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當口,窗外掠進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兩人都還沒看清楚是什麼,就感覺到死亡的陰影撲面而來。
包嬤下意識的出掌迎敵……
「不,要。」招弟似乎猜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高聲大喊。
修長的五根指尖如吐信的毒蛇般纏上包嬤的咽喉……只見驚恐的老眼望進一雙沒有溫度的男性眼瞳……
有一瞬間,黑色冷瞳似乎恢復了些人性。
殺人對他來說,就像捏死一隻螞蟻般的簡單,不需要花腦筋,只憑本能去完成,就像野獸,天生只曉得獵殺,可是在他有了自覺,不想再殺人時,如果對方站在原地,不再輕舉妄動,也許還有活命的機會,可惜包嬤並沒有留意到這點。
從來沒碰過這麼可怕的對手,明知是無謂的抵抗,她也無法命令自己站在那裡等死,可是她下一步動作還沒開始,包嬤就聽見一聲「喀」的脆響,從她的咽喉傳來……
「哇啊∼∼」目睹包嬤倒地,雙眼還死不瞑目,張得又圓又大的,辛姨娘大聲驚叫。
招弟嘶啞的叫著,想要阻止。「不……要、殺、她……」
辛姨娘還沒逃到門口,大掌如影隨形,由後往前伸,扣住她的咽喉。
「……們。」最後一個字才落下,一切都太遲了。
她像洩了氣的皮球,沮喪的閉上雙眼,忘不掉方才驚心動魄的一幕。
結束了。
恍若大夢初醒,燕七瞪著自己微微抖動的右掌,自嘲的笑了笑,「真糟糕,還是沒辦法控制這隻手。」它就像中了邪,完全不聽主人的指揮,一旦有了殺人的慾望,在達到目的之前是不會停止的,義父真的把它教得太好了。
「你就不會等我把話說完嗎?」要不是手腳被綁著,招弟早就撲過去打他一頓,「雖然她們是罪有應得,可是你現在殺了她們,我不是最有嫌疑了嗎?」
他嘻嘻一笑,「是,下次我一定等你把話說完再動手。」
「我真快被你害慘了。」她無力的說。
燕七上前解開她手腳上的繩子,「誰教你不早點同意我的條件,還要考慮那麼久,否則我也用不著殺了她們。」
「你這是在怪我?」招弟凶巴巴的質問。
「你聽得出來?」
她氣得想咬下他一塊肉。拒絕他的協助,自己動手鬆開腳踝上的繩索。
燕七兩手一攤,讓她自己來。
「好了,我們快走吧!」難保她們沒有其他的同夥在。
他沒有反對,走向房門。
「你傻啦!走那裡要是撞見她們的同夥怎麼辦?」招弟伸手將他拖回來。「從你剛才進來的地方出去吧!真是的,這麼簡單的道理也不懂,還要我說。」
她嘴裡碎碎念,來到窗前站定,沒想到燕七忽然朝她伸手,摟住她的腰肢,掌心的溫度透過布料傳進體內,嚇得她本能的驚跳起來。「你要幹什麼?」
「不是要我帶你出去?」燕七一臉無辜的問。
招弟橫他一眼,「不必,我可以自己走。」
「請便。」他右手手心朝上,示意她先行。
她攀住窗框,往外一看,登時傻眼。
原來這間房在二樓,往下一看,頭都昏、眼也花了。
「呃,還是你帶我出去吧!」招弟尷尬的笑說。
燕七抿嘴偷笑。「是。」
「不准亂摸。」她先警告他。「要是敢吃我豆腐,就要你好看。」
摟住她柔軟的腰肢,打橫抱起。「我也不是每塊豆腐都吃的。」
「你說……」後面的「什麼」還沒來得及講,燕七已經往樓下跳了,那驟降的速度讓她不自覺的拉開嗓門尖叫。「哇!」
他很想翻白眼。
好可怕!「啊……」
「不要叫了,已經下來了。」燕七讓她雙腳可以踩到地面,再不提醒她,他的耳膜要破了。
招弟驚魂未定的瞪著自己的雙足,真的安穩的回到地上後,一顆差點要從喉嚨跳出來的心臟才又吞了回去。
「我、我沒有怕高,只是有點嚇到而已。」她多此一舉的解釋。
他沒有笑,不過酒窩已經洩露了心事。「我瞭解,不會笑你的。」
「真的沒有笑我?」
燕七很努力的藏起笑意。「真的。」
「可是你的酒窩並不是這麼說的。」招弟惡狠狠的瞇眼瞪他。
他只好吸氣,鼓起兩頰,把深深的酒窩給填平了,還要說話,連咬字都不清楚了。「我、真、的沒有、笑。」
瞅著他令人發噱的表情,她噗哧的笑了出來,抱著肚子前仆後仰。「哈哈……你的臉好好笑……」
「很高興能逗你開心。」燕七收起滑稽的表情,撇下她走了。
她順了順頭上的流蘇髻,正要跟上去,忽然想到什麼。「啊!我的包袱!我的包袱還在裡頭。燕七,你快去幫我拿回來。」
「沒聽見。」他自顧自的往前走。
「衣裳丟了還要花銀子買,太浪費了,燕七,你再飛上去幫我拿。」
燕七依然故我。「我沒聽見。」
「臭燕七!」
他下巴拾得高高的,「不知道。」
「燕七,拜託嘛!我知道你最好了。」為了省幾兩買衣裳的銀子,她連撒嬌的手段都使出來了。「好不好嘛?」
「沒聽見。」
招弟發出河東獅吼。「你到底去不去?」
「唉!」燕七好不無奈的停下腳步。「我真是上輩子欠你的。」說完真的折回去幫她拿了。
她噴笑出來。
忽然覺得,其實有他作伴也挺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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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收回剛才的話。
招弟目瞪口呆的看著坐在對面的燕七,將一桌的飯菜瞬間吃得連一片菜葉都不剩,比秋風掃落葉還要驚人,一時之間臉都綠了,他食量這麼大,她身上的銀子恐怕很快就被他吃光了。
「你是餓死鬼投胎的嗎?」
他吃得太猛,梗在喉嚨下不去,差點沒噎死。「我、我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了……咳咳。」又灌了兩杯茶,順了順氣。「再說我的傷還沒完全好,要多吃點才會好得快。」
「是啊!等坐吃山空之後,我就把你賣了。」招弟沒好氣的咕噥。
喝完了湯,撫著圓肚,燕七滿足的歎氣。「終於吃飽了。」
招弟嘴角抽動兩下,「真的飽啦?還要不要再來一碗?」覷了一眼疊了半天高的碗,算一算足足有十幾隻,不禁為自己又要扁下來的錢袋哭泣,看他身材瘦瘦高高,想不到這麼會吃,真是失算。
燕七露出酒足飯飽後昏昏欲睡的神情。「晚一點吧!這會兒已經吃不下了。」
「還真能吃。」她在嘴裡嘀嘀咕咕。
他打了個呵欠,「接下來我們要上哪兒去?」
「當然是找個落腳的地方,不然晚上要睡哪兒?」不等他張口,招弟又加個但書。「最好是不用花銀子的。」
他搔了搔頭,「不花銀子的地方,恐怕很難找。」
「要是好找的話我就不用在這兒傷腦筋了。」招弟放下碗筷,抽出帕子拭了拭唇,幸好她先夾了些菜放在自己碗裡,否則什麼都沒得吃。
「住客棧太貴了,若是先租間最便宜的屋子,剩下來的銀子不多,到時只怕連吃飯都有問題,看來不找工作不行了。」
招弟把主意打到他身上,盯著他直笑。「對了,你有什麼樣的本事?我想學過武的人力氣通常很大,幹些粗活應該沒問題。」
「我?」燕七用手指比著自己。
她白他一眼,「當然是你,難道要我個姑娘家出去拋頭露面?」
「那殺人算不算?」他呵呵傻笑。
「算你的頭!」招弟沉下臉嬌吼。
燕七掏了掏耳朵,「只是說笑也不行。」
「還不快去!」
他還愣頭愣腦的。「去哪裡?」
「當然是去找當地的『行老』了。」如果官、民要僱用各種人力,都會透過「行老」來提供,也就是職業介紹所之類,要找工作的話,去找「行老」準沒錯。
「你連這個也不知道嗎?」
「是不知道,那請問要去哪裡找?」燕七問得很小聲,就怕河東獅子吼。
招弟磨著牙齦,招來夥計,跟他打聽到「行老」的所在,便一腳將燕七踹了出去。哼!她又不是開錢莊的,想給她白吃白喝,門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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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辦法了,招弟只能先住在客棧裡,不過她只肯給燕七三天的時間,要是他連一份差事都找不到,那就別怪她食言而肥,和他分道揚鑣了。
「我回來了。」一顆頭顱怯怯的探進屋內。
她擺出晚娘面孔。「今天這份差事做得如何?」
「呃……」燕七摸了摸鼻子進屋,順手將房門關上。「張老闆叫我明天不用去了,呵呵。」
「為什麼?」
燕七笑得好不尷尬。「因為、因為我的手勁太大,把那些豆腐都捏碎了,豆腐碎了就賣不出去。」
「你幹啥捏得那麼用力?」她為之氣結。「只是叫你去賣個豆腐,又不用花力氣,這麼簡單的工作你還給我搞砸。」
雖然被罵,他還是笑著,好像只有這個表情。「因為那些來買豆腐的嬸嬸、大娘都一直誇我長得俊,酒窩又可愛,就一直偷摸我,一會兒是我的手,一會兒是我的臉,我很不喜歡人家碰我,可是又怕不小心殺了她們,你又會生很大的氣,所以我就……」
招弟登時語塞了。「所以你只好找豆腐的穢氣?」
「我想你不會喜歡我又殺人。」燕七無辜的笑了笑。
她瞪了瞪眼,「算你說得還有點理,天色也晚了,快去睡覺吧!明天再去找『行老』,應該還有別的差事可做。」
「嗯。」他歡天喜地的點了頭,然後走到屏風後頭。為了省下住宿的銀子,當然只能睡一間房,但是男女有別,所以臨時在中間擺上一張屏風,勉強湊合。「晚安。」
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招弟爬回臥榻上,希望不會又失眠了。
不知過了多久,幾乎快要睡著了,不過總覺得有個腳步聲走來走去,吵得她想睡又不能睡。
「你睡覺不睡覺,到底在幹啥?」她火大的咆哮。
屏風後頭的腳步聲嘎然中斷。
「對不起,吵到你了。」燕七悶悶的嗓音傳來。「我馬上就睡了,不會再吵你了,你快睡。」
原本招弟可以翻個身不去管他,可是他的聲音有些異樣,一直困擾著她。躺了好一會兒,氣惱的掀被下床,將外衣披上,再套上繡花鞋,來到屏風旁,瞥見燕七按著肚子靠坐在牆邊,而不是躺著。
「怎麼?肚子痛嗎?」
燕七噙著笑意搖頭,臉色有些發青。
「不要只會笑!」她怒斥。
他扁著嘴,「我、我肚子好餓,睡不著。」
「你晚上沒吃飯嗎?」
「嗯。」燕七重重的點頭。
招弟皺起清秀的眉心,「怎麼會沒吃?」
「張老闆說我捏壞了他許多豆腐,就不讓我吃飯。」此時此刻的他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連中飯我也沒吃。」
「什麼?!」招弟聽了怒氣上揚。「簡直是欺人太甚,我生眼睛還沒碰過像他這麼苛刻小氣的老闆,我明天就去找他理論。」
他眨巴著俊眸,「他還說要我賠錢。」
「什麼?」說到銀子,招弟所有的氣焰都熄了。「哼!算了,跟那種人沒什麼好計較的,差事再找就有了,不差他一個。」
燕七捧著咕嚕咕嚕叫的肚子。「我好餓。」
「知道了啦!我去找夥計,問他還有沒有東西可以吃,再忍耐一下。」她忿忿然的轉身出去。
「招弟!」
她繃著小臉回頭,「還有什麼事?」
「你對我真好。」燕七感動的亂七八糟。
招弟不由得怒嗔,「誰對你好了?要是你再不找份差事賺錢,我就把你賣了,哼!」她只是想利用他罷了。
見她走了,他眼底不知不覺流露出信賴的眸采,雖然招弟總是對他大吼大叫,使喚東又使喚西,不過他卻越來越甘之如飴。
難道他也跟義父一樣瘋了?
居然喜歡上這種被她指著鼻子臭罵的感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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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過後,就在招弟決定狠下心來,再度拋下他自己落跑時,想不到工作上門了,燕七去見過「行老」,很快的便回來了。
「這次真的找到工作了?不會幹一天又得捲鋪蓋走路了吧?」
招弟實在是怕了,連問了好幾次。
「你已經問第五遍了,」有這麼難以相信嗎?
她小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還是忍不住再問詳細些。
「是什麼樣的差事?」
「當保鑣羅!」這也算他的專長。
她急急的又追問。「真的福利有那麼好,還供吃住?」
「沒錯,我問得很清楚,確定沒錯。」燕七一臉得意洋洋,彷彿等著接受她露出崇拜的眼神。「而且完全符合你的需求,快點誇獎我吧!」
這下招弟真的信了,簡直快樂翻了,自然也不會小氣。「想不到你這麼的能幹,辦事效率又高,我真要對你刮目相看了。」
燕七還是小小的謙虛一下。「好說、好說,是我的運氣好。」
「那對方要你何時過去?」
「現在、馬上。」
她眼睛亮晶晶的,往大腿上一拍。「太好了,這樣我們就不用再花銀子住客棧,也不愁今晚要住哪裡,還等什麼?我們走。」
半個時辰後
站在一座奢華宅邸的門前,招弟仰著螓首,瞪著門匾上的字,雖然她識字不多,但起碼三個字當中能夠認識兩個,也算是不錯了。
「叉王府?」
燕七小聲的糾正她。「是寧王府才對。」
拋給他一顆超級大白眼,還不忘死鴨子嘴硬。「我當然知道那個字念寧,只是一時口誤罷了,反正那不是重點,我要問的是你帶我來這裡幹啥?」
「當然是當差了。」
她會意過來,一臉又驚又喜。「你是說在寧王府?」
「沒錯。」燕七趕緊邀功。「你覺得怎麼樣?能住在王府裡可是我們這種平民百姓一輩子夢寐以求的,還包吃包住,是不是很棒?」
招弟捧著心口,高興得說不出話來。
「我看得出你很開心,不過……」他佯歎一聲,果然讓招弟緊張起來。
「不過什麼?」
他一臉扼腕加惋惜,「不過總管說除了王府裡的侍衛,他們不願意聘用沒有家室的男子當保鑣,畢竟寧王府內女眷眾多,就怕孤男寡女同在一個屋簷下,會造成不必要的麻煩,萬一鬧出什麼醜聞,要王爺的臉往哪裡擺。」
「那你怎麼跟他說?」招弟問。
燕七兩手一攤,一副他也沒辦法。「所以我只好騙他說其實我剛成親不久,和新婚妻子到京城來找工作,不過我怕你以為我想佔你便宜,破壞你的名節,妄想高攀你。」
「不!你說得好!」她不但不氣,反而誇他。
「你不生氣?」燕七下巴差點掉下來。
她眉開眼笑的嗔他,「反正我們知道是假的就好,讓寧王府的人以為我們是夫妻,便可以得到一份這麼優渥的差事,我連作夢也會笑,有什麼好生氣的?你這次幹得很好。」
「那就好。」他咧開大嘴,笑得好甜。「娘子。」
招弟打了個冷顫。「幹啥突然這樣叫我?」
「既然我們要假冒夫妻,當然也要演像一點,免得露出馬腳,你也可以叫我相公,這樣誰也不吃虧。」
「一定要這樣叫嗎?」怪噁心的。
他也不勉強。「我是無所謂啦!萬一被拆穿,頂多是被趕出王府而已,不過再也找不到比這更好的差事了,到時你可別怨我。」
「好啦!我知道了,相、公。」她叫得咬牙切齒。
燕七爆笑。「你的表情好像在叫仇人。」
「相∼∼公∼∼」這回招弟故意用最嗲的聲音喚道。「這樣可以嗎?」
「再嗲一點會更好。」他有些茫酥酥了。
她杏眼一瞪,「少給我得寸進尺!」
「是,娘子,可以進去了嗎?」
「都是你!」招弟展開馴夫的第一步,使喚得很得心應手。「在外頭磨蹭了老半天,還不快去敲門。」
遇上凶悍的母老虎,當相公的皮就得繃緊一點。「是,娘子,為夫的這就去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