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我一下,馬上就完成了。」冉曉松拿著剪刀,專注而忙碌地剪裁新設計的喜花,天香在旁幫忙整理各式紙材與剪好的完成品。
「小姐,您先歇會兒吧,您已經忙一下午了。」天香擔心道,冉曉松大病初癒,便忙著剪喜花的事,連續好些天連個午覺也沒好好睡。
「我之前答應葉子婆要給她,說什麼我都要趕出來才行。」冉曉忪微笑道,她是感到有些累了,但成親這事都是定了日子的,拖了別人可不好。
「真是很過意不去,你在生病,還要為我們的事忙。」葉茵紅不好意思道,她是很想幫忙啦,可向來粗手粗腳的,大概也只有搞砸的分吧。
她喝著茶,百般無聊地托著腮,繼續看冉曉松剪紙。
冉曉松的喜花設計向來精細富巧思,只要是經由葉子婆手中收過這些喜花的新人,沒有一個不是愛不釋手的,她娘這個媒婆也因此很有面子。
今兒個她娘特地叮囑她過來取件,所以她無論如何都必須親自從冉曉鬆手裡拿到完成作品才行。不過冉曉松身子不好,又剛忙完婚事,她能利用閒暇剪紙花給她們,已經感激下盡了,根本不忍心催促她。
須臾,個性活潑的葉茵紅又按捺不住悶人的安靜活兒,開口說道:「喂喂,曉松姊姊,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什麼事?」
葉茵紅挪了身子趨靠上前,笑眼盈盈,有些曖昧。「那個……戚太少爺待你可好?」
聞言,冉曉松和丫鬟天香同時想到了戚衛城那記親吻,不由都紅了臉。
葉茵紅一見冉曉松的反應,欣喜道:「看起來似乎不錯。」說著,眼角無意間瞄到天香,不禁皺眉。「倒是你,在臉紅個什麼勁兒啊?」
「你都不知道,那姑爺也真是……竟然當著我的面……當著我的面……」她吞吞吐吐,實在說不出口。
「當苦你的面怎麼丫?」
天香彆扭道:「就……就做了……不得體的事……」
「你是說,和曉松姊姊親熱?」
「啊——知道就好,幹麼說出來啊?!」
天香激動大叫,想湮滅葉茵紅過於「直接」的陳述,冉曉松被她嚇了一跳,手一歪,不小心剪岔了。
葉茵紅睨向天香。「沒事叫那麼大聲,你瞧,砸了吧!這下又要從頭再來,你是想累死你家小姐啊?」
「沒關係,不用重剪,我修正一下圖樣就行了。」冉曉松說道。
「是你說話太嚇人了,什麼親熱親熱的,這麼輕易就掛在嘴上,羞不羞人啊!」天香嘟起嘴,為自己辯解。
「我還沒問更羞人的呢——」葉茵紅故意湊上前,對冉曉松眨眨眼,問道:「是什麼程度的親熱?」
「啊——」天香又大叫。「你又來!」
葉茵紅頑皮地吐吐舌,冉曉松此時卻無比認真地回答道:「就……親吻了我的臉。」
「小姐!」真是,連與世無爭的小姐都被「帶壞」了。
「曉松姊姊,不是我要說,如果你以後想和戚少爺感情甜甜蜜蜜,你第一個應該換掉的,就是天香這丫頭。」葉茵紅誇張地掹搖頭。「有她在,只會壞了你的『好事』。」
「喂喂,我是哪得罪你了,需要這樣參我一本?」天香氣得鼓起腮幫子。
「我說以後只要戚少爺來找你家小姐,你就應該識相退開才對。」
「我退開?」她可從來沒想過,她一直都是如影隨形跟在小姐身旁的。「那萬一他欺負我家小姐怎麼辦?」
「欺負?」葉茵紅大笑。「他是你家姑爺耶!」
「誰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天香不平道:「他那天就還當面嫌我家小姐,說什麼他不要一個體弱多病的妻子!」
「天香,茶涼下,你去幫我換壺茶來,好嗎?」冉曉松輕聲道,不落痕跡地打斷天香的不滿。
天香憋住原本要出口的成串抱怨,嘟著嘴,悶聲乖乖去泡茶。她一走出門,葉茵紅立刻黏住冉曉松,訝異道:「戚少爺真的當著你的面這樣說?」
「我答應他,會努力成為他想要的好妻子……」冉曉松認真坦誠,可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做才好。「紅妹妹,你認識那麼多成親的人,你肯定知道該如何成為一個好妻子吧?」
「嗯……」葉茵紅沉吟。「你們……睡在一起了嗎?」
冉曉忪沒料到她竟問得這般露骨,一時間傻住,竟不知如何回答。
「我……不知道……」
這些天,她也沒再見到過戚衛城。
聽天香說,他每天都在她入睡後才回府,一太早便又出門上朝去了,她根本沒能和他見上一面。不過她是有聽天香說,戚衛城回來之後大概怕吵了她,好像都是在書房休息過夜。
所以他們兩人應該是……沒有睡在一起吧。
「不知道引洞房花燭夜那天你病倒了,這我可以理解,但在那之後你們難道沒有?」
冉曉松輕搖頭,羞窘至極。
「這……很重要嗎?」
「當然重要!」葉茵紅大喊。
這樁婚事是她說成的,肯定要連帶掛保證的,既然要做個有口碑的好媒婆,看來繼續提供解決婚後各種疑難雜症的「諮詢」是很重要的。
「為妻之道,首先,你必須要讓你家相公隨時都感到快樂與滿足。」雖然她自己還是個沒出閣的大閨女,不過她倒是從她親娘葉子婆那裡聽來不少。
見葉茵紅收掉乎日的嘻笑態度,冉曉松也像個認真學習的學生,專注聽訓。
「快樂,滿足?」她當然希望戚衛城快樂。
「對,這樣他自然就會很愛你了。」
有點深奧。「可……我該怎麼做?」
「他想要的時候別拒絕他,這是我娘說的,不但不能拒絕,還要努力配合。」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不會拒絕他的。」
她從來就不曾想過要拒絕戚衛城什麼,只要是她還活著的一天,她便會努力成為他的好妻子。
「但……就怕你做不到。」葉茵紅心直口快。
話才一出口,即見到冉曉松清澈真誠又無辜的眼神,不由心疼起來。
「你這身子……也不是說做不到啦,只是……可能會辛苦一些吧。」
「雖然我體力不太好,可我不怕辛苦的,就像我平常答應幫人剪紙,只要想到我剪的喜字花,可以多伴隨著一對新人得到幸福,讓他們快樂,那我也會感覺很開心,再辛苦我都願意去做……」
「哎呀,這跟剪紙不同啦!」葉茵紅這才意識到冉曉松根本沒明白她真正的意思,「我說的是圓房!」
「圓房?」冉曉松蹙眉,越聽越不明白。
「我的好姊姊呀,你……知道圓房是什麼吧?」
是什麼?冉曉松怔住,她從來沒聽人提過,不太明白。「是跟洞房花燭夜那天有關嗎?」
「算是有關。」
「跟那天我沒有等到掀蓋頭有關嗎?」她再探問。
「哎呀,姑奶奶,你這樣不行啦,什麼都不知道,要怎麼去伺候戚大姑爺呢?人家他好歹也是個健康強壯的男人——」
冉曉松皺眉,更不明白了。她知道自己身體不健康,但,這和戚衛城健不健康有什麼關係?
「好吧,直話說了,圓房就是跟生孩子有關的事——」葉茵紅歎口氣,知道自己必須說得更白一點。「你覺得你能為他生孩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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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那紅姑娘胡言亂語的,您就別把她那些渾話放在心上了。」
天香捧來一盆熱水,水裡撒了些藥材,持過冉曉松的雙手,讓她十指和掌心浸泡水中。
每回冉曉松剪紙數量多些,她的十指關節便容易腫起來。基本上她和二小姐都反對她替別人做這些吃力不討好的事,可偏偏大小姐心腸好,不懂拒絕人,到頭來為難的都是自己。
「可我覺得她說的還滿有道理的。」
當時,她一心想嫁給戚衛城,從來沒去細想很多事情。生孩子……這可真是她想都沒想過的事。或許,真如紅姑娘說的,她真該來好好想想才是——
冉曉松十指沒入溫水中,任天香輕輕按摩著她的手指,兀自想得入神。
「你手怎麼了?」
倏地,戚衛城的聲音出現在她身旁,他不知何時已進了房,沉著臉看她。
冉曉松怔仲了下。「呃,沒什麼,只是這些天忙著剪喜花,拿剪刀太久,有些泛疼……」
「怎麼不休息?」
「已經答應了葉子婆,再加上先前病了有些耽擱,所以……」
冉曉松話說到一半即猛地打住,因為戚衛城突然伸手進水盆,直接撈起她的手察看。
「這裡不用你伺候了,先退下吧。」戚衛城順口交代道。
「可是我還沒伺候小姐更衣……」
「不用了,你下去吧。」
「可是……」
我說以後只要成少爺來找你家小姐,你就應該識相退開才對。
「是。」天香想起葉茵紅說的話,心頭雖然犯嘀咕,還是不得不聽令離去。
離去前,她有所顧慮地看了兩人一眼。姑爺此刻臉色很沉,她還真有點擔心他會如何對待小姐。
「你吃過晚膳了嗎?」
房裡,昏黃的燭光下,留下獨處的兩人。冉曉松垂下眼,紅著臉,輕輕抽回被他握著的手,拿起一旁的白毛巾擦乾手。
「吃過了。」
戚衛城坐在床上,不發一語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不得不承認,他的妻子是個美麗的女人,纖細嬌弱,清新脫俗,像一朵開在幽谷中的小白花。在人群之中,她或許不是最亮眼的,但她身上似有若無的純真氣質,卻是最吸引他目光的。
他向來不在乎自己的妻子長得什麼模樣,也從沒細想過要娶什麼樣的妻子,對於婚姻,他向來抱持著可有可無之心,不強求也不排斥。
過往三度擦身而過的姻緣,他看得極淡,當時或多或少都抱持著戚家長子的身份,一切都是為了需要子嗣來接續家業而為之。
唯獨這次,他根本不求什麼,只是單純地因為她想嫁他、敢嫁他,於是,他便娶了她。
聽來似乎有些隨便,兄弟們也都詫異他的決定,可他不在乎。從紅姑娘口中得知這個執意想嫁他的女人,就算人人認定了她活不過二十五歲,就算他和她只能有一天日子好過,他都想完成她的想望,讓她成為他的妻子。
畢竟,在他發生了三次被詛咒的婚事之後,還沒有一個姑娘像她這樣,敢冒著「招來不幸」的危險,主動提出嫁他的要求。
就衝著她這份過人的勇氣,他願意賭上這一次。
「你要就寢了嗎?」見戚衛城坐在床邊,目不轉睛盯著她,冉曉松有些疑惑。
他今晚要睡這兒?不睡書房了嗎?
「是啊。」
一陣沉默之後——
「嗯……好吧,那我也就寢好了。」她略顯傻氣地低聲應和,原本還打算再剪個幾張喜字花再來睡的。
走到床邊,冉曉松忽然想起自己還未更衣,怔愣了一下,隨即轉身——
「你去哪?」
「我叫天香進來幫咱們更衣。」
「不用,你過來。」
冉曉松依言走回他面前。
「你幫我更衣。」
「我?」她嚇一跳,以為自己聽錯了。「幫你……更衣?」
他大剌剌坐在床邊,兩手向後撐著床面,好整以暇地等她。
既有的生活程序被打亂了,冉曉松有點調適不過來,不過還是硬著頭皮順從上前,笨拙地開始幫他更衣。
他深邃的黑眸始終瞅著她,讓她一顆心不受控制地猛烈狂跳,手上解扣子的動作也跟著亂了序,怎麼都無法完成這簡單的動作。
「聽說今天你三餐都吃了,是嗎?」在她的手即將自行打結之際,他開了口。
「嗯……是。」
他微微淺笑。
「真乖。」
短短兩個字,似乎有著無限寵溺,是錯覺吧?
意外得到他的稱讚,冉曉松感到一絲甜意湧上心頭,又紅了臉。
「我答應過你會努力的。」她低聲道。
看著她忙得滿頭大汗、手忙腳亂,卻仍然堅持為了他全力以赴的專注神情,戚衛城忍不住輕笑出聲。
「好了!」她吁口氣,也衝著他笑了。
好難纏的扣子,終於搞定了!
「很好。」他以食指輕輕畫過她的臉頰,給了她溫柔的稱許。「換我了。」
「啊?!」冉曉松還未來得及明白他的意思前,他的手已伸向她的前襟,她嚇一大眺,反射性緊抓住自己的衣領。「做、做什麼?」
「幫你更衣啊。」他理所當然道,拉開她的雙手,繼續手上的動作。
他想要的時候別拒絕他……不但不能拒絕,還要努力配合!
葉茵紅的話清楚提醒了她,只見冉曉松直挺挺地定在原地,動都不敢動,連大氣也不敢吭半聲。畢竟以往都是天香幫她更衣,如今被—個男人親手解開衣服,感覺……很奇怪。
「你可以呼吸。」他注意到她似乎在憋氣,忍不住又輕笑。「等一下如果你昏倒我可麻煩了。」
「喔,好。」她深深吸口氣。
她向來是個聰敏淡定的人,可不知為何,在他面前,她總顯得傻氣了。
「你可真聽話。」他又笑了,不禁猜想,如果哪天他叫她不准呼吸,她怕是會乖乖連命都搭上了吧。
她的衣服被解開,僅著薄薄的單衣,涼冷的空氣襲吻她的膚嘰,讓她直打哆嗦。
「去被裡躺著吧。」
她率先上床躺進床鋪內側,戚衛城吹熄蠟燭,也跟著上床。
冉曉松靜靜平躺著,兩眼直瞪黑暗中的床帳。
這是她第一次和男人一起躺在床上,如此靠近、如此親密,她完全可以感受到他強碩身軀正源源不絕傳來的熱力,炙燙著她的肌膚,她的心——
想起白天葉茵紅私下對她說的,關於「圓房」之事,黑暗中,她的雙頰幾乎就要燒灼起來。
他們就要圓房了嗎?
她的心,因等待、因期待,怦怦直跳。
可等了半天,見他始終沒半點動靜,冉曉松不禁開始疑惑,這狀況和葉茵紅說的不太相同,那……是不是表示她該主動做點什麼呢?
為妻之道,首先,你必須要讓你家相公隨時都感到快樂與滿足。
就按著葉茵紅傳授的方法試試吧!
鼓起生平最大勇氣,纖纖柔荑大膽撫向他的胸膛。這一碰觸,幾乎成了她生命中最大一次的冒險。
她第一次知道,原來男人和女人竟有如此巨大的差別,他廣闊的胸膛是如此堅實,完全不似女人一般柔軟。
「別這樣。」
冷不防,他一把按住她的手,冷沉的嗓音在黑暗中響起。
冉曉松嚇住,半晌,才怯生生問道:「我們……不圓房嗎?」
「現在不適合。」
「我以為……你需要子嗣……」她囁嚅,聲音在發顫。
他沒再搭腔。
這無言的回答,在暗夜中宛如一把利刀,悄悄黥進她的心頭,那隱隱的疼,她未曾經歷過,亦無法形容。
她想做個好妻子,可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冉曉松被深深的憂慮與懊惱所籠罩,她頓時覺得自己好自私,只一味單純地想嫁給他,卻從未真正站在他的立場想過,像她這樣一身病骨,不只是會拖累他而已,根本也不適合為他生育子嗣……她怎會如此遲鈍?遲鈍得事前竟然完全沒想到這一點?
他值得更好的姑娘才是呵!
難過的思緒,如巨大的網,默默攫獲住她、啃蝕著她。悄悄地,她想抽回手,卻被他牢牢扣握著。
「停止你的胡思亂想!」似乎感受到她的情緒,他粗嗄說道:「睡覺吧。」
在想哭的念頭氾濫之前,冉曉鬆緩緩閉上眼,聽著他沉穩的呼吸聲。
她的手任由他緊緊握著,暖暖的熱流在彼此的掌心問默默傳遞。
就算是一廂情願也好,就這樣偷偷貪戀這一刻的美好吧!
就算只能擁有這一夜,她亦心滿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