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告訴自己該感謝老天讓鄧肯忘了她。可是,天啊!她已經被忘記得夠久了。
又過了兩天,梅德琳簡直想以跳樓來改變無聊的日常作息。她悶得想尖聲叫喊。站在窗邊,望著光線漸弱的夕陽,梅德琳想著鄧肯。
她真希望能用戲法招他來,她好想見他。突然,他出現了。門被拉開,砰的一聲撞在牆上宣佈他的到來。鄧肯站在那裡,猛武有力,比她記憶中還要英俊。上帝能作證,她可以看他一下午也不厭倦。
"艾德蒙要來拆線了。"他告訴她。
鄧肯走進來,交疊雙臂站在壁爐前,樣子好像不勝其煩。他不知道梅德琳被他冷酷的表情所傷。
喔!她真好看。梅德琳身著奶油色長袍,腰繫藍色皮帶,顯出她的纖腰和美麗的女性曲線。她的頭髮沒有梳起,垂放在她起伏的胸前,是貂的顏色,鄧肯想。這種捲曲、濃密的頭髮正是王公貴族的標誌。而且他知道觸摸它的感覺是柔軟、光滑的。
鄧肯愁眉不展,對自己容易受梅德琳的干擾而惱怒。他無法停止注視梅德琳,不得不承認自己想念她陪在身側。這是他不曾公開承認的愚蠢想法,然而,卻在心中一直纏繞著他。
梅德琳不敢久視鄧肯,怕他看出自己對他的思念,然後他一定會暗暗嘲笑她,梅德琳想。
"我想知道你打算如何處置我,鄧肯。"她問,瞪著地板,不敢直視他對問題的反應,否則她會亂了心神。
唉!當他在附近,她的注意力總是岌岌可危,但她不明白自己對他的影響力,男爵不發一語使她擔心,他能擾亂她的平靜也使她迷惑。當他靠近,她要他離開。當他離開,她想他。
梅德琳轉身背對鄧肯,看著窗外。"你要把我鎖在這裡一輩子嗎?"
鄧肯笑她的擔憂語氣。"梅德琳,門並沒有上閂。"
"你在開玩笑?"她問,轉頭,滿臉不敢置信的表情。"你的意思是我整個禮拜都沒有被鎖在塔中?"老天,她真想喊叫。"我可以逃?"
"不,不可以。但你可以離開房間。"他回答。
"我不相信。"她大聲評斷,交叉雙臂開始辯駁。"你想把我當傻瓜,哄騙我。你確實佔上風,鄧肯,因為我從來不說謊。所以,"她做結論,"這對我太不公平了。"
艾德蒙在門口出現。這位二弟帶著慣有的蹙眉,看起來警戒擔心。他瞪了她好一會兒,才走進來。
"這次,你還是要抓住她。"他告訴鄧肯。
梅德琳給鄧肯憂慮的一瞥,鄧肯笑了。"梅德琳現在沒有發燒,艾德蒙,她跟小貓一樣地溫馴。"他觀察,轉向梅德琳,示意她坐在床上讓艾德蒙拆線。
梅德琳點頭,知道這是不可避免的,也就顧不得羞愧了。"能否請兩位暫且離開,讓我稍做準備。"
"準備什麼?"鄧肯問。
"我是個淑女,"她口吃,"我不能讓你們看見其他部位,除了我的傷口。所以我要準備。"
她臉色緋紅,鄧肯知道她很認真。艾德蒙開始咳嗽,但鄧肯的歎息更大聲了。"現在不是害羞的時候,梅德琳。何況,我已經看過……你的大腿子。"
梅德琳身體一僵,狠狠地瞪他一眼,快速走到床邊。她抓起掉在地板上的毛毯,放在床頭,然後覆蓋自己;將外衣撩到大腿以上,露出繃帶。她開始緩慢的拆線工作。
撤去繃帶時,艾德蒙跪在床邊。梅德琳注意到他左眼下方有一塊黑影。她懷疑那塊青腫是如何得來的,懷疑是兄弟打架的結果。多可怕的一群兄弟!雖然她注意到艾德蒙抽出縫肉針線時非常溫柔。
"沒關係,只像被人擰了一下,艾德蒙。"梅德琳放鬆地說。
鄧肯走到床邊,她移動時準備扣緊她。
兩個大男人看著她的大腿真是彆扭。她開始羞赧,然後將注意力轉向鄧肯,說出心中浮現的問題。"為何門的兩邊都有鎖?"
"什麼?"他莫名其妙。
"你將門的兩面都裝上扣環和門閂,為什麼呢?"她假裝對這個可笑的話題很有興趣。
她的計策生效了,可是鄧肯轉頭看看門,又轉回來看她,只看一下下,他沒檢查大腿,瞪著她的臉。
"那麼?"她挑戰。"是你在建門時搞不清楚那一邊該上閂了?"
"梅德琳,這跟樓梯建在左側的原因相同。"鄧肯戲謔,眼眸閃爍。梅德琳很高興他改變表情。他笑的時候,看起來開朗多了。
"原因是什麼?"她自己在笑。
"因為我高興。"
"不成理由的理由。"她批評。
梅德琳一直微笑,突然發現自己抓著他的手。她趕忙放掉,轉看艾德蒙。
這個二弟正看著鄧肯,他站起來說,"已經全癒了。"
梅德琳低頭看大腿上那道彎彎曲曲的醜陋疤痕,對它扮起鬼臉然後她趕快控制自己,對自己膚淺的反應感到臉紅。哈!她不是個虛有其表的淑女。"謝謝你,艾德蒙。"她說,把毯子拉上覆住大腿。
鄧肯沒看到艾德蒙治療的成果,他靠向床,想將毯子拉開。梅德琳推開他的手,扣緊毛毯。"他說傷口已經好了,鄧肯。"
很明顯地,他要親眼目睹。梅德琳輕歎一聲,當鄧肯拉開毯子時,她開始把外袍拉下,但鄧肯抓住她的手,慢慢地,很細心地,將她的襯裙移開,直到大腿全露出來。
"沒有波及任何部分。"艾德蒙從床的另一側,看到這一幕。
"啊!是全癒了。"他頷首。
當他放手時,梅德琳撫平外衣,問,"你不相信自己的兄弟?"她的語氣令人毛骨悚然。
鄧肯和艾德蒙互使梅德琳不解的眼色。"當然你不,"她低語,"這就是為何他眼睛青腫了。"她不屑地補充。"我所預料的威克森兄弟,果然不錯。"
鄧肯憤怒地轉身,走向門,接著傳來一聲悠長的歎息。艾德蒙站在那裡,皺著眉,看她一分鐘後,也跟著他大哥身後要出去。
梅德琳重致謝意。"我知道你是奉命治療我的傷,艾德蒙,但我仍要感謝你。"
梅德琳推測這個脾氣暴躁的男人一定不接受,她已準備聆聽臭罵。不管他的言辭多傷人,她已準備謙卑地讓他打另一片面頰。
艾德蒙沒說話。梅德琳有些失望。如果他們不給她機會,她如何能展現淑女的風範呢?
"晚餐一小時後會準備好,梅德琳,當吉爾來請你時,你可以下來大廳跟我們一起用晚餐。"鄧肯走出門時,突然宣佈。
艾德蒙遲疑了一下,再度轉身看她,他有些躊躇。"誰是波裡菲斯?"
梅德琳眼睛瞪大,多奇怪的問題。"他是個巨人,荷馬史詩中賽可拉斯怪物的領袖。"她回答,"波裡菲斯是個畸形巨人,額頭中央有只大眼。他吃奧狄賽的士兵當晚餐。"她加了一句,輕輕聳肩。
艾德蒙不喜歡她的答案。"我的上帝。"他低喃。
"你不該叫主的名字,"梅德琳教誨,"為何你問我波裡菲斯是誰?"
梅德琳揣測,但足聲漸行漸遠,艾德蒙沒有回答。
艾德蒙的粗魯並沒減輕梅德琳的喜悅。她由床上跳起來,發出大笑。太棒了!她終於可以走出房間了。有一會兒她不相信房門整個星期都沒鎖。鄧肯這麼說是想減輕我的煩惱。如果我縱容他,他一定認定我智能不足,她想。
梅德琳開始大挖麻布袋,希望找出件漂亮的衣服,但她立刻領悟自己的傻勁。她是他們的俘虜,不是被邀請的貴客。
★★★
五分鐘後梅德琳就準備好了,在屋裡盤桓一會兒後,走向門看它是否被牢牢鎖住。她一拉,門倏地打開,差點把她撞倒。
鄧肯一定是把門打開故意捉弄她。她本來如此想,-直到她記起鄧肯在艾德蒙之前離開。
聲音從樓梯下傳來,吸引梅德琳下樓。她靠著扶手,緊張地聽著對話,但距離太遠聽不清楚。梅德琳終於放棄了。轉身回房,她憤怒地關上房門,閂上門,躲在床下,對自己微笑。"我可以把你鎖在外面,鄧肯,而不是你把我鎖在裡面。"
她想自己一定是被關太久了,才沒能早點想到這個好玩的主意。
吉爾好像要再過一輩子才會來找她。梅德琳下結論,鄧肯欺騙她。真殘忍!
當梅德琳聽到腳步聲時,她放鬆地笑出來,跑到窗邊站好,拉平自己的衣服,修整自己的頭髮,強迫自己露出平靜的神情。
吉爾沒有對她皺眉,這真是個奇跡。他今晚看起來挺帥的,穿著春天森林的顏色。綠色使他英俊出眾。
他說話語氣也很溫柔。"梅德琳小姐,下樓前我有話跟你說。"他用這句話代替寒暄。
吉爾擔憂地看著她,雙手緊握在背後,在她面前徘徊不定。"阿狄雅可能會一起用餐。她知道你在這裡,她-"
"很不高興?"
"不只是不高興而已,她沒說什麼,但她的眼神令我不安。"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梅德琳問。
"因為我覺得該向你解釋,讓你有所準備。"
"為何你如此關心?很明顯地,你對我的看法有了很大的轉變。是因為在戰場上我幫你對付我的兄長嗎?"
"啊,當然。"吉爾結巴。
"這是個很可憐的理由。"梅德琳告訴他。
"你很難過救了我的命?"他問。
"你誤會了,我難過是因為我被迫殺人性命來救你。"她解釋,"我並不後悔幫了你。"
"梅德琳小姐,你自相矛盾。"吉爾皺眉,一臉茫然。
他不可能瞭解。他太像他哥哥了。唉!像鄧肯,吉爾習慣殺人,她猜,他永遠不會明白這種行為給她帶來的羞赧。老天,他可能認為自己的行為像個大英雄。"我寧願你是發現我別的優點,才改變對我的態度。"
"我不懂你。"他聳肩。
"我瞭解。"這句話很憂傷,吉爾好想安慰她。
"你是個不尋常的女人。"
"我想做個正常的人。但很困難,你們會記起我的過去。"
"我說你不尋常是讚美你。"吉爾回答,她的憂慮令他微笑。她認為不尋常是一種缺點嗎?吉爾推測。
他搖頭,帶路往樓梯走去,一面解釋,如果會滑,她可以攀住他的肩尋找支撐。階梯又濕又滑。
吉爾一直在獨白,梅德琳很緊張,沒聽他說話。想到會碰見阿狄雅,她內心糾結不寧。
當他們到達大廳入口時,吉爾走到她身旁,伸出自己的手臂,但梅德琳沒接受他的禮貌,很怕他的改變態度會令他的兄長不快。
輕輕搖頭,梅德琳雙手緊握,看著大廳。天啊!裡面好大,石頭壁爐正對著她。壁爐右邊,有一張大桌,足足可以坐下二十個人。桌子在木板平台上,圓凳排在兩旁,有些正的,有些倒著放。
有一種奇怪的味道,梅德琳皺著鼻子。她四處一望,馬上知道原因。燈心草燭蕊燈的斑點遍佈地板。火光一照,沉積已久的草堆便發出惡臭。這已經夠噁心了,加上一大堆的獵狗帶著沒洗澡的味道,舒服地趴睡在正中央。
這種景象令她吃驚,但她決定不發一語。如果威克森家人想生活得跟野獸一樣,就隨他們去吧,她不在乎。
吉爾推她,梅德琳才開始往木板平台走去。艾德蒙已經坐下,背對牆壁。他正瞪著她彷彿在沉思某件事。他想看穿她,梅德琳的神情毫無恐懼。
一旦她和吉爾上桌後,各種軍階的戰士開始補足空位,除了鄰近梅德琳的那個首位。她猜想那張空椅子一定是鄧肯的,因為他是威克森的領主。
梅德琳正想問吉爾,鄧肯何時會來,但艾德蒙雷吼聲響起。"葛蒂!"
這霹靂掃除了梅德琳的問題。回聲馬上由右邊貯藏室傳出來。"聽見了。"
接下來簡直是一場大混亂,梅德琳被嚇得啞口無言,葛蒂轟然一聲將大盤子放在桌子中央,其他的僕人也是。木盤像戰場上亂飛的飛盤,分散到各人手上,接下來是大罐麥酒。眾人在艾德蒙領導下立刻大嚼,大喝起來。
這也是給睡狗的明顯信號,因為它們馬上跳起來,圍向桌子兩側。梅德琳不解它們奇怪的行為,直到一根丟棄的骨頭,被其中一隻比獵狗大兩倍的狼狗奪去。接下來是兇猛的哮吠聲,另一塊垃圾被丟下地,然後所有的狗被一陣瘋狂的餵食,就好像坐在她周圍的人一般。
梅德琳瞪著這群人,一點也不壓抑嫌惡的表情。她已經失去胃口了。
席間沒有客氣的交談,只有男人大快朵頤的野蠻咕嚕聲,和她背後群狗的咬叫聲。
一開始,她想,這是另一幕令她噁心的惡作劇,但等到大夥兒填飽肚子,滿足地打嗝時,她又重新估量了。
"你什麼都沒吃,梅德琳。你不餓嗎?"吉爾滿嘴食物地問她。他終於注意到梅德琳絲毫沒動到眼前的肉塊。
"我已經看飽了。"她低聲說道。
梅德琳看著吉爾牛飲麥酒,然後用袖子擦拭嘴巴。她閉上眼睛。"告訴我,吉爾,"她控制自己。"為何你們不等鄧肯?"
"喔!他從不跟我們一起吃飯。"吉爾回答,撕下麵包,遞給她。梅德琳搖頭。
"鄧肯從不跟你們一塊吃?"
"自從我父親過世,瑪麗生病後。"
"誰是瑪麗?"
"她過世了。"他打嗝後繼續。"瑪麗是管家,很老才過世。我想她比我們都活得長,阿狄雅不想取代她,說那樣會傷害她的感情。一直到死,她的眼睛已經半瞎,看不清桌子了。"
吉爾吃掉另一塊大肉,骨頭往後一丟。梅德琳真想掃開那堆垃圾。她愈坐愈氣。
"無論如何,"吉爾說。"鄧肯是領主,他盡量跟家人隔離,我想他喜歡獨自一人。"
"我不懷疑。"梅德琳自言自語。
想起她剛才才能走出自己的房間。"鄧肯的手下,吃飯都這麼興致勃勃嗎?"
吉爾被她問得迷糊了。他聳肩。"累了一天,休息吃晚餐,大概是吧!"
當梅德琳想自己已無法再忍受此種折磨時,一個個軍人分別站起,打嗝腆肚地走了。如果不是這麼噁心,這個場景是挺有趣的。
狗群也吃飽了,懶散地踱回壁爐旁,疊成一堆金字塔。梅德琳覺得這些狗比人有秩序多了,沒有一隻打嗝說再見。
"你什麼都沒吃,"吉爾問,"不喜歡這頓晚餐嗎?"他聲音低沉,梅德琳認為他不想讓艾德蒙聽見。"這算是晚餐嗎?"梅德琳無法忍住怒氣。
"那你叫它什麼?"艾德蒙皺眉,吼聲響徹大廳。
"我叫它餵食。"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麼我非常樂意對你解釋。"梅德琳回答,"我看到一群禮貌不錯的狗。"她點頭,強調自己的論點。"一群人吃著他們的食物,艾德蒙。我剛才看到的不是一餐飯。不,是一群動物穿得像人在接受餵食。夠清楚了嗎?"
艾德蒙的臉因憤怒而漲紅,他好像要跳過桌子,打倒她。梅德琳已經氣得毫不在乎,乾脆把話說出來,發洩一下怒氣。
"我相信已經夠清楚了。你同意嗎?艾德蒙。"
喔!天啊!是鄧肯在說話,他的聲音由她背後傳來。她不敢轉身,免得失去剛鼓起的勇氣。
感覺他站得很近,梅德琳往後靠覺得她的肩膀碰到他的大腿。她知道自己不該碰他,心裡明白他的力量很大。
她決定將他撞倒在平台上。梅德琳站起來,同時轉身,發現自己正粘著威克森男爵。他未動分毫,梅德琳反而被迫移開。她提起裙子,傲慢地走出來,企圖暗示鄧肯他的晚餐有多野蠻。但她錯了,她不該看他,瞪著那雙灰眸,她覺得勇氣都洩掉了。
太不幸了,他似乎有意志力控制她。他正在使用,混亂她的意志。上帝助她,她甚至不記得要跟他說什麼。
梅德琳往大廳入口走去,鄧肯的命令傳來。"梅德琳,我沒允許你離開。"一句一字清清楚楚。
她的背脊僵硬,梅德琳轉身,給他一個很不誠摯的微笑,以壯膽的誇張語氣回答,"我並沒要求。"
她再度轉身時,瞥見他吃驚的神情。梅德琳開始移動腳步,自語說她不再是釣餌,畢竟釣餌沒有義務服從俘虜者的命令。唉!不公平為什麼總降臨到好人身上,她是個淑女呀!
她忙著跟自己講話,沒聽到鄧肯移動。他像隻狼!感覺到他的大手扣住肩膀時,她狂亂地想。
鄧肯施加壓力制止她,但這根本不需要。他一碰到她,就感覺她全身僵直。
梅德琳肩膀垮下來,鄧肯知道她在發抖。他瞭解她一點也不注意他。不,梅德琳正瞪著大廳入口,她正瞪著阿狄雅。
★★★
梅德琳被站在眼前的人嚇到了。她立刻認出阿狄雅,因為她非常像吉爾,她有他的黑茶色頭髮和茶色眼睛。但她沒有吉爾高,而且太瘦了,蒼白的膚色顯示她身體不適。
阿狄雅穿著一件曾是白色的衣服,但那現在已經滿是灰塵,髒得掩住原來的顏色。她的長頭髮,隨便紮著,跟外衣一樣不修邊幅,粘答答地。
第一眼的震驚平息後,梅德琳沒被阿狄雅的出現嚇倒。她能看出這個可憐女孩憂傷的眼神,充滿絕望。梅德琳真想哭。老天!這都怪她的哥哥。梅德琳知道,羅狄恩非永遠下地獄不可。
鄧肯的手突然圈住梅德琳的肩膀,粗魯地把她拉到身旁。她不明白他的動機,但在他的懷抱中停止顫抖。
"我會殺了她,鄧肯。"阿狄雅出言威嚇。
艾德蒙突然出現在眼前,梅德琳看到他快速走向阿狄雅,捉住她的手,快速地把她拖到餐桌邊。艾德蒙對她的談話聲低得梅德琳無法聽見,可是他好像安撫了他的妹妹。她的姿勢放鬆,在艾德蒙的勸戒下,點了好幾次頭。
那對茶眼的怒氣可以殺人,如果不是鄧肯將她牢牢圈住,梅德琳一定會嚇得倒退幾步。
她不知該如何反應她的怒吼。梅德琳終於點頭,示意阿狄雅她瞭解她的意圖,而且表示同意。"你可以試試看,阿狄雅。"她回答。
梅德琳的話把她氣得七竅生煙,鄧肯的妹妹飛快地站起來,所坐的圓凳子倒在地上"你一轉身我就-"
"夠了。"鄧肯的聲音響徹大廳,他的命令使阿狄雅瞪視的眼神瑟縮。
艾德蒙明顯地不喜歡鄧肯對自己的妹妹吼叫。他的臉色沉晦地看了他哥哥一眼,把阿狄雅的椅子扶正,要她坐下。
鄧肯低咒一聲,他放開梅德琳的肩,但仍握住她的手。他走出大廳,後面拖著梅德琳。她必須小跑才追得上。
鄧肯沒放鬆步伐,直到來到梅德琳的房外。
"你怎能任她那個樣子?"梅德琳急聲問。
"你的哥哥要負全責。"
她知道自己快哭了,梅德琳挺直肩膀。"我很累了,鄧肯,我想休息。"
她慢慢地走進房間,希望他別跟來。當她聽見皮靴下樓的聲音時,梅德琳臥床哭泣。
鄧肯立刻回到大廳,他想知道他兩個弟弟對梅德琳的計劃。艾德蒙和吉爾仍在餐桌旁喝酒。阿狄雅,感謝蒼天,她離開大廳了。
鄧肯坐下後,吉爾把酒罐傳給他。艾德蒙向他挑戰,"威克森兄弟現在要保護羅狄恩的妹妹對抗自己的親姊妹嗎?"
"梅德琳沒做出傷害阿狄雅的事。"吉爾辯護,"她一點也不像她哥哥,艾德蒙,這點你很清楚。我們很難堪地待她,但她一句抗議的話也沒說。"
"別在我面前充當梅德琳的鬥士,"艾德蒙回嘴。"她很勇敢,"他聳肩承認。"你已經重述她在戰場上救了你一命的經過好幾次了,我謹記在心。"他補充,回視鄧肯。"問題不在她的品性,而是她的出現煩擾阿狄雅。"
"唉!"鄧肯打岔。"這一點我很高興。"
"你說什麼?"艾德蒙怒斥。
"艾德蒙,在你生氣之前,先回答我這個問題。阿狄雅上一次跟你說話是什麼時候?"
"在倫敦,我們剛找到她時。"艾德蒙回答,聲音非常震怒,但鄧肯毫不動容。
"吉爾?她上次跟你說話是何時?"
"跟艾德蒙一樣,"吉爾皺眉。"她告訴我發生了何事,如此而已。你知道那件事發生後,她沒說過一句話。"
"直到今天晚上。"鄧肯提醒他們,"阿狄雅對梅德琳開口。"
"你認為這是好事?"艾德蒙不可置信,"阿狄終於說話了。唉,但只說要殺人。老天,我們甜蜜可愛的姊妹發誓要殺梅德琳。這是優厚的好采頭嗎?"
"阿狄雅會重回我們身邊。"鄧肯解釋,"現在怒火啃噬她的心靈,但我想,有梅德琳的幫助,阿狄雅可以由過去的悲傷中重新站起來。"
艾德蒙搖頭。"大姊凱薩琳來訪時,阿狄雅連她也不見。你想連我們的親姐姐都無法幫得上忙了,梅德琳能嗎?"
鄧肯很難用自己的感情去解釋他的看法。他不習慣和他兩個弟弟討論大事。他習慣只是發號施令,並每個人都執行命令。鄧肯管家就跟管軍隊一樣,這是他父親的家教。不發號施令的唯一例外是在訓練軍隊時。鄧肯是個參與者也是教誨者,他每個士兵都具有自己的一身戰技,完成他的打架壯舉。
這次大不相同,他的弟弟有資格知道他的計劃,阿狄雅也是他們的姊妹。唉!他們有權發表意見。
"我提議再度請凱薩琳來。"艾德蒙固執地抬起下巴。
"不必。梅德琳可以幫助阿狄雅,我們只需給她指示,"他神秘地一笑。"梅德琳是唯一能瞭解阿狄雅內心感受的人,我們的姊妹遲早要面對她的。"
"唉!鄧肯。阿狄雅會面對你的梅德琳,但是手上拿刀,內心大喊'殺'.我們必須小心防備。"
"我們不能讓梅德琳冒險,"吉爾分析,"我想我們該把她放在一旁。羅狄恩很快就會來找她。畢竟她不是鄧肯的梅德琳,艾德蒙,我們要對她負起同等責任。"
"梅德琳是我的,吉爾。"鄧肯宣佈,聲音低沉,具有挑戰意味,他挺起胸,瞪著他的兄弟。
吉爾不情願的點頭同意。艾德蒙看著這兩個兄弟交換的表情。他不喜歡鄧肯佔有的語氣。
艾德蒙突然完全同意吉爾,這是少有的情況,因為他們兩連在平常的芝麻小事上都幾乎是針鋒相對。"或許梅德琳不該插手此事,她可能很快會被要回去。"
鄧肯拳頭搥在桌上的力量足以翻倒大罐麥酒。幸好吉爾反應快速,馬上按住酒罐。
"梅德琳那裡都不去,艾德蒙。我只問你們-支持我的決定嗎?"
鄧肯的兩個弟弟沉默良久。
"那你看著辦吧!"艾德蒙終於說。
鄧肯點頭。吉爾看他們交換眼神,他很困惑,很明顯有些事情他並不瞭解。
"唉,就這麼辦。"鄧肯確定,"你還想向我挑戰嗎?"
艾德蒙歎息,他搖頭。"我不想。鄧肯,我站在你這邊,我已經警告過你這個決定可能帶來的後果。"
"那不會動搖我,艾德蒙。"
鄧肯的樣子像無意解釋他和艾德蒙的對話。吉爾打算待艾德蒙獨自一人時再問他。何況,有個問題正困擾著他。"鄧肯?你說梅德琳需要指示去幫助阿狄雅,是什麼意思?"
鄧肯轉向吉爾,他很高興得到艾德蒙的支持,因此心情輕快許多。"梅德琳有過經驗,她能幫助阿狄雅。我的建議是,盡量讓她們倆在一起。艾德蒙,你的職責是護住你的妹妹。吉爾,你帶領梅德琳,她比較不怕你。"
"她怕我嗎?"艾德蒙不敢相信。
鄧肯不理他,他給艾德蒙一個不喜歡別人打岔的暗示。"她們願不願意並不重要。必要時,拉她們下來,她們一定要一起進餐。"
"阿狄雅會毀了溫文的梅德琳,"吉爾衝口而出。"因為甜美的梅德琳絕不會對付-"
"甜美的梅德琳發起脾氣比狂風還凶,吉爾。我們只要帶她們下來發發脾氣就可以了。"
"你為何這麼說?"吉爾大喊,非常驚訝。"梅德琳是個淑女,為什麼……"
艾德蒙不再愁眉苦臉,他開始呵呵笑。"我們都知道她是個甜美的小女人。但她一叫起來全英格蘭都聽得見。"
"她那時在發燒。我告訴過你,該剪短她的頭髮,趕出惡魔。鄧肯,梅德琳那時已不是她自己,她一定不知道自己打腫了艾德蒙的眼睛。"
鄧肯搖頭。"你不必護衛梅德琳。"
"嗯!那你準備如何處置她?"吉爾忍不住內心的焦急。
"她在此地,跟在天堂一般的安全。"他開始走出大廳,艾德蒙的評論緊跟而來,"阿狄雅一出現,她就不再感到安全了,梅德琳的內心將開始承受煎熬。"
"這是我們大家的煎熬。"鄧肯評析,"也是上帝的旨意,它很快就會結束。"
鄧肯離開他的兄弟,逕自步向湖邊,開始他的晚泳。
他的思緒被梅德琳佔據,這是無可逃避的。命運真是諷刺,有那種哥哥,梅德琳竟出污泥而不染。她是個值得珍視的女性,一想起她藏住的真實個性,鄧肯忍不住微笑。真實的梅德琳非常熱情。她好性感,她對生命的渴望也使鄧肯相當高興。
或許,鄧肯想,阿狄雅也能幫助梅德琳。他的妹妹會在不知不覺中讓梅德琳展現真正的自我。
冰冷的湖水終於令鄧肯拋開所有思緒。他游完泳後,打算再去找梅德琳。這個念頭加快了他游泳的速度。
梅德琳剛拉開窗簾,正好碰巧看見鄧肯往湖邊走去。他背對著她,梅德琳目睹他除去衣物,沉入水中。
看見他一絲不掛,梅德琳並不感到尷尬。他光著身子並不令她害羞。她被嚇得目瞪口呆,來不及臉紅,何況他背對她,減少了她的不安。
她不敢相信他真的沉入水中,但那確實千真萬確,而且鄧肯下水毫不遲疑。
滿月灑下足夠的光線,梅德琳眼睛不離開鄧肯,直到他爬上湖岸。基於禮數,她閉上眼睛,片刻後,再張開。
鄧肯站在水邊,圍住下身,看起來就像幼年的復仇天神,宙斯。
他懶得套上上衣,隨意將衣服往肩上一披。他不冷嗎?入窗的寒風已使梅德琳瑟瑟顫抖,可是鄧肯宛如行於春夜之中,邁著不疾不徐的大步走回城堡。
當鄧肯走近時,她的心跳加速。他身材比例十分完美,寬肩窄臀、厚胸。上臂肌肉在月光下閃閃發光。梅德琳能看見他結實的胸膛。即使有段距離,他放射出的威力仍吸引著她,同時也使她憂慮。
鄧肯突然停住,頭往上抬,攫住梅德琳的凝視。她也本能地舉手招呼,但一會兒又畏縮膽怯了。她看不見鄧肯臉上的表情,但她猜想他一定是沉著臉。為何他老是這副愁容呢?
梅德琳轉身回到床邊,急得忘記關百葉窗。
她還在生氣。每一次,腦中浮現阿狄雅,她都想尖叫。她哭泣,將近一個鐘頭,直到眼睛紅腫。阿狄雅是她氣憤的原因,這個可憐的少女竟有如此悲慘的遭遇。
但她也生威克森兄弟的氣,他們沒妥善照顧阿狄雅,使得她的情況愈來愈糟。
梅德琳瞭解受人憐憫是何種滋味。她知道阿狄雅內心的憤怒,對她也深感同情。
梅德琳下定決心要擔起照顧阿狄雅的責任。這麼做的原因,不是因為想替羅狄恩贖罪或有身為羅狄恩妹妹的罪惡感,而是她想幫忙一個脆弱而迷失的女孩。
她會待她以溫柔、仁慈,她確信有朝一日,狄雅會接受她的安慰。
主啊!請幫助她。梅德琳又哭了。她覺得自己進退兩難。她已靠近邊界,接近表兄家,但現在卻必須等待。阿狄雅需要引導和愛,她這些野蠻兄弟不知如何給予。唉!她必須留在此地,直到鄧肯的妹妹重新站起。
屋內愈來愈冷。梅德琳抱住毛毯,仍然顫抖不已,直到她想起窗簾大開。她圍著毛毯起床,走向窗戶。
外面開始下雨了,這正像是她的心情。她俯望湖邊,確定鄧肯不在後,瞥向城牆外的小山丘。
眼前的景象嚇了她一跳,她踮起腳尖,往前靠,怕那只巨大野獸消失了。那只動物似乎正看著她,梅德琳想,自己一定跟阿狄雅一樣,瘋了。老天,這隻野獸活像是一隻狼,好威武啊?
梅德琳搖搖頭,被眼前所見催眠了。當狼仰起脖子,她想它要開始嗥叫了。但她始終沒聽見聲音。或許是被風聲、雨聲隔絕了吧!
她不知道自己靠在窗邊看了它多久。她閉起眼睛,沉思一會兒後,再張開,它還是站在山丘上。
"只是一隻狗。"她自言自語。啊!一隻狗,不是狼。"一隻很大的狗。"
如果梅德琳很迷信,她一定會以為狼的出現是個凶兆。
她的心靈充滿狼的影像。好久,她才睡著。臨睡前她仍固執地想,她還是沒看到狼。
有時,在寒夜,梅德琳會被凍醒。但她夢見鄧肯把她抱在懷中,拉向他的溫暖身軀。她微笑了,然後再度沉睡。
★★★
如果梅德琳活到成熟老練的三十歲,她發誓絕忘不了下決心幫助阿狄雅的那個星期。
接下來的這個星期幾乎摧毀了她溫柔的個性和清明的神智。當然,威克森這一家是罪魁禍首。
梅德琳被允許能在城堡中自由行走,但有個士兵像跟屁蟲似的粘著她。鄧肯答應她可用冷飯餵動物。這個請求得到允許後,這個士兵替梅德琳跟守吊橋的人爭辯,要他放下吊橋讓梅德琳出城。梅德琳走到牆外的山頂,手裡提著剩飯、冷菜、米麥。她不確定那一樣最吸引她的野狗。
像影子般跟著她的武士安東尼,抱怨路途遙遠,但梅德琳堅持已見,步行而不騎馬。她告訴他走路是項好運動,其實是她不好意思承認自己不會騎馬。
梅德琳回來後,鄧肯正在等她,樣子很不高興。"我沒有允許你走出城外。"他強調地說。
安東尼為她申辯,"可是你允許她喂動物。"他提醒他的主上。
"對啊!你親口說的。"梅德琳同意,綻出甜蜜的微笑,聲音輕柔。她看起來非常鎮定。
鄧肯點頭。
他的臉色冰冷,梅德琳想,他一定正設法想要擺脫自己。現在他再也不對她大喊了。事實上,他也不必。鄧肯的身軀能立刻引人注意,像他此刻的表情,就跟怒吼具有同等的功效。
梅德琳再也不怕他了。但她仍沒勇氣問他那句她屬於他是什麼意思。她想提,內心又怕聽到他答案。此外,阿狄雅的事尚未解決,她必須隨時備戰。
"我只是走到山丘上。"她終於回答。"你擔心我會一直走到倫敦嗎?"
"你出城做什麼?"
"餵我的狼。"
他的反應非常令人滿意。有一刻,他幾乎無法藏住自己震驚的表情。梅德琳笑了。
"你可以大笑我的行為,但我真的看見一隻狼或一隻大狗站在山丘上。我覺得餵它是我的責任,等到冬天過去,春天來臨,天氣轉好後,我的狼就能自己捕食了。"
鄧肯背向梅德琳,走了出去。
梅德琳很想大笑。他沒有禁止她走出他的城堡。這是個值得歡呼的勝利。
其實,梅德琳並不認為那只野狗還留在那裡。自從那天晚上瞥見它後,她每晚都看著窗外,但它沒再出現過。深夜人靜,梅德琳擁被思索,或許那隻狼真是自己的幻覺。
但她從不曾對鄧肯明說,走出吊橋,到山丘上是一種格外的喜悅,她每次留下的食物都不見了,表示被動物吃掉了。食物沒被浪費她感到很安慰,但最有趣的是,這樣能令鄧肯生氣。
唉!她這麼做只是想激怒他。由鄧肯閃避她的樣子看來,梅德琳認為自己成功了。
如果不必擔憂晚餐時刻,日子倒也是挺快活的。晚餐帶給她極大的壓力,連帶也使她溫文的個性面臨破碎的邊緣。
雖然天氣冷,雨又下個不停,她仍然盡量逗留在外面。葛蒂把凱薩琳丟掉的舊衣物,拿給梅德琳。其中,長袍太大,梅德琳於是將它改小,雖然式樣不流行,顏色也褪了,但質料很舒適。最重要的是,它很保暖。
每天中午,梅德琳會帶著一大塊方糖去馬廄餵食鄧肯的戰馬,那匹她取名為賽勒斯的美麗白馬。她和賽勒斯已結成好友。每天它看見梅德琳走近,它就開始喧囂不已,好像要把馬廄拆掉。她一對它說話,賽勒斯就安靜下來。梅德琳知道這匹馬需要在她面前誇耀自己,而她總是餵它幾口,表示讚美。
賽勒斯,以它巨大的體積而言,變得愈來愈多情。它會一直推梅德琳的手,直到她寵愛的輕撫它。當她停止把手放在欄杆上時,其實這是一種策略-賽勒斯會馬上把她的手推放回自己的頭。
馬廄長不喜歡梅德琳來訪,他大聲陳述自己的意見。他認為梅德琳寵壞了鄧肯的戰馬,還威脅要報告鄧肯。其實他完全是虛張聲勢;他被梅德琳親近馬匹的天賦給嚇壞了。每次為鄧肯的馬加鞍時,他都有些緊張,但是這個小姑娘好像一點也不害怕。
第三天,馬廄長跟她交談,第七天,他們成了好友。
他的名字是詹姆,梅德琳知道他娶了茉莉。他們的兒子威廉還小,跟在媽媽身邊。長大一點後,就可以來馬廄學徒了。詹姆對她解釋,他們的傳統是子承父業。
"賽勒斯會願意光著背讓你騎。"帶她巡行他的管轄範圍之後,他下斷語。
梅德琳笑了,詹姆也接受她給馬取的名字。"我從不曾騎過不加鞍的馬。"她說。"事實上,詹姆,我很少騎馬。"
"或許,"他仁慈地提議,"等雨小一點後,你可以開始學。"
梅德琳點頭。
"目前,如果你不會騎馬,我很懷疑你如何旅行。"
"走路。"梅德琳笑他驚訝的表情。"我向你坦白不是罪過吧!"
"我有一匹溫馴的牝馬,你可以由騎它開始學騎術。"
"不,我不想,賽勒斯會不高興,那會傷害它的感情。我們不能這樣,不是嗎?"
"不能?"詹姆滿頭霧水。
"我跟賽勒斯處得很好。"
"你只想騎主人的戰馬嗎?小姐。"他口吃,好像脖子被掐住。
"我知道它是誰的。"她回答。"別擔心賽勒斯過於高大,"她想掃除他的不安臉色。"我曾騎過它。"
"你有得到主人的同意嗎?"
"我會的,詹姆。"
梅德琳又笑了,馬廄長的思緒亂成一團,但由那對漂亮的藍眼中,他看到信任、誠實。詹姆發現自己完全同意梅德琳了。
梅德琳一離開馬廄,安東尼馬上伴隨她。他一直在提醒自己或別人,她不是被邀的客人。安東尼對她的態度軟化很多,他對被指派的職務一點也不以為怪。
從安東尼和每個士兵的相處看來,他很有人緣,別人很看重他。他有著迷人的微笑,雖然有些稚氣,但身材壯碩。梅德琳不解為何他被派來監視她。這種小工作應該交給身材矮小一點-如侍從安生-來做才對。
她的心意愈來愈強,終於迫她開口。"你做了什麼事使爵爺不悅嗎?"
安東尼不瞭解她的問題。
"軍隊訓練回返時,我可以看到你臉上羨慕的表情。你喜歡接受訓練,勝於陪我走路。"
"陪你並不麻煩。"他抗議。
"可是我不明白,如果你沒有觸怒鄧肯,為何他派給你這個任務。"
"我受傷了,尚未全癒."他解釋,聲音躊躇。梅德琳注意到他耳朵、脖子都紅起來了。
他的尷尬令梅德琳感到奇怪,她想讓他心安,於是說道,"我也受了傷,而且傷口很深,"她的話聽起來一點也不誇張,只是要讓安東尼明瞭受傷不是可恥之事。"差點要了我的命,安東尼。艾德蒙救了我,我的大腿到現在都還有疤痕呢。"安東尼仍然對這個話題感到不安。"軍人不以在戰場上受傷為榮嗎?"梅德琳問。
"喔!是的。"他手放背後,加快腳步。
梅德琳突然瞭解安東尼不安的原因。他的手和腳看起來都很正常,其餘的就是他的胸和……
"我們別再說了。"梅德琳的臉紅了起來。安東尼放慢腳步時,梅德琳知道他是為受傷的部位感到羞慚。
雖然她從未問過安東尼,但梅德琳很奇怪為何士兵們每天都要接受那麼長時間的軍事訓練。她猜想保護他們的主人很不容易,因為鄧肯大概有很多敵人。她不認為自己遽下結論;鄧肯不太容易令人喜歡,他一定不善外交辭令,不知圓滑取巧。或許他在威廉二世宮中,敵人的數目遠勝過朋友。
她自己,很不幸地,花了很多時間思索鄧肯。當她不和安東尼外出時,她常常煩擾茉莉,提議把鄧肯的家弄得更悅人舒適。
茉莉不像葛蒂那麼小心,她常常放下家事跟梅德琳閒聊。小威廉,茉莉四歲的兒子,一旦梅德琳挪開他口中的大拇指時,他就和他母親一樣愛說話。
太陽開始西斜時,梅德琳的胃開始收縮,頭開始痛。一想到晚餐要和威克森家人共餐時,她就想傚法奧狄賽,打不退敵人,溜之大吉的智慧。
但她不允許自己溜之大吉,她求鄧肯讓她在房裡單獨用餐,但鄧肯不同意。他要她與他的家人共餐,將苦刑強加在她的身上,自己卻不出席。
男爵總是一個人吃,等到所有人都吃飽,餐廳地板清理完了,才出現一會兒。
當那群男人往背後丟骨頭時,阿狄雅會先挑釁,激她說話,往她身上堆砌骯髒下流的字句。梅德琳不知道這種活罪,她還能忍受多久。她的笑容苦澀,內心鬱悶。
到了第七天晚上,她的耐性崩潰了,她憤怒的聲音雷霆萬鈞,使在座的人都嚇一跳,目瞪口呆。
鄧肯已允許她離開大廳,梅德琳站起來,抱歉一聲,開始往大廳入口走去。
她的頭好大,當阿狄雅向她走來時,梅德琳忍住尖叫,心想讓開她算了。當她警戒地瞥向阿狄雅時,看見小威廉在廚房門口窺視。這個小男孩對她微笑,梅德琳立刻停下來跟他說話。
小男孩也回她一笑,他猛衝出來,剛好碰到阿狄雅開始侮辱梅德琳的慣有揮手姿勢。阿狄雅的手掌碰到威廉的臉頰,小威廉重心不穩,摔倒在地。
威廉開始嚎啕大哭,吉爾大呼一聲,梅德琳發出刺耳的尖叫。這如火山爆發的震怒聲嚇呆了大廳裡的每一個人,即使是阿狄雅,也倒退了一步,這也是她第一次的退縮。
吉爾想站起來,但鄧肯按住他的手。他想和鄧肯爭論,但鄧肯的眼神制止了他。
梅德琳馬上跑過去扶起威廉,輕語安慰他,在他額上輕輕一吻,然後要他回他母親身邊,茉莉聽到兒子的哭聲後,出現在廚房門口,旁邊站著葛蒂。
梅德琳轉身與阿狄雅面對面。如果阿狄雅臉上曾出現慚愧面容,她或許還能控制暴怒的情緒。但阿狄雅看起來一點也沒有後悔的神色,她反而抱怨小威廉是個討厭鬼。梅德琳再也忍受不了了。
阿狄雅第二度罵威廉是個小討厭時,梅德琳怒斥,同時打了她一巴掌,封住她的嘴。阿狄雅被她的突然攻擊嚇傻了,失去平衡,跌倒在地,頓時給了梅德琳可乘之機。
阿狄雅還沒站起來,梅德琳就抓住她的頭髮,扳起她的頭,使她無法回擊。"你剛才說的是最後一句髒話。明白嗎?阿狄雅!"
每個人都瞪著這兩個女人,艾德蒙是第一個驚醒的。"放開她,梅德琳。"他大叫。
梅德琳毫不放鬆,她大叫回去,"別管,艾德蒙。今天你妹妹會如此,你該對她負責。我已經發誓要插手這碼子事,而且,就從現在開始。"
鄧肯一語不發。艾德蒙吶喊,"放開她。她的心-"
"她的心需要清理一番,艾德蒙。"
梅德琳看見葛蒂和茉莉站在門口觀望。她緊抓住阿狄雅,轉頭對她們說道,"我想我們需要兩個盆子來刷洗這個可憐蟲。葛蒂,茉莉,替你們小姐找些乾淨的衣服。"
"你現在要洗澡嗎?小姐。"葛蒂問。
"是阿狄雅要洗澡。"她宣佈,轉回頭瞪視阿狄雅。"如果你還敢口出穢言,當心嘴巴吃肥皂。"
梅德琳放開阿狄雅的頭髮,扶她站起來。鄧肯的妹妹想離開,但梅德琳不允。她的憤怒使她力大如牛。"你比我高,但我比你壯。如果我必須一路把你踢上塔頂,我一定辦得到。"她拉著阿狄雅的手臂,拖她往門口走去,聲音大得讓她三個兄弟都能聽到。"如果必須踢你,我會樂不可支。"
阿狄雅淚眼盈盈,但梅德琳毫不同情。她得不到梅德琳的任何同情、憐憫,她現在需要的是無情鐵腕。奇怪,現在她的頭也不痛了。
"阿狄雅,如果你想大哭,那請便。不過眼淚無濟於事。你敢叫小威廉討厭鬼,其實那三個字正適合你。唉!你是個臭傢伙,不過你會改變的,這點我敢保證。"
梅德琳一路上喋喋不休,她一次也不必踢阿狄雅。
木盆內裝滿熱騰騰的水,阿狄雅放棄了掙扎。葛蒂和茉莉幫阿狄雅脫掉衣服。"把它燒了。"梅德琳把臭衣服拿給葛蒂。
當阿狄雅被推入第一個澡盆時,她的樣子像尊石雕像,眼睛看著遠方。她的眼神似在訴說著另一種故事,可見她還是憤怒不已。
"為何要兩個盆子?"茉莉問。她憂慮的絞緊雙手。阿狄雅突然改變策略,抓住梅德琳的頭髮,好像要把她的頭皮扯下。
為了報復,這個在茉莉眼中甜美、溫柔的女人,把阿狄雅的臉擠入水中。她想淹死爵爺的妹妹嗎?
"我不認為阿狄雅小姐在水面下還能呼吸。"茉莉道。
"嗯!但她也不能向我吐口水。"她擠出每一個字。
"那麼,我從不……"葛蒂吞回抗議,茉莉看著她的朋友跑出門口。
葛蒂總是搶先報告新聞,茉莉知道,男爵是下一個想知道消息的人。
茉莉希望能追隨葛蒂,梅德琳小姐嚇著她了,她從未看過她發這麼大的脾氣。但是她護著小威廉,為此,她該留下來助她一臂之力。
"我們要兩個盆子,因為阿狄雅太髒了,需要洗兩次澡。"
茉莉聽不清楚梅德琳的話,阿狄雅手腳亂踢,把水濺得到處都是,尤其是梅德琳小姐,她身上幾乎全濕了。
"請把肥皂拿給我。"梅德琳命令。
下一個鐘頭簡直是難以言喻的折磨,可以被報告到明年春天。葛蒂一直探頭,檢查進度,然後匆忙下樓向艾德蒙和吉爾報告。
當洗澡水用光時,葛蒂和茉莉端著盆子,下樓去了。
在整個過程中,阿狄雅和梅德琳用字都有欠高雅。茉莉突然出現,脫口而出,"我還是要向你致謝,你幫了我的孩子。"
梅德琳剛要回答,茉莉繼續。"別介意,我不怪阿狄雅小姐。她是無法控制。但你安慰威廉,我很感激。"
"我不是故意要打他。"
告白來自阿狄雅。這是她出口第一句文雅的話。茉莉和梅德琳都笑了。
茉莉關上門後,梅德琳拉了一張椅子在阿狄雅對面坐下。阿狄雅拒絕看她,她的手在膝上交疊,兩眼垂視。
梅德琳細看阿狄雅良久。阿狄雅事實上非常漂亮。她有雙大大的茶色眼睛,發亮的黑茶色頭髮。一旦洗去塵垢後,效果令人驚訝,她的捲曲秀髮非常引人注目。
她外貌不太像鄧肯,但卻有著同樣的固執個性,梅德琳強迫自己耐心等待。
起碼過了一個鐘頭後,阿狄雅才抬起頭看她。"你到底想要什麼?"
"我要你告訴我你的遭遇。"
阿狄雅的臉立刻轉紅。"你要全部的細節嗎?梅德琳?那很令你愉快,是不是?"阿狄雅開始扭絞身上剛換的睡袍。
"不,那對我毫無樂趣可言。"她的聲音悲傷。"但你非說出來,悶在你心中會有毒,阿狄雅。宣洩出來,你會好過一點。而你不必在你的兄弟面前繼續孩子氣的行為。"
阿狄雅兩眼瞪大。"你怎麼……"她突然明白自己已經露出馬腳。
梅德琳微笑。"頭腦簡單的人都看得出來你並不恨我。我們白天錯身而過,你從不對我尖叫。不,阿狄雅,你的恨意太從容不迫了。"
"我真的恨你。"
"你不,"她很有把握,"你沒有恨我,我沒有傷害過你。我們兩個都是純潔無邪的,都被迫捲入我們兄長的戰鬥之中。唉!我們都是無辜的。"
"我已經不再純潔了。"阿狄雅回答,"鄧肯他每天晚上都去你的房間,所以我懷疑你是否純真。"
阿狄雅的話令她訝異不已,她怎麼會認為鄧肯已經和她有親密關係?她當然錯了,但梅德琳必須先解決阿狄雅的問題,打算以後再辯解自己的純潔。
"一有機會,我會殺掉你哥哥。"她發誓。"你能不能不要管我,我想一個人平靜地死去。"
"別說傻話。阿狄雅,我該如何幫你?如果你……"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幫助我?你是羅狄恩的妹妹。"
"我們已無兄妹之情。他很早以前就把給毀了。你何時碰到羅狄恩?"她閒話家常。
"在倫敦。"她回答。"我只能對你說這些。"
"你必須說出來,不管那有多令人傷痛。只有我們兩人知道,阿狄雅。我會替你保守秘密。"
"秘密?沒有秘密,梅德琳。每個人都知道。"
"我要聽你親口說出來。"她堅持,"如果我們必須坐在這裡互瞪一夜,我很樂意。"
阿狄雅一直盯著梅德琳,心中七上八下。她不知該如何是好,內心很想全盤托出。天啊!她已經厭倦欺騙,而且覺得好孤獨。"你回家後,會告訴羅狄恩嗎?"她問,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我絕不回去,"她的語氣憤恨。"我計劃寄住在我表兄家。雖然我不知道路,但我即使徒步也要走到蘇格蘭。"
"我相信你不會告訴羅狄恩,可是鄧肯呢?你會告訴他嗎?"
"除非你同意,否則我不會告訴任何人。"她發誓。
"我在宮廷時,碰到你哥哥,"阿狄雅低聲敘述,"他是個英俊的男士。"她補充"他告訴我他愛我,還對我起誓。"
阿狄雅哭,好幾分鐘後才控制住。"我已經被許配給傑瑞男爵了,這個婚約在我十歲那一年就訂下,我一向非常知足,直到我碰到羅狄恩。十歲之後,我就沒再和傑瑞見過面,現在我甚至不確定是否認得他。鄧肯允許我跟艾德蒙和吉爾到宮廷,傑瑞那時也會跟我們見面,因為我們明年夏天就要成婚了。我的兄弟認為先見見我未來的夫婿,早點熟悉彼此是個好主意。鄧肯當時確信羅狄恩正跟著國王待在諾曼第,你知道。否則,他絕不准我接近宮廷。"
阿狄雅深吸一口氣,繼續道,"傑瑞沒來,他有充足的理由,他的家臣受人攻擊,他必須報仇。但我還是很氣憤,很失望。"
她聳肩,梅德琳抓住她的手。"如果是我,也一樣會很失望。"她安慰道。
"事情來得好快,梅德琳。我們在倫敦僅僅兩個星期。我清楚鄧肯非常討厭羅狄恩,但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們偷偷幽會,他一直非常仁慈、溫柔地對我,我喜歡他的慇勤。幽會很容易安排的,你知道,因為鄧肯不在。"
"羅狄恩找到方法了,"梅德琳說,"他是想利用你來傷害你的哥哥。你非常美麗,但我不認為羅狄恩會愛你。他不愛別人,只愛自己,我很清楚。"
"羅狄恩沒碰我。"
此話一出,梅德琳愣住了,但她藏住感情。"請繼續。"
"我們約好在羅狄恩發現的一間小房間見面。那裡遠離其餘的客人,非常偏僻。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梅德琳。我同意這次幽會。我認為我愛你哥哥,雖然知道那是錯的,但我無法克制。天啊!他好英俊。老天爺,鄧肯如果知道,一定會殺了我。"
"別折磨自己,阿狄雅。他不會知道任何事,除非你告訴他。"
"羅狄恩來見我,但他不是一個人。他的朋友和他一起來,他就是那個……非禮我的人。"
梅德琳小時候學到的隱藏表情技術全派上用場,聽了阿狄雅石破天驚的告白後,她神色如常。
鄧肯的妹妹看著梅德琳,等著她臉上出現嫌惡之色。"這不使你-"
"說完。"梅德琳呢喃。
這個令人痛心氣憤的故事結束了,開始時躊躇猶豫,後來則愈講愈快。阿狄雅講完後,梅德琳給了她幾分鐘平靜心情。
"誰是跟羅狄恩一起的人?告訴我他的名字。"
"摩卡。"
"我知道那個混蛋。"梅德琳咬牙切齒。阿狄雅對她的怒斥感到震驚。梅德琳壓住怒氣。"你為何不全部告訴鄧肯?不是你選擇要和羅狄恩幽會的那一部分,而是摩卡的介入。"
"我不能,"阿狄雅回答,"我羞死了,而且被打成重傷,我想自己快死了。羅狄恩跟摩卡都有責任……喔!我不知道,一旦我對吉爾和艾德蒙說出羅狄恩的名字後,他們就不想再聽下去了。"
阿狄雅開始啜泣,但梅德琳迅速阻止她。"沒事了。"她就事論事。"聽我說,阿狄雅,你錯在所愛非人,我希望你能告訴鄧肯有關摩卡的事。但這完全由你決定。只要你不允許,我發誓會永遠守住這個秘密。"
"我相信你。"阿狄雅回答,"整個禮拜,我都在觀察你。你不像你哥哥。不但個性不像,連外表也不相同。"
"感謝蒼天。"梅德琳興高采烈的語氣令阿狄雅發笑。
"還有個問題,阿狄雅。你願意告訴我為何要裝瘋嗎?是因為你兄弟的緣故嗎?"
她點頭。
"為什麼?"梅德琳不解地問。
"回家後,我發現自己不會死,然後我開始擔心如果我懷了摩卡的小孩,而鄧肯又強迫我結婚,那-"
"你不會相信鄧肯會將你強嫁給羅狄恩吧?"
"不,不,"阿狄雅說。"可是他一定會找個人。他只想幫助我。"
"你懷孕了嗎?"她的胃開始緊縮。
"我不知道。雖然這個月經期還沒到,但我不覺得有任何不適,而且我的經期一向不規則。"阿狄雅的臉羞紅。
"或許應該再等一陣子。"她勸告。"但萬一你真有了小孩,你如何瞞得過鄧肯呢?他是固執,阿狄雅,但並不瞎。"
"我想我會待在房內,直到無法隱藏。這聽來很愚蠢。我還沒有想清楚,只知道如果我被迫出嫁,我會在婚前了結自己的生命。"
"傑瑞男爵呢?"梅德琳問。
"婚約破裂了,"她回答,"我已經不是處女。"
梅德琳歎息,"你現在最怕鄧肯逼你出嫁?"
"是的。"
"那我們現在先擬個計劃,解決這個難題。"
"可以嗎?"
梅德琳聽出阿狄雅語氣中的渴望,眼眸裡閃著祈盼的目光,那使她更堅決了。她無法再坐定,站起來在屋內踱來踱去。"我不相信你哥哥會這麼無情,逼你成婚。"她執起阿狄雅的手,阻止她打岔。"儘管如此,現在這並不重要。我先要得到鄧肯的承諾,讓他答應,不管在任何情況之下,只要你願意,你就可以在此長住,這樣如何?這能減輕你的恐懼嗎?"
"你必須告訴他,我可能有小孩嗎?"
梅德琳沒有立刻回答。她繼續踱步,心想她從未讓鄧肯承諾她任何事。
"我不會。"她在阿狄雅面前停步,低頭對她微笑。"我可以先取得承諾。其他的他慢慢會明白,不是嗎?"
阿狄雅笑了。"你真淘氣,梅德琳,我知道你的計劃了。一旦鄧肯同意了,他就絕對不能反悔。但他會因為你騙他上當而勃然大怒。"她的微笑因擔憂而消退。
"我經常惹他生氣。"她聳肩。"我不怕你哥哥,阿狄雅。他會像風一樣地怒吼,但裡面總有一絲溫柔。"梅德琳暗禱她的話是正確的。"現在,答應我別再為可能懷孕而惶惶不安。你遭受如此重大的變故,這可能是你經期沒有來的原因。"她勸告。"你明白嗎?弗蕾亞,木匠的太太,有一次因為她的孩子掉下井,久久都沒被救起,她嚇昏了。但謝謝上帝,她的男孩毫髮無傷,但我聽她告訴另一個僕人,她那個月的經期沒來,另一個僕人對她解釋,那是驚嚇過度造成的自然現象,弗蕾亞下個月就恢復正常了。"
阿狄雅點頭。
"如果你真的有小孩,"梅德琳繼續。"我們可以一起照顧。你不會恨這個孩子吧?"梅德琳很擔心。"這個孩子跟你一樣無辜,阿狄雅。"
"他會有副黑心腸,跟他的父親一樣。"阿狄雅說。"他們流著同樣的血。"
"如果真是如此,我不是跟羅狄恩一樣該死嗎?"
"不,你不像你的哥哥。"她抗議。
"那你的孩子也不會像他的生父。知道嗎?"
"怎麼會呢?"
"你要愛他、教他,他長大後會懂得是非正義的。"
梅德琳搖頭歎息。"你也可能不會懷孕,所以別煩這件事了。我知道你很累了。因為你的房間還沒清理乾淨,今晚你就睡我這裡,我會另外找張床。"
阿狄雅和梅德琳走到床邊,看她的新朋友將床單拉開。"你準備什麼時候問鄧肯?"
梅德琳等阿狄雅上床後才回答。"我明天就跟他說,這件事對你非常重要,我不會忘記的。"
"我絕不允許任何男人再碰我。"阿狄雅聲音粗歷,梅德琳擔憂她又心煩了。
"休息吧!"她替她蓋上毛毯。"一切都會平安無事的。"
阿狄雅笑她安慰自己的樣子。"梅德琳,我很抱歉以前那樣對你。如果我能幫忙,我會求艾德蒙說服鄧肯送你去蘇格蘭。"
梅德琳注意到阿狄雅不是直接去求鄧肯,這句話加強了她的推測,阿狄雅很怕她大哥。
阿狄雅歎口氣。"我實在捨不得你走。我一向很寂寞。這樣承認,很自私,不是嗎?"
"你很誠懇,這一點我很欣賞,我一輩子從沒說過謊。"她吹牛。
"真的?"
梅德琳聽到她呵呵笑,自己也笑出來。"我記不得了。但我保證,只要你需要我會留下來。在這種壞天氣裡,我並不想旅行。"
"你的名譽會被毀,梅德琳。大家會以為……"
"我們兩個都不該對發生的事負責,只要我們內心貞潔,這才是最重要的。"
"你的處世態度很不尋常,我以為你會恨我們全家。"
"沒錯,你那些兄弟不太討人喜歡,"梅德琳承認。"但我不恨他們。你瞭解在這裡我很安全嗎?實在很奇怪,對不?我是個俘虜,這種感覺值得深思。"
她看見阿狄雅訝異的表情,然後拍拍她的肩,轉身走向房門。
"你不會對摩卡做什麼傻事吧?梅德琳。"
"你為何有此一問?"
"因為我告訴你後,你的表情很憤慨。"阿狄雅回答。
阿狄雅又開始害怕了。
"你的想像力太豐富了。"梅德琳告訴她。"這點我們兩個很像。"她加一句,避開這個話題。
她的計策生效了,阿狄雅笑開了嘴。"我想,今天晚上我不會再作惡夢了,我好累。梅德琳,你最好也早點上床,你必須養精蓄銳跟鄧肯談話。"
"你認為他會把我的力氣抽光嗎?"梅德琳問。
"不是你,"阿狄雅說,"鄧肯會答應你任何事。"
老天,他的妹妹對她很有信心。梅德琳覺得她的雙肩下垂。
"我看見鄧肯看你的眼神。而且你救了吉爾,我曾經聽見吉爾告訴艾德蒙。提醒鄧肯這件事,他不會拒絕你的。"
"睡吧,阿狄雅。"
梅德琳剛要關門時,阿狄雅說出下一句。"鄧肯從沒有用看你的眼神看愛蘭小姐。"
她隱藏語氣中的好奇,轉頭看阿狄雅。由她的微笑看來,她不像是在戲弄她。
"鄧肯想娶的女人。"
梅德琳不動聲色,她點頭,表示聽見了。
"那我非常為她難過,她必須和你大哥一起生活。別生氣,阿狄雅,但你大哥實在太驕傲自大了。"
"我是說他以前想娶她,梅德琳。但現在可不一定。"
梅德琳沒回答,在眼淚奪眶之前,關上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