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怎麼會這樣?」傅綺玉在屋瓦上搬開一塊瓦,探視著屋內的各角落,裡頭不但沒人,也沒有奇詭的景象。這令她萬分失望,原以為她就快要查出些端倪,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之際,耳邊突然傳來一陣淒厲的叫聲,她忙不迭的往聲音的來源處奔去。
就在西廂房的花園中,她看見了一個駭人聽聞的景象,一個婢女全身忽然著火,在地上痛苦的翻滾著,那聲淒厲的叫聲就是來自於她。轉眼間,她已燒成一團灰燼。
傅綺玉在昏暗的燈火中看見一個滿頭灰白髮的男人,細聲細氣的道:「該死的丫頭,半夜沒事出來找死!」
這人想必就是那個死太監曹智吧?瞧他那副仗勢欺人的架式,令人看了就想扁他。另外,在他身旁有位看來貴氣十足的女人,此時,她用手捂著口鼻,一臉嫌惡的道:「曹公公,在我面前發生這種事不好吧?」
曹公公忙陪著笑臉道:「蓉妃娘娘,您嚇著了是吧?奴才該死。」
「算了!誰教這丫頭倒霉,見著了我的臉呢!」
「蓉妃娘娘請,黃仙姑已在裡頭恭候多時了。」
「嗯!這次我一定要教黃仙姑詛咒死那個狐狸精梅妃,教她再也不能討皇上的歡心!」蓉妃一臉狠毒的道。
「是,娘娘,快請進來。」曹公公推開一道暗門。
「曹公公,那對紫玉獅子你還中意吧?」蓉妃又問。
「中意、中意,只要是上等的玉石我都喜歡,更何況是罕見的水紫玉雕石獅子呢!謝謝娘娘。」
「我就知道你是個玉癡。」蓉妃邊笑邊走進暗門。
曹公公也隱沒在暗門裡!那關上的暗門現在看來,又似一道道無痕的牆了。
傅綺玉在一旁忍不住道:「原來是道暗門!難怪我找不到了!這個死太監!竟然為了玉石而草菅人命,該死!」
不過,這看來又是因宮內嬪妃之間的爭寵,才引發了巫蠱事件。宮中的紛爭是永無止息的,平息了這場,那下一場呢?傅綺玉不禁悶悶的想著。
望著那昏暗的月色,傅綺玉想到了她的相公。還是她的相公好,至少她不用和許多女人爭寵,但仰慕她相公的人也不少,她還是得小心點比較好。
傅綺玉又四下探探,可是,她卻找不到打開暗門的機關。
那個害人不淺的黃仙姑就在暗門裡,只要把她揪出來,就可當場令曹智認罪,洗脫太子的清白了。可她卻怎麼也找不到打開暗門的機關,真是急死她了。
「是誰在那裡?!」突然有個聲響自她身後響起。
傅綺玉回頭,看見提著燈籠的總管朝她走過來,她忙不迭縱身一躍,上了屋頂。
「是誰?」總管走到時,已不見傅綺玉的人影。可就在他的面前,他看見了一團灰燼,當下不禁哀歎了一口氣,「唉……又死了一個婢女……」
傅綺玉看得一愣一愣的,難怪這園子裡的牡丹開得又大又美,在這泥土之下,究竟掩埋了多少冤魂呢?
***
隔日!傅綺玉被分配伺候曹公公飲食。她端著茶水,遞給曹智。
曹智喝了口茶,望了她一眼道:「新來的?」
「是。」傅綺玉趕忙強裝了一副笑臉,可心裡卻厭惡透了。
「府裡的規矩知道吧?」曹智細聲細氣的問。
「知道,昨天總管都告訴我了。」
「知道就好。你叫什麼來著?」
「我叫小玉,是王嬤嬤介紹入府的。」
「你叫小玉?可真是個好名字呢!本公公最喜歡王石了,在這府中,我收藏了不少的玉石,那些玉石可是比我的性命還重要,待會兒你和總管去打掃時,千萬小心點,別弄壞了那些寶貝,明白嗎?」
「明白,我會小心的。」傅綺玉微笑道,可內心裡卻想著,看我不打碎你的玉石才怪!
曹智起身,「我要進宮裡去了,你下去吧!」
「是。」傅綺玉急忙告退,但才到門口,就被總管攬住。
「小玉,你上哪兒去啊?快跟我來。」總管拉著她走。
「去……去哪裡啊?」傅綺玉正想去發消息給文少奇呢!
「公公收藏了許多玉器,你跟我一塊兒來擦拭吧!燕兒昨天回老家去了,我一個人擦不完啊!」
「回老家去了?」傅綺玉有些疑惑的望著總管。
總管回了她一眼,「你最好也小心點,否則,只怕也要提早回老家去了。」
傅綺玉這才恍然大悟,總管所謂的老家便是死了,昨天的那個婢女原來叫燕兒,真是個可憐的女孩。
不過,她一定會為那個女孩報仇的,她還會為那些不知名的,無辜慘死在曹公公府裡的女孩們抱仇,她絕不會讓她們白死的。
沒多久,總管就帶著傅綺玉來到曹智的玉器收藏室。
傅綺玉可是大開眼界,她在這收藏室中看見了各式各樣、大大小小的玉獅子,有坐有臥、有站有仰……那玉的光輝流動著,看起來十分晶瑩剔透。
「這……這些是……怎麼全是玉獅子啊?」傅綺玉不由得問。
「公公最愛玉獅子了。只要是他重視的東西,一定用獅子做標誌。好了,快動手擦拭吧!記住,要那些官兵看見了那此蟲蠱,黑糊糊的,當下竟沒有半個人敢靠近,也因此,黃仙姑又不禁得意起來。
但是,她才得意了一下子,便突然有個穿白衣的人,突地落在她的面前,一把抓起她的手,以非常快的速度,將黃仙姑手中的蟲蠱餵進她自己的嘴裡!
「哇啊——」黃仙姑掐著自己的脖子慘叫,「不得了了!」
「施蠱之人,必遭蟲蠱腐化,切記切記!」那白衣人就是燕女俠!但她何以會突然出現在此地,沒人知道。
「快將黃仙姑抓起來!」文少奇下令道。
那些官兵連忙將在地上直打滾的黃仙姑,連同曹智、梅妃都給抓了起來。
文少奇正要向燕女俠道謝,卻驚覺已不見她的蹤影,燕女俠還真是位奇人啊!
他轉過身,走向驚魂未定的傅綺玉,「綺玉?」
傅綺玉原本跪坐在地,聽見他喚她,倏地撲進他的懷裡,哭了起來。「我好怕、好怕啊!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文少奇摟著她,輕拍著她的背,「我來晚了,對不起。」
劉據在這時也奔了進來,「玉女俠……」看見他們相擁,他呆愣了好半晌,不懂這是怎麼回事?
何以少奇會摟著玉女俠?而看玉女俠抱著少奇的模樣,他們之間的關係似乎有些不尋常?
「少奇……」劉據嗯哼兩聲!示意該放開人了。
文少奇見狀,只好略鬆開手。
可想不到的是,傅綺玉竟死命的抱住他道:「相公,我們快回去吧!我不要再待在這裡了,這裡好可怕啊!」
「相公?!」劉據一聽,大驚失色。
文少奇見隱瞞不了,只得道:「太子殿下,實不相瞞,綺玉正是我那剛入門的新婚妻子。她為了見我,欺瞞了殿下,罪不可赦。可否請太子殿下看在她思夫情切的份上,饒恕我們的罪行,綺玉所犯下的一切過錯,臣願全部承擔。」
「什……什麼?玉女俠是你那甫入門的妻子……是御史大人失散多年,失而復得的女兒?」劉據的震驚自是不在話下。
「是的。」文少奇實在不忍見到太子顯露出如此沮喪的表情。
許久之後,劉據才回過神道:「這……怎麼能怪罪你們呢?此次你們為了我,都不顧生死了,而且還破了巫蠱案,你們算是立了大功。我父皇……還不知要怎麼賞賜你們呢!這……怎麼會怪罪你們呢?不會的……我不會怪你們的……」說完,他喃喃自語的落寞的走人。
文少奇望著仍哭個不停的妻子,「好了,別哭了,什麼事也沒發生,今後我不會再讓你遭受這種事了。」
傅綺玉仍緊緊的抱著他,「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嗎?」
文少奇望著她露出笑容,「是啊!可以在一起了。」
傅綺玉急忙抬起頭,很認真的問:「真的可以在一起了?」
文少奇拭去她臉上的淚水,「傻瓜,都跟你說可以了,你還不相信。」
「你捏我一下吧?這樣我才有真實感。」
文少奇笑著搖搖頭,果然在她的粉頰上捏了一把。
「哇啊——你怎麼這麼用力?好痛!」傅綺玉趕忙揉著小臉。
「是你叫我捏的。來!我看看。」
傅綺玉湊上小臉,「好痛呢!」
此時,文少奇竟親吻了她的臉頰,「還痛嗎?」
傅綺玉撫著他吻過的地方,忙不迭的直搖頭,「不痛了……」
文少奇拉著她的手,「你是該回去了。爹娘頻頻派人來信告訴我,他們很擔心你呢!」
「那你呢?我回去,你不回去嗎?」傅綺玉只想跟他在一起。
「等我把這巫蠱事件稟報給皇上後,就會回去了。」
「那我們又要分別些時日了。」傅綺玉難過的道。
「我會很快回去的。」文少奇保證道。
傅綺玉這才露出笑臉,「我等你回來。」
他們慢慢走出曹公公府。此時四周空蕩蕩的,只剩下他們兩人,因為,周炎已經非常識趣的把官兵們全給支開了。
在他聽見大人說了那句,她是他甫入門的新婚妻子後,他才恍然大悟,難怪大人終日急著要發兵圍攻曹公公府,也難怪那些日子他們之間的不尋常。原來,他們真是一對夫妻啊!
想想這些日子他對待小玉的態度,他真恨不得馬上去撞牆,也罷!難怪小玉老要罵他笨頭,他還真是笨哪!
傅綺玉手拉著相公的手,內心有著滿滿的幸福。「對了,你怎麼會知道我有難了?」
「是你的師父燕女俠以飛刀傳書來告訴我的,她要我立即率兵到曹公公府去。」
「我師父?!」傅綺玉十分驚訝,這才想到,當黃仙姑要對她下蠱時,手上中了一把飛刀,那飛刀雨原來是師父為了要救她所射的。
她感動萬分的道:「我師父……原來一直沒離開我的身邊,她一直在暗中保護我。」
「是啊!要不是她,這事恐怕還沒這麼快就解決呢!我在公主府等你的消息,真是一刻也等不住了,我好擔心你。還好你沒事……」
傅綺玉怔怔的望著他,彷彿在他眼中看見了真情流露,「在我幾乎以為自己要死了的時候,腦中想的全都是你……」
「綺玉……」文少奇將她拉入懷中。
「不論發生什麼事,我都只想和你在一起,除了你之外,我什麼也不想,答應我,你一定要快點回來。」
「我答應你。」文少奇篤定的道。
看到她露出甜蜜的笑容,令他忍不住想吻她,可才托起她的下巴,正想吻上她時,傅綺玉竟像是想到什麼似的推開他。「等一下,有件事我還沒做。」
「有什麼事會比讓我吻你還重要嗎?」文少奇沒好氣的問。
「我要去砸了曹公公那些害死人的玉獅子!」
***
這次的巫蠱案被偵破了,首謀者黃仙姑,本名黃服,她被斬首示眾;而曹智被處以極刑,其他被株連殺頭的高達三百餘人,頓時宮中一場腥風血雨,煞是怕人。
而太子劉據被誣陷之事也得以平反。另參與偵查此案的有功之士,每個都得以陞官加級。就連傅綺玉也有份,她被策封為明月夫人,皇上還誇讚她是女中豪傑、巾幗英雄,除了誇讚之外,還加贈匾額呢!
此次的巫蠱事件算是圓滿落幕,其中最高興的人應該要算是劉據才是。但今夜,就在此時此刻,他卻無限落寞的獨自在寢宮中喝問酒。
文少奇思家情切,隔日就要返回家中,故趁著今夜來向太子拜別,他一到東宮,便看見已經有些微醺的太子正向他招手。
「少奇,來,陪我喝一杯。」太子高興的道。
文少奇有些疑惑的望著他,太子的臉上雖然笑著,可全身上下竟有著濃濃的落寞氣息。
「太子殿下,少奇今日是來拜別的。臣將有七天的時間不在宮內。」
「哦……」太子的笑容立刻隱去!那身落寞的氣息顯得更濃郁。他沉沉的道:「你一定是迫不及待的要和你的娘子相會吧?而她……一定也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你吧?」
「我對她有虧欠,在新婚之夜不告而別,又令她身陷險境,而她……卻沒有半點怨尤,這使我不由得更加愧疚。自巫蠱事件結束已過了五日,我答應過她要早日回去的。」只要想起他的娘子,他就感到滿心歡喜。
「就只是這樣?」劉據喝了一大口酒,突然問道。
「什麼?」文少奇一臉疑惑的望著太子。
「我說你對她就只有愧疚嗎?當初你之所以會娶她,完全是因為澤香向你逼婚的關係。而她卻還一心一意的向著你。少奇,你對她的並不是愛,只是愧疚。我和你相處這麼久了,知道你根本不會去愛女人的,她真是可憐。」
「不是這樣的……」文少奇急忙想辯解。
他是愧疚沒錯,當初會匆促成親也是因為被公主逼親的關係。可是那些都過去了,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他已逐漸改變了心意,在心底,他的娘子已是無人可取代的人物。在宮中幾日不見她,他竟學會了思念。
可是劉據卻彷彿沒聽見他的辯解,自顧自的道:「我和你就不同,我對她說想立她為太子妃時,內心便已充滿了愛慕之情。先前我不知道她是你的妻子,所以毫無保留的迷戀上她。少奇,你該知道,我從來沒有對任何女人有這麼深刻的感情,我……我誰也不想要,我只想要小玉……我不像你這樣沒有愛……我是真心的喜歡她的……」
文少奇一聽!內心震撼無比,他是知道太子對綺玉有好感,可沒想到太子對她的愛竟會是如此的濃烈。
太子忽地起身拉住他,「少奇,既然你不愛她,就把她讓給我吧!我一定會比你更加愛她、呵護她。我會讓她當太子妃,日後她便是皇后,我會令她享盡人間一切的榮華富貴,讓她生活無慮,我會寵溺她一輩子的。」
文少奇想著他那句把她讓給我的話語,內心竟如同刀割般的難受。
太子忽然又抱住他痛哭起來,「我知道,我的要求非常過分……但這卻是我第一次如此的付出真心啊,我從來就沒有遇見過像她那麼坦白又熱誠的姑娘,她雖身為女子,卻有著男人的豪氣,她沒有心機、心地良善。在她的身旁,令人有被陽光照耀般的溫暖安適,她教人安心啊!只要有她在身旁,彷彿一切的事都不必擔心了。少奇……你一定不明白,在我的內心裡有多恐懼啊!」
文少奇拍著太子的背,久久無語,他從未看見太子如此的失態,太子是有些醉了,但酒後吐真言這事他是相信的。
太子又道:「我雖貴為太子,但卻是個每天都憂心仲仲的太子啊!每天我都害怕遭人暗算,害怕只要一睡著,便會看不見明日的太陽……人生活到這個地步豈不悲慘?然而,我正是如此悲慘的一個人啊!你知道嗎?」
文少奇點點頭,「我明白。」
「在我身邊的女人都是有目的。她們會接近我、取悅我,完全是因為我是個太子,她們都想當太子妃,想要皇后那個寶座。因為宮內的女人各個都想爭奪皇后的位置,所以,巫蠱事件才會頻傳的啊!這次的事件結束了,誰又能保證下一次不會有呢?」
文少奇聞言,內心裡的淒楚,真是無可言喻。
「沒有一個女人對我是真心的,也沒有一個女人能讓我放心,少奇,你知道嗎?在知道小玉是你那甫入門的妻子時,我有多羨慕你嗎?如今,你們就要重逢了,你們就要成為名副其實的夫妻了……一想到這,我的心裡就好難過……如果再不用酒麻醉我自己的話,我會受不了的!」
「你真的這麼愛我的妻子嗎?」文少奇忽然靜靜的問。
「是啊……我愛她……」劉據此時已昏昏欲睡,他趴在文少奇的肩上,神志已不太清楚了。
「太子殿子,你或許不知道,我也深愛著我的妻子啊!」文少奇喃道,看了太子的睡顏一眼,他轉身走出太子寢宮。
在他的心底立即做出一項最痛苦的決定。今夜的風吹得十分急促,天氣涼了,落葉翻飛,已是入秋時分,這麼淒楚的時節,就彷彿他此刻的心情。
才一走出東宮,他便遇上迎面而來的澤香公主。她依然氣焰高張、目中無人,傲然的看著他。
「恭喜你啊!立了大功,皇上又更賞識你了!」
「謝公主,這一切只是為人臣子應盡的責任。」
「哼!我千想萬想,再怎麼想,也想不到那粗魯無禮的女人竟然會是你的妻子!你的目光如豆,看不出什麼是好,什麼是壞嗎?她哪一點比得上我啊?你給你說!」
「公主身份尊貴,賤內自是比不上公主的。」
「那你為何寧願娶她,也不願娶我呢?為此,我還特地去跟父皇大吵大鬧,要他將我許給你,把你那粗魯的妻降為妾,可父皇竟要我自己來問你的意思,我是個公主耶!為何我還得問一個為人臣子的意思呢?這真是太可笑了!不過,你覺得如何?」話雖如此,公主還是心急的問。
文少奇望了澤香公主一眼,「臣……會休了臣的妻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