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吼聲在耳邊驟響,身子被猛地拉開,一記重拳打到臉上,眼前金星直冒,天旋地轉,駱浩川狼狽地跌倒在地。
整個口鼻火辣辣一片,用手一抹,一片腥紅的鮮血……
「你要敢動她,我就宰了你!」
冷到刺骨的聲音。
細雨中,駱晨風如一尊黑色雕像,巍然矗立,全身燃燒著熊熊的怒火,彷彿下一秒就要撲上來把他撕成碎片。
而自己所愛的女子,卻正倚在他的胸口。
嫉妒瞬間扭曲了駱浩川的臉頰,「把她還給我!」
才撲上去,就被駱晨風一拳擊中腹部,駱浩川再次倒在地上,冰涼的雨水濺到臉頰,劇痛蔓延到全身,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混蛋!」
「不要——」聞嘉琪拚命拉住餘怒未消的駱晨風。「不關他的事,一切都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好!」
「沒錯,都是你不對!」駱晨風猛然轉身,朝她咆哮,幾乎震破她的耳膜。「為什麼要到這裡來?這根本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我叫你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為什麼不聽?鬧成今天的局面,你高興了?」
「我……」胸口一窒,聞嘉琪說不出話來。
「我從未見過比你更死纏爛打的女人!」
她忍不住後退一步,沒有絲毫血色的臉龐,如一張白紙……
「滾吧!我已經放過你一次,這是第二次,不要再有第三次!」風雨中,傳來男人的聲音,高大的背影漸漸遠離。
她搖搖晃晃,才跨出一步,腿一軟,就跌進一片濃厚的黑暗……
感受到背後的不對勁,駱晨風一怔,轉身衝過來。
「喂!你沒事吧?聞嘉琪?嘉琪!」
意識消失的最後一秒,聞嘉琪想著,這還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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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哪裡?
沒有焦點的視線漸漸集中,淡雅的臥室,昏黃的燈光,柔軟的床鋪……散發著一股陌生而強烈的男人氣息。
眼睛一和男人的眼對上,彷彿被一百萬瓦的燈光直照,她反射性地閉上,心臟隨之傳來一股冰涼的窒痛感。
她不想再見到他,曾幾何時,那麼想見的男人!
「醒了?」偏不如她所願,耳邊傳來男人低沉的聲音,提醒她這不是夢境,而是現實,那個男人就在身邊,而她正躺在他的家裡。
拚命掙扎著,她想撐起沉重無比的身軀。
「想找死?躺下不准動!」駱晨風惡狠狠地命令,將她按住,動彈不得。
「我要回家。」她氣弱地抗議,眼角不禁濕潤了。
「不許哭!再哭就把你扔到外面去!」駱晨風壓低聲音威脅她,以大拇指用力按住她的眼角往上提。
真是粗魯無比的止淚法!
但,還真有效。
聞嘉琪漸漸安靜下來……
感覺一隻大掌拿過覆在她額頭的毛巾,又換了一塊,額際一片冰冷,化解了幾分胸口的不適和燥熱。
「張開嘴。」駱晨風沒好氣地吩咐,一隻手環過她的肩膀,以臂彎托起她的頭,一隻手拿著一杯溫水。「放心,不會毒死你,是感冒藥。」
和表情一樣惡狠狠的聲音,動作卻溫柔得出奇……看來,他還滿會照顧人的。
像小貓舔牛奶一樣,就著他的掌心,她吃下放在上面的兩粒藥丸,溫熱的舌尖滑過他粗糙的手掌,察覺他的手掌不為人知地輕輕一抖。
喝了口水,把藥丸努力嚥下去,重新躺回去,又是一陣頭痛襲來,聞嘉琪不禁蹙緊眉心。
「你活該!明明在發高燒,還到處亂跑。」
跟辛辣的毒舌完全相反,駱晨風拿著毛巾擦拭她留有水漬的唇角,動作意外輕柔。
「浩川呢?他沒事吧?」聞嘉琪記起差點被自己遺忘的人。
「我叫了輛計程車,把他送回家了,他這樣對你,你還關心他?」
「我想他只是一時氣昏頭而已,現在他一定很後悔;再說,這件事的確是我不好,我該早點和他說清楚的。」
「雖然他是我弟弟,但下次要再敢亂來,我照樣把他揍個半死。」駱晨風沉著臉。
「可是,你還不是把他送回家了?」
「……」駱晨風偏過頭,冷冷一哼。
她看著他故作凶狠的表情,忍不住笑了。
不老實的傢伙!嘴上說著狠話,行動卻截然不同。
現在,聞嘉琪多少也摸到一點他的脾氣,就像他明明嘴上那麼不留情,恨不得把她趕得越遠越好,但最終還是把昏迷的她帶回來,細心照料。
只是……他到底照料到了什麼程度?
「我的衣服……」怎麼身上除了一件寬大無比的T恤,就一無他物?連內衣褲和胸罩都不翼而飛?
這一驚非同小可,她猛地坐直,縮成一團。
「幹什麼?你全身都濕透了,又在發燒,要是不把你的衣服全脫了,病情不加重才怪。」
「可、可是——」
「可是什麼?你的身材又沒有好到哪裡去,前面像飛機跑道,後面整個一塊洗衣板,就算被看光了又能怎樣?你以為我有興趣撲上來?」駱晨風交叉環抱著雙手,大刺剌的樣子簡直欠扁。
「你——」一剎那,聞嘉琪真想抓住枕頭扔到他那張可惡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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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換了好幾條毛巾,確定額頭不是那麼燙後,駱晨風才露出一點滿意的神色。「好好睡一覺,明天燒就應該退了。」
他直起身子,才想離開,衣角卻被她輕輕揪住。
「幹什麼?」他揚起好看的眉毛。
「你……能不能留下來陪我?」整張小臉幾乎埋到被子下了,她的聲音,細不可聞。生病的人有特權吧?她這樣要求,應該不算過分。
「陪你?」駱晨風的危險地瞇起眼睛,「你確定?如果我留下來,就不只是陪你這麼簡單。」
都是成年人,她當然明白他的意思。
可是,為什麼她不可以留在他身邊呢?只是這樣靜靜待著,也不可以嗎?
突然間,心裡覺得好難過……
「我到底有哪裡好?」沉默半晌,駱晨風既低沉又沙啞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浩川說得沒錯,我從小就叛逆孤僻,玩世不恭。一開始接近
你更是別有用心,我根本只是想讓他們出醜而已,你就自然而然地成為了棋子——」
「我知道。」她打斷他的話。原來在巷子裡的對話,他都聽到了。
「既然知道,那你到底喜歡我哪裡?」他深沉的眼眸令她心痛。
「十年前……我見過你。」
「十年前?在哪裡?」他沉吟著。
「興中,那是我念國中的時候,我見過你。那時我們兩個是鄰校,就在同一區。那天也是下著大雨,你騎著機車闖進來,弄髒了我朋友的衣服,我要你道歉,你就強吻了我。」
駱晨風不禁愕然,半晌後,記憶漸漸回復。「原來是你?」
沒錯,是她!他依稀記得,十年前那個清秀的小女孩!那個純得像水一樣的吻,帶著異樣的清新氣息。
「還有……那個老伯伯……」
「什麼老伯伯?」這個小女人,到底隱藏著多少秘密?
「自那以後,我就一直很注意你,後來有一天放學後,在附近的巴士站上,我看到你也站在一群男孩中。當時,有一位拄著枴杖的老伯伯,從巴士上下來沒有站穩,很狼狽地摔倒在地上,其他男孩都忍不住哄堂大笑,只有你沒有,只有你……」
她深深看著他,「你不但沒有笑,反而走到他面前,幫他把枴杖撿起來,還拍掉他身上的灰塵,然後領著他過馬路。我知道你一向獨來獨往,也不輕易和人說話,但是我沒有想到你會這麼做。也許從那個時候開始吧!我就一直忘不了你。
你不知道吧!我當時就站在街的對面,一直看著你。
你問我為什麼愛你?
我也不知道。
或許,就是這些一點點拼湊起來的細節,讓我瞭解,你黑色的眼眸中,還有那麼多冰封的溫情。
每個人都說我不該喜歡你,每個人都勸我離開你,甚至包括你自己。既然如此,十年前,你又為什麼要吻我呢?又為什麼要去扶那個老伯伯?為什麼現在又出現在我面前?我明明以為自己可以……可以忘了你的啊!」她垂下眼瞼,睫毛閃啊閃地,浮升起越來越多的霧氣。
半跪在床前,駱晨風內心撼動不已,忍不住抬起她的下巴,撫上她的臉頰,那溫柔細膩的觸感令他幾乎無法把手挪開。
「傻瓜,你真是個傻瓜。」他無奈地歎息,投降了。「笨女人,聽好了!是你要我留下來的喔!我會抱你,會一直不停地抱你!即使你哭泣,即使你會很痛,我也不會停。我說過的,放過你兩次,事不過三,你還有一次機會,好好想清楚。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再放過你!你要有所覺悟!」
她卻只是靜靜看著他,然後,俯過身,輕輕地在他的臉頰,主動印下一吻。
那個吻,像羽毛一樣輕柔,怯生生地,就像天使的羽翼,撫過傷痕纍纍的身軀,那是一個連靈魂都可以得到救贖的吻。
「請讓我留在你身邊。」這就是她的回答。
他,還能再說什麼呢?
他以手指拭去她掛在眼角的淚,輕舔了一下,鹹鹹澀澀的滋味。以後,他一定會令她傷心,令她哭個不停的吧!就像父親讓母親哭泣一樣。
無法止住她的淚,只要一看到那種透明的液體,全身就像窒息一樣,冰冷的痛苦。
那種無法為最親最愛的人分擔傷痛的挫敗感,一直煎熬著他,折磨著他,幾乎讓他夜夜難以入眠,深怕一閉上眼,就會看見母親那張哭泣的淚顏。
現在,又多了一個她……
為什麼無法狠心,無法像以前一樣把她推開呢?是怕她在他不知道的角落裡,偷偷哭泣吧!與其如此,他寧願讓她當著他的面流淚,至少讓他知道,那些淚都是為他而流。
「那就別哭,以後都別在我面前哭,千萬別哭……」心痛到難以忍受,一遍遍低語告誡著,不停吻去她眼中的淚水。
因為,那雙不斷滴出液體的眼眸,就快將他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