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是病人。」刁名豪大咧咧地躺在床上,伸長的手指試著靠近被吊高的左腿,那兒從剛剛就一直癢得讓他難受。
「為什麼我要做這些?」季襄雪把臉盆端到他床邊的床頭櫃,一邊嘮叨一邊把毛巾扔進那盆熱水中。
「因為我是病人。」啊——好舒服呀,總算搔到癢的地方了。
「為什麼我又要做這些?」季襄雪咬牙切齒地擰乾毛巾,從她青筋暴露的手勁來看,不難判斷她正把它想像成某人的脖子。
「因為我是病人。」刁名豪開始寬衣解帶,心情頗為愉快。
由於努力好學和不時地記取教訓與嘗試錯誤,所以他已逐漸摸索出該如何與她相安共處的個中精髓,因此他現在也愈來愈能適應她的步調,習慣兩人這種非比尋常的往來模式。
「那為——什——麼我又要做這些?」沸騰的火氣自抿緊的唇瓣間擠出,季襄雪把濕熱的毛巾扔到他赤裸的胸膛上。
「輕點嘛,因為我是病人嘍。」刁名豪閉目養神,準備享受每日一次的擦澡大禮,呵呵呵,而且還是皇太后親自下海的喔。
「要輕點是嗎?」季襄雪笑語如花,溫柔地用毛巾由他的頸端抹至他平坦結實的腹肌上,再原路返回。
「對對對,就是這樣,啊……」刁名豪舒服地呻吟著。
可惜蜜月期總是結束得很快。
「那這樣呢?」季襄雪第二次下手時,便沒那麼溫和了,而是既粗魯且迅速地來回搓。
「哎喲……你以為你在刷地板呀?」刁名豪連忙抓住她的手,幾乎脫去三層的皮膚痛得教他眼歪嘴斜。
「你又以為我是誰呀?你請的菲傭嗎?嗄?」季襄雪光火地把毛巾甩向他那張俊顏。
「你就不能對病人好一點嗎?」刁名豪拉下毛巾,露出哀怨的眼神,企圖喚醒她的同情心。
「我對你還不夠好嗎?」季襄雪聽到這話就更惱了。「你躺在床上的這一整個禮拜,我每天為你做牛做馬;你想吃蘋果,我就大老遠開車到市區去幫你買蘋果;你要吃,我還得為你削好,再一片片地送到你嘴邊。我下女呀?啊?我這是為誰辛苦為誰忙?」
「你哪有幫我削,那一片片送到你嘴邊的是我好不好……」
季襄雪沒聽到他的竊竊私語,繼續發飆。
「你我既不沾親又不帶故,我幹麼這麼委屈?就連你肚子餓了,我還要幫你張羅三餐……」說來說去,這才是她最氣的一點,更氣的是她如此降格伺候他,他居然連個謝字也沒有,反而還將它視為天經地義之事。
「我的三餐是廚房的老王幫我弄的,又不是你洗手為我做的羹湯……」刁名豪又跟著碎碎念了。
季襄雪這回可是聽得一清二楚,兩道彎月眉立刻打直成了倒八型。「起碼他送飯菜來時,是我端到你床前讓你吃的吧?」
「你端是因為你自己也要吃呀……」刁名豪忍不住又說了一句。
「喔!」一記河東獅吼斥斷了他的民主宣言。「你當我是鐵打的神仙嗎,我不吃飯哪有力氣伺候你……」
「顯然你吃太多了,所以力氣才會那麼大。」刁名豪小聲發著牢騷,這次再怎麼樣也不敢讓她的耳朵接收到。
「你又在那邊嘀咕什麼?」季襄雪卻眼尖地瞄到了那兩片唇瓣的蠢動。
「沒,沒有!」刁名豪忙不迭地否認,並趕緊表明自己與她站在同一陣線上,還把無辜的廚子臭罵一頓。「我是說老王也太不懂事嘍,你這麼辛苦,他應該多做一些好吃的讓你補一補。」
但是這馬屁卻拍到馬腿上了。
「補?你當我是豬呀?還是你想把我喂成大肥豬?」烽火佳人又開炮啦!
「我沒……」這也不對、那也不對,刁名豪決定不說不錯,還是乖乖閉上嘴比較保險。
「哼,懶得理你!」今天就到此為止,生太多氣會害她長皺紋。
「等等,我的背你還沒擦……」請求的聲納在對方充滿淫威的怒視下自動消音,舉在手裡的毛巾也慢慢地垂下來。
「我都還沒叫你幫我捶背,你倒先要求我替你擦起背來啦。」季襄雪冷笑。「呵呵……你還真當我是菲傭在使喚耶,不過人家菲傭至少還有薪水,可我呢?我呢?」
最後一句她幾乎是用咆哮的。
「我犧牲色相,讓你吃盡豆腐看光光,這些還不夠嗎?」從小的人文教育加上在商場打滾多年的經驗,鍛煉出刁名豪耐磨耐操的好本事;所以不論雙方的敵對情況有多嚴重,他依舊能維持他的幽默感,然後在談笑中繼續殺伐,在夾縫中尋求生存。
「誰……吃你豆腐啊?」舌頭莫名其妙打了好幾個結。「我可是先聲明喔,幫你擦澡又不是我心甘情願,何況我負責擦洗的部分也沒包括你的重要部位……」
這話好像有點給他越描越黑,而且連她自己聽起來都覺得她作賊心虛似地,這……這……?!
「反正你講話要講清楚,免得人家不小心聽到了,那誤會可就大條嘍,你不想做人,我還想呢!」怪了,她跟他強調個什麼鬼,她不是向來不顧世俗的眼光嗎,怎地這會兒卻……
「你要是想的話……嘿嘿……」刁名豪曖昧地聳聳肩,還朝她擠眉弄眼了一番。「我也不介意呀。」
雪白粉膚倏地脹成豬肝紅,結巴的程度也變得更嚴重。「神、神、神、經病!你卑鄙無恥下流!就算你……跪下來求我,我也不會想……」
不過想想,他的體格還真的是很不錯,保養得也相當的好……噢,老天,她這是在幹什麼呀?
「你想到哪裡去啦?我說的是薪——水。」迷人的俊顏倜儻地笑了笑。
甭談是薪水了,就連人最寶貴且惟一僅有的一條生命,刁名豪都願意毫無條件地奉獻給她。
「那也得看你付不付得起!」這個臭刁民。季襄雪氣急敗壞地跺著腳。
他是故意誤導她的!
「嗟,想要人幫你擦澡?你另請高明吧!」她搶過他手裡的毛巾,然後再度往他臉上丟。
「討——厭啦!」非常時期就要用非常手段,刁名豪於是又開始三八了。「要我在其他人面前袒胸露背,人家我會害羞ㄋㄟ。」
面對他這種突如其來的無理頭,季襄雪往往是被弄得啼笑皆非。
「該害羞的是我……」慢著,這麼說似乎不太對,她想了想又換了另外一種說法。「羞你的屁啦,我堂堂一個大女生幫你,你才應該害羞咧。」
「反正我的裸體遲早都要讓你看,那麼早看晚看也就沒啥差別是吧?」刁名豪把話講得那麼明白了,她要是再不懂,他只好使出殺手鋼;否則這要等她自己開竅,不曉得要等到民國幾百年。
「你……在說什麼呀?」季襄雪眨眨眼,果然一時無法意會過來。
「我在說……」刁名豪二話不說,一把將她拉近自己。
「嗄……」季襄雪猝不及防,整個人不禁失去重心。
刁名豪順勢將她按在床上,再用自己的重量壓制她,然後做了一件他一直想做而沒做的事。「……這個。」
說著,他恣情深深地吻住她。
每個人小時候或多或少都有過這樣的記憶,一些認識或不認識的大人也不管你喜不喜歡,亦不曾顧及你的感受,見了面就猛捏你的小臉小手直誇——
「哇,弟弟你好可愛喔」或「哇,妹妹你好漂亮喔」。
季襄雪打從出生就是個美人胚子,所以這種不愉快的經驗更是不勝枚舉,久而久之,內心的抗拒便很自然地反映在身體的行為上,因此她有所謂的「肉體潔癖」。
她討厭家人以外的閒人碰她、摸她、抱她,當然也包括了——吻她。
沒錯,她渾然天成的冷艷嫵媚,一副就是做人情婦的性感調調,每個人一見到她,又總會看到一堆男人圍著她在打情罵俏,基於人類特有的「自以為是」的聯想力,大家便認定她人盡可夫,在「那方面」也是「身經百戰」。
事實上,她很小就學會要如何保護自己,因此截至目前為止,還沒有半個人能在她身上佔到半點便宜,或偷到什麼香,刁名豪算是第一個僥倖得手的幸運者。
所以當他品嚐到的是一片未經墾荒的處女地時,他不禁匪夷所思地閃過了好幾片疑雲。
無論原因為何,這只會讓他愈加珍惜憐愛她。
「呃……」尚未由震懾中恢復神志的女主角,儼然失去了意識,四肢已呈僵化狀態,靈魂也彷彿脫了竅,腦海裡全是渾渾噩噩的大空白,只能目瞪口呆地盯著眼前近到失去焦距的俊顏;更遑論去體驗這珍貴的一刻,或是一般愛情小說上用盡所有形容詞所描述的甜蜜。
「襄雪……」刁名豪逐漸放開她的唇,然後戀棧地在她唇周附近廝磨。
為了證明依舊殘存在他口內的那股青澀味,他再次欺向她微啟的芳澤。
「喝……」季襄雪二度陷入驚駭中,根本不記得自己又讓他吻了多久。
只是兩舌繾綣交纏所引發的熱力,氣勢宏偉龐大地教人害怕,噴張的血流疾速奔馳在管脈中,令她的心臟無法負荷,這種幾乎不能呼吸的感覺反而使她霍然清醒,重新歸隊的肢體語言登時火爆地產生反彈。
「你——這隻豬——八——戒!」她忿然推開壓在身上的重量,啪地就先賞他一個山東大鍋貼。
「襄雪,我……」刁名豪錯愕不已。
他一直以為她很喜歡這些吻,至少她的身體反應是這麼告訴他。
「不許你隨便叫我的名字!」季襄雪憤怒地拿起枕頭,乒乒乓乓就是一陣亂打「你當我是誰啊?想摟就摟、想親就親,人家阻街女郎起碼還要按件計酬咧!」
「你別激動,我是……啊……腳!小心我的腳!」礙於左腳不便,刁名豪連連中彈。
「激動?我當然不激動,我幹麼要激動,我有什麼好激動的?你說,你說呀?!」暴躁的猛攻繼續從四處飛降,季襄雪很不「激動」地齜著牙、咧著嘴。
「襄雪……」刁名豪抱頭鼠竄。
此刻他不禁要感謝老天保佑,幸好他睡的不是綠豆殼枕頭,也幸好她拿的不是桌上的那把水果刀,或是旁邊那個不袗製的洗臉盆,要不他這下子恐怕就……
「喝——」沒料到他為了避開敵軍的襲擊而左閃右躲,卻因所在的地理位置「險峻」,結果他一個不留神,緊接著只聽到連續好幾聲的砰砰砰,再下一幕他整個人已從床上狠狠地摔到床下去了。
「哎唷喂呀……」刁名豪抱著先著地的後腦勺,又揉著次落地的脊椎和屁股,然後又捧著最後吻上地面的左腿。
曾經到訪過的探望者的簽名則在那圈石膏上,對著他冷笑。
「嗄……」季襄雪急忙鳴鼓收兵,扔下凶器,然後慌張地蹬著小碎步跑來慰問。「你有沒有怎麼樣?有沒有怎麼樣?」
「哎喲……」命運悲涼的病患目前只會慘叫。
「噢,好乖好乖,不痛不痛,你究竟是摔到哪兒啦?快讓我看看有沒有怎麼樣。」季襄雪疼惜地摸摸他的頭。
這大概是他認識她以來,她講出最溫柔、也是他聽起來最順耳的一句話。
「哎喲唷……」刁名豪利用僅有的力氣一一指出痛處,但是他所指的差不多是全身的每一寸。
「好可憐喔。」季襄雪又輕輕地拍拍他的臉。
早知這樣就能讓她待他好些,刁名豪早就讓自己多摔幾次了。
原來,大丈夫偶爾當當小男人也未嘗不是件壞事;只是仔細回顧過往,他似乎一直也是以小男人的姿態與她見面的多。
「哎喲……」好吧,要裝就裝得像一點。他眨著小狗乞憐又無辜的雙眼,故意喊得更大聲。
「好啦,好啦,我曉得你很痛。來,我們先把你弄回床上去。」季襄雪鑽進他的胳肢窩,努力了半天才又讓他躺回原位。
她接著幫他做檢查。
數分鐘後,雖然已經沒有那麼痛了,可刁名豪仍持續地哀嚎著。
「還好,應該沒什麼大礙。」她拍拍他,然後嘴巴一嘟,忍不住開始發牢騷。
「真是的,我差點被你嚇死,你就不能小心一點嗎?」
「我……」這到底是誰不小心啊?要不是得繼續裝可憐,刁名豪早跳起來和她爭辯了。
不過她說差點被他嚇死,那是不是……有可能……表示她終於開竅啦?
刁名豪不禁定眸瞅著那張精緻無瑕的艷容,企圖從上面尋出他想要找到的蛛絲馬跡。
「嗯?」怎麼突然沒聲音啦?季襄雪納悶地抬起頭,正巧與他熱情洋溢的炯炯目光相望,一股沸騰騰的暖流剎那間竄及全身。
奇咧,她最近對他的反應越來越不對勁喔!自己又不是沒被人死盯過,她幹麼要臉紅?
「看什麼看?」她忙撇開赧顏斥喝。「沒看過這麼窈窕、漂亮、高貴又大方的大美女嗎?」
倘若換作平時,刁名豪必定會哈哈大笑,然後再好好地消遣她一番,可他這回卻出人意表地正經得不得了。
「我真的真的真的……」他伸出雙手包住她的手,以柔得不能再柔的音調說:「真的很愛你。」
「啥?!」猛地聽到這樣驚人的告白,季襄雪咋舌得說不出話來。
但是沒多久,她便笑著甩開他的手。
「哈,說的和真的一樣似的!」他一定是存心和她開玩笑,好看看她的反應之後再來取笑她。「少來了,我們認識又不是一天兩天啦,你居然跟我來這套?嗟,你以為我會上當對不對?」
刁名豪知道今天若是不能讓她明白,日後她也永遠會像現在這樣認定他只是在戲耍她,而不會把他的真心誠意當一回事。
「我是認真的。」他抓著她的手不肯放。
「喂,這個玩笑並不好笑。」季襄雪攢眉蹙額,表情已經開始不悅,而怦怦亂跳的心,宛如有支鑼鼓樂隊在裡頭作怪,且似乎隨時都會蹦到外面來。
「為什麼說這是玩笑?為什麼不相信我是非常非常認真的在愛你?我平常在你面前做人真的那麼失敗嗎?」別的女人可是巴不得聽到他說這番話耶,但是她的反應卻只會增加他的挫折感呢?
「我……」從前那個伶牙利齒的俏佳人不曉得一下子跑到哪裡去了。
「如果你答應,我願意與你白頭偕老……」刁名豪旋即又搖首改口說:「不,就算你不答應,我也會想盡辦法克服一切,然後與你白頭偕老。」
「你……」他在向她……求婚嗎?
「是的,我在向你求婚。」刁名豪用一本正經回答她眼中的疑問。「或許這對你來說有點唐突,但對我而言卻是期待已久;所以拜託你,不要立刻拒絕我,我希望你能好好考慮考慮,多久我都願意等。」
照說光是曾經向季襄雪求過婚的男人便足以從宜蘭排到台中,所以類似這樣的場面和台詞她不知已面對過了幾萬遍,然她此時所受的震撼,卻遠比猝失父母之時還要劇烈。
「這……」她目瞪口呆了半晌,方寸大亂又茫然失措之餘,她最後選擇落荒而逃。
「喔,不會吧!」刁名豪翻翻白眼,只好拿起枴杖追出去。
「我的媽呀,我快不行了。」大冬天的,刁名豪卻頂了滿頭大汗。
「別理我。」季襄雪站在山坡上,一見到他,又打算躲開。
刁名豪不禁垮了臉。
「求求你不要再跑啦,有話咱們可以慢慢談嘛。」她也不想想,他裹著這麼厚重的一塊石膏在腿上,行動會有多麼不方便。
「我倆之間沒啥好談的。」渾噩一片的心潮如今已漸漸理出了點頭緒,季襄雪也曉得逃避不是解決之道,只是她萬萬沒想到,她向來不受世事干擾的心境也有這般不平穩的一天。
「不!我倆之間要談的才多呢。」事情都已經發展到了這裡,刁名豪怎能在這個節骨眼上放棄。
「你……」望著那張認真的俊臉,她的思維驀然不受控制地快速流竄。
他和她在公園裡的初識,她和他的怒目相向,他惱怒她的無情無義;或他妙語如珠地逗她發噱,偶爾低聲下氣的不甘神色;或她見他受傷之初的揪心,他跌下床時所惹來的驚慌……
兩人共處以來的點點滴滴,儼然一出倒轉的影片,一幕又一幕的在她腦海內重現;她此刻才頓悟,原來他的一言一行總是牽動她的一顰一笑,他帶給她的情緒起伏是其他人辦不到的。
這也難怪她剛剛的反應會那麼激動,其實她早忘了這種奇特的感受就叫做「驚喜」,事實上她對他的情愛,早在彼此的作息互動和每回的爭鋒相對中逐次積聚累增。只是她始終沒有發現,其實她一直在等著他開口。
然而在此同時,一種莫須有的恐懼卻又從另一方襲來,她總覺得……覺得他倆之間就是還少了個很重要的東西,至於那是什麼,她卻說不上來,所以她現在才會如此Z無助。
「如果我長得很普通,或是很醜,你還會像現在這樣追著我嗎?」那樣的她,必定會過著完全不同的人生吧?
「我承認一開始的確是受到你的外貌吸引,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我今天長得又矮又胖又醜陋,你對我的態度是不是也會和現在不一樣呢?」刁名豪以同樣的問題反詰。
「這……」季襄雪答不出來。
「我知道你對男人和愛情的看法,可是你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並非所有的男人都如你想像的那般差勁,起碼我就不是。」刁名豪替她道出她心底的癥結。
「你明明深受我軒昂不凡的氣質和斯文俊偉的風采所吸引,而我待你也稱得上極度的包容,但是你對愛情的不信任,使你嚴重地缺乏安全感。」
他向前一步,輕輕握住她的手,然後繼續說:「你一直找不到一個很確切的事實,來認定我的求婚是基於對你的外表迷戀,還是發自我的真心,對不對?」「你……」季襄雪訝然睜大眼。
「你擔心我們所追逐的,會不會只是為了那一層浮華的皮相。你說我分析的對不對?」刁名豪緊緊地瞅著她,不讓她有退縮的機會。
「我……」季襄雪覺得她完全變成了透明人,要不就是他有特異功能,否則她自己都理不清的情絲,他卻能將它們赤裸裸地一一揭露。
「試著相信我。」刁名豪懇求。「讓我愛你,讓我寵你,讓我告訴你什麼是海誓山盟和天長地久。」
「你怎會曉得……」這其中的片段好耳熟呀,不就是她曾經和她姐討論過的問題嗎?
「你也不能因為你父母的死,就認為愛的付出沒有代價,而從此封閉自己的心,壓抑自己的感情,這麼做是不健康的。」想到她如此孤寂地過了那麼多年,刁名豪便是好一陣心疼。「愛的真意應該是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你懂嗎?」
「你怎麼連這個也知道?莫非你……調查我?!」季襄雪的眼珠子已經快瞪出來了。
「我只是想更瞭解我自己心愛的女人。」刁名豪聳聳肩,不覺得這有什麼錯。
「而且你大姐也很擔心你,她很希望你能有個『像我這麼好』的歸宿。」
季襄雪沒心情去留意他特別強調的那幾個字。
「我大姐?」她一把揪住他追問。
「是呀,你大姐人還真是不錯耶。」刁名豪尚未嗅到四周瀰漫的火藥味,兀自笑呵呵地道。「不過你另外那個姐姐人也很可愛,我剛看到她的時候,還以為她是你妹妹呢。」
不用猜,也知道他說的是季惜楓。
「什麼?!」季襄雪大叫。「難不成你還去騷擾我的家人?」
「人家我們相談甚歡咧,你兩個姐姐還說歡迎我隨時去你們家玩說,所以這哪算是騷擾?」刁名豪聲聲抗議。
「原來你那天抱病『不假外出』,便是刻意上北部去拜訪我的家人?!」季襄雪現在終於曉得啦。
「呃,我……」刁名豪這才發覺自己不小心露出了馬腳,眼看就要深入她的心,這會兒又前功盡棄,得重新來過。
「不要碰我。」季襄雪拍掉他伸來示好的手。
「你冷靜點,襄雪……」都是他的愚蠢壞了大事。
「冷靜?你瞞著我打探我的隱私,你竟然還有臉要我冷靜?」季襄雪冷冷地與他劃清界線。
「有話我們回屋裡說好不好?」這座後山的山勢險峻,旁邊又是斷崖絕壁,所以平時是嚴禁外人進入的。而她此時哪兒不好站,偏要選在這山頭附近吹冷風,刁名豪可不希望有啥意外發生。
「不必,我倆已經沒話好說了。」季襄雪拒絕。
「好嘛,就算我這麼做有失風度,但那也是因為我太想接近你了呀。」刁名豪也急了。「為了愛你,我心甘情願在你面前扮演一個小男人的角色,難道這還不夠讓你看出我的用心嗎?」
「你不要找借口……」季襄雪再度拍開他的親近。「放開,不要碰我……可惡,我叫你放開!」
「除非你跟我回去。」刁名豪見她越來越靠近崖邊,手因此抓得更緊。
未料這麼一拉一扯,季襄雪反而失去了重心。
「啊……」才那麼一晃眼,她忽然覺得一腳踏了空,接著整個嬌軀便開始往下墜,高跟鞋也不見了一隻。
「襄雪!」刁名豪刻不容緩地撲向前去。
幸好上天保佑,他在岌岌可危之際抓住了她的纖腕。
「喝!」兩人當場被嚇出一身汗。
只是昨晚才飄過的冬雨,使得微斜的坡面又濕又滑,根本很難讓人穩住不動,加之他的腳上還裹著石膏,幾乎派不上什麼用場,而深不見底的空曠山谷彷彿有股強大的磁力,不斷地將她往下吸。光禿禿的山崖除了爛泥就是陡壁,她連個依附也沒有,漸漸地,她的手越來越脫出他的掌心。
「襄雪!」刁名豪連忙伸長另外一隻手出來救援,總算又令她重回人間,不過他的身體卻也跟著地心引力,一點一點地朝她的方向下滑。
「你放手吧。」再這樣下去,他倆都會沒命的。
「不!」他若真那麼做,就算她不怪他,他卻說什麼也不能原諒自己。
「快放手,不然我們兩個都會掉下去呀!」季襄雪不想拖累他,她要他好好活著,她不要他為她犧牲。
「看過電影『鐵達尼號』沒?」刁名豪突然說。
「啥?」電影鐵達尼號?季襄雪當然沒去看,因為她不相信世上會有那種堅定不移的愛情。
蘿絲明明可以優先坐上救生艇,然後只要安然地等待救助,可她偏偏跑去救傑克,還選擇留在船上陪他,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我看了十遍。」刁名豪說。
「你……」這傢伙大概是瘋了,否則都什麼時候了,他居然還有這種好心情跟她談論電影?
「我特別喜歡其中最經典的一幕,當蘿絲要跳海自殺,傑克就告訴她:『你跳,我也跳』。」刁名豪接著款款情深地瞅著她。「現在,同樣的話我也要對你說。」
所謂患難見真情,還有什麼比這個更能證明一切?
「刁民……」季襄雪登時為之動容。
「……豪,你每次都故意漏掉一個字。」刁名豪輕笑。
「我……」這人就是這樣,即使天塌下來了,他仍不忘發揮他的幽默感。
「你放心,我死也不會鬆手的,現在快把你的另外一隻手給我。」沒有她的幫忙,刁名豪是沒辦法在這種險惡的情況下拉她上來的。
身體又下滑了一寸,他趴著的上身幾乎懸空了大半,兩人的體重全仰賴他的腰力在支撐。
「嗄……可是……」季襄雪怔忡地望著他。
「難道你真那麼殘忍,要我親眼目睹我最心愛的女人在我面前死去,而且還是因為我見死不救?」刁名豪疾言斥喝。
「你……」季襄雪感動得無以復加,眼眶都濕透了。
「別你你我我啦,除非你真想要我陪你一塊兒殉情。」再不快一點,這谷底下就會多添兩條冤魂了。
「嗯。」季襄雪頓然發現,原來她始終尋覓不著的東西其實就在眼前,所以她不能放棄,不能在這個時候這麼輕易地死去。
於是她振奮精神,努力讓雙腳踩住壁面,兩手也拚命地向上抓,但她連試了幾次,足下只是不斷地在巖壁上打滑,兩人反而又下滑了一些。
「啊……」辟哩砰啷的碎石經不起這場騷動,紛紛從他倆的身邊散落,僅剩一隻的高跟鞋也從她腳上掉落,然後久久聽不見落地的回聲,唯有刺骨的冷風從谷底席捲上來,令他倆不由自主地打了好幾個哆嗉。
「別怕,別怕,我抓住你了。」刁名豪其實比她還緊張。「來,快攀著我的胳臂往上爬。」
「好。」季襄雪從來沒這麼合作過。
「加油,用力一點,再用力一點!」刁名豪快要支持不住了。
「呀……」季襄雪咬緊牙關,並拿出渾身解數以及吃奶的力量,再藉著他的勁道,一鼓作氣,連爬帶蹬地向上撐。
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她終於回到了地面。
「噢,老天……」顧不得滿地的污濘和美美的形象,季襄雪驚魂未甫,全身癱平在泥地上喘息。
「呼……你沒事吧?」刁名豪也在喘。
「……嗯。」季襄雪主動牽住他的手。
「那就好。」刁名豪微笑地反握她的手,一直吊得老高的緊繃神經,終於可以真正鬆懈下來了。
四目交纏,情意交流,此時一切盡在不言中。
「襄雪。」刁名豪忽然輕柔地叫她。
「嗯?」她轉眸問他。
「我想……」刁名豪方才好閃問到腰了。「你該減肥嘍。」
「什麼?……討厭!」季襄雪先是一愣,然後出拳打他。
刁名豪則順勢將她拉進懷中。
兩人就這麼相擁了好一會兒。
沉靜的甜蜜時光不由得將他倆拉回到第一次見面的情景,無巧不巧地也發生過與剛剛類似的險象;差別僅在於她當初並未出手相救,且還狠狠地奚落了他一場,並任他一人癱在公園的水塘中自生自滅。
好在那時的坡度與這次相比只能算是小兒科,不然她現在就不會偎著他,而他也沒機會再抱她了。
實習已經接近尾聲了,季襄雪正溫柔地摸著「小花」和「幸運」母女倆,與它們做最後的告別。
刁名豪高興地站在馬廄外,像是早料到自己可以在這兒找到她。
「襄……」他剛想加入她們,有三名打臨時工的工人從馬廄另一頭進來,那賊兮兮的模樣,不用瞧也猜得出他們有一肚子的壞水。畢竟美麗的女子總是容易招蜂引蝶,特別又是妖嬈冶艷如她這般的曼妙女郎,在幾乎全是男性天下的牧場裡,更是奇貨可居。
大概是大男人主義一時沖昏頭吧。
刁名豪竟沒有立刻上前阻止,反而躲在門後按兵不動,想等待適當的機會,再跳出場來個王子救公主,英雄救美人,好重振一下往日雄風。
「今天天氣真好呀。」一號工人示好地露出大門牙。
他和他的幾名弟兄打從看到她的第一眼,就一直覬覦她的美色,礙於苦無機會,她的身邊總是有個亦步亦趨的護花使者跟著,總算她今日落了單,正是他們下手的好時機。
季襄雪懶得答腔,心裡卻覺得好笑。
這一歲半的小娃兒也看得出來今天天空陰陰的,又有寒流來襲,這種鬼天氣叫好?呸!這人分明是瞎子。
不過她的冷淡並未澆熄他們的追逐。
「你在摸馬啊?」一臉驚艷的二號工人緊接著放電。
季襄雪更想笑了。
這人說的簡直是廢話,除非她眼前這兩匹不叫馬而是驢。
想想現代的這些年輕人,怎麼連最基本的搭訕都不會啊?咱們國家以後還得靠他們這群笨蛋來當中流砥柱耶。
「你一個人多寂寞呀,要不要我們陪你玩玩一點小遊戲呢?」三號工人暖昧的提議旋即贏得其他人的熱烈迴響。
「對啊,對啊!」
不待她的允諾,三名大漢已紛紛將她圍在中間,色慾薰心的手腳也躍躍欲試地準備往她的粉軀方向亂探。
該是他出馬的時候了。刁名豪暗忖。
一旦他打退這些膽敢欺侮他刁某人嬌妻的混帳傢伙時,季襄雪必會對他刮目相看,還他本來的威武氣概。
豈料萬事總有不盡人意的時候。
就在數只魔爪猙獰地伸向公主之際,美艷的玉容冷冷地勾起一笑。
「你們來得剛好。」嬌媚的聲韻陡然斂作嚴峻。「姑娘我正無聊地想找人發洩發洩呢!」
緊接著那位平日連動一下都怕弄斷指甲的弱女子,竟搖身一變,成了無敵女金剛,一出手便是一個漂亮的反擒拿。
接下來的畫面就宛如成龍拍的動作電影,只見她身手利落,忽而左拳,忽而右劈,一會兒前踢,一會兒後踹,偶爾還來個連環踢。
「嗄……」刁名豪的下巴險些掉到地上,那副吃驚的表情簡直比那幾個傢伙還要精彩。
「敢惹我?哼,今天算你們倒霉,人家我『不小心』學過跆拳道,而且還是柔道黑段。」季襄雪呼呼又是兩拳。
「媽媽啊……」三名登徒子根本不是對手,沒幾下就被她打得跪地求饒,哭爹喊娘。
「呃……」刁名豪不禁為自己的有眼不識女泰山捏了一把冷汗。
搞半天她上次那記過肩摔並非僥倖得逞,難怪她上回擊中他腹部的那拳令他永生難忘,看來是他打錯了如意算盤。
好在,好在。
好在他以前沒有真的把她惹毛,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哎唷好討厭喔!」那廂無敵女金剛突地嬌斥,翦水明眸直盯著她腳上的昂貴高跟鞋面上,要用顯微鏡才看得到的小刮痕。「都是你們害我的啦,這可是我最喜歡的一雙鞋耶!」
接著她拎起那只高跟鞋,叩叩叩地三人腦袋統統有獎。
「哼,看你們以後還敢不敢弄壞我的鞋。」季襄雪忿忿地套回鞋子,想想心裡仍有不甘,遂一人又補上一腳。
「嗚……」三名已成「牛排」的工人牛仔,癱在原地連吭都不敢吭。
出水芙蓉總算又有了明媚的笑靨。
「啊,好久沒這麼伸展筋骨了,嗯,心情果然好多啦!」她拉拉衣裙,整整衣領,撫平縐摺,撩撩些微亂飄的髮絲,再拭去額角沁出的汗珠,然後又蹦又跳地踱出馬廄,然後她眼角餘光瞄到正貼在壁上當壁花的熟悉身影。
「過來。」她朝他勾勾手指頭。
「唉……是。」刁名豪吞吞唾液,拄起枴杖,絲毫不敢怠慢地依令行事;尤其是才剛剛欣賞過她神乎其技的演出。
這會兒王子和公主的角色似乎互換了。
「你前幾天問我的話還算數嗎?」季襄雪抓著他的前襟,然後把他的俊臉拉到她的面前來,狐媚的秋波則在他的眼唇之間蕩呀蕩。
「你是說……求婚嗎?」呼吸裡全是她好聞的氣味,刁名豪貪婪地吸了好幾口,心神一下子便失了魂。
「還有別的嗎?」季襄雪慵懶而性感地用雙臂圈住他的後頸,讓自己吊掛在他的肩頭上。
「這還用問嗎?」刁名豪伸手環住她的柳腰,鼻息跟著越來越重,頭也越壓越低,吐出來的話語就在她的菱唇四周打轉。
「那就好。」季襄雪滿意地燦笑,然後仰首吻住他。
季冬
「這是什麼?」季襄雪冷漠地將手中的東西射出。
一本攤開的財經雜誌接著乖巧地平躺在他案前。
「這……這是……」看著雜誌裡面的內容,雖然窗外的樹芽已逐漸綻放一點翠綠,刁名豪的心卻下著陰寒的冬雪。
「你突然失明不認識字啦?那好,我念你聽。」季襄雪笑裡藏刀地指著上面的標題文案。「商場奇子棄商轉農,回歸牧場投奔自然,為家族企業開創新氣象。」
「那……」
「我說刁民呀……」季襄雪保持微笑。
「……豪。」危難時機,他仍不忘驗明正身。「其實我比較喜歡你叫我小豪或豪豪時候的聲音。」
「那些現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季襄雪又是一記冷哼。「這上面的照片和封面的那一張都跟你長得好像喔,而且最有趣的是這商場奇子居然與你同名同姓耶,你說這事情巧不巧呀?」
「我……呃……唉……」俊秀斯文的臉龐緩緩地從左晃到右,再由右晃回左,彷彿他脖子扭到,所以動作顯得有些僵硬困難。
「這種事你居然提都沒跟我提過半句?幸虧我難得好心情去翻財經雜誌,否則我不知道要被你騙到何年何月呀?」季襄雪蹺著二郎腿,好整以暇地等著他的說明。
也許這是天意,因為她一向不看這類型的雜誌。
「我不是……我只是……」刁名豪現在似乎連嘴巴也開始中風。
「呵呵,我曉得了。」季襄雪笑言揶揄。「你一定是想等咱們六月婚禮當天,再來給我一個大驚喜。」
「我真的不是……唉。」刁名豪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剛開始的時候沒有告訴你,是因為我覺得沒有必要,而且那個時候,我只是因為我父親這幾年身體不好才暫時回去看看,所以我本身也還在考慮到底要不要接管家業,畢竟那不是我的專長。」
「故事很感人嘛。」季襄雪繼續挖苦。「但是後來呢?在我答應你的求婚之後,你也覺得沒有必要告訴我這位未過門的妻子,我未來的丈夫竟是我實習牧場的繼承人?」
「我後來沒提是因為我……我……」刁名豪怯生生地瞅著她,腦袋瓜子已然垂到胸口前,聲音也愈來愈小。「……忘了。」
「忘了?」季襄雪以為自己耳背。「這麼重大的事情你居然忘了?!」
「我發誓!」刁名豪舉起雙手和雙腳。「從你答應我求婚的那日起,我一直處在興奮狀態,或許是興奮過頭了,我一心想的全是咱們的婚禮,以及我將與你共度的快樂時光,所以……我根本不記得這檔事了嘛。」
「這麼說來,我實習那時之所以會住個人套房,也是……」
「也是我的安排。」刁名豪承認。「最先也是因為在實習學生的名單中翻到你的資料,我才會答應我老爸的要求,回到屏東這裡從新手開始學起。」
無論他所言是真是假,至少這段變相的真愛告白是讓人窩心至極,縱然他有再大的過錯,瞧在他這麼愛她的分上,她除了歡欣雀躍,還能怎樣?
「對不起嘛,你不要生氣啦!」遇到她,刁名豪這輩子注定要吃鱉,也天生注定得在她跟前做個小男人。
「我沒說我生氣呀。」季襄雪知道真相之初,只感到萬分驚訝,根本還來不及去動怒。
「真的?你沒有生氣?」刁名豪小心翼翼地詢問,以免動輒得咎。
「我幹麼要生氣?」季襄雪聳聳肩。「生氣會害我的皮膚失去光澤,容易老化長皺紋,搞不好還會生出幾根白頭髮,那多不划算啊!」
說來說去,還不是為了她自己。
「再說……」季襄雪頓了頓。
「再說?」才剛松的一口氣立刻又提了上來,刁名豪眼皮亂跳,靜靜地等著下文。
「再說你是牧場的繼承人也沒什麼不好,姑娘我樂得當少奶奶,整天只要逛街瞎拚又有人養,我何樂而不為?」季襄雪喜孜孜地計劃美好的未來。
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哈,你不要那麼現實好不好?」刁名豪一直不願意暴露身份,就是不想招惹那些只看在錢財而黏上來的花蝴蝶;不過話說回來,他就是欣賞她的這份坦白。
「我這叫做務實。」季襄雪坐上他的大腿,動手摸了捏他的鼻頭。「但是我可先把話講清楚喔,你到時別想要我當你的免費獸醫,姑娘我去你家是做少奶奶,不是去幫傭。」
「偶爾客串一下下也不行嗎?」刁名豪柔聲抱住她的小蠻腰,把臉埋進她的軟馥胸懷裡磨蹭。
「不行,不行,半下下也不行,因為我最討厭牛。」季襄雪在意亂情迷前提出堅定的拒絕。
「別忘了還有馬……」刁名豪的熱唇已經從她的鎖骨熨至她敏感的耳垂。
「對,還有馬……」季襄雪渾身酥軟地癱在他的柔情裡,迷濛低啞的嗓音逐漸融化在他的熾吻中。
晚冬的風兒輕吹,夾著一股令人打從心底舒服的暖意,看來,春天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