自覺我還是有的,如果她沒死,說不定現在已經變成母夜叉,整天對我吼叫。
「我想跟你在一起是因為我發現自己喜歡你,當初跟你提君君的事,只是讓你明白我懂得你對魏子傑的感情,但你必須放下他,即使那會很痛,而我活過來了,我相信你也可以,我只是這個用意,如果不是想提醒你我不會提君君的事……我很少跟人說她的事。」
她點頭,輕聲道:「我相信。」
除了花蓮那次外,他沒再提過,後來魏子傑過世時,是她主動提起君君的,問他當初是怎麼熬過來的,其他關於君君的事是她從簡安樺那裡聽來的,再來就是這次,而起頭的依舊是她。
她歎氣。「我沒想過自己這麼快又要走進另一段感情。」
「我知道。」他輕輕撫過她的發。「所以我沒再來找你,我明白你需要時間復原,我原本打算一年後再說,如果那時我對你還是有感覺,你也下排斥再談感情時,再來追你。」
她一臉驚愕,沒想到他是這樣打算的。
「我願意等一年,不是因為不夠喜歡你,是因為自己經歷過那種痛,所以想你需要時間療傷,如果不是因為我今天實在太火大了,也不會現在就告訴你。」
聽他口氣,又把錯怪到她頭上,姜淮蜜忿聲道:「你到底要氣多久,說得好像這件事是我的錯一樣,栽在曲昌其身上,我比你更惱火。」一想到竟然遭到這種下三濫的暗算,就覺得丟臉。
「我沒說是你的錯,我只是生氣。」他皺眉。
她沉默了幾秒,沒有追問他氣什麼,她知道他是擔心她,關心她,這話如果由他口中說出來,她又得被迫面對他的感情,於是她鴕鳥地選擇逃避。
「我累了,想睡了。」下一秒就感覺他的手爬上她的頸背,拉下拉鏈。「馬星龍……」
「我只是幫你拉拉鏈,你的手舉不起來吧。」
她的臉感到一陣熱,幸好沒開燈,否則更加尷尬。「其他的我自己來。」
原以為他會不規矩或跟她爭辯,他倒是彬彬有禮地拉下拉鏈後,就走到門外,她褪下衣服,笨拙地套上襯衫,並且咬緊牙關不出聲,免得他跑進來執意幫她換衣服。
過了好幾分鐘後,他問:「好了沒?」
「還沒。」她聽到他大聲歎氣,她下理他,舉步維艱地在床邊坐下,開始套褲子,而這又花了她幾分鐘。
這期間他不停地問好了沒,好了沒?惹得她大叫:你閉嘴!結果一扯到腹部肌肉,又讓她呻吟了下。
馬星龍跑了進來。「扯到痛處了?」
「還不是……因為你。」她喘息,車好褲子已經穿上了,她慢慢躺下,說道:
「好了,我沒事了,你可以回去了。」
「你明天會起不來。」他在她身邊躺下,替兩人蓋好被子。
「你真的愈來愈超過。」她皺眉。
「睡吧。」
她瞪他。「你知不知道你很難溝通。」
「知道。」
她差點笑出聲。「你的臉皮真的是……」
「我知道。」他翻身把她抱到懷中。
她僵硬道:「你別這樣……」
「我不會對你怎麼樣。」他保證。「睡吧,明天再說。」
她輕聲歎氣,想到他說的:我們在一起吧,內心頓時一陣掙扎,她又歎口氣,閉上雙眼。
這一夜,她作了一個夢,在閃著粼光的海面上,望著一輪明月,沒有其他人,只有她自己,最後她覺得自己化作了天上的月,海中的魚,及那一縷清風。
除了這個夢外,還摻雜著其他不怎麼舒服的夢,像是跟人打擂台,結果肚子被打了好幾下,手臂也弄傷,甚至還被雷打中,作這夢她一點也不意外,畢竟她前幾個小時才跟曲昌其搏鬥。
她想她醒來了一次,馬星龍輕吻她的臉,告訴她沒事,只是夢,然後她很快又睡著了。
接著便作了月亮的夢,早上醒來的時候,她甚至不曉得馬星龍是不是親過她的臉,還是那也是夢境中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