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夜兒昏昏沉沉的腦袋在承受此氣勢十足的吼聲後,原先起身掬水的動作一怔,頭重腳輕的不適教她虛軟了身子——
「小心!」管少陽眼明手快地接住她。
「受了風寒還起來吹風淋雨,妳是嫌自己命太長嗎?」
猶記得綠羅裙兒幼時虛弱多病,沒想到長大後依然體虛,那日僅是稍稍淋了些雨,果然如他擔憂的一般——未癒的蛇傷加上淋了雨,隔天就老大不客氣地患了風寒。三日了,因為連綿不斷的細雨,大夫根本不出診,而他也只能冒雨去為她抓幾帖風寒藥方熬煮,可惜毫無成效。
「躺了好些天,我悶得慌啊。」黎夜兒張開手,掬捧滿滿的甘霖。「雨下了好多天了,究竟什麼時候才停呢?」
「別想太多,現在妳最需要的是充分的休息。」不過才短短幾日,懷中的人兒竟變得如此單薄。無暇去細思心底泛起的絲絲心疼情緒,他撫摸她的額際。「奇怪?都按時服了藥帖,為何餘熱就是退不了?」
他的手心好涼、好舒服!
「可能自小我就比較無法抵抗風寒的侵襲,又因這數月來奔波勞頓,身子才更虛弱。」她猜想。
是嗎?再虛弱的身骨在幾帖珍藥奇材的治療下應多少有起色才是,為何病情多日來無進展?他暗忖。
「可惜襲人不在,否則妳的病就不是個問題,她是聞名天下的名醫兼使毒高手。」管少陽腦中迴繞的全是疑問,並未多加注意她的問題及表情。
「襲人姑娘果然是位才貌雙全的女子。」黎夜兒得承認,風襲人與生俱來的美麗與魅惑是所有女子渴求的。「美艷卻不驕矜,待人和善有禮,你喜歡她也是應該。」
管少陽回過神——
「妳怎知我喜歡襲人?」
他承認了。這個答案讓夜兒心頭有點酸酸的感覺。
「人生得一知心紅顏,就算失去所有也值得……」
管少陽似乎嗅到某些特別的意味,微微的酸意正發酵,他終於正視眼前的人兒。
很難想像,小時拉扯他衣袖的小娃兒,轉眼間已出落成了標緻的姑娘;歲月不留情地流逝,他早已非那幼小的心靈中開朗不懂世事的陽哥哥,歲月改變了他,也改變他記憶中的綠羅裙兒,他幾乎忽略了——
綠羅裙兒長大了,遠遠地超越他記憶中的模樣。
是否因為這樣,他來不及防備就讓她重新加入習慣自由的生命,慢慢地,他發現,自由仍在,卻多了牽掛。
是的,牽掛來自於關懷,而他非常肯定,那種感覺,從未有過。
「就某種關係而言,襲人是我最相信的人。」他微微一笑,很愉快地瞄到夜兒絞得發白的手指,默不作聲地端起藥汁,為她吹涼。
「什麼關係?情人?」夜兒知道自已不該問,但就是衝動地說出口。「對不起,我太失禮了。」
管少陽故作無謂地笑了笑。
「妳好像很關心我說的話,為什麼?」
「沒、沒有!我並沒有想探問的意思,請不要介意。」
「來不及了,我非常非常好奇,為什麼妳那麼關心我和襲人,妳願意告訴我?」他放下手中的藥碗,高大的身體慢慢地靠近她,不問出答案誓不休。
糟糕!她是不是在無意中表露了什麼?
關心他與襲人?不也就是心中牽掛!而那牽掛的個中緣由只有自己知曉,怎能說與他人聽?
尤其是他!
「因為、因為——」黎夜兒吞吞吐吐,對於他突如其來的咄咄逼人感到不知所措。
隨著他愈來愈靠近的身體,鑽入她鼻間的是他獨特的氣息,眩暈的昏沉,教黎夜兒不知是因風寒或是其它?
叩叩。
正當黎夜兒就要棄械投降的同時,敲門聲很適時地響起。
「是誰?!」管少陽火氣十足地問,這棟竹屋裡也只有四人,會這麼殺風景的——
「是我,凌霄。」外頭的人客氣地問道:「在下已準備今日要離去,特地來向兩位辭行。」
「凌大哥,請進。」夜兒幾乎要雙手膜拜感謝上天,派個好人來解救她的窘迫。
相較於夜兒的如獲救星,管少陽的表現就內斂了些,明明恨得牙癢癢,可不請他進來又於禮不合。
可惡!差之毫釐,失之千里!方才就差那麼一點點就可以探知夜兒的真心話了,都是他!
管少陽心不甘情不願地瞪著那不論何時都掛著笑的男子。
「你倒真會挑時間哪!巧合得讓我幾乎以為你人就在屋外。」
「管兄真愛說笑,憑管呈高超的武藝,怎會讓我有機可乘呢?」像是絲毫沒有感受到管少陽的敵意,凌霄自顧自地走近床邊。
「黎公子身子還好嗎——」
管少陽先一步隔開他探視的手。
「那可不一定。人外有人,或許我只是幸運沒碰上存心想致我於死的高手罷了。還有,你問就問,別動手動腳。」
凌霄拉扯唇邊笑意。
「管兄忒謙了,普天之下想要你命的人,除非自已嫌命長,而我向來很珍惜我的命。」
管少陽瞇起了眼,凌霄的話中另有含意,他的口氣似乎早已對自己的身份瞭若指掌。
「你不似外表般無害。」
兩個昂藏男子間的暗潮洶湧夜兒渾然未覺,她只是睜著大眼,眨呀眨的。
「你們在聊些什麼,我怎麼都聽不懂?」她的疑惑打斷了兩人的冷眼相視。
「沒事。我是說不速之客要離開,從今以後我們會愉快多了。」管少陽很快地恢復平時的悠然,吹涼一匙藥汁送至她唇邊。
「管——義兄!」她終於聽出管非的口氣裡有濃濃的嘲諷。
相處幾天,她可以感覺到他對凌霄似乎存在著難言的敵意,但就是不知兩人仇怨的緣由。
「你怎麼——」話還沒說完,她嘴中就被倒進了藥汁。
「妳身體尚未復原,別理閒雜人等,快喝!」管少陽知道她要說啥,連他自己也覺得很奇怪,向來他就易與人交好,唯獨看到眼前這小子,整天在夜兒身旁晃來晃去就厭煩。
尤其,他不知眼前的凌霄是何底細。
說起來也真玄,在入竹屋見到凌霄的第一面,心裡就浮起不祥的預感。以他的直覺,凌霄的身家一定不凡,至少,並不如他外表所彰顯般斯文有禮。
「看來,黎公子身子並不好。」凌霄這次並沒有伸出手做出僭越的舉動,只是挑了張竹椅落坐。
管少陽見他並未有要離開的意思,居心一皺,卻沒有多說什麼。
「我自幼體虛,這次的風寒多虧有義兄為我張羅,否則真不知如何是好……」夜兒不好意思地看看管少陽,幸虧有他。「對了,凌大哥的傷勢好些了嗎?」
「外傷已癒,只剩內傷多調養即可,嗯……」凌霄沉吟了下,似乎在斟酌什麼。
「都是朋友了,凌大哥有話請說。」夜兒主動打破沉默。
凌霄點了點頭,緩慢道出心底的想法:「我看管兄每日為你尋藥奔波也辛苦,看看現在雨勢已小了些,你們二人何不隨我回舍下,至少在城中也較方便延請大夫治療不是嗎?」
「這……」黎夜兒遲疑。
她心裡十分明白這是一個好主意,這一病怕是真的病太久,早一些將身體養好,也可早一日動身去尋找陽哥哥。
但,夜兒又惴惴不安地想:他們兩個不對盤也非一天兩天的事了,若是她接受凌霄的好意前去凌府,那麼管非呢?他會與她一同去嗎?
不知不覺中已習慣他的陪伴,她實在無法想像若是沒有他該怎麼辦。
「我覺得這樣太麻煩凌大哥了……」
還是婉謝吧!夜兒看向管少陽,他垂首深思的模樣讓她弄不清他對此建議是喜或怒?
「沒的事,我也感謝黎公子對身受重傷的我伸出援手,你的藥粉相當有效,所以,就當是我報答你的一番心意。」凌霄見黎夜兒仍遲疑不決,無奈地攤手道:「或者,我太高估了自己的身份。罷了,今日不情之請就當輕風一陣了無痕,在下就此告別——」
「等、等一下。」夜兒喚住他,面對如此誠懇的請求不知該如何說明,只覺若管非不願去,那麼她也不想獨行前往。「我並未有看不起凌大哥之意,只是……只是……」
「夜兒只是不好意思。」管少陽接下她的話。「夜兒,凌兄如此盛情邀請,我們怎能辜負他的一番『好意』是不?」
啊?他的意思是?
黎夜兒杏眼圓睜,對管非突如其來的回答感到驚訝。
他,不是很討厭凌大哥?為何……
管少陽看出她的疑惑,微微一笑,寵愛地拍拍她的臉頰。
「為了妳的身子,我可以委屈一下。」
黎夜兒聞言,眼眶微微地紅了。只是很平常的一句話,他卻將它說得如此慎重,害她有一些些感動。
「我的身子不要緊,如果你不願意,我們就留下來。」
「沒的事,我想,尊貴如凌兄不會隨便邀人作客,除非——」管少陽似笑非笑地道:「呵呵,我們就別辜負他的好意了,否則不就顯得我們不夠大方?你說是吧,凌公子?」
凌霄眼中一閃而逝的複雜光芒,快得幾乎有如錯覺。
「管兄太客氣了。」他笑臉輕點,拱手作揖退出氣氛緊窒的房間前,回頭一瞥。「我到外頭等二位。」
管少陽及時捕捉到那一眼。他故作鎮定,不想打草驚蛇。
不可諱言,凌霄的提議確實十分可行,以夜兒此時的身體狀況,待在簡陋潮濕的竹屋裡只會使她更為病弱,若要延請大夫也不方便。
最主要的,他懷疑凌霄的目的。
既是萍水相逢,如此費盡心機說服他倆住進凌府究竟為了什麼?
為他?還是夜兒?
真相,可真是愈來愈有趣了……
冷眼,正凝視眼前的兩人。
森綠的衣袖飄揚在細雨的風中,而身旁的男子細心照料地扶持瘦弱如女子的「他」上馬車,不時傳來的聲聲笑語,更是入耳清晰……相映背後那道深沉的目光,形成了極為突兀的對比。
值得高興吧……千方百計地追尋多年,終也走到了這一步。上天果然有眼,送來了「他」,讓心中的憾恨有得以報償的機會,雖然「他」身邊多了一個局外人……
無妨。
意外,才更顯得上天的無情,他習於操縱所有人的命運,不知是否也算出今日會有一個狂妄的人選擇挑戰祂控制的命運絲線?
既然當日自己沒死成,那麼找回一點存活的快樂也不算太過分吧!
呵呵……
孤絕的白色身影,正冷眼注視這片淒迷的天地。
馬車在晌午時分到達了目的地。
管少陽率先跳下車,瞇起眼睛看著眼前的豪門大院。
「凌雲山莊」四個大字磅礡地刻在橫匾上,原來呀……凌霄的身份果然不同凡響,竟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凌雲山莊少莊主?
曾經聽過江湖耆老說過,凌雲山莊的竄起頗有其傳奇性。
十多年前凌雲山莊的老莊主凌雲山從沒沒無名的小商賈一夕之間致富成名之後,便建造了這幢豪華大宅;也因凌雲山的交遊廣潤,許多名門俠客投身其下,因此更躍升為世家大門的武學巨擘。姑且不論它擁有的財源因何而來,能在短暫時間內成為各大名門世家的領導人,其手腕不可小覷。
更想不到的是,眼前的白衣男子竟是凌雲山的獨子凌霄。
外傳凌雲山莊少莊主為一軟弱優柔的書生,雖生在巨富武學之家,卻絲毫未傳承父親的經商武學天分,鎮日深居簡出無法管事,所有大小事務幾由山莊裡的執事,也就是凌雲山的義子凌承歡接手。由於此舉太不平常,因此便有傳言凌雲山有意將自身的基業全數交與凌承歡繼任,而凌霄將成為有名無實的少莊主……
笑話!什麼軟弱優柔、深居簡出!
管少陽壓根兒不相信所謂的「傳言」。凌霄若是深居簡出,那麼他身上的傷從何而來?在他溫良的眼神裡,管少陽時而瞧見的幽光更非錯覺;凌霄絕對有談笑莫測的另一面,若不是眾人眼瞎了,就是他刻意將自己淡出眾人眼界之外,另有目的。
眼角不經意地一瞥,掠過橫匾之上象徵凌雲山莊的標幟……腦海閃過一道光,拿出袖中斷箭上的翎飾。
這……出自凌雲山莊?他嚴肅地盯著躺在手中的暗器。
「管兄在想什麼?」凌霄笑吟吟地走來。
「我在思考——真實與謠言間的差距。」管少陽似笑非笑回答的同時,暗地將斷箭拽入衣袖之中。
「哦?有結論了嗎?」凌霄好脾氣地笑笑,一副願聞其詳的好學模樣。
哼!論起當雙面人的本事,管少陽也不遑多讓。
「我想,個中緣由凌公子應比在下清楚得多。」他緩緩地送上一記軟釘。
「好說。難得來到凌雲山莊,希望兩位在舍下作客這段時日過得愉快。」凌霄朗笑,做出了請的手勢。
管少陽迎上他的幽深目光——
「會的,我相信我們會十分盡興。」
金碧輝煌的宴客大廳上,酒香佳餚擺滿整桌。
凌霄在凌雲山莊內的地位並不重要,也因此,管少陽以為他們並不會受到多大注目,畢竟,在此處行走的名人貴冑、俠客高手多不勝數,來個沒沒無名的管非與黎夜兒,想來不會有多大的影響。
但,意外地,在執事凌承歡請示了閉門休養的凌雲山後,領命擺下盛筵款待管非及黎夜兒兩人,且凌雲山本人亦親自出席招待。
受寵若驚啊……
這一切來得實在古怪。不過,以管少陽哪邊好玩哪邊闖的個性,這麼有趣的「凌雲山莊」,他要是錯手放過,豈不是太對不起那些處心積慮想把他攪進這盤棋局的人了?
甚至,管少陽深信凌雲山莊內必定有某些不可告人之處,而那極可能與夜兒有關。
「管公子相貌堂堂,果然是人中之龍,聽承歡說——小兒凌霄在歸家途中被襲受傷,多虧有兩位才得以脫險是嗎?」凌雲山撫摸長髮,親切問道。
「小事一樁。況且,救凌兄的是我義弟。」怪了,管少陽此時才發現凌霄竟不在場。
少莊主帶回來的客人沒有親自打點,反倒是老莊主與義弟慇勤招待,這是哪門子的待客之道?
凌雲山將視線轉移至他身旁沉默無語的小公子。
「你就是黎夜兒?」
管少陽注意到,凌雲山在說到黎夜兒三個字時,語氣有一絲不穩。
「嗯。」夜兒楞楞地點頭。
這位老先生的眼神好銳利,像是野獸盯梢獵物……哎,她怎會有此聯想?大概是自己又胡思亂想吧。
「我只是恰巧身邊有藥粉可用罷了,倒是凌公子盛情難卻,夜兒與義兄算是叨擾了。」夜兒謙和有禮地回道。
「哪兒的話!兩位公子俠義心腸難能可貴,霄兒的做法我完全贊同,今日我以薄酒粗菜答謝二位的仗義相助。」
凌雲山示意僕人斟酒。
「敬二位。」
「等等!」管少陽眼明手快地擋住了夜兒的手,搶走她的杯子。「妳風寒未癒,酒最好別沾。」既而回身將酒端起。「抱歉,因義弟不擅飲酒,莊主的好意,我代夜兒領受。」
黎夜兒楞楞地看著管非將自己的酒一飲而盡,明白他是為了自己的身子著想,多日來混沌的腦袋有一瞬間的清明,像是將他的細心體貼清晰地刻入眼中心海。
「謝謝你。」夜兒真心道。
「自己人,謝什麼!」管少陽瞪她一眼。「別忘了妳可是我『義弟』哪!」
她聽出管非的諷刺之意了,他還在怪她自作主張編造兩人的關係啊?
真是小器的男子!夜兒掩嘴輕笑。
酒過三巡後,凌雲山便開始與兩人閒聊起來。
「對了,兩位是因何事,怎會深入山林之中,又恰巧救了小兒?」
「我——」黎夜兒思忖該如何說出此行的目的。
身旁低沉的男聲代她回道:「我們此行是為了拜祭夜兒的爹娘與兄長。」
咦?管非在說什麼啊?明明他們此次是要去尋人的,怎麼變成了祭拜爹娘了?
黎夜兒本想開口之時,手心傳來溫熱,低頭一看,原來是管非的大手在自己不知不覺時握住了她的。
她臉一紅,趕緊低下頭,被緊握的手也不敢亂動。而在外人眼中並未看到她臉頰的淡紅,只瞧見她無助的眼神與低垂的頭兒,更顯孤苦伶仃,令人同情。
管少陽忍住唇邊的笑意,接著惋歎道:「他們在十多年前因一場意外去世,每年我們都會一起來拜祭。」
「唉,想不到黎公子年紀輕輕卻遭逢如此不幸……這些年想必黎公子過得很辛苦吧?」凌雲山歎息地說道,老臉上佈滿慈祥。
夜兒搖搖頭,開始回憶起當時。
「變故發生後,正巧姨爹與姨娘來訪,憐我孤弱,便將我帶回了江陵,待我有如親生,所以,我的童年過得幸福無憂。」
「原來如此,沒想到人竟是去了江陵……」凌雲山喃喃自語。
「聽老莊主的意思,您也去過江陵嗎?」夜兒好奇問道。
凌雲山臉一怔,很快恢復了和藹笑容。
「呃,我的意思是——難為黎公子一片孝心,每年不忘自江陵遠來為雙親上香。」
管少陽唇邊浮起得意的笑,摟了摟夜兒肩膀。
「是啊,我這小老弟就是心眼單純又孝順,不管身在何處,總不會忘了祭拜掃墓……」他眼神瞥向凌雲山。「我想,可能是傻人有傻福吧!幾年前,夜兒竟然在爹娘留下的遺物中發現一個秘密。」呵,開始放長線嘍!
「秘密?!什麼秘密?」凌雲山有些欣喜地緊張問道。
「義兄——」夜兒拉拉他的衣袖。
秘密?他怎麼愈說愈離譜了?
「夜兒,沒關係啦,妳沒發現凌莊主對此事很有『興趣』嗎?」管少陽很小心地不讓自己的竊笑太明顯。
凌霄用盡心機就是要將夜兒拐來凌雲山莊;而凌雲山對夜兒的表現更是慇勤得怪異,要說沒有什麼其它企圖,實在教人難以信服,所以他小撒了一點謊,想藉此將大魚一舉釣起。
果然,大魚馬上有動靜了。
凌雲山也發覺了自己的反應太過,連忙搖了搖手。
「說來也是,大概是身為武林人,我總對武林異事沒法抵抗,遇到特殊的事物更是興趣盎然,不知黎公子願不願再為老朽細述舊事?當然,若你覺得被冒犯,老朽在這兒以水酒一杯向黎公子道歉。」
「不,凌莊主言重了。」她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哪來的詳情可說!
黎夜兒拉了拉身旁整晚都扯著笑臉的男人,要他趕緊收拾殘局。
「義兄?」
「呵,這事可說來話長了——」不料,此時管少陽卻低叫了一聲:「噢!我頭好疼。」
「頭疼?怎麼突然頭疼了呢?」夜兒不疑有他地趕緊扶住他搖晃的身子。「你覺得怎麼樣了?」
「大概……是酒喝多了吧……腦子像是連珠炮竹轟得我頭昏腦脹……唉,凌莊主真是對不住,這樁『異事』我看得改日再聊了。」管少陽撐著額,表情十分痛苦。
「不會喝,還替我擋酒,你——義兄,我真不知該拿你如何!」黎夜兒輕歎一聲,一邊扶著他,一面向凌雲山連聲賠不是:「凌莊主,義兄身體不適,我們先離席了,今日感謝莊主招待。」
心慌意亂之時,夜兒的眼底沒有容納其它人的境地,因此未等主人開口,便攙扶管少陽亂晃的身子離開。
目送那對相互依峙的身影漸消失在廳堂之外,凌雲山維持整晚的笑容淡了。
沒有人發現,掩在他背後的拳頭從頭至尾都是緊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