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開封府近郊
「連公子!連公子!」柴扉外,正有人大聲地擾人清夢。
「來了!」好在屋裡的主人倒是不太介意,清清亮亮地回應著。
這是一間陋室,說是陋室,實在不算誇張,只是茅草鋪搭,屋內一無長物,如果不是還算得上乾淨整潔,絕不像是有人居住的。
來喊人的是一位四十開外的胖婦人,衣著簡樸,一臉和善。
「許大娘,這麼早就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門開了,走出一個布衣青年。
許大娘在心裡頭歎了口氣,這連公子原本是世家子弟出身,父親更是當過一品的大官,可惜後來得罪了皇帝,在流放途中去世了,就剩下了這麼個獨子。可憐他出身嬌貴,哪裡懂得生活苦處。不過幸好,他的性情和順,知足樂天,倒也活得自在,只是可惜了他那滿肚子的詩書文章。
「連公子啊!今天我來,是想給公子你說個差事的。」
「差事?」連玉一愣。「大娘,你不是不知道,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平日裡種了些花草,還要麻煩許大哥為我去市集擺賣。我這副模樣,有誰願意雇我啊?」
「誰讓你挑擔提物的?你肯我還不願意呢!」
「那不知道……」
「昨天我去城裡送菜,遇上了在城東季老爺家當差的遠親。閒談中就說到季老爺這幾天正在招攬識文斷字的先生,去教他女兒讀書畫畫。我一想啊,這不明擺著有你連公子在嘛!我就和那遠親說定了,讓他介紹你去季老爺家當個先生,也好貼補貼補生計。」
「許大娘。」連玉搖了搖頭:「我爹就是被這讀書識字給害得客死異鄉,我娘也尋了短見。這詩文,我是不會再沾了。」
「胡說!」許大娘繃起了老臉:「連公子,這就是你看不開了。連老爺生前教你看書寫字,讓你有這一肚子的墨水。你就算不求什麼功名了,可這本事浪費不得啊!我們窮苦人家缺吃少穿的,倒能怨命!可是你連公子說是家裡敗落了,可還有一身本事,這樣勉強馬虎地過日子,也實在對不起過了世的父母吧!」
連玉倒是聽進去了:「可是……」
「可什麼是啊,我跟你說,今天你是去定了!去,換件鮮亮些的衫子,打扮得像個讀書人的樣子。我們這就去城東試試,成了好,不成就算了。」
連玉天性溫順,微微一笑,算是答應了。
「沒想到,你連公子打扮了一下,還真是俊俏呢!」許大娘直到了季府的大門前,仍舊沒回過神來。「大娘,你就別取笑我了。我只剩這一件長衣了,還是我娘當年親手做的,我才沒捨得變賣,收起來四五年了,今天還是第一趟穿呢!」
「取笑?我可是說真的。」
絕不是開什麼玩笑,連公子換好這件月白的衣服,從屋裡走出來的時候。她就覺得眼前一亮,平常只覺得連公子清秀瘦弱,沒想到只是換了件衣服,頭上挽髻,整個人就不一樣了。果然是大戶人家出身,氣度不同凡響啊!
「這事算是有點眉目了!」她喜滋滋地上前叫門去了。
「你就是連先生?」季非上下打量這個一表人才的年輕人。
「只是略通文墨,哪稱得上什麼先生,季老爺是謬讚了。」
季非點頭,心裡對這個恭順有禮的書生很有好感:「令尊為人,我是敬仰已久了,可惜緣慳一面。你願來府內教學,我也很高興。只是不知連公子你除了詩文以外,還有什麼擅長可以教導小女的?」
「幼蒙庭訓,琴棋書畫,都略懂一些的。」
「太好了。」季非轉頭喚人:「來人,去把小姐請出來見見新來的先生。」
下僕領命去了。
「連先生,有一件事我可得先和你說說。」
「老爺請講。」
「我這個女兒叫做芙蓉,今年十五歲,心地是極好的,可就是性子急燥,先生以後務必要多擔待些。」「想來小姐必然是有些巾幗之氣的。」
「只是其一。」季老爺搖頭歎氣:「她平時可沒少給我惹過麻煩。因此,我還要勞煩先生,這丫頭伶俐聰慧,詩詞歌賦倒也過目不忘,舉一反三。可畢竟生成了女兒家,我也想她學富五車,可當今之世,又哪裡容得下才高八斗的女子。因此,老夫思前想後,還是要倚仗連先生多教導些琴棋雜項,分分她鑽文章的心。」「只怕連某不才……」
「連先生就別過謙了,這些鄉野村夫當你是個普普通通的落魄書生。老夫的眼可還不花,想當年,世人稱之為天下第一才子的無瑕公子,不正是連尚書年方十七的公子嗎?」
「老爺盛讚了,那不過是年少輕狂之時的孟浪虛名,這『天下第一』四個字,是萬萬當不起的。」
「噯──!年輕人不要太謙虛了,那時你一闕《踏莎行》洛陽紙貴。有多少飽學之士讀了你的文章自慚形穢啊!」
「那又算得了什麼?老爺也是明理通達之人,怎麼會不知道這虛名不過是過眼雲煙。」
「難得你看得開。」季非抬起頭,面露喜色:「小女到了。」
連玉自然也看了過去。
門外迴廊上走來了一個素衣少女。
清而不淡,艷而不妖,好一個姿容妍麗的女子。如果再年長些,定會是傾城之貌,傾國之姿。
這位小姐……雖非見過,但看來有些眼熟……
同時,季芙蓉也上下打量著這個新來的先生。
年紀是出奇年輕,長相只能說是清秀乾淨,氣質倒是極好,溫文爾雅還帶著些官宦人家的貴氣,像是好人家出身。
第二眼望去,這先生……像是在哪裡見過!
「爹!」她行了個禮。
「來,芙蓉,見過新來的連先生。」
「連先生!」
連玉急忙回禮。
「爹,這位先生……我像是在哪兒見過……」季芙蓉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
連玉一愣,沒想到這位小姐如此直爽。
「胡說!」季老爺板起臉來,訓斥女兒的失儀:「連先生乃是高門士族之後,你這樣地胡言亂語,豈不是污蔑了他的清譽?」
「不說就不說,我也只是覺著這位先生面熟,想著興許哪天在街上見過才講講的。爹爹,您也太食古不化了吧!清譽,清譽的,若人品高潔,想污也是污不了的。」
好一張利嘴伶牙!
「先生,讓你見笑了。」季非哭笑不得。
「哪裡,小姐說得很有道理,興許當真與在下有過一面之緣,覺得有些面善也無不可啊!」
「你說,你叫連玉?」季芙蓉低頭一個淺笑,挑起眉角,端的是風華玉立,音容婉轉。以一個年方十五的少女來說,她的美麗居然有了與之不稱的嫵媚。
這嫵媚……真是有點熟悉……
「在下姓連名玉。」
「表字呢?」
連玉笑而不答。
季非則在一旁暗暗點頭,先前他還擔心這連玉太過年輕,見著了芙蓉這樣出眾的姿容怕是把持不住。可現在見他神情坦蕩,眼中只有欣賞,才放下心來。
「先生為什麼不回答?莫非有什麼不方便的?」
「沒有的事,在下的表字有小姐下問,與有榮焉。」
「那還不說?」
「聽說小姐聰慧,不妨來猜上一猜。」
「猜?猜就猜!」她上上下下打量著連玉,看他氣定神閒的樣子,不覺有點惱火:「你至少要給些提示吧!」
「小姐足智,在下不便錦上添花。」
「看你乾淨清爽,頗有道家風範,你的表字不離三清吧?」
「是。」
「無塵?」
「不中亦不遠矣!」
「連玉,連玉,玉既是祥瑞……不對不對!」她苦苦思索。「無塵,無塵,玉若無塵,自是……」「無瑕?連無瑕?」她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你是無瑕公子?」
「已是昨日黃花,哪稱得上什麼公子?在下的表字,正是這無瑕二字,取意『玉若無瑕不沾塵』。小姐果真冰雪聰明,舉一反三!」
「你是連無瑕?當年以一曲《清平調》,折服天下才子的那個『無瑕公子』?」那廂,季芙蓉兀自瞪著眼睛,喃喃自語。
季非轉頭偷笑。
這一回,終於有人給這丫頭吃癟了!
痛快啊痛快!
神宗五年開封城東季府
斗轉星移,轉眼過了一年。
季芙蓉年滿十六,連玉則有二十五歲了。
「芙蓉!芙蓉!」
「什麼?」她轉回頭來。
「什麼!我才要問你為什麼呢!這幾天你魂不守舍,彈琴錯音,下棋錯子,連畫畫也有如胡亂塗鴉,你是怎麼了?」他可惜著那張上好的宣紙。
「有嗎?」她意興闌珊地應著。
「有!」他拿起紙來:「我讓你畫竹,你畫的這是什麼?一堆燒火棍嗎?」
「先生,你就別添亂了。」
「添亂?從何說起啊?」
「你知不知道我就要出嫁了?」
「女大當嫁,你已經十六歲,算是晚的了。」
「你倒是說得好輕巧啊!」
「那不知該怎麼講才好?」
「應該是忿忿不平。如果我嫁了人,你不就沒了這好差事?」
「多謝小姐仗義關懷,但,還請小姐放心。老爺考慮得很周到,等小姐出閣以後,我會去揚州那邊的崇文書院授課,生活應當也很安逸。」
「噢──!你們早就算計好了啊!」
「小姐,注意儀態。」
季芙蓉拉著衣擺重重坐下:「居然一絲風聲也不露地把我給坑了。」
「小姐這話有失公平,姑娘家總是要有個依靠的,怎麼能說坑害你呢?」
「可我要嫁的是那個趙瘋子啊!你難道不知道?他不但有失心瘋,愛花成癡,最最重要的是,他之所以肯娶我,根本不是為了我的才學品貌,只是因為聽說我叫做芙蓉,還有就是為了那幾盆陪嫁的破花而已!」「小姐可別相信這些市井謠傳,趙大人年輕有為,三十歲就官拜一品,他只是勤於學問而無暇顧及家室。你日前還不是稱讚他那首《念芙蓉》寫得文情並茂嗎?這種人又怎麼會是瘋子?」
「此一時,彼一時!空穴來風,也未必無因。如果他除了詩文一無是處,我倒不如嫁給你,放眼天下,論才氣,又有幾個人及得上你的?」
連玉知她情急時愛口不擇言,當然不會當真:「小姐錯了,你可別忘了,皇上曾下旨,我連家三代以內不得舉仕。我這一生只能是布衣草民,與他相比是判若雲泥。」
「那又怎樣?只要是我願意……」她突一挑眉,嚇得連玉退了一步。「不如先生仗義相助,救救我這苦命的弟子吧!」
「怎麼個救法?」知道她要出古怪主意,連玉手心開始冒冷汗。
「來次夜奔?」
「那怎麼行!」連玉又退一步:「小姐千萬別信口開河,我年紀大了,受不了刺激的。」
「我就知你不會從的。」她惱恨極了。
「其實要確實探聽一下他的為人品性倒也不是很難。」
「先生有以教我?」
「那也說不上,我是不像小姐你一樣妙想天開,但總還有其他的方法。」
「什麼方法?」
「小姐不要忘了,對於栽種花草我還是有些心得的。」
「你是說,你想親自替我去見一見他?」
「可別再說我薄情寡義了。」
「先生在上,弟子這廂先謝過了!」她學時下的男子們,拱手為禮。
「別鬧了!」連玉側身閃過,哭笑不得。
九月初一,開封第一美人季芙蓉出閣的日子,所要嫁的,是當今朝庭的重臣,殿前大學士趙坤。
不論坊間如何議論,季府之中自然是一片喜氣洋洋。
申時,迎親隊伍來到門外。而這廂,季大小姐依舊在磨磨蹭蹭。
「你真的沒有騙我?」她沒大沒小地問。
「我幾時騙過你的?」連玉只有苦笑,也就是這季大小姐,還會有誰家閨女在上花轎前一刻還在問這問那的?
「要是真像你說的那樣,我嫁他倒也不是什麼下策。可我只怕你們匆匆一面,要是你一時看走了眼,我陪上的不就是一輩子了?」她盯著鏡中那天姿國色,顧影自憐:「如果是那樣,豈不是辜負了我這傾城絕世的容貌?」
「芙蓉,你就別發癡了,花轎還在等著呢!要是誤了吉時……」季非在一旁踱來踱去,實在拿這個女兒一點辦法也沒有。
「急什麼,就讓他等好了,你還敢擺出架子來教訓我?不是你耳根子軟,把我當個物件一樣給賣了,我哪用這麼難過?」
「小姐!」連玉重重地喊她。
「喊什麼喊?我知道,儀態嘛!班昭那傻子,為難了女兒家幾千年,你如今是想效仿她不是?」
「始終會有這一天的,不是嗎?」他淡淡反問。
「是!」她氣呼呼地用喜帕蒙住頭臉。
「來人啊!扶小姐出去!」季非連忙叫人。
所有人呼出一口濁氣來。
一行眾人,在花園中穿行而過。
連玉遠遠地跟在後面,心裡有些不捨,那個聰慧伶俐的小丫頭也嫁為人婦了,這快樂的時光也到了盡頭……
「這天怎麼了?剛剛還大太陽,怎麼現在突然灰濛濛的了?」
「是啊是啊!挺可怕的呢!」
他抬頭,發現確實像大家說的,天空突然烏雲密佈起來。
「大家走快些,這天恐怕是要下雨了。」季非有些著急。
話音剛落,閃電雷聲交雜而來。
連玉心頭一沉,不知為什麼,有了不祥的預感。
雷聲越來越大,越來越近,竟似有千軍萬馬從天上奔騰而來。
「爹,怎麼這麼大的雷聲?」季芙蓉也不安起來。
「這……只是突然變天……」
「老爺,我看天氣突變,恐怕會有一場暴雨,萬一半路下了起來就麻煩了。不如通知趙家另選吉時吧!」連玉上前勸說。
「不行,要是我季家出爾反爾,豈不是要讓全開封府的人取笑?」季非搖頭,鐵了心要在今天把女兒嫁出去。
「爹,你……」
「你好大的膽子!」天空突然落下一道人聲。
眾人相顧失色,駭然仰頭望去。
雲端上,竟有綽綽之影。
一時,所有人的腿都軟了。
一道閃電自天空落下,打在了一旁的蓮花池裡,一時水霧飛濺,到處是尖叫奔跑的聲音。
連玉護住季芙蓉,心知此時不宜慌亂,卻也滿心惶恐。
等到煙霧散盡,園內早已一片狼籍,僕人們都四散逃去了。
「爹!」芙蓉從連玉身後看見父親倒在地上,焦急起來。
「先別慌。」連玉看了看,說:「老爺只是受驚暈倒,看來沒什麼大礙。」
「怎麼會這樣?」
連玉搖頭,他從小受儒家思想熏陶,當然不太相信什麼怪力亂神的事,可眼前的一切真是邪門得厲害,由不得人要胡思亂想。
季芙蓉仍舊放不下心父親,想要走近看看。
連玉突然一把拉住了她,讓她大吃一驚:「先生,你做什麼?」
「有人!」他緊緊盯住蓮池方向,心跳像擂鼓一樣急促。
偌大的蓮池中霧氣升騰,散發出奇異的寒氣,在朦朧中像是有一道身影。
「什麼人在那裡?」連玉的手心沁出冷汗。
那人影隱約晃了一晃,向前走了過來。
連玉把季芙蓉拉到身後,再問:「是什麼人?」
霧氣終於漸散,自寒氣深濃中走出一個人。
說是「走」,其實是從水面上凌空虛步地飛行過來。
那人穿著一襲白衣,闊袖長裾,髮束金環,眉發出奇的烏黑,容貌更是俊美無倫,偏偏面色蒼白,神情倨傲。明明是一副神仙樣貌,可惜神色冰寒,更像一座白玉雕琢而成的虛假人形。
他淡漠地盯著季芙蓉,冷冷地開了口:「芙蓉仙子,你好大的膽子。當日受貶凡間,非但不思悔改,竟於受罰前私改姻緣紅線,亂了天地造化。只為和那人再續孽緣,竟許下千世姻緣,自甘墮落於污濁塵世。」另兩人一頭霧水,根本不知道這人在說些什麼。
「你究竟是什麼人?」連玉只得又問。
那人這時目光流轉,像是剛剛發現還有其他人存在。
「凡人?」他冷冷哼了一聲,不屑低語,長袖凌空一拂。
連玉反應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當胸擊中,胸口一寒,憑空摔了出去,重重撞到了一旁的假山石上,一時天旋地轉,人事不知。
季芙蓉尖叫:「來人吶!救命啊!」
「你犯了重罪,單是受貶已不足懲戒,我今天是來碎你魂魄,別做無謂的抵抗了。」那人的聲音寒冷優美,此時聽來卻是分外可怕。
「你說什麼?我一個字也聽不懂!」季芙蓉突然發覺自己渾身發軟,挪不開腳步,她原本也不是什麼膽小怕事的柔弱女子。可這人出現之後,她的冷靜理智居然不翼而飛,彷彿本能之中,對這人懼怕之極,除了發抖,她實在沒有其它的事情可做。
「等你魂魄離生,自然就會明白。」那人一抬眉,那兩道濃黑如墨的長眉似乎也帶著凌厲的殺氣。「你……是要殺我……」
「不錯,銷蝕魂魄,滅你元神。」
「不……不要啊!爹爹救我!先生救我啊!」她腳一軟,跌坐到地上。
那人又揚衣袖,眼見季芙蓉性命不保……
「唔──!」一聲悶哼。
季芙蓉睜開雙眼,花容失色:「先生!」
連玉在千鈞一髮之際,縱身過來,從身前替她擋住了這一擊。
「芙蓉,你沒事吧?」連玉試著微笑以對,可鮮血卻在言語間從雙唇滑落下來,濺到了她紅色的嫁衣上。
「先生!」她眼睛一酸,落下淚來。
連玉無力地倒在了她的身前。季芙蓉急忙過來扶他,卻瞧見他正大口大口地咯血。
「真是。」那人輕輕皺了皺眉,對眼前的情況很是不滿。這凡人應該是命不該絕,更奇怪的是自己剛才明明已把他摔暈,他又是怎麼能醒過來擋這一擊的?
「奇怪!」他再一算,居然算不出這人的累世。
「先生,你怎麼樣了?」季芙蓉驚慌失措地揩擦著連玉唇邊不斷溢出的鮮血。
連玉的神智漸趨混沌。
「天意!」那人垂下手掌:「你命裡的死劫被這個不知累世的人化解開了,從此以後,你已不屬天庭司花,既然你願意做生生世世的凡胎,就由得你吧!」
「兇手,你怎麼能目無王法,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兇?」季芙蓉怒目而視。
「他自願受你一劫,與我何干?」那人絲毫不為所動。
「你為何要殺先生?你要殺殺我就是!先生他……」說到後來,已是泣不成聲。
「哼!凡人!」他冷冷望著,正待拂袖而去之時……
「誰?」目光突然一斜。
「上仙留步!」角落裡灰影閃動。「上仙今日收取了未盡陽壽的性命,我們如何向閻君交差。雖然只是一個區區凡人,但還望上仙體恤我們這些小小鬼差。」
他雙眉一擰,心裡有些不耐煩了。
「麻煩。」他回頭看了看那血泊中的青年,一拂衣袖。
連玉唇邊的血跡奇跡般凝固住了。
「他的陽壽是多少?」他問道。
「連玉,命盡二十六。」
「還有多久?」
「一年。」
「他現下元氣虛散,是熬不過一年的。」只怕是轉眼就要死了。
「上仙所言甚是!」
「那就如實上報閻君,我絕不推搪。」
「其實還有一個方法或者可以一試。」灰影支支吾吾地講。
「說。」
「只要上仙願意渡少許仙氣給他,自然能幫他撐過這一年。」
「他只是凡胎肉身,怎麼受得了我的仙氣?不會令他立即離魂嗎?」
「只要上仙渡給他一絲仙氣,就可以令他多活些日子,如果過後仙氣斷絕無續,他自然就活不成了。」「這種方法有違天理,我代為司掌仙律多年,怎麼能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上仙先別動怒,他本來從近日開始就會纏綿病榻,上仙雖是稍微改寫了命運,可也算不上什麼違律。」
「一年。」他略做思索,然後抬眉:「一年後,到長白幻境領他的魂魄。」
「多謝上仙!」
那人一拂袖,轉瞬間消失不見,而季芙蓉方纔還扶在手上的連玉也突然失去了蹤影。
「先生!先生!」季芙蓉站了起來,仰望天空,茫然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