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色慘白的黎李君蘭,罩著氧氣罩,手腕插著點滴,醫生和護士正神情嚴肅地站在病床邊。
「媽--」黎子維衝到床邊,牢牢握住媽媽的手。
黎李君蘭睜開眼,氧氣罩下的嘴巴一張一合地,像似有話要說。
醫生快步上前,拿開她的氧氣罩,讓她交代最後的遺言。
「媽……」黎子維握住媽媽的手,心頭上的痛苦無法克制地化成了淚水,潸潸落下。
黎李君蘭張開口,想說話卻說不出。
「媽,妳別說話,好好休息……等妳好了,我們再聊……」黎子維捧著媽媽的臉,短短幾句話,卻說得泣不成聲。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脆弱,可他完全沒法子控制自己的情緒。
「傻孩子……媽媽要走了……你和凌凌……凌凌……」黎李君蘭微弱地側過頭想找人。
「媽,我在這裡。」謝凌凌上前握住婆婆的手,透明的淚水從火紅眼眶裡一滴滴地滑落。
「你們倆要代替媽媽……好好地守著『黎李』和這個家……生幾個孩子,讓這個家熱鬧一點……」
「妳答應我要好好活著,我才願意生一打孫子給妳玩。」黎子維哽咽地耍賴道,緊握著媽媽的手,想溫暖她的冰冷。
「傻孩子……」
黎李君蘭伸手撫著他的頭,黎子維則把臉埋到媽媽的掌中。
黎李君蘭帶著微笑閉上了眼,表情相當柔和慈祥。
心電圖的屏幕從高高低低的曲線,變成了毫無變化的一直線。
謝凌凌胸口一慟,她雙膝一軟,跪在婆婆的床邊,啜泣終於化成了無法自制的哭聲,飄散在整個房間。
黎子維驀然抬起頭,看向媽媽的臉。
「媽……媽?」黎子維面無血色地觸著媽媽的臉,輕喚著她。
他回頭看著心電圖,上頭平直的一條直線像把劍,狠狠地剌入他的心裡。
黎子維悍然搖著頭,飛快地回頭看著媽媽沒有生息的臉龐,緩緩地伸出手探至媽媽的鼻端下方--
沒有呼吸!
「媽--媽……媽……」黎子維霍然趴上床邊,牢牢地抱著媽媽,不停地低聲喚著她。
謝凌凌看著他劇烈顫抖的背影,她從背後抱住他的肩膀,哭得視線一片模糊。
死亡怎麼會來得這麼快?
她以為婆婆的精神變好了,應該可以多撐一陣子的。
謝凌凌不知自己哭了多久,她只知道身前的他仍然不停地顫抖著,而她的聲音也已然干嗄。
此時,醫生上前了一步,向他們低聲解釋大致的情形,黎子維充耳未聞,只是怔怔地看著媽媽。
謝凌凌掐著手臂,命令自己忍住哭意。在聽完醫生的說明後,她挺直身子,主動送醫生和護士走出房門。
回到房內,她站在床邊看著黎子維,他像座被詛咒的雕像,定定地佇在原地,而婆婆靜謐的表情卻像是在沈睡之中,只是那雙慈祥的眼卻永遠不會再睜開了。
謝凌凌別過頭,淚水再度汩汩地流出。
流乾了淚水,她強打起精神,打了通電話給黎子維的秘書,請她聯絡並處理一些後事的相關事項。
掛斷電話,黎子維仍然一動不動地靠在床邊,看著媽媽。
謝凌凌拿過一杯水強迫他喝下,拉了把椅子強迫他坐下,他都像個傀儡一樣地由她擺佈。
直到禮儀社的人穿著一身黑色西服,神情肅穆地站在門口,黎子維才算清醒了過來。
「你們想做什麼!」黎子維像被電到一樣地彈起身,對著門口大吼出聲。
謝凌凌鼻頭一酸,知道現實開始進到他的腦子裡了。
「黎先生,請你節哀順變。我們是來替黎老夫人處理後事的。」帶頭的主管對黎子維誠懇地鞠了個躬。
「滾開!」黎子維咆哮出聲,狂亂的眼神像是要致人於死地。
「他們是我請來幫忙的。」謝凌凌扶著他的手臂,想安撫他激動的情緒。
「我不需要什麼人幫忙!」黎子維連看都不看她一眼,債張的肌肉堅硬如石。
「你難道不想讓媽媽的往生路走得平靜一些嗎?」她擋在他面前,用最柔和的語氣對他說道。
「我不許任何人帶走她!」黎子維大吼大叫著,扭曲的五官有如發狂的獸,暴戾的指爪則是直接掃入她的肩膀。
謝凌凌忍住痛楚,她一手按住他的胸口,同時回頭對禮儀社的人說道:「請你們先離開一下,好嗎?」
禮儀社的人緩緩關上了門。
「妳搞什麼鬼?不要以為媽媽疼妳,妳就可以為所欲為、自作主張……」黎子維扳開她的手,固守在媽媽的床邊,一臉要和人拚命的表情。
「子維,媽媽是個喜歡乾淨整潔的人,你忘了她替自己準備了一套深藍色旗袍嗎?我們應該……應該幫她換上的……」謝凌凌掐住自己的手臂,強迫自己在淚水中把話說完,只是話到最後還是泣不成聲。
「我不要幫她換上旗袍……」換上那套旗袍,就是真的承認媽媽再不可能回到他的身邊了。
「你以為我想嗎?」她對著他大吼出聲了。「我也難過、我也痛不欲生啊!」
「那妳為什麼還叫人帶走她?沒有我的允許,誰都不准動媽!」黎子維瞪著她淚眼婆娑的樣子,卻仍然無法阻止自己的咆哮。
他知道自己現在不可理喻,但他不想克制自己,發脾氣至少可以讓他不要那麼難受。
「黎子維,你給我閉嘴,聽我說話!」謝凌凌踮起腳尖,抓住他的領子,強迫他看著她。
黎子維一語不發,兀自兇惡地瞪著她。
「讓媽媽安心地走吧。你忘了媽媽提過,她希望有師父誦經陪著她走向光明嗎?難道媽媽離開了,你就不打算實現她的希望了嗎?」她紅著眼眶,口氣急促地說道。
黎子維咬緊牙根,像顆洩了氣的氣球,頹然地癱在椅子上。他抱著自己的頭,猛烈地縱聲大哭,強壯的肩臂顫抖得近乎痙攣。
謝凌凌張開雙臂擁住他的身子,把臉埋入他的頸間,為自己汲取一些勇氣。
她不是不讓他悲傷,她是在想辦法讓他不要那麼悲傷啊!
如果媽媽的屍體再不處理,等到面貌變了、溫度變了。那麼,他眼裡的媽媽只會讓他更難過而已。
「媽媽……還交代過什麼?」黎子維抬起滿是血絲的眼,一瞬不瞬地看著媽媽。
「我記住的部分,我都會告訴禮儀社的人,請他們處理。」她鬆了口氣,知道他已經願意妥協了。「你要坐在這裡陪媽媽嗎?」
「我要待在這裡。」他點頭。
「他們是來幫媽媽完成最後心願的人,你保證不會再讓他們為難?」她將他凌亂的髮絲全撥到腦後,認真地看著他。
「我保證不為難他們,但是我要陪著媽媽。」黎子維起身走回媽媽身邊的座位,輕輕握住了媽媽的手。
謝凌凌深吸了一口氣,不許自己再流淚。她擦乾了淚水,堅強地走出婆婆的房間,處理著婆婆的後事。
她也難過,可她會為了黎子維而堅強。
儘管,她實在不知道,在沒有婆婆參與他們的生活之後,他們的生活會不會有任何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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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凌凌知道婆婆喜歡莊重素雅的感覺。
所以,在告別式的會場上,弔唁座位及靈堂的前方全都佈置了新鮮的黃玫瑰與白玫瑰花圃,告別的花語讓人憶起故人千百種的好。
佛教的誦經聲平靜悠長地在空氣中響起,每個前來致意的人,都收到了一份叮嚀,請大家在想到黎李君蘭時,也同時口念佛號送她最後一程。
黎子維和謝凌凌站在家屬席,向每一個來賓致意。
謝凌凌一直知道婆婆人緣好、交遊廣闊,她看到泰半來致意的人都紅了眼眶,原本打算不再掉淚的她,卻又隱忍不住了……
一個人能在一生帶給大家這麼多的愛與不捨,婆婆的這一生走得實在很圓滿了。
謝凌凌哭濕了手帕,哭到黎子維握住了她的手。
她知道他沒有哭,因為婆婆過世的第二天,他就沒再掉過一滴眼淚了。她緊握住他的手,而他體溫依然反常她比她還寒冷。
在告別式過後,黎李君蘭的棺木移至黎氏家庭墓園,一切至此告一段落。
謝凌凌陪著黎子維向所有來送行的親朋好友致意。
黎子維仍然一語不發,謝凌凌則是一肩扛起所有責任,讓他安靜地沈浸在他的悲傷中。
謝凌凌請他的秘書為他拿來一杯養生茶,她把他推到樹下,硬是要他把茶全吞下肚。
他不好!她比誰都清楚。
他失眠終夜、他眼眶凹陷、他鬍髭頹廢、他精神不振。謝凌凌歎了口氣,伸手盡量將他太長的髮絲全梳攏到耳後。
她不知道她能為他做什麼,她唯一能做的事似乎就是二十四小時陪著他。可是即使陪在他身邊,也總是覺得他離她好遠、好遠。他的眼光落在遠方,他的沉默可以持續終日。拜他之賜,她現在知道自己是個多有耐心的人。
「我待會兒就回來陪你。」謝凌凌俯身在他額上印下一吻。
黎子維沒點頭,也沒搖頭,就只是看著前方媽媽的墓碑。
謝凌凌洩氣地頹下肩,卻強迫自己打起精神。
因為她的爸媽,還有二哥、二嫂正在前方等著她。
「有什麼我們可以幫上忙的嗎?」謝翔華嚴肅地問道。
「事情處理得差不多了。」謝凌凌連微笑的力氣都擠不出來。
「好好照顧他。」謝翔華擔心地看著黎子維,實在無法把此時的妹婿和不久前意氣風發的男人連結在一起。「公司方面妳不用急著回來,狀況目前都在掌控中。有問題,我會和妳聯絡的。」
「他公司方面沒問題吧?」謝凌凌的父親謝長雄問道。
「他公司的授權一向做得不錯。主管們也會定期兩天過來跟他報告現況,我也會在一旁陪著聽。」謝凌凌說道。
羅百麗當然也出現了,而謝凌凌認為自己表現得算是冷靜了。她對待羅百麗的態度,神情自若地像是她從不知道這兩個人曾經背著她相擁一樣。
「如果需要幫忙就打電話回家。」謝長雄說道。
「謝謝爸。」謝凌凌禮貌地說道。「你們先回去休息吧。」
謝凌凌向二哥、二嫂和爸媽點了點頭,她媽媽卻突然上前一步,把她拉到了一旁角落。
「有事嗎?我想陪黎子維早點回去休息。」謝凌凌並不想在此時聽媽媽說些沒有建設性的話。
「妳婆婆過世了,以後妳就是當家主母了,如果有什麼不清楚的地方,妳可以問問妳大媽或是我--」劉美蓮輕聲細語地說道。
「妳怎麼有法子在這種時候說出這麼無情的話?」謝凌凌猛退了一步,看著她的眼像是看著毒蛇猛獸。
「媽媽是好意啊,怕妳一下子成為『黎李』這個大集團的女主人--」
「妳滾!」
一聲男性低吼聲打斷了劉美蓮的話。
劉美蓮一抬頭,嚇得臉色發白。
黎子維不知道在何時走到了她們身邊!
「我沒有那種意思,我當然是寧願親家母這樣的好人還活在人間啊。」劉美蓮馬上落下兩顆淚水。
「妳滾!」黎子維看著劉美蓮的眼冷凜逼人。
「我拜託妳走吧,不要再自取其辱了。」謝凌凌快手把媽媽移推出黎子維所能接觸的範圍。
黎子維的眼在噴火,他咬緊牙關的表情表示他已經瀕臨怒火邊緣了。
「你希望媽媽走,媽媽就走。媽媽知道你心情不好,我不會跟你計較的。」劉美蓮看了黎子維一眼,拿著繡花手帕輕拭著淚,悲憐無比地轉身離去。
黎子維眼眸一瞇,腳步跨前一步。
「就當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別和她計較,好嗎?」謝凌凌的手貼在他的胸膛上,乞求地看著他。
這幾天,黎子維就像個不倒翁,沒人推動他時,他便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一旦有任何風吹車動撼晃了他,他便憤怒地左右搖擺了起來。
「我可以不和她計較,但是別奢望我以後在她面前會有好臉色。」黎子維臉色鐵青地說道。下料,他才一低頭便看到了她的眼角泛著淚光。「怎麼哭了?妳想為妳媽求情?」
謝凌凌搖搖頭,握著他的手。「我覺得很開心,因為你看起來有一點像以前的你了。」
黎子維定定凝視著她,她堅定的眸子少了以往的閃亮生氣,她看起來又倦、又疲憊,她瘦得只剩下一張巴掌臉了。
而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這些天來,他一直躲在他悲傷的殼裡,外在的風風雨雨都與他無關。
沒人打擾他,也沒人要他出面解決任何事情--因為謝凌凌幫他搭起了一座遮風蔽雨的大帳篷,一個人咬著牙,緊撐著支柱。
「妳……辛苦了。」他沙嗄地說,深邃的眼憐惜地望著她。
「不辛苦,這是我應該做的。」謝凌凌輕觸著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好怕他又再度縮回他的世界裡。
黎子維握住她發抖的手,在她的掌中印下一吻。
「如果沒有妳,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熬得過去。」他欠她的,實在太多太多。
「我們是夫妻,你不需要跟我說這些。」
「我們回家吧。」他才說完,卻苦笑了起來。「沒有了媽媽,那還是個家嗎?」
他的目光不自覺地又眺向媽媽的墓碑。
「我不知道少了媽媽,那個家還會不會同樣快樂。但是,既然媽媽認為我們兩個可以把家撐起來,我們就要努力不讓她失望。好嗎?」謝凌凌撫著他的臉龐,堅定地說道。
好不容易他重新站了起來,她當然要給他無窮的鼓勵和信心。
「妳好堅強。」她讓他覺得慚愧。
「但是我的體力不夠堅強,所以接下來回復正常生活的經營,都交給你負責,我只幫忙協助,可以嗎?」她希望她的笑容沒有太搖尾乞憐,但她實在是累了。
「好。」
黎子維張開雙臂,把她纖弱的身子密密地護守在他的懷裡。
他好愛、好愛她,愛這個總是能讓他放心的女人。
「答應我一件事?」她呼吸著他身上松柏沐浴乳的味道,問得忐忑。
「什麼事?」他的下顎頂著她的髮絲,柔聲問道。
「如果……如果……如果以後你對於我們之間沒感覺了,或者是你有其它喜歡對象了……」她難得地吞吞吐吐了,她低著頭對著地面苦笑著,笑自己小媳婦般的委屈。「請你一定、一定要告訴我,好嗎?」
黎子維挑起她的下顎,直勾勾地看入她的眼裡。
「妳是在說笑話嗎?」他不知道她說這話的用意是試探,還是不相信他。
但他很肯定,他兩者都不喜歡。
「不,我是認真的。以前有媽媽當我們關係的最佳膠著劑,所以我們會努力地對彼此認真,但是現在……」她解釋得有氣無力,因為不敢讓自己激動不平的那一面浮出檯面。
「妳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妳認為我們之間所經歷的那些感情,全都只是因為媽媽嗎?」黎子維握緊她的下顎,闐眸微瞇,表情霸氣。
「你不能否認,我們親密的部分原因是因為媽媽吧。總而言之,我不希望我們之間有任何欺瞞的情形,我只要求你這一點,可以嗎?」天啊,不要讓他再追問下去了。
否則,她會忍不住對他咆哮的。
「現在的情況是妳不對勁?還是妳認為我的表現不對勁?」看她仍然悶不吭聲的悲憐模樣,他蹙著眉,心裡仍然不舒服。他是這麼不值得信任的人嗎?「我知道我這段時間的表現讓妳失望了,但是別老是說出這種話來動搖我們之間的信任,好嗎?」
「我一向很實際,這你也知道的。我只是把之前應該先挑明的原則,遲到現在才拿出來說。」她只能想出這個理由。
「所以,我才會覺得妳很傷人。我以為妳是最瞭解我的人,我不會做出任何欺瞞妳的事。」他的眼沒有放過她不停顫抖的雙手,表情於是更加陰鬱了。
「我連我自己都不瞭解了,我不知道我該怎麼瞭解你?」明知道他和別的女人牽扯不清,她竟然沒有拂袖而去。
之前,還可以用婆婆的去世當成留下的借口。
但是,現在呢?
「走吧,我們回家。」黎子維沒有忽略她臉上的不安,所以他更加堅定地握住了她的手。
無論她現在腦子裡在想什麼,他是不會放開她的!
「黎子維,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的心如果另有發展的話,你願不願意告訴我?」她六神無主地被他扯著走,明知道自己該毅然地甩開他,可決裂的話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她討厭這麼沒出息的自己。
「妳的問題不是個好問題。因為我的心如果另有發展,倔強高傲如妳,怎麼還會願意留在我身邊?」黎子維的指尖輕撫著她的後頸,完全感受到她全身的僵硬。
謝凌凌瞪著他,咬住自己的唇,眼淚卻差點奪眶而出。他一定要這樣羞辱她,讓她連找理由留在他身邊的機會都沒有嗎?
黎子維凝視著她眼中的愛恨矛盾,想起媽媽過世那一天,她在公司聚會上的失控。
是因為羅百麗嗎?但他實在不明白凌凌究竟是誤會了什麼。
他更不懂一向果斷的她,為何要用這種迂迴的方式來處理他們之間感情乍生的不安呢?
因為這個女人愛他。
黎子維一想及此,他的眸光變深了,那深長的凝視露骨地表達出他對她的在意。
謝凌凌別過頭,深吸了一口氣,仍然壓抑著自己的情緒。
「看著我。」黎子維轉過她的臉頰,雙眸嚴肅地鎖住她的表情--她看起來好脆弱。
謝凌凌閉上眼,不想讓他看到自己太多的情緒。
「為什麼不敢看我?」他不忍心看到她不夠自信的樣子。
「現在不想看。」謝凌凌悶聲說道,有一股怒氣在胸口猛然打轉。
她都已經這麼忍氣吞聲了,他幹麼還一直苦苦相逼?
「好吧,既然妳現在不想看我,那麼就讓我們找點事來做吧。」他俯低身子在她的耳邊低語著:「妳剛才說連妳都不瞭解妳自己了,所以自然也沒法子瞭解我,那麼現在就讓我們一塊來瞭解妳究竟在想什麼吧?」
黎子維不由分說地攬住她的腰,走向車子。
媽媽走了,他最在乎的人只剩下凌凌了。就算凌凌那天在宴會裡真的跟蹤了他,那他也認了。
但他一定要想出法子逼出她心裡的真正疑問,他要她--坦白。
「這裡還有事沒處理完。」謝凌凌回頭看著禮儀社的人,想起還有一點瑣碎的細節還沒處理完畢。
「現在媽媽已經歸於塵土間了,這裡還有什麼重要的事呢?」黎子維抬頭看著那座埋葬了媽媽棺木的墓塚,嗓聲突然變得低嗄了。
一陣風吹過,白楊樹窸窸窣窣地響著,白色墓碑突然顯得很蕭瑟孤單。
「關於媽媽的回憶,永遠在你的心中,你不會孤單的。」忘了她自己的負面情緒,謝凌凌的手指掃入他的指間,牢牢地握著。
「我知道。」黎子維低頭在謝凌凌額上印下一吻,與她並肩停在原地,看著墓碑上的石雕小天使。
許久後,當他的呼吸恢復到正常頻率時,他側身叫來了秘書。簡單跟秘書交代完事情之後,他再度攬著謝凌凌走向車子。
「我們要去哪裡?」她問道,胸口還有些悶悶地難受。
「去幫助妳瞭解我啊。」他理所當然地說道。
「什麼?!」她已經忘了這回事了。
說不瞭解自己,只是她的推托之詞!
她怎麼會不瞭解自己在想什麼呢?她就是太瞭解自己現在的軟弱、不乾脆,所以才討厭自己的啊!
黎子維把她攬入車內,抬頭對司機說道:「麻煩開到WIN廣場。」
言畢,他升起了前後座之間的隔音玻璃。
「我討厭人家強迫我。」她推開他的手,狠狠瞪他。
「太好了,我開始瞭解妳了。」黎子維壞壞地一笑。
謝凌凌胸口一窒,感覺自己的心又在瞬間往地獄墜落了幾寸。
她為什麼就是沒法子對他無動於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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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廣場的精品貴賓室裡,黎子維正坐在法式緹花座椅上喝著咖啡,一邊聽著音樂、翻閱著商品目錄,一邊等著謝凌凌從更衣室裡出來。
「黎先生,您太太換好衣服了。」身穿暗紅連身裙的服務員,禮貌地說道。
黎子維抬起頭,對著凌凌身上淺藍削肩纖腰大蓬裙的性感洋裝吹了聲口哨。
「很好看,非常適合妳。」黎子維挑眉一笑,目光在她的曲線上流連著。
「我不會穿這種衣服出門的。」謝凌凌一口否決。
可她忍不住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她看起來好亮眼。
「妳會不會穿這種衣服出門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妳喜不喜歡?」他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旋轉了一圈。
大蓬裙優雅地揚起,露出她一雙修長的美腿。
他的手臂旁若無人地攬住她的纖腰,下顎置於她的肩膀上,目光從眼前的大鏡子裡與她四目交接。
他的眼眸清楚地表露出對她的慾望,她的眼則顯得有些迷惑。
「別鬧,有人。」她輕喝了一聲,眼睛仍然看著鏡子裡的她與他。
「那又如何?」他吮著她的耳垂。
「從買衣服來瞭解我是什麼樣的人,很膚淺。」謝凌凌不客氣地說道,只想盡快地轉移話題。
「服裝能反映一個人的心理狀態,我不認為哪裡膚淺了。」黎子維撩起她的秀髮全置於一側,滿意地看著她優雅古典的儀態。
「我喜歡正式的上班套裝。」
「可是妳的內衣、睡衣,全都性感得讓人血脈僨張,這也是事實啊。」她頰邊乍現的紅暈,讓他低笑出聲。「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妳呢?」
「我只知道絲質的睡衣很舒服,這樣你也能胡謅出道理來。」
「不,絲質睡衣也有中性舒服的款式,可妳選擇的樣式,全都足以讓我三天三夜下不了床。」他緊貼著她的身子,熾然的體溫偎入她的。「所以,我覺得妳是用黑色嚴肅套裝來保護自己不受傷害,但妳卻沒法子阻止自己渴望浪漫的一面。妳覺得呢?」
他的眼挑戰著她的。
謝凌凌必須捏緊自己的拳頭,才有法子維持鎮定而下別開眼。
她保護自己有錯嗎?不然,她老早因為他而傷痕纍纍了。
「我覺得你只是在穿鑿附會,而且我非常不喜歡你妄自揣測的口氣。」她口氣堅定,仍然擺出很堅強的樣子。
「很好,現在我們又多瞭解妳一點了。妳很自我中心,對於不喜歡,或是不願接受的事,妳會直截了當地說出口拒絕。」他為她鋪陳了一個開場白,就等著她把心事說出口。
她抬頭看著他,曜亮眸子因為藏了太多情緒而閃爍著。
「錯了,對於某些我不願意接受的事,我就是無法說出口。」她苦笑地別開頭。
「那就試著說給我聽。」他握住她的下顎,不許她逃開。他黝亮的眼像一把利刃,想切開她的保護殼,掏出她的心事。
但她的殼太脆弱,竟連輕輕的碰觸都無法忍受。
「我去換衣服了。」
謝凌凌轉身就走。
「我陪妳。」他大方地跟隨著她身邊,走入寬敞的更衣室。
「你走開--」
門被他關上,而她的話則被他吻入了唇間。
他的舌尖探入她的唇間,溫柔纏綿地像是要吮盡她所有的情感。她側開頭,想避開他的吻,他灼烈的舌卻開始狂風暴雨般地掏取著她唇間的每一絲反應。
「老天,我覺得我有一輩子沒吻過妳了。」
他在她的唇間低喃著,拉下她身後的拉鏈,微糙的指尖滑下她的背腰,撫揉著她絲緞般的肌膚。
謝凌凌抓住他的手,重重地咬住唇,不許自己給予他任何響應。
鈴鈴鈴……
來自於他手機的響聲打斷了更衣室內的親密感。
「出去接電話--」謝凌凌抓到機會,便把他往前一推。
黎子維笑著被推出更衣室,而且心情大好地朝著外邊竊笑的服務員送去一個燦笑,迷得對方不好意思地別開頭。
他看了一眼電話號碼,按下了接聽鍵。
「百麗嗎?什麼事?」黎子維問道。
更衣室裡的謝凌凌一聽到羅百麗的名字,整個人的神經便立刻緊繃了起來。
她飛快地換回原來的黑色套裝,耳朵卻連他的呼吸聲也不敢放過。
「那是必然的趨勢,即便政府還沒要開放登陸,該先布的樁一根也不能少。這事還要我交代嗎?妳告訴侯董事,有事直接找我談,不要老是想以外行來壓制內行……」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公事公辦,好像什麼事都不曾發生。真的是這樣嗎?他會不會此時表情正溫柔呢?
先前因為婆婆的過世,她必須壓抑自己的情緒,可是現在,一切後事都已處理完畢了,她再也無法在他面前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了。
謝凌凌驀然推開更衣室,發亮的眸子直接對上他的。
黎子維抬起頭,他一手拿著電話,一手朝她伸出手。
謝凌凌瞪著他男性唇邊那抹帶著寵溺與佔有的笑容。
他現在是在對她笑,還是對電話裡的羅百麗笑呢?
該死,她不知道!
謝凌凌驀然轉過身,在他的驚呼聲中,飛也似地衝出店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