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想念家人了?」江映城很瞭解她的心思,「我知道你幾次給昭平去信,卻沒有回音,你一直很難過。」
「爹娘不會這樣輕易饒恕我的……」周秋霽澀笑,「只盼今生能求得他們的原諒,我就滿足了。」
畢竟,那是她的小外甥,她不顧家人安危,鋌而走險,遠在昭平的爹娘聽聞此事,哪裡能輕縱了她?
大姊一定也很生氣吧?她實在無顫再面對大姊,只能每到一座廟宇,便燒香拜佛,遙祝姊姊和外甥此生平安喜樂。
「日後等事情平靜,我代你回去向他們負荊請罪,」他輕輕攬住她的肩,「就算傾盡所有,也要求得他們的原諒,不讓你抱憾終生。」
周秋霽聽著他的承諾,心底湧起一絲暖意。天地蒼涼,唯有他二人,可以相依為命,這感覺如此雋永。
「我們成親的事……」她忽然又想到,「該不該向你姨母稟報一聲?」
「品墨已代我說了,」江映城一陣好笑,「你猜怎麼著?雪嬌居然托他給我們寄來了一份新婚賀禮。」
徐雪嬌會送上真心的祝福?這也太令人驚嚇了。
「呵,你確定是賀禮嗎?」周秋霽亦笑道。
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不信徐雪嬌在毫無緣由的情況下,會驟然顛覆本性。
「禮物我還沒拆開,她指名要給你,」他遞給她一個匣子,「如此,就由你親手處理吧。」
周秋霽捧著匣子,有一種強烈的預感,把它一打開,肯定會飛出什麼災難一般的秘密,她必須先靜心再靜心,做好一切準備。
然而,遲早要面對的東西,她也不想逃避,當下下定決心,倒也無所畏懼,就當在做一件再普通不過、如吃飯睡覺那麼簡單的事情。
匣內之物終於呈現在她眼前了,不過一張詩簽而己,上頭畫了梅花,染成淡緋色,一看就是女孩子的東西。
她詫異,細細讀了上面的娟秀的文字,似乎是一首情詩。
君住長江頭,妾居長江尾,日夜思君不見君,共飲一江水,只盼君心似我心,品茗時節,看見青煙。
品茗時節,看見青煙?
呵,這詩簽出自誰之手,不言而喻,徐雪嬌把它當成新婚賀禮送來,又是為何?
蘇品煙是徐雪嬌最後的武器,如果她以為能藉此阻礙他們成親,那她也太過低估了江映城的真情。
或許,她是比不上蘇品煙,可她此刻是真實存在於他身畔的女子,有溫度有暖意有笑有淚,而非一個早已逝去的虛幻影子。
她何必懼怕一個影子?
「寫了什麼?」江映城笑道,「不過若你不想讓我看,我不看便是。」
「大概,是蘇姑娘從前寫的吧--」
周秋霽猶豫片刻,還是把詩簽給了他,心裡同時忖度,要不要告訴他關於穆時逸的事?倘若她一直隱瞞下去,這會變成他們一輩子的心結嗎?
不如,能解開的時候,就解吧,反正,她現在已經不再害怕了。
「在昭平的時候,」她終於說出了口,「教我丹青的老師姓穆,他說,他是沁州人。」
「穆先生?」他大為意外,「呵,那應該就是他吧,天底下哪還會有另一個穆先生」
「穆先生說,蘇姑娘曾經送過他一幅畫一她的自畫像。」她咬了咬唇,抬頭看他的表情,斟酌著要不要再說下去。
江映城眼神微動,內心還是受了一點悸動,當然了,那個曾經讓他刻骨銘心的女子,本就不會讓他淡然無情。
然而,他終究還是笑了,寧靜清朗,不帶任何幽苦悲傷。
「我早就有些察覺了,品煙當年……應該另有所愛。」
周秋霽錯愕,「她背叛了你,你真不介意?」
「呵,她沒有背叛我,我們當年從來沒有說得很明白--」他輕聲道,「我也從不知道她是否真心喜歡我,沒有承諾、沒有誓約。」
原來,蘇品煙與他,還不如他和她來得靠近。
剎那間,周秋霽的嫉妒完全煙消雲散了,她惦念的那些前塵往事,不過是想像中的迷霧,如今,終於撥雲見日。
「這首詩大概也不是寫給我的,」江映城看著詩簽,「從前,若知道了這個秘密,我想我可能會傷心欲絕,但此刻,我倒覺得輕鬆不少。」
「輕鬆?」她不解。
「如此我便可以完全放心了,」他握住她的手,「放心地去娶我的妻、去愛我此刻所愛--品湮沒有對不起我,我也沒有對不起她。」
周秋霽低下頭,心中有道不盡的柔情。
「你,才是我的長天。」他繼續在她耳畔呢喃。
的確,他是她的秋水、她是他的長天,秋水長天共一色,落霞與孤鰲齊飛。
他們,是天生的一對。
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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