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蔡老闆走到她桌前,冷不防丟出一個隱形手榴彈。「林主任,擎宇集團還沒給我回音,你去問問看。」
「我?」她大吃一驚。即使天將降大任於本人,也不用這樣苦我心志吧?
「你跟趙總經理比較熟,不派你去難道要我去?」蔡老闆雖然不太相信趙永倫跟林憶珊會有啥曖昧,但男女之間總是比較好說話,更何況是舊識,至少也得賣個人情。
「可是……」林憶珊有苦難言,要是說出她跟趙永倫曾交往過,恐怕會被壓搾得更慘。
「一句話,去不去?」蔡老闆的大餅臉接近她,由於兩人不是情侶,如此接近還滿恐怖的。
「去。」不去就是辭職,老闆不用明說,她也能清楚看到這兩個選項。
蔡老闆這下可開心了,瞇瞇眼中閃爍著星光燦爛,握住她的手大力搖晃,滿懷期許的說:「腓力固的!我等你的好消息,不,是全公司都在等你的好消息,我們還能不能混口飯吃,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是……」何必給她戴上這麼大一頂高帽子,她又沒有大頭症。
等老闆走遠後,林憶珊打了通電話,也不知自己在心慌個啥勁,按錯兩次鍵以後才打通,電話從總機轉到助理轉到秘書,終於有個嚴肅的女性可以跟她對話。
「請問你要見我們總經理有什麼事?」對方以一種威嚴導師的語氣問。
「是關於飛躍網路的投資案,不知可以當面跟趙總經理談談嗎?」林憶珊表現得也很像個惶恐學生。
「請問貴姓大名和職稱?」
「林憶珊,飛躍網路企劃主任。」
「請稍候。」線路沉寂了五分鐘,沒有等候音樂,讓人以為電話被丟進黑洞了,一陣沉默煎熬之後,終於那個嚴肅的聲音又出現了:「請於本週五下午五點,到擎宇集團大廳,向櫃檯接待人員報到。」
「好的,多謝!我一定準時到。」約定這種時間實在詭異,都快接近週五狂歡夜了,想必是趙總經理忙到只有下班前才有空,但她這個小公司裡的小主任又能如何?
掛上電話,她發現自己的手在發抖,老天,還沒單獨見面她就這樣,見了面不就真要昏倒了?
旁邊同事聽到這大消息,紛紛表示極度關切。「林主任,你真的要去見王子?好羨慕喔!」
「可不可以也帶我去?要我當你的司機助理秘書都可以,人家只是想多看他一眼嘛∼∼」
「我把我的交友檔案印出來,你幫我順便夾在文件裡,拜託拜託了!」
辦公室裡一時間春花朵朵開,彷彿春神在他們心中都施展了魔法,卻沒人想到林憶珊可能跟王子摩擦生熱,拜託,如果王子連她都吃得下去,大家都可以飛上枝頭當鳳凰了!
「抱歉,這只是公事往來,我沒辦法幫你們徵友。」林憶珊斷然拒絕,低著頭往洗手間走去,她需要洗個臉鎮定下來,她覺得自己的臉快燒起來了。
幾分鐘後,冷水奏效了,她在鏡中看到自己的模樣,跟平常沒什麼不同,只是那雙眼……似乎有一絲期待的火花?不,快熄滅吧!她早已過了那個灼熱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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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號黑色星期五,林憶珊確定這不是個好日子,一早她的愛車就發不動,原來是電池故障了。通常電池會有兩,三年壽命,她才用了一年多就夭折,只好找修車廠來拖吊,順便做個徹底大檢修。這一去不只要花大筆銀兩,還得等個三、五天才能贖回愛車。
無奈之餘,她忍痛搭計程車上班,因為她不只無法提早到,甚至快要遲到了!
慌慌忙忙坐定後,她又發現一個悲傷的事實,一封客戶的來信害她電腦中毒,必須花許多時間重灌軟體,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如此渾渾噩噩度過了大半天,她連母親的愛心便當也吃不下,只是不斷的喝水,緊張得口乾舌燥。
下午四點整,她在公司同仁熱烈的歡送下,提著公事包走出大門,奉命前往「擎宇集團」總部,不成功便成仁,明天週末剛好可以在家寫辭職信,唉。不過這回她搭計程車的心情稍微好轉,因為老闆說可以報公帳。
下了車,她發現自己站在一棟摩天大樓前,感覺像是童話中通天的城堡,但她沒有什麼屠龍的寶劍,只有一顆忐忑不安的心。
進了大廳,寬闊得像是國際級棒球場,幸好櫃檯的招牌也大得像記分板,林憶珊才能順利上前問:「不好意思,我有預約,想見趙總經理。」
「請問貴姓大名?有沒有名片或證件?」接待小姐客氣地問。
「我是飛躍網路的企劃主任,林憶珊。」
林憶珊拿出名片,接待小姐接過去一看,又打了幾個電話請示,才確認說:「林主任,麻煩你稍等,劉秘書會來帶你過去。」
「多謝。」林憶珊心想又通過了一關,距離趙永倫應該不遠了。
沒多久,一個身穿黑色套裝的中年女士走上前,顯然就是劉秘書了,她看來一臉嚴肅端莊,彷彿私立教會女校校長。
「跟我來。」劉秘書沒多說什麼,轉身就走向電梯。
「麻煩你了。」林憶珊跟在背後,半句話也不敢多說,想必這位就是接她電話的人,果然人如其聲,一板一眼的,讓人肅然起敬。
那天她注意到趙永倫的隨行人員,包括助理秘書司機保鏢等,不是男人就是中年女性,顯然他完全排除讓年輕女子在身邊,這種企業家並不多見,公私分明到有點神經質,大少爺不愧是大少爺。
搭了電梯,來到頂樓辦公室門口,劉秘書只說了句:「你自己進去就可以了。」
「好的,謝謝。」林憶珊表面還算鎮定,全身卻緊繃得像根快爆開的弓弦。
一進門,在寬敞如會議廳的豪華空間內,她的視線掃過全場卻沒看到趙永倫,反而有個紅髮綠眼的男子,正對她嘻嘻笑著。
這是哪號人物?怎會在趙永倫的辦公室裡?她還沒來得及問,對方已伸出雙手擁抱她,用英文驚呼道:「噢我的天,你就是珊珊?我們是第一次見面,但我們已經見過面了,真高興我們終於碰面了!」
「抱歉,請問你是哪位?」林憶珊更加僵硬了,攤抱對外國人或許是種禮儀,但她很難讓自己習慣,只好緩緩退後一步,盡量不要失禮。
另外她也覺得奇怪,這個陌生人怎麼會喊她珊珊?除非是母親或很熟的朋友,才會如此呼喚她。
她的退卻並未降低紅髮男子的熱情,他繼續用高昂的語氣說:「你記得嗎?十年前在」eo家,我透過電腦見過你!」」eo是趙永倫的英文名字,林憶珊從報章雜誌早已得知,至於電腦……啊她想起來了,在那個炎熱夏日,她第一次打掃少爺的房間,桌上的筆記型電腦忽然開口對她說話,她還記得少爺說過對方是他的好友,誰知今天居然從回憶跑出來,變成一個活生生的人!
這時趙永倫終於出現,他從隔壁房間走出來,髮梢還有幾顆水滴,顯然那房間是他的休息室,而他剛剛才洗了個臉。
性感,是她唯一想到的形容詞,但是她寧可咬舌也不願說出來。
「大衛!你怎麼還沒走?放開你的手!」趙永倫簡直不敢相信,他一直思念而無法觸碰的人兒,此刻居然被他的好友抱在懷裡!
大衛乖乖照辦,彷彿做錯事被當場抓到,卻還是振振有詞:「拜託!我怎麼能錯過這十年後的相逢?你竟然想把我趕走,太沒禮貌了!」
「我們要談公事,請你不要打擾。」其實先前趙永倫已要求大衛離開,誰知他去洗把臉的時候,這傢伙繼續留在辦公室,還乘機做出讓他嫉妒到要死的舉動。
「至少要幫我們介紹一下,求你!」大衛那神情彷彿癌症末期病人,如果不成全他這個願望,怕就要吐血身亡、含恨而死。
趙永倫瞪了好友一眼,心不甘情不願地說:「這位是大衛,華頓藥廠總裁,這位是林憶珊,飛躍網路公司的企劃主任。」
林憶珊聽過這家藥廠大名,從安眠藥、染髮劑到威而鋼都有生產,不愧是趙永倫的好朋友,往來都是權貴顯要。但很奇妙的是,這位總裁似乎很愛耍寶,若改行當諧星應該也會成功。
大衛伸手撥撥頭髮,姿態瀟灑而自傲。「親愛的珊珊,十年前我就要」eo幫我們介紹,他卻不肯答應,其實他很沒信心,怕你會選擇我!」
「夠了,大衛,你今天說太多話了!」趙永倫連忙制止好友,否則他的面子要往哪兒擺?
林憶珊笑了,原本她緊張得快昏倒,現在稍微放鬆下來。「你真風趣。」
「大衛,我再說最後一次,請你立刻離開。」趙永倫的臉色已經臭得可以熏死人。
「我只有最後一個問題,現在我們終於認識了,你說,你要選擇我還是他?」大衛拍拍胸膛,做出自信滿滿狀。
既然對方這麼入戲,林憶珊也發揮幽默感,故作正經說:「不,我不能破壞你們寶貴的友情,我寧願選擇孤獨。」
「噢∼∼你真是太溫柔了,難怪」eo一直忘不了你。」大衛搖搖頭,語氣感歎。「我猜你不知道,他每次遇到一個可能發展的對象,就會拿她們跟你做比較,結論則是那些女人都不怎麼樣。」
「閉嘴!」趙永倫怪自己誤交損友,簡直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
林憶珊只是微笑,並不相信這番說詞,大衛顯然是個愛說笑的人,或許聽趙永倫提過一些從前的事,就自以為浪漫的渲染了起來,沒關係,這樣也挺讓人安慰的。
「大衛,你這次來出差應該很忙吧,快點去工作!」任憑多年深厚交情,趙永倫不能再容忍這傢伙放肆下去。
「我不忙,我是來度假的,你搞錯了。」大衛對他眨眨眼,賊笑得很明顯。
「不管怎樣,請你立刻離開我的視線。」趙永倫親自替他開門,不客氣的下了逐客令。
雖然被人驅逐,大街心情仍是相當愉快,拋給林憶珊一個飛吻。「我們很快會再見面的!」
「Bye∼∼下次見。」她不介意再看到這個人,他讓空氣都變成耀眼的橙色,多好。如果用顏色來形容一個人,趙永倫應該是藍色,而她是灰色吧。
門一關,剩下他們兩人,氣溫霎時陡降,沒有諧星沒有潤滑劑,他們之間乾澀得說不出話。
「不好意思,我這個朋友有點瘋狂。請坐,請用茶。」趙永倫身為主人,理當招待客人,他雖不想表現得太客套,卻也找不出親近的方法。
兩人隔著一段有點誇張的距離,各自坐在沙發一角,端起已變溫的龍井茶,緩緩喝了幾口,才發現自己的喉嚨多麼乾渴。
她想起此行任務,只得勉強自己開口:「是這樣的,我們全公司上下,都很期待貴公司的回答,所以派我來瞭解一下,如果有什麼需要再做溝通的,請儘管說。」
她的說詞如此公式化,他也好不到哪兒去。「抱歉還讓你跑一趟,事實上我們的研究團隊已經有了結論,下個月完成報告後,就會召開記者會,宣佈投資飛躍網路的計劃。」
「真的嗎?多謝。」太好了,這下她能回去交差了,否則蔡老闆大概會要她的人頭。
沉默忽然降臨,既然公事說完了,兩人還有什麼好說?但若就這樣結束,似乎又有點失禮?
他努力地想了想,終於找到一個有關聯的話題:「對了,你們公司的網站設計做得很活潑,使用方式也平易近人,我看過你的交友檔案,但是你不太合作,從來不回應別人的留言。」
多年來,他始終留意她的動向,當然妹妹也提供了他不少消息,像是她推甄上了第一志願、高分考上研究所、進入網路公司上班等等,他從未遠離她的世界,仍默默替她開心、給她祝福。
「呃……這……」她頓時覺得好糗,心想不會吧,他怎會特地去看她的檔案,那些資料她都亂填一通,還有那些留言都很蠢耶!
「為了更瞭解你們的運作,我也登記了一個檔案,不過我沒上傳照片,我的匿稱是西瓜汁學長。」
「這名字……很特別。」她明白其中涵義,卻得假裝不懂。當年在游泳池畔,她給他送去的就是西瓜汁,後來他要求她別叫少爺,要叫學長。那些回憶多甜蜜,但她選擇深藏心中,真的沒必要再提起。
他的試探得不到正面回應,心想或許她早已淡忘,而他也無法強求,於是氣氛又轉為低迷。
靜默中,他望向落地窗。「外頭下雨了,我送你。」
「不用了。」她打算搭公車回家,慢慢的晃蕩、靜靜的沉澱。
「我一定要送你。」他渴望為她做點什麼,即使只是這種小事。
「真的不用。」她不願他這麼做,她已不是他的女友,不用他送她回家。
「這麼久沒見,我們別爭也別吵了,好嗎?」他低沉笑了,對她那倔強表情又感慨又懷念,記憶中就是這張驕傲的小臉,讓他魂牽夢縈了許多年。
他的笑聲迴盪在她心頭,不禁點了個頭,她無法對這笑容搖頭,當初她曾勸他要多笑,女孩子看到他笑一定難以拒絕,看來他是有聽進她的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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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絲飄揚,趙永倫打開雨刷,很快能看清眼前方向,如果人心也這麼容易看清楚該多好,此時他和她不過三十公分的距離,怎麼還像是隔著三千萬公里。
難得坐上高級轎車,林憶珊應該覺得舒適,但她渾身不對勁,現在情況是怎樣?電台的DJ莫非都有讀心術?居然放起一首這樣的歌——
「十年之後,我們是朋友,還可以問候,只是那種溫柔。再也找不到擁抱的理由,情人最後難免淪為朋友……」
兩人越發沉默,簡直心跳快一點都能聽得到,明明路程就不長,她卻坐如針氈,甚至想跳車。
「對了,你母親這幾年來好嗎?」他試著打破僵局。
「嗯,她除了做家庭代工,還去參加社區活動,很會安排自己的生活。」
他點點頭,掙扎片刻,才讓自己問出最想問的問題:「你呢?你好嗎?」
「我當然很好。」她回答得太快,有點虛張聲勢。
「這十年,我寄了一些禮物給你,很抱歉,沒有遵照當初的約定。」
「喔∼∼原來是你寄的。」她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暗自佩服自己的演技。
「都是些很無聊的禮物,如果留著佔空間,你可以丟掉。」
「那些東西不適合我用,所以我都送人了,還有你給我的那台電腦已經壞了,我就交給垃圾車回收。」如果說謊會下地獄,她應該已經身在其中,只有老天明了她內心的煎熬。
「喔,那很好。」最後一絲星光也滅了,夜空中只剩讓人窒息的黑暗。
車子開到巷口,他們約會的老地方,也是最後分開的地方,他踩下煞車,現在還能說什麼?她已經不是當年的她,而他獨自留在原地,還要等下去嗎?
「謝謝你送我,那我先回去了。」她禮貌致謝。
「還不到三十分鐘呢!」他忽然說。
「什麼?」她隨即會意過來,當初他們總在這巷口說半小時的傻話,到了十點才依依不捨地分開。
他沒看到她的表情變化,只是望著窗外雨滴,猜想可能她已雲淡風輕,什麼都放下了,只有他還守著這些點點滴滴,在心冷的時候獨自取暖。
「沒事,這兒有把傘,你拿去用。」無論如何,他總不捨讓她淋雨。
「不用了,再見。」她不能再欠他,即使只是把傘。白娘子就是借了把傘,跟許生一場歡愛終是空,落得被鎮在雷峰塔下的命運。她什麼也怕,什麼也不敢要,只躲在自己安全的小世界。
看她轉身跑進雨中,他遲疑著是否該追上去,他有一個送傘的好借口,卻沒有勇氣去觸碰過往的傷痛,就這樣吧,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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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趙永倫開車來到海邊,他沒撐傘,讓雨絲灑在他臉上、身上,也許可以洗去一些感傷。都三十歲的男人了,是不該那麼天真了,人家都往前大步走遠了,他還癡癡等什麼?
當初那家餐廳已經結束營業,門口貼著「頂讓」兩字。他望著那張紅字條許久,心想也是,餐廳可以頂讓,心中的位子也可以,換個新人或許有新氣象。
雨中一切都是朦朧的,就像往事,總帶點不真切的感覺,他腦中常浮現一幅畫面,他們在這間餐廳譜出定情之吻,那晚的浪花聲一直沒離開他的耳畔,每當夜深人靜,他會想起當年的他和她,以及那段夏日的回憶。
告別時她說不要再有聯繫,從此兩人真的斷了音訊,各自悲歡各自離合,但他就是無法把她忘懷。雖然他嘗試著去戀愛、去交女朋友,但走遍世界各地,不管見過多少美女,他始終找不到像她這樣的女人,明明很柔弱卻又表現得堅強,在溫順底下卻又藏著傲氣,有如萬花筒讓他看不分明。
究竟她的真面目是什麼?為何讓他始終牽掛在心頭?他不由自主地想疼惜她、想瞭解她,可惜總找不到迷宮的入口。
雨勢漸大,他抬起頭讓雨水沖去,告訴自己忘了吧。既然她連那些禮物都不願保存,既然她淡漠得像兩人不曾相愛過,他還守著這些回憶做什麼?
夜深了,他開車回到市區,他買了一戶大樓住宅,住在最頂樓可以看到繁華夜景,但他很少欣賞,怕萬家燈火顯得自己更寂寞。回到住處後,他洗了個澡,倒了杯白蘭地,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
手機忽然響起,打破滿室寂靜,他接起來一聽,原來是他的寶貝妹妹,一開口就毫不謙虛地說:「哈囉!我是集才女和美女於一身的趙永潔!」
這聲音有點刺耳,未免太開心了吧?趙永倫苦笑一下。「雙倍美女,有什麼事找我?」
「我剛下飛機,要跟朋友去唱歌。你來不來?」
「不用算我這一份,我唱歌不好聽,新歌也都不認識。」淋過雨之後聲音有點啞,雖然還不至於感冒,但憔悴的神色總是不便見人。
「好吧,至少抽出時間跟我吃頓飯!」趙永潔知道哥哥是個工作狂,跟她認識的某人一模一樣,好像工作可以陪他們上床似的,真無趣。
「嗯,週末如何?」他回國後都是自己吃飯,連應酬也不想出席,他封閉自己太久了。
「就這麼決定,週六晚上給我空出來!」趙永潔以妹妹專有的任性要求道。
「是∼∼」他笑了笑,聲音卻有點沉重。「你這次回來做什麼?」
「有兩場展覽和表演,還有當然要談場戀愛嘍!」
真佩服這個妹妹,失戀後擦擦眼淚又往前衝,趙永倫忽然想到一個好主意。「對了,我想讓你認識一個朋友,大衛,以前我就跟你提過的,他剛好人也在台灣。」
「好哇∼∼不過我們先約出來吃飯,別把大衛帶來,知道嗎?」趙永潔有個十年計劃,需要兩位主角出現,至於她自己的故事,她自己會搞定。
「知道了,到時見。」
「GoodNight∼∼」趙永潔掛上電話,趕緊又打起另外一通,嘿嘿,做到這程度,真可以拿個好人好事代表了。
趙永倫放下手機,拿著酒杯走到窗前,夜空仍是細雨綿綿,看不到任何一顆星,想許願只是奢望,在這樣一個冷清夜裡,思念都變得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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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林憶珊因為不舒服而醒來,感覺自己像是發燒了,只不過一點小雨,她居然就發燒了,她真不願相信自己有這麼嬌弱。
是回憶太多,在她腦子裡暴動,才會燒成這樣吧。告別舊愛,究竟需要多少次?十年前就說過再見,怎麼現在還要再痛一次?拜託饒了她,別再來了,算她怕了行不行?
午夜時分,手機響起,是好久不見的趙永潔,聲音快樂得讓人更頭痛——
「哈囉∼∼我剛下飛機,週末一起吃頓飯吧!」
上次她們見面是兩年前,趙永潔在台北開個人畫展,林憶珊當然要捧場,而今天真是碰巧,老天竟然安排這對兄妹輪流來轟炸她。
「你回來了,坐長途飛機累不累?」林憶珊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來正常,一個發燒的人很容易說錯話,說不定連真心話都會說,像是我好傷心我好難過我快不行了……
「小意思啦,我這個人只要想開心,隨時都能開心,等一下還要去唱KTV呢!反正我們約週六晚上,就這麼說定嘍!」趙永潔聽出好友不太對勁,但是並不點破,林憶珊是個驕傲的女人,除非她主動示弱,否則同情她只是侮辱她。
「嗯,這次你會待多久?」如同往常,林憶珊不會說出內心感受,她習慣一切都自己承擔。
「應該會比較久,至少談個戀愛才走,哈哈!」趙永潔交過幾個男朋友自己都數不清了,反正地球是圓的,說不定還會繞回初戀,那應該也挺好玩的。
「那就祝福你了。」林憶珊由衷佩服她的百戰不撓,她們倆其實個性相差甚遠,這些年卻能保持聯繫,也算一種奇妙的緣分。
「你呢?有沒有讓人嫉妒的對象出現了?」趙永潔提過好幾次要幫忙介紹,但是林憶珊總不屈從,眼看她的好朋友虛度青春,她再不想想辦法怎麼行?
「工作就是我的情人。」
「每次都這樣回答,太老套了,下次一定要換個新的,好吧,早點睡,再聯絡嘍!」
「嗯,掰。」掛上手機,林憶珊閉上眼,她知道自己需要休息,卻怎麼也睡不著,原本一沾枕就入睡的體質,在今夜變得相當反常。
爬下床,她從床底拉出一個紙箱,那是她的寶物盒,裝著閃閃發亮的回憶。
十歲的筆記型電腦,九歲的手錶,八歲的地圖,七歲的項煉,六歲……這些禮物她都一一做了紀錄,記得它們的年紀和特徵,陪她度過悲傷或歡樂時光。
窗外小雨繼續飄揚,窗內有人細數往事,這夜她並不寂寞,有這麼多愛的禮物圍繞,還能聽到那個夏夜的海浪聲,還能微笑著抹去眼角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