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洶有、諦功拖著豆蔻回來,聽到梁月雲最末的話尾,緊接著道:「老大,不要啊!那個男人氣焰囂張,目中無人,殺人面不改色,您要讓他做大小姐的相公,大小姐會被打死的呀!」
「什麼?他敢!」梁武雄從椅子上站起,面色益是不可置信,他完全忽略他女兒是天生神力,可以一拳將人打飛。
可也湊巧,梁月雲那身神力在遇見徐楹丞的那一剎那,完全使不出來,說是「百鏈鋼化成繞指柔」也不為過。
而鋼和柔自然是指粱月雲了。
「諦功!不許你胡說,他明明斯文有禮、風度翩翩、英俊瀟灑,而且爹,我們已經有『肌膚之親』了。」梁月雲搬出她八百年來不曾換過描述徐楹丞形容語句,沒法兒了,她只會這麼幾句。
可,她後面的話才令人震撼。
「什麼?肌膚之親!」梁武雄嚇了一跳。「你、你被他睡了?」
「爹,什麼睡不睡?我們沒睡啦!就是人家的手去碰到他的身體了。」梁月雲紅著小臉說道,也不確定自己是模到他的死穴,還是摸到他的隨令武器,反正他那時是被她完全控制住就是了,那硬實的觸感傳來熾燙的熱度,教她至今仍在心中稱奇。
然而,她所不知道的是,徐楹丞之所以被「完全控制」,是過於驚訝使然,並非受制於她。
「大小姐,不是那樣,其實是……」洶有急著說。
「呀!大小姐,不能摸那裡啦!那是……」豆蔻醒來後,嘴裡還尖銳地喊著不可以,驚惶之色可造假不來。
「到底是怎麼回事?」梁武雄臉色一變。沒看到他很急嗎?他們一人搶一句,什麼時候才把事情說給他聽哪!
「就是我和他肌膚相親了嘛!」梁月雲搶先說道。
「不是的,老大,大小姐表演了那招猴兒偷桃,抓、抓到了那個、那個……」諦功紅著臉解釋。
「偷桃?」梁武雄愣了下,驚問道:「摸到了!那……大不大?」
聞言,三名手下全倒。
「那個就叫『桃』嗎?但是爹,我覺得跟桃不像哩!不過下面點好像是圓圓的……對了,就像爹吃飯用的大碗。」
「喔!這麼大!」聽罷,梁武雄一對虎眸放亮,熠熠的精光像發現了什麼,迫不及待地拉著梁月雲追問:「你剛說他上山來採藥的,他是大夫嗎?那一定有讓男性自豪的秘方羅!雲兒啊!你說實話,真有這麼大?」
「嗯!」梁月雲點頭。「爹,您快點派人去把他押回來。」
「雲兒哪!你不必擔心,就衝著他那話兒的份上,爹為你的幸福著想,爹立刻加派人馬……嘿嘿!」為女兒也為自己,一舉兩得,用不著女兒催,他一定「快馬加鞭」。
「爹,您可是說真的?不能蒙我喔!」
「爹蒙你做啥?這隻金龜子,我哪令放他走啊!」嗯!到時要他先配什麼藥好呢?
要體力虎虎生風,歡愉時光持久,男根加長還要變大,外療內服並用,可以統統一齊吃下去吧?
嘿嘿!欣悅之餘,梁武雄伸手捻捻自己的鬍鬚,瞇著眼,一副算計樣。
「爹,那您要動作快點啊!他這麼好,若我們手腳不快些,會被別人搶走了。」
「雲兒,你真那麼喜歡他?」
「爹呀——討厭,我不都全告訴您了嗎?您、您還……還明知故問。」重重地跺了下腳,梁月雲難得露出女兒嬌嗔,又羞又咳道:「不來了。」』
「哈哈哈!」梁武雄笑了,不知骨子裡是為哪樁在供意著。「爹先派人去說親,禮不成再來硬的也不遲呀!爹也不是蠻橫不講理的人,總要為你留下好印象,這樣用硬搶的不好,說不定會造成他的反感。」
「會造成他的反感?」梁月雲重複一遍,忖道,他對她的第一印象不是太好,他們還打過架,這下形象鐵定掉到谷底了,若是再用搶的話,確實是不太好。
爹不愧是老薑,想得這麼周到。「爹,那您要找很厲害的人去說親喔!而且一定要成!」
「那當然。」這個女婿不只女兒想要,他也想要哩!嘿嘿……
★★★
徐楹丞不稀罕人家的藥草,可徐老爺稀罕,一聽聞過遙寨願意將整片逍遙山上的花花草草提供給徐家所開設的「保壽堂」製藥、研究,二話不說,便將這樁婚事應了下來,但又唯恐徐楹丞知道後不從,只能想出從小就有「指腹為婚」的說法,讓守信諾的禮教來約束他。
等到徐楹丞由鄰縣採藥回來,梁武雄找來的媒婆已經談妥回去了。
「我不娶!」徐楹丞一句話,堵住了徐老爺的所有好言。
「為什麼?男未婚女未嫁,都是適婚年齡,成親之後你們夫妻倆可以共同努力。」
「爹,您難道忘了我爹娘是怎麼死的?是給土匪殺傷而死的!您還要我去娶土匪的女兒!」徐楹丞語調森冷,說起土匪兩字,幾乎是咬牙切齒的。
他沒忘了從小爹就告訴他,自己的親爹親娘是死於土匪的刀下,若不是他們下手狠毒,爹和娘不至於重傷一病不起,雖然他不知道是哪幫土匪干的,可他就是打從心底討厭土匪。
「他們已經改邪歸正了。」徐老爺徐沖說道。
「哼!」徐楹丞嗤之以鼻。他們若是改邪歸正,就不會以這種「逼迫」的方式為難人了。
再說,他們改邪歸正靠什麼吃?西北風會飽嗎?
他一個字也不相信。
「楹丞,爹不會騙你,他們真的改邪歸正了。若不是如此,他們也沒有那個顏面上門來履行婚的。」
聽出關鍵字,徐楹丞轉身面向徐沖,半瞇著眼問道:「爹,您說什麼婚的?」
「就是這個。」徐沖拿出一隻玉珮,繼續說道:「這是你娘生前替你訂下的婚事,話說你娘自小和梁兄逝去的妻室情同手足,感情如同親生姐妹一般,正因為兩人感情如膠似漆,不願因為各自有了夫家而斷了情誼,遂的定了——」
「您是說指腹為婚?」徐楹丞難掩激動,瞪大了眼睛看著那塊不起眼的玉珮。他從來就不知道有指腹為婚這件事,爹突然這樣跟他說,教他怎麼接受?
再者,娘會在過世之前跟爹說了這麼多的過去?他們只是寄住在徐家的下人而已,是爹不嫌棄願意傾聽娘的過去,還是爹沒騙他,真的是娘訂下來的婚事……
倏忽,那妮子的天真、嬌氣模樣,他怎麼也想不起來,取而代之的是她的可鄙與不擇手段。
「是了,你也知道咱們徐家在商場上一向最重承諾……」
「我不相信,我不信!這太荒謬了,為什麼我從來就不知道?連康總管都不曾提。」徐楹丞搶過那隻玉佩,看也不看地往地上砸,以為少了玉珮,婚約自可不算數。
徐沖料到了他會有這種反應,氣定神閒地看著怒髮衝冠的他。這孩子,比沉穩、冷靜,他還差他一大截哩!
「他不提是因為沒必要。你也知道你爹娘是怎麼死的,爹也認為以他們的身份,根本攀不上咱們徐家。」說到這裡,徐沖歎了口氣,似乎是想表現出自己的意想不到。「可逍遙寨竟在短短的半年內轉型,現在更是想朝懸壺濟世這條路出發,你說,爹能不幫嗎?」
「我跟她根本就沒有感情呀!這種婚姻怎麼能相守一生?」徐楹丞憤道。
「倘若你不喜歡人家,怎麼會去招惹她?」他都聽說了,兒子會准她摸自己的重要部位。
「她說的?」徐楹丞一愣。這種事也拿來說嘴,她真不是普通的不知羞。第一次,他對她在他面前扮的純真、稚嫩感到噁心;對她的佯裝無知,感到可笑,她可真是箇中高手啊!
腦際中再浮起她的笑靨,偏見已經讓他倒胃口地想吐,原先對她的特異感覺因此盡數抹去,此時此刻,他已不想回顧心中對她的種種想法了,滿心滿腦全是她的可惡!
「不是她說的,爹還不知道你這般嘴硬呢!」徐沖笑道,對豪氣姑娘大刺刺的作風頗為欣賞,兒子的孤傲該有人來教訓。
但徐楹丞卻深深地誤會了,他認定了她的恬不知恥,還有卑劣,如此不知羞的姑娘竟然要成為他的妻,他只要想到此,便無法平息心中的怒火。
拳心數度圈握,臂上的青筋突起,糾結的肌理幾乎難以承受他的怒氣,一地散了的碎玉,他憤怒地想踩過它們的屍身,覆去它們所帶來的意義。
他怒瞪著它們,大有實現想法的態勢。
「人碰也碰了,既然你們也有婚的,索性就快快履行吧!也好讓我早日抱孫。」徐沖不理他的反應。
「我不!」沉吟許久,徐楹丞緊擰著眉,怎樣都不肯答應。
「那可不行,爹老啦!再活也沒有多久,就算你不是我的親生孩子,可打你自小就是我將你拉拔到大……」徐沖試圖用養育之恩來讓他無從反對。
徐沖咳了聲,假裝自己胸口悶,身體不適。「哪天我真兩腳一伸,就這麼去見你爹娘,你要我知何跟他們交代?你就不能讓我們開心嗎?」
「爹!不會的。」徐楹丞扶著徐沖,乘勢診了他的心脈。
「哪不會!人的生命脆弱得好比蠶絲……你若不答應這門婚事,自己去跟你娘說吧!」徐沖驚怕他診出個什麼,藉故使勁將他推開,不讓他碰。
「您明明知道我沒法兒跟她說,您還……」雖然對娘全無記憶,但受過禮教的他,知道娘恩大如天,他怎麼也無法忤逆的。
「那就是了。你只能聽我的。」徐沖望著苦惱的徐楹丞,趕忙補上一句:「我們看好日子,也合過八字了,就下個月初三,你就等著做新郎倌吧!」
哈哈!大快人心哪!兒子那張快要燒起來的臉,教他開了眼界啦!
「那您就等著看新娘子哭吧!」他沒接受,卻也沒拒絕,一張俊顏寫著與他無關的冷絕。
他要怎麼待她,甚或如何報復她的脅迫,等進門之後,定教她後悔今日對他這般作為。
對徐楹丞撂下的話,徐衝倒是樂觀,他執意相信兒子只是在鬧脾氣罷了,等成親過後,兒子說不定還感謝他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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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卞來的日子,就在籌備婚禮中忙碌的度過,可忙碌的不是準新郎、新娘,而是逍遙寨底下的兄弟及想賺徐家生意的商家。
最閒的兩個人因著婚禮即將到來,新人不可見面而分居兩地,雖稱不上是兩地相隔,可好歹山上、山下有點距離,不能像平常人家一般,倚著牆訴情。
不過,兩人感情也沒有這麼深就是。
深秋時節,滿園葉落,除了遍地枯葉,那風呵!不知不覺地,也染了一層淡淡地簫瑣,那情哪!亦倍有淒意。
「我不練了,我要去找徐郎。」梁月雲的腳板子往外一蹭,踢掉了大紅色鳳頭履,豆蔻熟練地側身接住。
「大小姐,不行啦!你得學會穿這鳳頭履,否則婚禮那天該怎麼辦?」豆蔻抓住梁月雲的腳,硬要她穿上。
「你開口閉口就是那天該怎麼辦?成親怎麼這麼麻煩?我決定了,我不成親了,直接搬到徐郎家住。」梁月雲使起性子。這鳳頭履哪有草履好穿?
要她拿針線縫繡花枕頭、鴛鴦被已經夠委屈了,還要叫他徐郎!叫相公還不成,她是學會了,可老覺得彆扭。
還有最可惡的是,要她穿鳳頭履,她的腳板子那麼寬,硬要塞進去,她怎麼走路啊?
好不容易她硬擠進去了,豆蔻竟要地穿著它走到大廳去,這分明是在整她嘛!
人家不是說「要成親的新娘」最大嗎?
那她可以說了算。
「那怎麼可以?大小姐,這不合禮數。」豆蔻糾正道。哪有不成親的姑娘跟人家住在一起,會給人說閒話的。
「禮數禮數!打小爹射箭、騎馬、搶劫什麼都教,就是沒教我禮數!我偏不從禮數,誰又能拿我梁月雲怎樣?」
對了,她還想到這個鬼禮數,害她不能去見徐郎一面,跟他說話談心。她已經夠嘔了,還要教她忍下去。
「大小姐,是沒人能拿你怎麼樣,可是啊!你這麼不懂禮數,小心姑爺不喜歡你。」
「什麼?」她一聽,這可不行,好不容易他同意娶她了,她定是要他也喜歡上她的。
「大小姐,你想想看,姑爺知書達禮,文武雙全,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妻子也跟他一般,這樣才聊得來呀!總不能他跟你說『上茅廁』,你卻跟他說『拉屎』吧!」豆蔻不惜形象,以最淺顯易懂的話同她說教,盼她聽得懂。
「說的也是。」梁月雲想了下,覺得挺有道理。「那好吧!有關怎樣說話等我回來再說,我現在先去找徐郎,把我畫的鴛鴦戲水紙扇送給他。」
「耶!大小姐,不行!」豆蔻拉住她。「禮數說不能見面,見面會不幸的,說不定將來姑爺會給你休書喔!」
「真的嗎?」梁月雲蹙眉。可是紙扇已經畫好很久了耶!那也是她的得意之作。
「大小姐,我不是嚇你,你知道送紙扇就是『散』了,你難道想和姑爺『散』掉喔?如果你想,那我也不攔你了。」
豆蔻是一臉無所謂,卻把梁月雲給嚇壞了。
她懂的大字不多,但聽也聽懂了,連忙縮回腳步,大嚷著,「那我不去了,不去了。」
「嗯!大小姐這樣做才是對的。來,穿上風頭履,走進夫君家,包你受盡寵愛一輩子。」
為了一輩子的幸福,梁月雲也只有暫時按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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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廂徐家,微涼的秋風刮刺著,卻未減僕人來去的速度,時而捧著大紅喜袍,時而拉起紅布簾,匆忙而不隨便,紊亂卻不失序,每個人臉上都沾上喜氣,笑盈盈地,除徐楹丞例外,他以事不關己的冷情模樣睨著一切。
竟覺多餘!
竟是可笑!
「少爺,這是您要的文房四寶。」康總管端著一個黑盤,上頭正是文房四寶。
「嗯!擱著吧!」徐楹丞指著桌案,那兒擱著前天放置的新袍,折疊完整如初,似乎不曾掀動過。
康總管只覷了一眼,便面露難色。
「少爺,這……」這做好的衣裳,少爺可是看也不願看一眼?
難道,他根本不要這個婚姻?不想迎新婦入門?
他不敢追問,不敢催促,只是感到不妥與對少夫人的同情。
徐楹丞見康總管久久不動,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看到了滿桌刺眼的衣飾。他邁開大步向前,手臂一橫,將桌案上的東西全都掃落地。
無視於滿地的凌亂,他沉道:「就放在這兒。」
「少爺,你……」康總管愕然了下,暗忖著要不要將這事報告老爺。
「下去吧!」他不想耍少爺派頭,可此時心正煩著,哪會注意到這許多?
「那……奴才下去找人來收拾。」這一定要說,一定要報告老爺!康總管覺得茲事體大,非說不可。
徐楹丞沒接話,就著桌案坐下來磨墨。
頃刻,他提起筆來,在一片白紙上落下兩個斗大的字——休書!
料想她一介土匪之女,拿刀槍多,執筆墨少,書應是讀得不多,他盡挑淺顯易懂的字眼下筆,她要是還看不懂,便隨便找個婢女念給她聽,這樣……總不會再賴著他不放了吧?
他毫不遲疑地寫完簡短的休書。
因著太認真、太執意、太不情願,是故,未曾察覺自己盡可能地避開會傷她心的詞句,選擇最無理由、最無害的「個性不合」來成就自己的想望。
寫完後,他將休書先收起來放在衣袖裡,待看著日後局勢再說,說不定還有轉圜餘地。
既是如此,他又何必急著寫?
是煩心,抑或是憤怒使然,教他不得不做出些事轉移注意,而寫休書無異是發洩怒意最好的方式!
好在這休與不休全掌握在他的手裡,讓他不完全是像待宰羔羊般無措。
若是他能將娶她視為利益,當娶她是圓了娘的心願,當娶她是責任,那麼心頭是可以好過些,倘若是這樣,這休書未必會給她。
「少爺,奴婢進來收拾……」門外婢女輕喚,打散了他的沉思。
斂了斂心思,他隨即喝令道:「進來吧!」
婢女才人門,徐楹丞便道:「這地上的衣物拿出去丟掉,我不用!」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是。」婢女不敢有異議,匆匆地將視線轉移,認真地收拾起散落在地上的新衣、新褲,邊暗想著,少爺是如此的不情願,未過門的少奶奶可憐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