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希硯喚醒正在他身側午寐的妻子,親暱地撫摸著她的臉頰。
「我讓小青來伺候你更衣,待會兒耶律兄妹來訪,我們要一同接見。」
雖然在并州這十二日,兩人有著極親密的相處,但在莫希硯心中仍揮不去對耶律煬的芥蒂。但又因為他和自己在沙場上的過往情誼,以及此番必須借助他的幫忙,才能達成勝利的使命,因此不得不款待他。
提到耶律煬時,他刻意觀察妻子的表情,只見她微微抬眸,隨即又黯下神色,這不免讓他心中有了臆測。
「我可以不出席嗎?」她只想和希硯獨處,就算有客人來,她也樂意守在房裡,等他歸來。
這幾日的甜蜜讓她好滿足,她想,她應該是最幸福的人兒了。
聽了真愛的話,莫希硯神色黯了下來。
難道她對耶律煬真有愛慕之意,所以無法坦然面對?
這個突然閃過的想法,讓莫希硯的醋意油然而生。
她就非得想著耶律煬嗎?
在并州這十多天的單獨相處,他費心安排、百般寵溺,難道這全部抵不過「耶律煬」這三個字?
他到底要怎麼做,她才會把心放在他身上?
莫希硯氣憤地握拳,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然而他還是穩下心緒,堅持地說道:
「遠來是客,更何況他代表友邦的善意,前來支援我軍,千萬不可怠慢。一個時辰之後,我們在大廳見。」說完,他便轉身而去。
真愛錯愕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為什麼希硯突然變得這麼冷淡?他這些日子的柔情到哪裡去了?
難道希硯對她的好,只能在需索肉體的歡愉時才會出現?真愛搖搖頭,她好悲哀……
一個時辰後,真愛依著莫希硯的意思,到達大廳接待賓客。
莫希硯見她來到,示意她在他身旁坐下,然後介紹起耶律煬兄妹——
「耶律兄你已見過,這位是耶律兄的妹妹耶律煒。」莫希硯爽朗的笑容掛在臉上,看不出他對耶律煬心生嫌隙。
真愛點頭含笑,而耶律煒那雙聰慧的眼眸,則直直凝望著她,彷彿想把她看透。
「耶律姑娘,你很漂亮。」被耶律煒盯得不自在,真愛於是開口道。
「莫夫人過獎了,你才是貌若天仙呢!不然……」耶律煒瞅了莫希硯一眼後又說:「莫大哥怎會願意娶你?」「煒兒,別太放肆。」耶律煬制止妹妹再說下去,馬上作揖道歉:「舍妹失禮了,請莫夫人見諒。」
見耶律煬護著真愛,莫希硯不由得胸中燃燒妒火。
「我莫某人的妻子豈是小器之輩?此外,令妹率真直言,乃真性情也,更無所謂失禮了。」
「謝莫大哥美言。」耶律煒朝莫希硯甜甜一笑後,便同耶律煬落坐。
真愛敏感的看著耶律煒。
她的目光一直瞧著希硯,彷彿有著無限仰慕,難道她……
真愛輕輕搖頭,想搖去她的妄自揣測。
暢談一陣之後,莫希硯請耶律兄妹二人移至花園亭閣,設下晚宴招待。
「朝廷得知蠻人對我朝江山的野心後,便希望聯合貴邦一起打贏這場仗,相信在你我兩國的聯軍之下,擊敗敵軍是易如反掌。」
「我族願為皇上效力,死而後已。」耶律煬此番前來,是替大王表明心跡。
「那我就替皇上敬耶律兄一杯了。」
莫希硯舉桿一飲而盡,耶律煬亦隨之而乾杯。
耶律煒趁機湊到莫希硯身邊說:「莫大哥,煒兒久問貴國仕女舞姿曼妙,可否請大嫂獻上一段?」
「煒兒,既然你想看,那我就叫真愛舞上一曲。」莫希硯爽快答應。
他和耶律煒熟稔的程度,讓真愛有著莫名的難受。
她看得出莫希硯對耶律煒有著寵愛,否則不會答應她過分的要求,讓一位將軍夫人獻舞!真愛心頭湧上酸楚。
「相公,此處可是戰地,飲酒作樂實為不妥啊!」真愛因醋意而不願配合。
「看來,莫夫人不願意讓小妹開開眼界,是不是不歡迎我們?」
耶律煒眨著大眼,看看真愛,又看看莫希硯,她正等著看莫希硯如何讓妻子溫順服從。
她這次隨大哥前來,絕大部分是想會一會蕭真愛,看她到底有什麼本領擄去莫希硯的心。
不過……現在看見莫希硯應允自己過分的請求,可見蕭真愛並未真的有本事,莫希硯會娶她進門,全因聖命難違罷了。
想到這裡,耶律煒一顆心放下許多。等平定戰事後,她得要莫希硯正視她對他的感情。
「沒關係的,舞一小段就好了。」莫希硯執意要她跳一曲。
既然耶律煒如此仰慕,他就沒有理由怠慢客人,尤其耶律煒又是他救命恩人的妹妹。
再說,他也想借此讓耶律煬知道,真愛是他的人,她只能順從他。
真愛萬般無奈,只好順從君意。
她挪移蓮步至亭閣中央,緩緩婆娑起舞,舉手投足間輕盈飄逸,有如降凡仙子。
耶律煒趁機坐到莫希硯身旁,親密的挽著他的臂膀。
她等著和他見面,等了許久呢!
雖然他身中奇毒,全身出現紅斑,但那股他特有的英雄氣質,和那偉岸的身軀,仍是深深吸引著她。
就算他變得再怪、再醜,莫希硯還是莫希硯,他之前俊朗的容貌,仍然深植她心田。
她忘情的拿起點心放入莫希硯的口中,全然忘卻他已是使君有婦之人。
莫希硯先是一愣,隨即會意耶律煒的情意,他勉強張口含下,但心裡不免擔心真愛瞧見會胡思亂想。
胡思亂想?有耶律煬在場,她還會注意他嗎?他是多慮了吧!
耶律煒曾經表明對他有情,但被他加以婉拒,時至今日,她的舉動看來似乎尚未打消念頭……
目前他只能故作不知,再找機會開導她,免得傷了姑娘家的自尊心。
亭閣的中央,蕭真愛揚著水袖舞動著,旋身之間,她瞥見耶律煒和丈夫的親暱舉止,頓時一陣酸楚浮上心口。
他是為了和耶律煒親近,所以執意命她表演獻藝,以支開她嗎……不平的思緒乍起,淚光漸漸模糊了視線。
一曲舞畢,似乎也沒有引起那兩個人的注意。真愛隱藏惡劣的情緒,朝亭閣的唱台走去。
耶律煬亦跟了去,在唱台上和真愛聊起來。
莫希硯目睹一切,卻不流露情緒,仍然假意歡悅的飲著耶律煒送上的一杯杯烈酒。
最後,禁不起烈酒威力,莫希硯醉了。
耶律煒扶起他問:「莫大哥,你還能走吧?我扶你回房好嗎?」
因醉酒而意識恍惚的莫希硯,將耶律煒當成是真愛,便立刻答道:「好……」
於是耶律煒扶著莫希硯,離開了。
和耶律煬談話間,發現亭閣內不見莫希硯和耶律煒,真愛便無心再與耶律煬繼續話題,於是找個借口便離開了。
離開花園亭閣,穿過那片茂密竹林,見到房裡燈火亮著,真愛心緒複雜不堪。
她小心的靠近屋子,不安的預感在胸口沸騰……
千萬別讓我看見什麼才好!她的心劇烈地蹦跳著,隨著與屋子越來越接近,而越來越狂猛。
耶律煒費力的將莫希硯扶進房間,讓他平躺在床榻上,並替他脫去皮靴。
「莫大哥,你醉了,先睡吧。」耶律煒溫婉的聲音,讓莫希硯以為真愛隨待在側。
他的酒量並不差,只是今晚看見妻子與耶律煬談笑,讓他覺得苦悶不堪,於是大口飲酒,以為洩憤。
「好……」莫希硯聽話的躺下,「我睡、我睡,不過你不可以離開我。」
真愛此時已來到門外,因此莫希硯與耶律煒的這段對話,全數傳入她耳裡。
她無力的靠在門外牆上,心有如針扎一般。
還有什麼事是她不知道的?他們之間還有什麼曖昧……真愛萬般淒楚地想著。
耶律煒坐在床沿,見莫希硯沉沉睡去,忍不住伏上他堅實的胸膛,聽著他沉穩的呼吸聲。
「希硯,我好想你,你知道嗎?」她的手指輕撫著熟睡的莫希硯,「為什麼你會娶別人,你知不知道我好愛你呀!」
真愛將耶律煒的聲聲低喃,聽得一清二楚。她咬咬唇,靠在牆上兀自流淚。
「莫大哥,如果你不愛這個妻子,煒兒願意做小的服侍你,我不計較名分,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麼都不計較。」耶律煒撫著莫希硯的臉龐,偷偷的啄了他的唇。
「你不愛她對不?我看得出來,你們感情不好,你一定受苦了。」
夠了!夠了!
耶律煒一連串深情表白,句句刺痛了真愛的心,最後,她再也忍不住地衝了進去——
「莫大嫂!?」
耶律煒驚訝的站起身來,張口急欲解釋現狀。
「別說了,我都聽見了。」
真愛木然的看著床上的丈夫。這個她愛了許多年的男人,根本心裡不曾有她。
「我!我可以解釋,我不是你想的那種卑鄙的女人。」耶律煒的大眼裡泛著淚光。
「你解釋得再完美,終究都會傷我的心。」真愛移開停在丈夫身上的眼光,轉而望向耶律煒。
「無論如何,我都要說出來。並不是我介入了你們夫妻之間的感情,我不要當罪人。」
耶律煒跑到真愛的面前,直視著她說:「三年前我和莫大哥在西域就已認識了,有一回敵人叫陣,莫大哥單獨應戰而中了西域情毒,是哥哥救回他,而我照顧了他七天七夜。
初時,毒性發作,莫大哥有如烈火焚身,生不如死,每每要熬過兩個時辰,才有四個時辰的間歇休息。
之後我聽說若是中了情毒,只要中毒者與處子交歡,即能免除毒害而得救。
我誠心求莫大哥讓我成為他的人,但他怕情毒傳入我體內,會有不可預知的危險,所以拒絕了我。
那個時候,我只能隨侍在側,眼睜睜看他痛苦的熬了七天七夜。之後,情毒雖不再發作,但皮膚出現了紅斑,跟了他這麼多年。
我原以為莫大哥從此以後,會抱定終身不娶的心意,可想不到他居然娶了你!」
她自信比自己真愛希硯嗎?耶律煒認識希硯三年,她也是啊!誰敢說她的感情放得比耶律煒少?
但事實證明,希硯愛耶律煒,比愛她還多啊!
他可以替耶律煒著想,生怕情毒侵入她,可對她呢?他卻可以不顧情毒,而佔有了她。
真愛語調悲哀的問著耶律煒:「你很愛相公吧!」
「我……」
「告訴我。」真愛想親耳聽見肯定的答案。
「是……」
「相公……也愛你吧?」
「這……他沒有說不愛。」
終究要面對現實!明知情毒的可怕,希硯卻寧可保護耶律煒,而不保護她……一陣淒然在真愛的胸口擴大。
她在他心中的地位是卑微的!
「相公不願娶你,也許是他太愛你了,而我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女子,就算犧牲了也不足惜。」
「我看見他身上的斑點變少了,那麼傳說中的解毒方法是真的。」耶律煒看看莫希硯,又說。
「大概吧,我很高興能替他做些什麼。」真愛拭拭眼角的淚水,「既然耶律姑娘深愛我家相公,真愛會成全你的。」
問題又回到原點,真愛此刻相信,莫希硯會娶她進門,全是因為皇上指婚,聖命難違。
「真的!?」
耶律煒禁不住欣喜,但頃刻間又轉為擔憂,「那……你怎麼辦?」她並不是個自私的女人。
深吸一口氣,真愛擠出一絲苦笑。「我不愛他!離開他是我的心願。」
說謊,是件困難的事啊!
宿醉讓莫希硯翌日醒來時頭痛欲裂。
揉捏著太陽穴,坐起身,他往身側的床位瞧去,不見妻子熟睡的身影,於是他整整衣冠,推門往外頭去。
屋前翠竹一片綠意,讓他的頭痛舒緩不少,然而穿過竹林看見的景象,卻又讓他心痛萬分。
真愛正和耶律煬談著莫蓉蓉。
「希望耶律公子能在戰事平息之後,正式登門求親。」
「若能因莫夫人之助而娶得莫姑娘,耶律煬定會感激不盡。」
雖然莫希硯聽不見他們倆的談話內容,但是見男的眉色飛舞,女的專注聆聽的模樣,便怒氣難抑。
於是他悄聲走近,開口便說:「耶律兄和內人挺談得來嘛!」
「莫將軍誤會了。」耶律煬見莫希硯難看的臉色,忙解釋著說:「在下晨起隨意走走,被這一池的蓮花吸引,恰巧莫夫人也在此賞花,耶律煬才同夫人聊了兩句。」
真愛不語。她不懂,希硯既然不愛她,為何總是擺出一副獨佔她的樣子?
莫希碩雖然聽了耶律煬的解釋,但卻看不出妻子有任何表示,這令他滿心不悅。
「若是如此,請耶律兄先自個兒四處逛逛,我與內人有事要商量,不奉陪了。」
他大掌拉過真愛,一把將她納入懷裡,彷彿在向耶律煬宣示他的所有權。
轉過身,他使勁擁緊妻子,大步邁進屋裡去。
「相公,你弄疼我了。」在他蠻強的手勁下,真愛的臂膀被弄得疼痛不已。
他放開她,害她差點踉蹌跌跤。
「我當然是沒有耶律煬溫柔體貼。」他冷言嘲諷。
「真愛不懂相公的意思。」真愛揉揉被弄疼的臂膀。
莫希硯挑挑眉。她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你不知道我昨晚喝醉了嗎?」聽不懂,他就來問別的。
「知道。」真愛黯淡地論著。
「那……為什麼不待在我身邊服侍著?」他氣她一早不在他身邊,而是去和耶律煬約會。
「你睡得很好,而我……」她想去採清晨的花露,給相公醒酒用。
「所以你就可以放心的去找耶律煬談笑,而不顧我的顏面?」他黯下臉色。
雖然知道耶律煒和他舊情綿綿,但仍忍不住要關心他,所以才一大早就去採花露,也因此遇見了耶律煬……
這些話她吞下肚,不想多作解釋,既然想和他斷了夫妻之情,就別去在意什麼委屈了。
「耶律公子是相公的貴客,和他聊聊,應該不會讓相公失掉顏面吧!」真愛柔聲說。
「你居然為了他而不顧儀節!」莫希硯跨大步到真愛面前,指著她怒道。
「我和耶律公子沒什麼……相公請別多心。」她怎麼突然被指為不守婦道了?
「你還想狡辯?」莫希硯一把扯住她的手腕,語氣充滿憤怒。
他將真愛打橫抱起,無視她的掙扎,硬是將其丟上床榻。
「你要做什麼!?」
真愛驚懼的瞠著眼,她不想在希硯盛怒之下和他做親密的事,之前被他強迫的那幕景象讓她仍記憶猶新。
莫希硯嘲諷地牽動一邊嘴角,「夫妻做了這麼久,你會不知道我要做什麼?別再裝成一副聖女的模樣了。」真愛因害怕而喘息著,胸部的急促起伏,反而更勾起莫希硯更強烈的慾望。
他猛然封住她的唇,伸入滾燙的舌肆意違弄,厚掌在粉嫩的雙峰上極力挑弄著。
她極力忍住,最後仍敵不過身體對他的渴望,而予以回應。
她展臂擁住他,在感官的刺激攀上高峰的時刻,化被動為主動地對他示意……
但在她準備迎接他的進入時,莫希硯卻停止了一切動作。
看著真愛表現出陶醉不已的容顏時,他離開了她的身體。
真愛拉起被,遮住身子坐起。
她不語的瞧著丈夫自顧自的穿好衣裳,臉頰因羞愧而殷紅。
她開始懊惱,為何她總是在他的挑逗之下,迷失了自己,還毫不知羞的迎合他,讓他有機會輕視她。
對於她的窘迫,莫希硯只是一笑,也不說話。冷顏的一笑,彷彿道盡了對她的鄙視。
真愛忍不住心痛的問:「你為什麼要如此待我?」
「懲罰你。」他拋下一句,轉身走到門邊時回頭又說:「想要的時候,就來求我,我保證比耶律煬溫柔。」
看著他拂袖而去,真愛心碎了一地。
屈膝坐在床榻上,從白晝哭到黑夜,累了、倦了,便在漆黑中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