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月圓,酒館打烊後,韓震青和朋友們留下來討論婚禮細節。
舒翼留在房間,確認打包好的行李。她失眠多日,決心要振作起來,事情不能挽回,傷心無用啊,她要看淡失戀的痛,重新振作。
她搬了韓震青買給她的藍椅子,拖到後院坐下,一個人欣賞月亮和滿天星子。
之前她好傷心,漸漸地平靜了,也接受現實。她把行李收好,機票訂妥,隨時可以離開。
她雙手撐著下巴,仰望天空,思量著——
就把他們的婚禮當成是不相干的陌生人的婚禮,是,那天她就這麼想,一定可以撐過去。
又安慰地想,感情雖然失敗,但她還有一技之長,即使沒人依靠,她還是可以活得很好。
Jeter為了歡迎她回去,特地訂了五星級大飯店讓她住。五星級欸,房間一定很大,床鋪肯定很贊,她試著想像飯店一頓頓豐盛的晚餐、高級設備,可是她怎麼想著想著就想到了韓震青家裡那套黑沙發、小陽台、他常穿的外套……
停停停!
現在她該做的是從失戀的泥淖中爬出來,而不是把心思巴在一個不屬於自己的男人身上,團團轉、醒不來!她要計劃未來,嗯……舒翼指尖輕點著臉,想著Jeter不知道幫她安排幾件案子,搞不好在巴黎待不了多久就要飛到LA片場,參與電影爆破場面。好,那就去LA,可以看見大明星。
也許要去中國,之前Jeter一直要她接一宗重建案,那就去上海,反正飛機很方便,到哪都行。她現在去哪都無所謂,唯一煩惱的是工作結束要去哪休假?
芳艾那裡她絕對不去了,該死,她想到還有很多衣服留在芳艾家,唉!算了算了,都不要了……
對了!舒翼拍手,心血來潮地想到:「也許我該買間屋子,有個定居的地方,那麼以後工作結束就有地方去啦,不用煩惱著到哪間飯店休息。」
但家的定義是什麼?這問題忽地閃過腦海。
如果只是一間屬於她的房子,如果沒人歡迎她回家,如果千里迢迢疲憊地趕回去,迎接她的只是空蕩蕩的屋子,那和住飯店有什麼不同?甚至比在飯店還糟,飯店至少還有服務生給你笑臉,喊歡迎光臨;空屋只會給你一張冷清的臉,死氣沉沉的傢俱。
完蛋!舒翼蒙住臉。慘,好不容易振作,這會兒又洩了氣,更沮喪了。
她頓時領悟到韓震青的心情。
他買屋置產,這些繁瑣事,人生大決定,他逐項耐心完成,只因期待白鶴與他相守,他也不想漂泊,他也想有個家。她本來是韓震青屋子的女主人,她本來可以的,直到她自己搞砸了。
她不肯相認,對他何嘗不是種否定?
他傷心失望,都因為她沒認真看待他的努力,卻專注在自己的不夠完美上。
膚淺的不是世人的眼光、世人的標準,膚淺的原來是她自己!
這一刻,這領悟像溫熱的水滌清她思緒,滌去她對芳艾還有韓震青的埋怨,也滌清她對自己的苛刻和不滿。
她猛地站起,心情激動。
她完全想通了,當她忙於在意別人怎麼看待她時,她就悲慘的只能永遠活在別人眼光裡,自卑的不相信自己也可以吸引住他人的目光,自憐的不相信自己也有重量。
一連串的失敗令她頹喪,這次領悟教她感激起那些曾有過的失敗,往後她再不要自卑自憐,瞧她多傻啊!
舒翼搬椅子回房,回到酒館大廳,燈下一夥人還在討論婚宴細節,她決定勇於參與。
「我幫你們調些雞尾酒喝。」
熊寶寶吹聲口哨。「好啊!我渴死了。」
「我想喝咖啡,義大利濃縮咖啡。」譚夏樹叼著煙說:「我困極了。」
「那你呢?」舒翼間韓震青,努力堅強,可是卻聽見自己嗓音沙啞。
韓震青本來正低頭檢視婚宴菜色,聽見她問他,緩緩拾起頭,看著她。
「你想喝什麼?」她努力擠出微笑。
「Aroundtheworld。」他看出她笑得勉強。
舒翼愣住了,大伙聽了起哄。
「烈酒哇!」
「幹麼?喝這麼猛的?!」廚師張大祥笑嘻嘻。「你都快要結婚了,還想環遊世界?」
舒翼微笑,緩道:「Aroundtheworld?待會兒醉了怎麼辦?」
他定定望著她。「我不會那麼容易醉。」唯有這次,栽在愛情裡。
被他深深注視,舒翼立時又頭昏目眩,膝蓋發軟,她轉身逃離現場,窩進吧檯後。
大伙等待舒翼送來飲料,譚夏樹高聲提議:「各位各位,結婚當天我們來安排幾個娛樂節目,大家都要表演!」
張大祥笑嚷:「我表演雕西瓜南瓜。」夠猛吧!
熊寶寶拍桌豪爽道:「我表演手刀劈磚,啊,這不好,胸口碎大石怎麼樣?」
頓時鴉雀無聲,大家看著熊寶寶像看個怪獸,只有譚夏樹大笑,摟住愛妻,說:「拜託,你饒了大家,好好的結婚典禮別搞得那麼暴力。」
「新郎也要表演!」張大祥提議,大家跟著起哄。
「韓震青可以唱歌,我幫他伴奏。」說著譚夏樹走上舞台,在鋼琴前坐下,掀開琴蓋,長指刷過琴鍵,眾人高聲叫好,拱老闆上台表演。
拗不過興奮的員工,韓震青瞪夏樹一眼,走上表演台,有人關了場燈,製造氣氛,啪!台中央的聚光燈亮在韓震青身上,四周暗著,舞台邊一圈藍燈吐著光暈。
舒翼傻了,忘了調酒,愣看著台中央那媲美明星的絕色男子。
譚夏樹彈了一段爵士前奏,向韓震青喊:「來吧,想唱什麼?」
韓震青輕握麥克風架,低道:「Kissingafool。」
Kissingafool?
他說過的那首歌?!舒翼心悸。
韓震青注視吧後那抹暗影,眼色憂鬱,嗓音低沉,緩緩歌唱。琴聲哀怨,詞意惆悵,撞擊著舒翼心坎。
舒翼聽著英文歌裡的涵義,她想,那是他的心聲,是他對她的埋怨吧?
他的嗓音低緩,帶著一股滄桑,迴盪在小酒館裡。
琴聲襯著磁性嗓音,舒翼聽得心碎。
你好遙遠,我永遠不能成為你的星辰。你聽信人們的話,驚恐地逃離我心。
你以為你夠堅強……可以重新開始……仔細聆聽你的心,你會發現,它不曾平靜。
你永遠不能改變人們的方式和想法,如果你盲目地依從人們的感覺,他們會竊走你的心。
人們啊,總是讓戀愛中的人像個傻瓜。但你明白,我愛你。
我們原可以驕傲的昭告全世界,我們體會到真愛。
你眼中的淚水愚弄了我,用你的吻和謊言掩蓋我。
多麼遙遠啊,但請不要奪走我心。你好遙遠,我永不可能成為你的星辰。
收拾我破碎的心,重新拼湊。多奇怪啊,我竟然會亂了心以為你也愛我。
你吻的一定是個傻子。
我說你親吻的,一定是個傻情人。
他們在歌聲裡遙望彼此。
舒翼覺得他們兩個都是傻瓜,愛情裡的傻子。
歌曲結束,燈光亮起的同時,她轉身,抹去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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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芳艾這人一向特別好運,連下三天雨,偏在她結婚的這天放晴。久違的陽光透窗愛撫躺在床上徹夜未眠的丁舒翼。
她睜眼,望著陽光。看它映著茶几,嫵媚地趴伏筆記電腦,風掠動窗簾,日光淘氣地裊裊搖曳。
舒翼卻覺得陽光太刺眼,很討厭。翻身窩回被裡,掙扎一會兒,還是下床梳洗。淋浴時,她煩惱著晚上看他們交換戒指,該用什麼表情給予祝福?是否笑得出來?
濕發黏附在頸背上,像她的心情,厭膩地糾亂著,理不清楚。她將晚上耍穿的黃色洋裝掛在牆上,之前她跟芳艾說要穿牛仔褲純粹只是氣話。舒翼撫摸著洋裝,眼色黯然。他已經做出選擇,不管好壞,她都應該給予祝福。
舒翼走出房間,穿過走道,時間還早,大廳已擠滿工作人員,忙碌地佈置婚禮會場。譚夏樹找來的公關經理,打扮時髦,抓著對講機指揮下屬辦事。
舒翼怔在大廳中央,被眼前浪漫的氣氛撞得頭昏目眩,只覺得好似來到一個夢裡。一張張粉橘色桌巾垂掛在桌面,每張桌子上直立著細長透明的玻璃瓶子,每隻瓶裡偎著一朵白色長莖花卉。
好多好多的白色花,椅子旁,舞台上,吧檯邊緣,燈架,走道,窗台……小酒館被一朵朵高雅纖細的白色花卉佔領,氣氛詭異迷離,如夢似幻,舒翼看傻了,簡直是好萊塢裡的愛情片場景。
「很棒吧?」
有人拍她肩膀,舒翼轉身,看見一身紅套裝的周芳艾,她那頭狂野蓬鬆的鬈發整齊地盤在腦後。她想,芳艾大概是為了搭配復古的新娘服,而特地綰起的吧。
「幹麼站在這發呆?」芳艾笑嘻嘻的。
「這些花很美……」舒翼恍惚著,伸手輕撫瓶中花卉。
芳艾直接湊近嗅聞。「嗯,這些啊,都是他特地訂的呢!」她甜蜜道:「全台北所有的白鶴芋大概都被送來這裡了。」
白鶴芋?!舒翼瞅著美麗的花卉,原來那天他說的就是這個。
「拿去。」芳艾將左手拎著的提箱交給丁舒翼。
「這什麼?」舒翼接過提箱。
「我特地把伴娘穿的禮服送來。」
「我有準備了。」舒翼搖頭,還她。「放心,不會真的穿牛仔褲。」
「知道你不會那麼小心眼啦!」芳艾哈哈笑,拍拍舒翼的肩膀。「嘿,今晚是我人生中很重要的時刻,我希望我的好朋友也穿得漂漂亮亮的。禮服是我特地買來送你的,你收下吧。」笨蛋,還瞧不出他們的計謀。
舒翼想了想,點頭收下。「好,謝謝。」不要再吵架了,就這樣,大家好聚好散。
「我才要謝你呢。」芳艾故作悲傷地歎息一聲。「舒翼∼∼這陣子我們有很多的不愉快,但過了今晚,都把它忘記,好嗎?」
「好。」舒翼笑得勉強。反正明天就走,想鬧脾氣也沒機會了。「芳艾……你可不可以……」舒翼欲言又止。
「怎麼?有話就說啊!」
「別亂交男朋友了。」
「哦?嘿,你替韓震青叫屈啊?」
舒翼揪眉。「他那麼好,你應當珍惜,婚姻是很神聖的事……」
「我盡量吧。」真悶啊,竟跟她講這些。這個丁舒翼真是爛好人代表。芳艾問:「聽說……你只待到明天,你要去哪?」
「去巴黎,Jeter幫我接了幾個案子。」
芳艾燦笑。「喔,那很好啊,有事做總是好的……」韓震青會放你走才怪!可憐的JeteT,明天要哭了。
「啊、對了。」舒翼從口袋掏出鑰匙,摘下其中兩支。「這還你。」
「幹麼?我那裡還是隨時歡迎你啊!」
舒翼拉住她的手,硬是將鑰匙塞進她掌心,逞強地笑著說:「我留在那裡的東西隨便你處理,我接下來會很忙,沒時間去拿。」
她還真懂得用工作麻痺自己哩!芳艾假惺惺地問:「喔,你有地方住嗎?」
「Jeter都幫我安排好了。」
「行李呢?多不多?」最後一場戲,芳艾演得很來勁。
「都打包好了。」
「明天叫震青送你去機場。」最後一擊啊,果然看見舒翼臉色微變,口氣僵硬地婉拒。
「我搭計程車。」
「舒翼,那我去婚紗店準備了。」
「謝謝你的禮服。」舒翼揚了揚手中精緻的提箱。「好像很貴。」
「掰。」芳艾掐掐她鼻子,轉身走了。
舒翼看著她離開,她搽的香水還留在空氣裡。舒翼疲倦地歎息,很好,她想,自己剛剛表現得夠大方了,也算是完美的句點,不管友情或愛情,今天好好做個結束。
舒翼看芳艾走進陽光裡,看她哼著歌跳下石階,穿過庭院,推門出去。也許除了羨慕芳艾,也該開始學她不顧世人眼光的勇氣。
舒翼回房,打開提箱,將禮服攤在床鋪,忽地僵住,隨即轉身追芳艾,在酒館門口,撞上正要進來的韓震青。
「去哪?」韓震青拉住她。
舒翼急急地問:「有沒有看見芳艾?她的禮服在我這,她拿錯了——芳艾!」
舒翼喊她,奔下階梯,韓震青卻又將她攔回。
他說:「沒拿錯。」
「但新娘服——啊!」她的手腕被他緊緊扣住,神情嚴肅地直視她的眼睛。
「禮服是你的,婚禮是為你辦的,今晚要跟我結婚的人是你。」
「嗄?什麼?」她太驚駭,只瞠目瞪著韓震青。
他摘下墨鏡,說了句:「你進來。」然後將舒翼拖回酒館。
在這個她人生中最沮喪的早晨,韓震青不過一句話,輕易地便教她幾乎死去的心又怦怦悸動了。
坐在丁舒翼的床上,韓震青看著眼前即將成為他妻子的女人。陽光篩進窗戶,亮著她的半邊臉容。
她今天真可愛,他迷上那雙老是漾著水氣,帶點無辜的眼睛,和總是過分蒼白的臉,及單薄紅粉的唇瓣兒。
雖然她只是穿著簡單的白T恤和寬鬆的牛仔長褲,雖然她瘦伶伶的身材看來略顯單薄,但那介於女人和女孩間的體型,反激出他更多的佔有慾。因為她未施脂粉、略帶稚氣的臉龐,害他心疼;因為她惴惴不安的神態,叫他心緊。因為她的身體總是惹得他心煩氣躁,渴望將她攬在懷裡。因為太多的喜歡,他好想用全部身軀來保護。
很難形容對她的感受,也許迷戀一個人,根本無從說因由。也許瘋狂的愛上一個人時,是有點病態的固執,莫名其妙地投入愛的魔障裡。
儘管她總是覺得她不夠好,然在他眼中她卻是完美的形容詞。
他好喜歡她皺眉時,瞇起眼睛的模樣,還喜歡她小小的手,不夠細長的手指在他眼裡別有情趣,她彷彿很需要被呵護,不小心握牢,就會走失。她不是那種會即刻吸引住男人的女孩,不懂賣弄風情,不懂展露性感,她像個小孩更甚於像個女人。
可是多麼奇怪啊!
他眼中滿溢著情感,光這樣看著她,他的胸腔就會漲滿一種幸福的感受,很舒服、很愉快,覺得很想很想將自己的一切給她。
彷彿唯有如此,才能排掉寂寞,消滅掉長久以來困擾他的,莫名的孤寂感。
然而可惡的是,她始終不信他會愛她,並且從很早以前就開始愛了。更可惡的是,儘管他不斷給她刺激,逼她表露對他的情感,可她總是畏畏縮縮地,不開竅。
現在,她拎著新娘禮服,神情恍惚,還沒從驚愕裡回神。
剛剛當他強行拖她進來,她又問了他一次:「你要娶我?」
而他重複之前說的:「這禮服是你的,周芳艾特地拿來給你,今晚我們要結婚。」
然後她就這麼傻呼呼瞪著他。
丁舒翼太驚駭了,腦子亂烘烘地。
她打量他的神情,他對她微笑著,好真實地坐在她的床鋪上。
這是夢嗎?如果她笑了,會不會砰地就從夢裡醒來?不要,她現在幸福得快融化。老天,如果發現這一切不過是夢,她會崩潰的。
他的眼睛在笑呢,這望著她的目光好溫暖啊!她心跳飛快,熱血沸騰。沐浴在他的目光中,她渾身暖呼呼。
韓震青雙手往後撐在床沿,長腿交疊,嗓音慵懶地說:「還不去試穿禮服?」她還要呆到什麼時候哪?她還不相信嗎?
舒翼雙手微顫,緊抓住禮服。「所以我們要結婚?今天晚上?」她不敢太高興,她想到芳艾,這一切究竟怎麼回事?芳艾不是要跟他結婚嗎?怎麼變成她呢?發生什麼事了?她有好多疑問哪!
韓震青笑了,朝她眨了眨眼,很沒轍地歎道:「好吧,看你要呆到什麼時候,我在這陪你,你慢慢磨,但別錯過了我們的婚禮。」
她啊地一聲,跳起來。「真的?!但是芳艾……」
「別管芳艾,我會跟你解釋。」
「等等,我不懂……」舒翼急著想瞭解。
他第二次歎氣,懶得跟她廢話,直接下達命令。
「是,我們要結婚,除了你以外,所有人都知道要結婚的是我們,但在這之前,我要聽見你說你愛我……」
舒翼怔住,韓震青從口袋撈出領帶,慢條斯理地套上脖子,一邊繫著領帶一邊說:「給你三秒鐘時間,跟我告白。」他下指令,口氣像軍官。
告……告白?!舒翼瞠目結舌,頭皮發麻。
他開始數數:「一。」
舒翼臉紅。
他繼續:「二。」
舒翼心臟狂跳。
他說:「三。」
「我愛你!」她嚷。
他抬頭,眼睛在笑。「看吧,沒那麼難吧。」還是拿審犯的方式對付比較有效,他被她磨得更聰明了。
舒翼激動地問:「那……你愛我嗎?」
「真該死。」他挑起一眉,故意凶狠一瞪。「我愛你,這還要問?」
她瞬間紅了眼。「但是你說要娶芳艾……我一直很喜歡你,每次看著你,都快不能呼吸。你說要娶芳艾,我心臟都快停了……」她哽咽,他卻樂得笑了。
「我和芳艾從沒打算結婚啊。」
「可是你們……」
「那是氣你的。」他解釋:「酒館開幕的前一天,有一位遠在美國的陌生女子,打電話到酒館找我,她說她是白鶴的朋友……」
「芳艾?」
「是,就是周芳艾。」韓震青理好領帶,看著舒翼。現在他穿著全套的黑色西服,看來英挺颯爽,就坐在她小小的床鋪上,那高大健碩的體型害她心慌意亂,更叫她慌的是他接下說的——
「芳艾跟我提到和『相片』有關的事……」看見她倏地臉紅耳熱的模樣,他笑意更深了。「她說不得了,有個賊盜用她的相片上網交友。然後她花了足足有一分鐘在抱怨這一切都怪她長得太美。她說這個賊呢,膽小懦弱,以前曾跟愛慕的男孩表白,但被狠狠嘲笑,所以她說,我應該要體諒這個賊。」
芳艾把她的秘密都說了?天啊∼∼舒翼糗爆了。
看她手足無措地脹紅了臉,他低低笑。「周芳艾要我注意,她說那個賊已經潛入白鶴酒館了。」
她糗得拿高禮服好遮住臉。喔∼∼天啊,她真想挖個洞鑽進去。
「這位好心的周小姐,特地讓我知道罪犯的模樣。」韓震青敞開外套,拿出皮夾,抽出張相片,在她眼前晃了晃。
「媽呀!」舒翼慘叫。相片裡,她趴睡在芳艾家客廳沙發上。只穿T恤,和印著北極熊的短褲。
舒翼伸手搶相片,他舉高,繼續說:「為了怕被賊騙了,我只好將相片列印出來,隨身攜帶。」他看了看相片又看看舒翼,比對著。「可逮著你了,白鶴。」
丁舒翼快暈倒了,種種劣行讓深愛的男人條條披露,還有比這更尷尬的嗎?
當她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忙於掩飾罪行,深愛的男人卻清清楚楚地看著她裝模作樣?
喔∼∼MyGod!氣虛……
「對不起∼∼」她垂頭喪氣,認罪道歉。
他聳聳肩膀,悠哉地欣賞她的困窘。
「不過,在芳艾打電話告訴我前,我隱約已猜到你是白鶴,只是沒有揭穿。我不斷向你暗示,等你坦白,但你始終不肯說出口。」
她還有疑問:「那芳艾來時,你已經知道我是白鶴?那為什麼會跟她……」
「她建議給你個教訓,讓你學著勇敢,我們都希望你能自己坦承。」
「所以你們聯手騙我?你們根本沒交往?」她逐漸厘出思緒。
「一開始芳艾趕來,只是希望逼你說出真相,可惜效果不彰,你還是保持緘默。她氣你固執,索性住下。那位譚先生你知道吧?」
「譚夏樹?」
「是,你一直不肯吐實,他於是建議我和芳艾乾脆宣佈結婚,他認為只要下這帖猛藥,你絕對會受不了,為了怕我跟芳艾結婚,馬上會對我招認一切。」可惜這帖猛藥對她失效,那次她雖沮喪卻還是沒有坦率說出真相。
譚夏樹?!舒翼駭叫:「那個笑嘻嘻的譚夏樹?那個愛抽雪茄的譚夏樹?」好你個譚夏樹!
她激動的口氣令他莞爾。「是,正是那位成天游手好閒的譚夏樹。」
舒翼一臉激憤地說:「我炸了他家!」他的詭計害她快瘋了。
韓震青愣住,仰頭大笑。他的笑容令她目眩神迷,那渾厚低沉的笑聲和她的心臟共鳴。
「你恐怕要準備好多炸藥,他有好多個家,你還必須對付空手道高手,那個熊寶寶你認識吧?」
「他老婆?」
「是,好幾屆的女子武術冠軍。」
感染到他愉快的情緒,她心情輕鬆了,也幽默道:「不怕啊,你不是會忍術?拿武士刀和她拚。」
「喔不、不。」他凜容,故作嚴肅。「我不打女人。」
她笑了,天啊,她好高興。
原來如此,一切都是她在嚇自己,芳艾、韓震青、譚夏樹,他們共謀只為了要迫她去爭取幸福,說出真相。結果她呢?她多蠢,只顧著傷心,一直拖到最後,才冒冒失失衝去他家,說出實情。
「那次我終於跟你坦白,你為什麼還說要娶芳艾?」舒翼彆扭問道。
韓震青笑著答:「那次你說你只是覺得有義務告訴我真相,如果我覺得她不是白鶴也沒關係,你叫我去娶……聽這話,像我愛你跟你沒關係,我娶誰都無所謂,真有你的,我被你氣炸了。」
「所以你故意說要娶芳艾?」
現在他們看著彼此,同時感到愚蠢。
他臉色一沉。「OK,我知道聽來很蠢。」是他意氣用事了。
「我比你更蠢……」她目眶泛紅,摀住胸口。「我為什麼說出那麼可惡的話?」她流下淚,對他坦白:「我錯了,我太怕被你拒絕,哪怕只是你一個失望的眼神,都會叫我沮喪得要死,因為我太在乎你。」
她哽咽地繼續說:「當時看你聽見後,沒半點喜悅,我以為你比較喜歡芳艾。我故意裝得不在乎,這樣即使你不喜歡我,我也可以不用在意,你可以去娶芳艾……而我的偽裝,最少可以保住我的面子。」
「是,如果我像你,也忙著愛護自尊,你知道最後如何?今晚我們不會結婚。沒有人願意先把愛說出口,你告訴我愛情要怎麼發生?」
舒翼看著他,淚光閃爍,微笑地說:「謝謝你。」若是他不夠堅持,她將因愚蠢而失掉幸福的機會。
他也微笑,眼角的笑紋,令她心融得一場糊塗。
「不必謝我,我自找苦吃,愛上這麼麻煩的你。」他眸光既溫柔又執著。
她抹去淚,天!好愛這個男人。
瞧那篩進房間的陽光多美麗,瞧那牆上搖曳的影子多可愛,瞧他的眼睛多迷人,瞧他的一切從頭到腳多完美,天啊,她幸福得整個人輕飄飄了。
這瞬,她覺得她像片雲兒,而他是她的天空,又像株搖曳的花兒,而他是她扎根的泥土。他真好,包容她的一切。
這瞬她覺得自己充滿力量,像可以一次炸掉八棟房子七條街甚至一座城,或一口氣爬到喜馬拉雅山上去歡呼……唉,她現在真是樂得快爆炸了!
有多少人能經得起這麼大的變化?不久前她還覺得自己輸光了一切,現在她覺得贏了全世界。
她很激動,好快樂,然後她看著他,紅著臉呆道:「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她害羞地笑:心虛地瞧著他。「你還生氣嗎?」
「當然。」他慵懶地瞧著她。不過呢,何必跟個將成為他妻子的女人計較?氣歸氣,更多的是按捺不住的熱情。他昂頭歎息,像終於完成一椿艱鉅的任務。
「你快把我逼瘋了。」不,一個丁舒翼讓他跟芳艾還有夏樹傷透腦筋。
「我也快瘋了,真的。」她急著承認。
「這才公平。」他笑了。
「我甚至想過炸了酒館,我好嫉妒……」
「嘖嘖,想不到你這麼暴力。」他愛聽這個,這代表她有多在意。
「老實說,好幾次晚上工作時,看見芳艾拉你的手,差點就把手裡的雪克杯摔到她臉上。」當然這只是氣話,她絕不會那樣做的,但這話叫他開心。
「你吃醋,是嗎?」還以為她忍得很好、不太在意,原來也是氣得快發狂。
他微笑的表情,讓她說得更多更多。
「記得芳艾來的那天嗎?她喝掉Aroundtheworld,我真想掐住她的喉嚨,要她吐出來。」
他駭笑,幾乎笑岔了氣。
「你腦子都在想什麼啊?」原來有這麼多可怕的念頭。
舒翼害羞了,扒了扒頭髮,不說了。
「還有呢?」
她尷尬,搖搖頭。「我不說了。」挺丟臉的。
「過來吧。」韓震青朝她張開雙臂。
舒翼猶豫了一秒,撲進他懷抱,他緊摟住她,她在他懷裡悶悶地說:「我真怕你娶她……真怕……」
他翻身將她壓倒床上,笑看著她,卻不說話。她眼睛水汪汪,也紅著臉瞧他。
他低頭,她害羞地閉上眼睛。
他在她耳邊輕聲說:「我等這天……好久。」
她在他身下輕顫,感覺到他身上每一吋肌肉,親密地壓迫著她。
他親吻她的鼻尖還有臉頰,她敏感地顫抖。
「怎麼不睜開眼睛?」他啞聲說著。
她輕睜開眼,對上他炯亮的雙眸,心慌意亂了。
「知道我現在最想做什麼嗎?」
她惶惑地看著他,不明白。
他以手將她的雙腕壓在兩側,低頭覆上她的嘴,吻了她好久好久……直到髮型師、化妝師來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