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邊的一張沙發座椅上,伊莉莎不悅的跺著腳,「媽,你確定孔聶華待會一定會來邀我跳舞嗎?」從小接受國外教育的她行為開放,並不覺得自己的態度有何不妥,只勇於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
一位身材消瘦,長相精明的貴婦人,扶一扶鼻上價值不菲的眼鏡說:「一定會的,媽向你保證,而且我還準備讓你嫁給他!」
她保證的口氣,讓伊莉莎放心了——只要她媽媽決定一件事,無論如何一定會讓它實現。
伊莉莎看著今晚還不曾正眼瞧她一眼的孔聶華,已經懊惱得煩躁不已,她氣怒的起身來到庭院的一隅,而高貴的婦人則不得不跟著她的腳步出來,得先安撫女兒要緊。
而場內的第一支開場舞終於舞畢。
「我要休息一下。」
孔聶華也沒閒著,立刻迎向向他示好的友善目光,克盡主人之誼,向另一名女士邀舞。
貓兒退到場外,拿了杯香檳便走出一扇落地窗來到庭院。
天空中繁星閃耀,高掛著一輪明月,月光照著庭院旁邊的水池,使得庭院在晚上格外顯露出一股清柔。
她來到一棵略微幽暗的樹陰旁,透過窗戶她向屋內觀望,看見凡斯並沒有因為她的不在而失去陪伴,反而這樣的場合讓他如魚得水、優遊自在。
看著凡斯如此快樂,她也感到欣慰。
她回到樹陰旁,品著歡樂中帶著些許憂傷的情感,來感受屬於她又讓她摒棄在外的歡樂時光。她望月興歎,「天生就不是公主,連如此歡樂的氣氛,都會感到害怕。」
此時突然傳來一陣細細的交談聲。
那是近在咫尺的聲音,說話的內容引起貓兒高度的在意。
「媽媽,我等得不耐煩了!」年輕女子說。
「別急,待會你和孔聶華跳舞時,你就假裝扭傷了腳。」一個年長的女聲說。
「我怕我假裝不了。」
「那就真的扭傷吧!你該不會為了這些旁枝末節,而失去了你一生的幸福吧?吃點苦是值得的!」
「不會,媽,我一定要讓孔聶華娶我!」
「這就對了,接下來,我會安排一切事宜……」
貓兒努力想再聽她們的談話,但接下來談論的好像是機秘般,只能聽到低低的聲音,說了些什麼根本聽不出來。
反正,無非就是計謀嘛!
無意中給她聽見了這件預謀,這讓剛當上「公主」沒什麼信心的貓兒,又激起了一分力量。
貓兒的眼睛漸漸明亮,顯得靈敏有神。
她心裡決然地告訴自己,這件事情既然給她撞見了,那本公主就管定了!
為了拯救即將落難的王子,現在她可是持著寶劍,騎著白馬,準備大展神威,消滅惡龍的貓兒公主!
她悄悄地撥開樹叢,從縫隙中看到一對母女,她記得她們是孔老先生的遠親,姓何的人家。
貓兒攀在窗台上眺望裡面,就見孔聶華正站在離這個窗口不到兩公尺的地方,他正和四個人舉杯談天,她等待著出聲叫喚他的時機。
好不容易等到他把手中喝完的酒杯交給經過的侍者,她趕緊打Pass,試圖引起孔聶華的注意。
孔聶華從眼角餘光中感覺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眼看去即時看見貓兒在窗外一閃即逝的身影。
他考慮了一下後,才向身旁的賓客托辭離開,孤疑地走出屋子來到庭院。
才到庭院入口,他便聽到一陣聲音——
「嘶——嘶——是我,我要跟你說話!」
他在身旁不遠的一棵景觀樹後,看到探出頭來的貓兒。
「你在這兒做什麼?今天你可是主角耶!」
「你別那麼大聲嘛!過來這裡!」她急切地向他揮手。
孔聶華不明白她在搞什麼名堂,遂狐疑地走過去。
「你要跟我說什麼?」他來到了樹的後面。
「談你自己。在這兒不好說話,咱們到水池那兒比較安靜。」
他們靜悄悄的走著,來到杜鵑花叢後面的水池,那是一座中國式用石頭堆砌的水池。
在一棵柳樹扶疏下,擺著一張張的石凳,貓兒知道坐在那裡不會有人看到。
孔聶華清楚的看到她的臉孔,月光使池水顯得更加溫柔詩意,更襯托得貓兒有如月下仙子般的靈氣。
誰知她一開口說話,立刻打破被氣氛營造出來的幻想——
「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經成為別人設定的獵物了?」
他被劈頭來的一句話弄得有點摸不著頭緒。
「我?這話怎麼說?」
「你最好謹慎些!」
貓兒一個勁兒的一副事態嚴重的樣子,看在孔聶華的眼中,顯得有些滑稽。
「你想知道我現在所想的嗎?」
「啊?」
「你是在自己嚇自己。」說完,孔聶華仰頭大笑。
「你不識好人心!」
「小姐,那你也得告訴我該謹慎什麼,我才知道該防的是什麼啊!」
「喔!」貓兒不好意思地搔搔腮邊,「是這樣的……」
不到一分鐘時間,她已把事情的經過交代完畢。
「喔!是那對何家母女啊?她的女兒叫……伊莉莎,對吧?」
貓兒瞪去一眼,「以你對女孩子的慇勤態度,怎會不對?」
「怎麼啦?」孔聶華詫異地看她,「酒喝多啦?」
「沒有你多!」她粗魯地回應。
孔聶華望著月影「哎」了一聲,「今天是屬於你的好日子,我真不明白你還有理由生氣?」
「你根本不相信我的警告!」
「我認為你根本就是杷人憂天,只要我不想做的事情,沒有人可以強迫我做的。」
「就怕到時候你連給自己求救的機會都沒有!」她不客氣地說。
「哼,我還不至於這麼不中用。」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貓兒的語氣換成請求。
「承蒙關照,我自當小心就是。」他抱拳,一派輕鬆的說。
「那就好。」貓兒一面說,一面從石凳上站起來,眼睛注視著池水。
她的身材修長,要是沒看到她姣好的面貌和一對黑晶般大眼睛,還真會以為她是個男孩子呢。「你能不能想像,」她低聲的說,「跟一個心愛的人在這裡約會的滋味?看著夜霧迷濛,水面上泛著銀色的月光,天上的星星好像也在為這一對戀人祝福!」她的聲音柔美而有韻律。
她忽然轉過頭來,「你曾和女朋友在這裡約會嗎?」
孔聶華沒料到她會有此一問,怔了下後才說:「沒有,這是家裡,反而無趣,我都是在外面約會。」
「外面?」貓兒好奇,「譬如說?」
他蹺起二郎腿一面想著,一面說:「譬如吃飯、兜風、到郊外走走。」
「喔。」
「也很無趣嗎?」他問。
「我也不知道。」貓兒傻笑地又搔搔臉頰,「我從沒有約會過,不知道什麼叫約會。」
「這樣吧,」孔聶華站起身,「明天我休息一天,就專程陪你,讓你知道什麼叫約會,但有一個先決條件,就是你明天能不能起得來?」
「能!不過……你願意陪我?不要太勉強喔?」
孔聶華最不能被別人刺激了,只見他說:「明天九點,大廳見。」說完,大步先行離去。
貓兒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裡感到好笑,真是好好騙的人哪!
兩人一時都忘了來此談論的重要話題。
她比孔聶華晚十分鐘才回到大廳,很自然地巡視大廳現在的情況。
凡斯正替孔任嫻拿來一杯新的香檳;孔老先生則和與他年齡相當的老人聚會聊天……咦,孔聶華呢?
她的目光逡巡了大廳兩回,仍沒看見他的身影。
頓時,她想起那件聽來的「逼婚記」。
「對了!」貓兒驚覺坐起,「他這時候該不會失陷陣地了吧?!」
她再環視大廳一圈,果然大廳裡也不見伊莉莎和她母親。
不行!她得趕快找到他才行!
可是,他現在在哪裡?
貓兒的目光往樓梯瞧去……孔聶華的房間。
除了那個地方,她實在想不出還會有哪裡是最適合他被迫結婚的地方。
她才剛站起身要走,身後便傳來一個聲音叫喚她。
「貓兒。」
她一回頭,孔任嫻正笑盈盈地走過來。
「待會兒要切蛋糕了,你要去哪兒?」
「我……」貓兒有些心慌,「是呀,我想孔大哥應該也知道吧!他這會兒不知到哪去了?」
「喔,他啊,他正在為女士們介紹他收藏的古代劍器。」
「在哪兒?」
「在最裡面的那間房。」
貓兒循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到一條甬道。
「喔……」
貓兒翹首巴望的樣子,一旁的孔任嫻都看在眼裡,她知道貓兒正礙著她還在,不好意思撇下她而去,可又找不到借口離開。
孔任嫻唇角微揚,她皺眉佯裝懊惱的開口。「不曉得他會不會講得太高興而忘記了?他這人就是這樣,很容易得意忘形,我看我還是去提醒他一下好了。」說著就要離開。
「啊!孔姐姐,我去告訴他好了,我喝得有些頭暈,走走路也好,我去就好了。」說完,怕孔任嫻和她爭,貓兒率先走開了。
孔任嫻挑著雙眉,望著她急急離去的背影,心裡倒訝異她在乎孔聶華的反應,她心想,看來她得找個時間和她談談心了。
女人和女人聊天時最容易卸下心防,常常會聊出意想不到的心事來。
這條門縫,夠她瞧得清楚的了。
貓兒正躲在門外,悄悄地打開一條門縫觀察情勢。
暗中觀察是最好也是最佳的方式,偵探小說裡,若出現完美謀殺的情節,往往破案的關鍵,便是殺出個命案目睹者,而為什麼不一開始就說出來呢?目睹者會這麼回答:因為當時不知道她那個不經意的動作,是整個命案的關鍵。
現在貓兒不想錯過的就是所謂案情的關鍵。
從暗處中觀察,既不會引起被鎖定者的戒心,也容易看出陷害者用的是何種手法,至於小說裡的現場目睹者,那是湊巧!機率是咖而已,這種湊巧就別奢望了。
她看見靠得離孔聶華最近的,正是伊莉莎和她的媽媽。
貓兒驚訝的發現,圍在他周圍的女人們,所有欣慕的眼光竟然超越了年齡的限制,不論年輕或年長的都毫不吝嗇的將目光投注在孔聶華身上。
不知是孔聶華不知情,還是習以為常,只見他依然從容自若、親切有禮地介紹面前擺放的各朝代寶劍。
貓兒心裡一哼,以他自大的心態,現在心裡肯定是自鳴得意不已,有眾多女人圍繞,先不論美醜,光是一眼望去的數量就夠其他男人驚羨的了。
這時的孔聶華看了看表,「切蛋糕的時間快到了,我想就暫時說到這裡吧。」
「謝謝孔先生,今天真是獲益良多。」
「聽了你的介紹,真的很容易明白呢!」
「是呀,每個朝代的劍器與作用,若不經你這麼一說,還真不知道會有這麼多奧妙與學問呢!」
大家紛紛道謝。
孔聶華笑謝,「是各位求知的心,讓我也覺得這是我的責任。」
這一番話,又讓這些虛榮的女人們發出「深得我心」的讚歎。
貓兒在門後,鼻子哼得快要刮颱風了。
「什麼求知的心,我的責任?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信?抓兩個出來問匈奴彎刀上的凹槽是做什麼用的,答案肯定是支支吾吾!」
「謝謝孔大哥為我們講解。」伊莉莎舉起手上的香檳,「來,大家一起乾杯!」
「乾杯!」何母轉過身去,向身後的女人們邀杯。
所有女人全笑瞇瞇地舉起手中的酒杯,「乾杯!」
伊莉莎就代表所有女人和孔聶華碰杯,「乾杯——啊?!」
不知是碰杯的力道過大,還是伊莉莎不小心,竟把手中杯子的香檳都翻倒在孔聶華的西裝上。這一下動作,引起貓兒的高度在意。
「啊!對不起,我幫你擦乾淨。」她緊張地拿出蕾絲手帕。
「不用管它了,這杯我還沒碰過,來,給你。」
「不好意思,孔大哥。」口中雖這麼說,但伊莉莎還是歉然地接過杯子喝下香檳。
貓兒忽然很快地自門邊跑開,因為他們正準備要離開,將自己藏身好之後,她從一處轉角處,探頭出來看著每個人魚貫地走出門口,惟獨沒看到孔聶華和伊莉莎。
她等到所有人的腳步聲都走遍了,這才快步躡手躡腳地來到門邊偷看。
天啊!伊莉莎的逼婚計劃已經開始了。
「我不知道怎麼了,有點昏沉沉的。」伊莉莎正軟綿綿的讓孔聶華撐扶著,才不至於癱在地上。「怎會這樣?」孔聶華皺眉不解地問。
「我也不知道,」她有氣無力的,「喝了那杯香檳之後,才有這樣的感覺。」
「那杯香檳?」孔聶華記得他的香檳是侍者給的,應該沒有問題呀!「這樣吧,我先扶你到一間安靜的小客廳休息,再請何太太過來看你。」
「只好這樣了。」伊莉莎楚楚可憐地說。
貓兒看得很清楚,伊莉莎偏過來的臉可樂得露出得逞的笑容呢!
貓兒心忖,就讓你暫時高興一下,待會兒就要讓你知道什麼叫自食惡果!她下意識地把手指扳得卡卡作聲。
「啊?外面有人嗎?請進來。」孔聶華的聲音像是欣喜的求救聲。
如果這時候進去,便可以輕易化解孔聶華這次的桃花劫,但是……貓兒猶豫一下,心想,這豈不是太便宜他了?想要做個風流惆儻的瀟灑男,不知道女人心的險惡,怎能「吃得苦中苦,方為男中男」呢?今天,她就叫他知道做為大眾情人所要得到的苦果是什麼。
她不顧孔聶華在房裡殷殷的期盼,頭也不回的掉頭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