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台灣後,除了旅行的趣事及照片記錄的回憶外,與鐵星朗的邂逅成了她與莊素沛之間心照不宣的秘密,除非獨處,否則她們不會在任何地方、任何時間提起鐵星朗。
她很想念他。
想念他的眉,想念他的眼,想念他笑起來時的孩子氣,想念他握住她手時的溫暖,想念他厚實的胸膛,想念他說喜歡她時的靦腆模樣,想念他在機場時,依依不捨的擁抱。
她想念得如此深切,彷彿身體的某一部分被狠狠割去般,那撕心裂肺似的痛楚,令她夜夜無法成眠,只能哭著入睡。
現在她總算稍微明白唐婉寫釵頭鳳時的哀傷心情了,尤其是那句「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嫁作人婦的唐婉必須隱藏起對前任丈夫陸游的深刻思念,而她則是因為不敢讓父母知道在新加坡的那二天,她早已將心給了那名偉岸男子,所以每天假裝日子與到新加坡之前並無不同。
但她每天都寄一封E-mail給他,訴說自己對他的思念,而每天起床後的第一件事便是衝到電腦前,查看他的回信。
鐵星朗並沒有天天回信,有時兩天一封,有時三天回一次,沒收到他信的那一天,她會整個人失魂落魄,心不在焉,心隨時都像被根無形的刺戳著般難受;就算收到他的回信她也沒有很開心,反而更失望,因為他的信極為簡短,不是「我很好」,就是「我也想你」,而最近的一封,也是最長的一封信--明天要去馬來西亞出差,暫時別寫信。包括標點符號總共十七個字,而這已經是五天前的事了。
這就是戀愛的滋味?酸甜苦澀,是誰多給了她她最不想要的苦澀味?
她簡直快要瘋了!
在她三天沒出門後,莊素沛到家裡來看她。
「我認為你應該忘了他,那傢伙分明就是在敷衍你。」看完那些E-mail後,她生氣的對躺在床上默默流淚的米小蘋說。「沒有人會對旅行中的艷遇認真的,那只不過是一場偶然的邂逅罷了!」她自責的歎了口氣。「早知道你會那麼認真,那時我就不會鼓勵你向他示愛了,看到你現在這麼難受,我真是想哭。」說完,她竟真的嗚嗚的哭了起來。
米小蘋沒有安慰她。這些日子以來,思念與胡思亂想所帶來的折磨,早就令她欲振乏力了。
也許素沛說的沒錯,對鐵星朗來說,那只是場意外的邂逅,是段美好的回憶,等她離開了,她的影響力便消失了,他的生活也再度回到軌道上,慢慢的,她就像陣遠去的香氣,漸漸淡掉了。
這個事實令她更加淚眼婆娑。
抹去眼淚,莊素沛握住她垂軟的手。
「小米,聽我的話,忘了他吧。」她勸道。「對了!你參加的網球社最近在學校有集訓,今天我去學校圖書館時遇到你們社裡的達開學長,他說如果我有看到你的話,一定要叫你到學校去找他,告訴他那件事考慮的結果。」
「那件事?」米小蘋總算聽進了她的話,但剛開始微弱運轉的腦子,怎麼也想不出江達開學長說的那件事是哪件事?
「是呀,那件事是哪件事?」莊素沛好奇的問,暫時將好友的失戀問題擱置一旁。
不能怪她好奇,因為達開學長是他們大學裡的五大公子之一,不但家世好,英俊多金且風度翩翩,女友不斷,每次見到他,身邊總是圍繞著一大群仰慕他的學弟與學妹。
這樣一個萬人迷居然要求小米考慮一件事?若不是今天意外遇見學長,她都不知她的好友竟然瞞著自己這麼件大事!
怪哉,莫非小米開始在走桃花運了?到新加坡旅行三天都能遇到萬中選一的大帥哥,現在連萬人仰慕的學長都與她有了「關係」?
「啊!」米小蘋突然叫了一聲,想起來了。「我們去新加坡之前,學長說他跟幾個朋友要組織一個小社團,又說我清純的外型很符合入社要求,所以問我要不要加入,當時我說會考慮,他就叫我從新加坡回來後再告訴他……嗚……」說到最後,居然又哭了起來。
「你幹麼哭?難道達開學長想逼良為娼?」莊素沛緊張的問。
「不是,」米小蘋吸吸鼻子。「只是提到新加坡,我就忍不住……」她又哽咽了起來。
「好了好了!」莊素沛連忙制止她:「學長要組織的是什麼小社團?為什麼需要你?」她將話題轉回來。
「學長說是梁素芃學姊發起的,是個行善的小社團,走神秘路線,社名好像叫玩具熊,實際運作方式他沒跟我說,我只知道這麼多了。」
「粱素芃學姊也有份?!小米,你到底在學校做些什麼呀?怎麼會認識那麼多大人物?」莊素沛不平衡的嚷道。
「我只認識達開學長呀。」米小蘋意興闌珊的辯駁。
「那你要加入他們嗎?」莊素沛眼睛眨呀眨的閃著期待。
米小蘋的腦袋在枕頭上左右擺動。
「我不想,捍純說太出鋒頭對我不好,而且我爸爸只想我好好讀完大學,所以我還是離那些鋒頭太健的人遠一點的好。」她喃喃道。
莊素沛想了想便點頭附和。
「既然如此,你也別老是窩在家裡,去學校打打網球會好一點。」她站起身,舒了舒筋骨。「我下午要跟方冠智出去玩,他暑假結束後就要去南部當實習老師了,所以這個暑假我要把握時間跟他在一起。」說完,她就開開心心的走了。
想到好友現正進行中的甜蜜戀情,反觀自己,米小蘋又沮喪的掉下淚來。
這是她最後一次為鐵星朗哭泣了,哭過後,她會忘了他,不再寫信,不再想他,她要重新回歸到以前的生活。到學校去打網球或許不錯,任何一切可以忘掉或減輕思念的方法,她都願意去嘗試。
否則她就要像失去水分的花朵,逐漸乾枯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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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修長挺拔、星眸深邃、五官深刻的偉岸男子,提著公事包步出飛機,在空橋走道上被位空姐拉住。
美麗的空姐媚眼如絲,眼波流轉,在新加坡至台灣的這段航線中,對他特別關愛,時常遞茶送水,關懷備至,溫柔似水。
只是帥哥一直不解風情,始終埋首在手提電腦裡,對美女的示好完全無動於衷,未了還覺得她干擾了他的工作,直接說請別打擾,有需要他會按服務鈴。
現在他人都走上空橋了,那空姐又追了上來,將一張紙條塞到他手上。
「我這幾天都會留在台灣,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打電話給我。」美女話中的暗示十分明顯。
鐵星朗訝然皺眉,搖搖頭,將紙條還給空姐,神情冷漠。
「我已經有女朋友了。」不再多說,他轉身走開,留下滿懷失望的美麗空姐。
取了行李,坐車到飯店將行李放好後,鐵星朗立刻驅車前往米家。
一個半月了,自從小米回台灣後,他已經一個半月沒見到她了,而她在三個禮拜前便不再寄E-mail的事,著實令他耿耿於懷。
轉錯了三個彎,詢問了五個路人後,他總算抵達了米家。
他迅速下車,毫不遲疑的按下門鈴。
來開門的是個清秀俊逸、略帶稚氣的男孩子,一雙靈活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猛瞧。
這一定是小米常掛在嘴邊的弟弟了,鐵星朗心想。「你好,我找米小蘋。」
米捍純聽了他的口音,黑白分明的大眼頓時浮現瞭然。「我就在想,我姊怎麼會不聽我的話去跟個陌生人發生艷遇,現在我可明白了。」
不是他的錯,也不是姊姊不聽他的話,而是這男人的侵略性太強,長得又太好看,渾身散發著迫人的氣勢,不是他那單純的姊姊可以抵擋得了的。
「你姊姊說過你要她別跟陌生人走,也別認為自己會有艷遇,我很高興你給她如此忠告,也很慶幸她並沒有聽你的話。」他很欣賞眼前的男孩,嘴角隱隱泛著微笑。
米捍純搖搖頭。
「我的建議通常只是為了讓她比較好過,可惜她這次沒聽我的,所以就把自己搞得一塌糊塗。」他早熟的說完後,又稚氣的抓抓腦袋。「她現在不在家,你可以到她的學校去等等看,這時候她應該打完網球了。」他清楚的指示鐵星朗到大學的路徑及米小蘋會在哪個門口出現。
鐵星朗道過謝,正要開門上車,又被米捍純喊住。
「我姊不適合念大學,如果你真的喜歡她的話,就快點娶了她,帶她去新加坡吧。」說完,他便關上了門。
他的話簡直說到鐵星朗心坎裡去了。
相隔兩地的辛苦,這陣子他已經受夠了,也決定不再品嚐這種苦澀滋味。
開車抵達米捍純所說的大學側門後,他下車站在門邊,耐心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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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小蘋正在網球場上撿網球,撿完球後她就要回家,已經傍晚了,她得先回去洗米煮飯。
一位學妹拎著兩大袋銼冰,興奮的跑進網球場,
「喂喂!側門有個大帥哥站在那裡耶!他真的好帥,我從沒見過那麼帥的人耶!」她尖叫得幾乎語無倫次,大嗓門同時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網球社的社員全都跑過去七手八腳的搶判冰,反而沒那麼在意學妹的話。
「拜託,有比五大公子帥嗎?」一名女社員對她的大驚小怪嗤之以鼻。
「更帥!」學妹毫不遲疑的說,立刻引來幾位五大公子擁護者的白眼,她連忙修正。「不,應該說是不一樣的帥,他的身材修長,精壯得像時尚界最頂級的模特兒,長得比混血兒還要俊美,沒什麼表情的臉酷到極點!」她露出癡迷的表情。「髮型在徐風吹拂下凌亂又不失瀟灑……天呀!」說完又是一聲尖叫。
「真的假的?」
大家坐在地上吃冰,有的人聽得半信半疑,也有人心動了起來,想去側門看看那人是否真如她說的那般好看。
米小蘋的腦海中則是浮現了鐵星朗的身影。
她用力的搖頭。不可能的!現在他應該在新加坡,埋首在工作裡才對,說不定早就忘了她這個人了,怎麼可能還會出現在這裡。
她悻悻然的將網球丟進籃子裡。
她已經三個禮拜沒寄E-mail了,而他竟也沒一封來詢問,看來素沛說的果然沒錯,他根本就只是把她當成一次普通的邂逅罷了,只有她自己一個人認真,對他念念不忘,真是太愚蠢了,
還說什麼自己是他頭一次主動追求的女孩,若有令她不舒服的地方,就大聲對他說?
好呀!她現在就有一肚子的不舒服,他要是說話算話的話,最好現在立刻出現在她面前,給她罵個夠,這樣她才能一吐怨氣,才能平衡,才能對這一個半月以來的相思折磨感到釋懷。
想到這裡,她憤怒的將手裡的網球使勁丟向籃子,但球敲到籃子邊框,反而更大力的反彈出去,幸好被一隻伸出來的大手給靈敏的抓住才免於傷到人。
江達開笑容可掬的走過來,將手裡的網球隨手放進籃子裡。
米小蘋呆立在原地,感覺頭皮發麻。
「是誰讓我這可愛的小學妹生氣了?」江達開伸手在她頭上亂揉一陣。
「沒有。」她緊張的笑了笑,越過他將最後一顆球撿起。
江達開像個背後靈般的緊跟在她身後。
「小米,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我的要求嗎?玩具熊真的很需要妳。」他鍥而不捨的追問。
「不要。」她還是回以簡單的兩個字。
自從她回來學校集訓後,達開學長每天見到她都要問上這麼一句,她什麼理由全都說過了,從歉疚說到生氣,但學長就像沒聽見似的一直要求她加入玩具熊,她覺得煩不勝煩,乾脆只答不要。
「你加入玩具熊的話,我保證以後你的學生生活絕對會多采多姿,而且一定不讓你被二一,如何?」他豪氣的承諾,知道她的弱點在功課上。
米小蘋拿起自己的袋子背上,認真又歉然的望著萬人仰慕的學長。
「不要。我先走了,學長。」她禮貌的從他身邊疾步逃開。
「出完任務還有錢可賺,而且絕對不會影響你的學業。」江達開的聲音如影隨形。
網球社的社員見狀,立刻起身眼在兩人身後。
「學長,我不缺錢呀。」米小蘋給他碰了個軟釘子。
學弟甲自告奮勇道:「學長,有錢賺的話,我也可以喔!」
「我願意為學長做任何事!」
學妹乙大聲告白,「學長,你願意的話,我可以為你付出全部!」
「你別嚇到學長了!」
身後的人你一言我一句的,江達開只好停下來安撫大家,米小蘋則愈走愈快。
猛地,她頓下腳步,站在側門邊的高大身影令她整個人僵在原地,心頭一窒後,瞬間又狂跳起來。
鐵星朗感覺一陣注視,回過頭來,兩人目光瞬間膠著。
米小蘋連肩上的球拍滑落到地上也渾然未覺。
怎麼回事?她的相思病怎麼會嚴重到這種地步?居然生出幻覺了?!天呀!她幻想中的人還是那麼帥,眼沒變,眉沒變,性感唇邊的一抹微笑也沒變,而且他還舉步朝她走來……
米小蘋茫然的眨眨眼,但他還在……
江達開拾起她腳邊的球拍,體貼的將它掛回她的肩膀。
他的這個動作令鐵星朗停下腳步,米小蘋則回過神來。
「學長?」她看江達開的眼神彷彿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她身邊似的。
江達開則覺得自己似乎置身於冰窖間,這排山倒海而來的敵意是他從未見識過的。
一下子,全部的人都安靜了下來,數十雙眼睛同時盯著不遠處的鐵星朗。
「就是他,就是他!我剛剛說的就是他,好帥喔!」之前發現鐵星朗的學妹又大呼小叫起來。
江達開也盯著鐵星朗看。
身為江氏企業的接班人之一,他很快便認出了這渾身散發出濃重敵意的男人是何方神聖,尤其他還是個只見一眼便難以忘記的大帥哥。
顯然對方的目標是小米,而且看小米失神的模樣,應該也沒有立時的危險,自己還是離他們遠一點,免得讓這姓鐵的誤會。
雖然江氏企業在東南亞的商業實力不容小覷,但若是和鐵氏家族所掌管的揚鐵企業相較,還差得遠呢。
而鐵星朗是鐵氏家族七個接班人裡,最出類拔萃的!
「如果你拒絕我的理由是因為他的話,那我只好放棄你了。」他在學妹耳邊低語。
米小蘋怔楞的看著江達開離開的背影。
學長也看得到他?那麼他並不是自己太過思念而產生的幻影了?
江達開一走,他的仰慕者也跟著走了。
鐵星朗直直朝她走來。
「好久不見。」他凝視著她,看不出表情。
「嗯。」她回望著,虛弱得只能從喉嚨裡發出類似嗚咽的聲音。
「剛才那位是你的男朋友?」他問。
米小蘋緩緩搖頭。「只是一個學長。」
她突然伸手探向他,當感受到指腹下真實的觸感時,不禁激動的笑出聲來,眼前蒙上一層薄霧。
「我還以為你是我幻想出來的……」她縮回手摀住嘴,忍不住掉下眼淚。
那熟悉的揪心感又回來了,鐵星朗身形一動,將她給摟進懷裡。
「如果我知道你這麼想念我,我會更早來見你的。」擁她入懷的感覺是那麼的好,他懷疑自己過去那一個半月是怎麼活過來的。
「我不知道你會來……」她仍是哭得無法自抑,與之前思念幽怨的淚水不一樣,這次她是喜極而泣。
鐵星朗拉開她,柔情萬千的為她拭去眼淚。
「這一個半月來,我每天從早工作到晚,為的就是能挪出時間到台灣來見你一面。對不起,我真的很努力了,但還是沒辦法提早來。」
米小蘋急忙搖頭,握住他的手。
「原來你並沒有忘記我。」她心裡高興,又哭又笑的。
「忘記你?我懷疑我能否做到。」他也笑了。
三名男學生拍著籃球從他們身邊走過,不斷好奇的看著他們並竊竊私語。
鐵星朗冷瞧了他們一眼,三人立刻加快速度走開。
米小蘋沒注意到這個小插曲。
「可是你都不回我的信,就算回了也是冷冷淡淡的幾句話,我就以為你忘記我了。」她開始埋怨,想到那段惶惶終日,以淚洗面的日子,就覺得自己很可憐。
他歎了口氣。「我只是忙,而且看見你的信寫得那麼傷心,只會令我在工作上分心,所以我只好少看少回了,但只是這樣你就以為我忘了你?那這一陣子你沒寫信,是不是同樣也忘了我?」
「不是!」米小蘋連忙否認,「若是知道你那麼忙,我就不會胡思亂想了。我從來沒忘記過你,為什麼我們不能每天見到面,每天在一起呢?」為什麼就只有她不能跟心愛的人在一起呢?太不公平了。
「妳想每天跟我在一起?」他黝黑的眼眸裡燃起一簇光芒。
她用力的點點頭。
「那嫁給我。」他說。
米小蘋楞了會兒,以為自己聽錯了。
「嫁、嫁給你?」她木然的重複一遍。
「嗯,嫁給我,這是我們唯一可以天天在一起的方法。你不願意?」鐵星朗蹙起眉頭。
她當然願意,一百個願意!只是她沒辦法就這樣開口答應。
「如果你肯要我,我當然願意嫁給你,可是……我爸一定不會答應的,他一直堅持要我至少念到大學翠業,而我現在才大二……」她咬著下唇。
「只要你願意就夠了,其他的事就交給我。」他安慰道。
雖然有過數不清的談判交易經驗,但請求未來的岳父將女兒嫁給他,到底還是有生以來頭一次,所以就算他已經身經百戰,還是免不了緊張。
但他依然一無所懼,就像以往想得到的事物便非得到不可的決心一樣堅定,他心裡確信小米遲早都會是他的人,既然如此,晚發生不如早開始,兩地相思對他們彼此一點助益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