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芙蓉似的嬌顏正閃著一臉邪惡的笑意,緊盯著正前方不遠處的一對男女。
這個方文駒老愛捉弄她,今天好不容易讓她逮到報仇的好機會
呵呵∼∼算他倒酶!
她悄悄地到他身後,舉起留著尖指甲的玉手,狠狠的往他多災多難的屁股一把擰下去。彷彿還嫌不夠似的,她再將手中的手提袋朝他腦袋摜下。
「哈哈哈∼∼」她笑得只差沒掉下巴了。
「該死!」那男人驚跳的猛旋過身,齜牙咧嘴的瞪著兇手。
他身後的女伴則訝異的張成O形嘴。
「見鬼!你以為你在幹什麼?」他下意識地一手摸頭,一手按著遭殃的屁股。
宋若憐大笑著猛拍他寬厚的肩背,他那模樣真夠驢的了。
「少來了,文駒,再裝就不像啦!誰教你平常老愛欺負人!」
「你認錯人了。」他冷冷的開口,瞪著眼前身高只到他下巴的女人。
「還裝啊!又想耍我,讓我出醜了,是吧?」她好笑的睨著他。
「我說過,我不認識你!」他真想捏死這個莫名其妙的瘋子。
宋若憐終於收起笑意,將他從頭看到腳,再從腳看到他緊繃的臉。
好像∼∼真的認錯人了也!
文駒從不曾皺過眉,而且文駒的眼神總是充滿戲謔和笑意,不像眼前的男人——即使他們長得好像!氣質是騙不了人的!
「小姐,我相信你已經知道你出醜了。」他不帶一絲情感的嘲諷。
喝!講那什麼話?就算她錯好了,大不了道歉嘛,幹嘛用這種口氣酸她。
「喂,你說話客氣點,出醜又怎樣?大不了跟你說對不起嘛!小氣巴拉的,沒見過像你這麼沒風度的男人!」
這一番先聲奪人的氣勢令柳文驥為之氣結。
「你∼∼」
「你什麼你?算了,本姑娘不跟你計較,咱們算扯平了!」反正他們也不可能再見面,管他去的。
壓下那份罪惡感,不等他再出口成「髒」,若憐一轉身就閃進巷子裡。
柳文驥對她的不講理簡直歎為觀止。這女人八成不會寫『教養』兩個字。原先的暴怒現在轉成了呆愕!
一雙小手輕扯他的衣袖,試圖引起他的注意。
「文驥∼∼」
「幹什麼?」他仍然口氣不善。
「已經兩點多了,我∼∼」她不好意思說明自己快餓昏的窘態。
「哦,回去吧。」
「丫?可是∼∼」她快大聲哀號了。
他渾然不覺女友失望又悲哀的眼神,緩步踱向車子。
可憐女友的五藏廟只好繼續哀嗚抗議了。
※※※※
方文駒是個藝術家。
正確一點說,他是一名攝影師。一般而言,藝術家應該是充滿浪漫思想、憂鬱、再帶點神經質的「異類」,然而,方文駒卻完全不具備以上任何一個條件。
他不但幽默十足,還很率性,又蹦又跳的個性實在令人無法將「藝術家」這三個字往他身上套。再加上他玩世不恭的態度,配上帥氣出眾的外表,著實吸引了眾多女性同胞的芳心。對於被女人們追著跑的狀況,他早已練就了一身好功夫,而能應付自如了。
正因為這樣,他可以說是沒有女性朋友。但在五年前回台灣定居時,他認識了宋若憐。從此,方文駒有了第一個不對他外表感興趣的女性朋友。他真的很開心,所以他發誓要好好「愛護」這唯一的女性朋友——即使她總是粗手粗腳的闖進他工作室。
「你該去死,方文駒!」她像個小火箭似的衝到頭面前。踮起腳尖揪住他的衣領。
「我說,小若,你臉上有一塊鼻屎,你不擦嗎?」
「去你的,少跟我打哈哈。你該死的幹嘛跟他長那麼像?」她在他跟前揮動著粉拳。
「你在說什麼呀?」方文駒一頭霧水。
宋若憐風一般的走到雜亂的書桌前,隨手清出一個尚可坐下的空位,一屁股坐了上去。
當她不甘不願的講完事情經過後,他已經抱住肚子在地上打滾了。
「笑夠了沒?」她氣憤的開口,隨手抓了一個橡皮擦往他身上扔去。
文駒拭了拭眼角的淚水。「你∼∼你說你去捏人家的屁股?!哈∼∼白癡∼∼啊!」標準的樂極生悲。他漂亮的鼻子在下一刻就被某種堅硬物體擊中。「小若,你打斷我的鼻子了。」他捂著鼻子哀號。
「活該。」她得意的晃著長腿,拿一顆棒球拋上拋下,惡作劇的直笑。
方文駒馬上換上衣臉諂媚。
「好小若,那顆棒球上有黃平洋的簽名也,咱們是好朋友嘛!你不會拿棒球K我的,對不對?再說我待會還得替人拍照,你忍心讓我頂著紅鼻子、黑眼圈去見人嗎?」
「算你識相!」她冷哼。「喂,你又接了什麼案子了?」
「化妝品的廣告,你想觀摩嗎?」
「拜託,有啥好看的?無聊!本姑娘正在失業中,哪來美國時間陪你閒耗呀?找工作比較實際!」她極不淑女的打了個呵欠。
「你有失業了,從我認識你到現在,你不知道換了幾個工作了。這樣吧,我做個好事把你娶了,以免你再去危害那些僱用你的可憐人。」
「你說什麼鬼話?什麼叫『危害那些僱用我的可憐人』?還有,什麼叫『做好事把我娶了』?你給我說清楚!」她「鴨霸」的叉腰瞪他。
「本來就是。喏,你上次去人家的電腦公司上班,結果搞得人家全樓的電腦當機∼∼」他敘述惡行之一。
「那是因為那個人沒告訴我,電腦原來不可以用沙拉脫洗。」
「然後又去畫廊,結果把人家的名畫丟進臭水溝∼∼」他再補充惡行之二。
「誰教他們要我拿畫時大叫,害我嚇了一跳,不小心又踢到石頭才掉下去的。喂∼∼你很煩也,老愛翻我舊帳,那又不全是我的錯。」她不以為然的跳下書桌,踱向門口。
「小若∼∼」文駒在她身後喚道。
「幹嘛?」她口氣惡劣。
「你欠我的五千塊什麼時候還?」他不怕死的笑問。
一把火頓時在她肚子裡狂燒,她又衝到他面前。
「你方大爺何時缺錢來著?居然有臉跟無業遊民討債,你的良心死哪兒去了?」
「被我弄丟了。」他嘻嘻一笑。
「那就請你找出來!」她雙手環胸,一臉賴皮樣,
「可是∼∼」
「好啦,就這麼說定了,等我找到工作,我一定還你。行了吧?鐵雞公!」真是誤交匪類!
「行!可是我真的不介意你賣身給我。」文駒咧著嘴朝氣呼呼踏出門的若憐揮揮手。
若憐回頭對他扮個鬼臉,哼!居然跟她討債?她像是那種欠錢不還得人嗎?
不過,話又說回來,打從她二專畢業,脫離嘉義土財主爸爸的掌控後,她是過了一段逍遙自在的生活啦!但她老爸最近已經放話,如果她兩個月後再找不到一個工作養活自己,他會抓她回嘉義老家相親。
拜託!她才二十三歲也!更嘔的是,她老爸還一度要把她和文駒送作堆,害她和文駒花了一年的時間才讓那隻老狐狸死心。
唉!她發出第十八聲歎息。
若憐垮著雙肩漫步在人行道上,一張報紙隨風飄到她腳前,引起了她的注意。她隨便瞄了一眼,一雙杏眼霎時亮了起來。
哈!她有救了。
磐龍企業集團在征助理。
所謂助理就是做些倒茶、整理環境之類的瑣事,應該難不到她才對。而且,磐龍是大集團呢!說出去也好聽些。
她抓起報紙,一蹦一跳地進了雄偉壯觀的大廈,不到一小時,她就得到了這份工作。她非常肯定自己的運氣是撥開雲霧見青天了。
※※※※
喀嚓!喀嚓!
鎂光燈不停的閃著,一個美胸豐殿臀的女子正舞動著白紗,讓方文駒盡情捕捉她的美麗。
「文駒,休息一下吧!」一旁的工作人員指了牆上的鐘,已經晚上八點二十五分了。
方文駒彈了一下手指。
「今天就到這裡,剩下兩、三個鏡頭,改天再找時間補就行了。」他伸了伸懶腰,有點餓了。
「小方,你真不愧是法國回來的高才生,效率真是不是蓋的,難怪秦董非指名要你不可。」一個叫大胖的工作人員帶著彌勒佛般的招牌笑容過來和他聊天。
「過獎了,大胖。今天你可以好好吃一頓了吧?」文駒調皮地眨眨眼。
「好傢伙,還是你瞭解我!」
「文駒,我想跟你討論一下我的姿勢,可以嗎?」一個嬌慵無力的嗓聲「飄」進了他們之間,那是梁意情——這支的女主角。
大胖笑得曖昧極了,「呃∼∼我去幫小漢整理工具。」他找了個借口,就吹著口哨晃向同伴那兒去了。
文駒心裡暗叫不妙,他太清楚女人臉上的那種表情代表什麼。此時此刻,他非常厭惡自己的「花容月貌」。光是看到她眼中充滿了對他的「渴望」,他就哀號不已。
「文駒,想什麼這麼入神?」她軟綿綿的身子偎近他。
方文駒也不著痕跡的避開她的身軀。
「沒有。對不起,我得整理攝影器材。請自便,梁小姐。」他板起一張酷臉想讓梁大小姐打退堂鼓,可惜……
「少來了,文駒。他們全走了,你還裝呢!」她狐媚的眨著一雙刻意修飾的大眼,手指更是大膽的撫上他堅實的胸膛。
他朝天花板翻了翻白眼。
「梁小姐∼∼」
「叫人家情情。」她的聲音甜得可以膩死蜜蜂。
他開始不耐煩了。
「梁小姐,我確信我並沒有對你表示過任何興趣,更沒有明目張膽的挑逗你。我真的很忙,如果你沒事,那請回吧!」他不假辭色的告訴她。
「誰說我沒事?我和你討論姿勢問題呀!」她故作天真的望著他。
文駒打量著她,梁意情身上那件薄紗根本沒換,遠看有若隱若現的神秘感,近看就更可觀了。
光這一點就足以造成他最大的反感。
雖然他長年住在外國,再怎麼說,他可是道地的中國人,當然是喜歡含蓄的中國女孩。
他討厭女人隨便讓人輕賤寶貴的身子,而她甚至沒穿任何貼身衣物,擺明了要勾引他。可惜,她用錯方法了。
他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梁意情還不知死活的解開胸前的絲帶,意圖極其明顯。
「文駒,我美不美?」她魅惑的擺動著裸露的柔軀。
他簡直是在看戲了。
「這就是你要討論的『東西』?」他似笑非笑的看她,絲毫不為所動,甚至無聊的靠在身後的牆上。
「你很清楚的,不是嗎?告訴我,喜歡你看到的嗎?」
他搖頭大笑出聲,沒辦法,他忍不住了。
「梁小姐,如果這就是你要討論的,那很抱歉,我無福消受。」他索性抄起外套,直接走向大門。「我真的還有事,先走一步了。你出去後幫我鎖一下門,謝謝。」說完,他很瀟灑的大步離開,留下呆在原地的裸女。
「方文駒∼∼該死∼∼回來∼∼」尖叫聲幾乎衝破屋頂。
逃到一樓的方文駒則笑得快岔了氣,在他眼中,那根本是笑話一樁
他悠哉的哼著歌跳上重型機車,馳向台北的夜色。
※※※※
「喲,你今天這麼早就收工了?幹嘛,工作搞砸了?」宋若憐很烏鴉嘴的問走進她家的方文駒。
當然,他是有權利這樣來去自如啦,房子是他嘛。否則以她一窮二白的狀況,哪有可能住到天母的高級華廈呢?而這個討厭的方文駒還是她的大恩人,若沒有他慷慨借住,她早就和野狗共擠垃圾堆了。
「別提了,我遇到八爪女梁意情,所以才提早收工。」他隨手丟下外套,走進從不開伙的廚房倒了一杯水出來。
「哇!艷福不淺哦!我說方大少,你也屆三十高齡了,怎麼不去找個老婆嫁了?」若憐癱進客廳一角的懶骨頭,抓起一包零食大口嚼著。
「我等你賣身啊!」他坐到她旁邊跟她搶東西吃。
「啐!少烏鴉嘴,人家我已經有工作了,誰要賣身呀?」
「嗄!你有工作了?老天,哪家老闆那麼『衰』用了你?完了!完了!」他表現出一臉駭然。
若憐狠狠地在他手臂上擰了一把。
「去你的,你找死阿?」她搶回零食。
「你到底找了什麼偉大的工作?」他揉亂她及肩的柔軟髮絲。
「小妹。」
「小妹?」
「對啊!喂,我警告你,別到處散播,被我爸知道我就會死得很難看,知道嗎?」
「宋伯什麼時候來?」
「我生日那天。」
他算了算日子,「那只剩兩個月了。」
「嗯。你要回家了嗎?」她不想再討論這個煩人的話題。
「這麼急著趕我走?哦——你要私會情郎?」文駒挑起眉,壞壞的笑睨她。
「方媽媽打電話來叫你早點回去,免得路上遇到女色狼。」她瞪他一眼,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回去時記得鎖門,我去睡了。你自便吧。」
「你不怕我……」他故意逗她。
「少來了,方文駒,認識你五年了,也沒見你對我有企圖,少在那裝色狼。」她瞥了他一眼,踱進臥房找周公下棋去。
方文駒真心一笑,這就是宋若憐!
他起身抓起外套,不出一絲聲響的鎖上大門。
※※※※
助理,事實上就是做一些雜事。
老實說,那真的不難,問題是,今天幸運之神選擇放大假。
宋若憐八點鐘準時跨進辦公室,她相信自己一定會做得非常好。
助理小妹嘛,做不好那就是白癡了。她四處張望了一下,還沒到上班時間,所以沒什麼人。
昨天那個人事經理好像說要倒茶。
她瞥見角落的飲水機,很好,就從燒水開始吧。
「喂,你是新來的嗎?」一個尖銳的女高音在她身後響起。
「我是新來的助理,宋若憐。」
「哦,我是企劃部的張主任。現在先去雜物間拿吸塵器,趁大家上班前將地板吸乾淨。」
「可是那茶水∼∼」
「先吸地板!」張主任推了下鼻樑上的眼鏡,不肖的睨她一眼。
「好吧。」她不怎麼情願地點點頭,誰教人家是主管!
十分鐘後,她依然找不到雜物間,而那位張主任也不知跑哪兒去了。眼看員工陸續進辦公室了,怎麼辦呢?她索性隨便拉一個人來問。好不容易,她終於找到了那台佈滿灰塵的吸塵器。
自己都滿身塵了,還想吸塵?真是可笑。
她皺著小臉,費力的將吸塵器拖出雜物間,然後捏著可憐的鼻子將插頭插好。
吸塵器上有一紅一藍的按鈕,也沒標示哪個是開、哪個是關。
她閉上眼伸手一按。
那台吸塵器立刻發出「喀、喀、喀——」的噪聲。
若憐還來不及意識發生了什麼事,吸塵器的吸口就發出「噗」的一聲,下一刻,整個辦公室就成了霧茫茫的世界了。
「咳咳∼∼哈∼∼哈啾!誰幹的好事?咳咳∼∼」此起彼落的叫罵聲與咳嗽聲頓時響起。
「你有沒有眼睛啊?你沒看見上面寫著『請勿使用』四個大字嗎?」張主任不知何時又冒出來,雙眼凌厲的瞪著一臉無辜的宋若憐。
「可是我只看到那一台,你不是叫我吸地嗎?」
「舊的旁邊有台新的,你沒看到?你瞎啦?」張主任非常火大,骨瘦如柴的身子挺直得像一具殭屍。
「可是∼∼」她真的沒看到。
「沒有可是。宋小姐,再有下次,我只好請你回家吃自己了。」她刻薄的眼瞇得只剩一條縫。
「噢!」她好委屈的低下頭準備處理善後。
沒關係,失敗為成功之母,接下來應該不會太糟了吧?
但……事實證明,她就是那個白癡!
※※※※
「我真的很白癡。」若憐埋首在方文駒的懷中哭得一塌糊塗。
文駒贊同的點點頭,隨即又違背良心的拍拍她的背。
「怎麼會?你聰明的很。」他安慰她。
今天下午五點半,宋大小姐哭著跑來找他,看她傷心的樣子,他的惻隱之心立刻逼他丟下工作當她的垃圾桶。
「不,我倒茶時燙傷了人。」她哭得好起勁。
「那是不小心的嘛!」他好心的替她找藉口。
「然後又把文件搞錯,把重要的資料丟進碎紙機去了。」
「那是因為你不懂啊!」
「還有,我在影印時不小心把張數調成了兩百張。」
「呃∼∼」老天,她還真不是普通的會闖禍,他已經快沒話可安慰她了。
「看吧,連你都認為我是掃把星。」她再接再勵地哭上第二回合。
他歎口氣。「小若,你只是不熟嘛,過幾天就會『正常』了。」
她哭得更大聲了。
「喂,小若∼∼」
「我∼∼我被解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