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沒興趣、二沒時間,你剛好送上門來。」
「我一沒興趣、二沒時間。」她開始扳起手指。「三、我送上門的是一份電影投資企劃。四、你的條件應該可以很容易找到配合你演戲的女人。」總會有被虐狂喜歡他這種冷颼颼冰山,而且自認能融化他吧。
孫嘉樂腦中不期然地浮現他昨天的笑容,胸口小小地悶了一下。
「我的提議是出於以下幾點考慮。」關正平正襟危坐,沒有一絲多餘表情的臉孔,看來就像機械人。「一、我不要那種職業性、底氣的演出;二、我不想找那種對我居心叵測的女人;三、我希望事情單純化。如果這份合約成立,我們就到律師那裡見證,以三個月為期,讓我得三個月清靜。」
「萬一,你媽媽太喜歡我,三個月後不讓我走呢?」她不能置信地看著這個把一件匪夷所思的要求,說得如此理所當然的冷靜男人。
「你是製片,需要各地到處跑,我們將來分手的理由很容易成立。況且,我媽覺得和我生活太無趣,應該一看到我有女友,就會快快回到加拿大過她的人生了。」
「你不覺得這是個治標不治本的方法嗎?你媽媽最終的目的是希望你有人陪吧。」她輕聲地說道。
「我知道。但我需要知道我媽媽最近究竟是哪裡不對勁?她動不動就哭,精神也不好,完全不是她以前四處亂跳的樣子。」關正平推著眼鏡,眉頭擰鎖了起來,完全忘了自己是在跟一個陌生人說話。
「你帶她去看醫生了嗎?」她好羨慕這種親子互相關心的關係。
「她不讓我陪。」他沉著臉抿緊唇說道:「總之,我認為這是一份互惠的交易,我們可以各取所需,而且以你的個性也不會對我死纏不放。」
「沒錯沒錯,你根本不是我的菜——」她點頭如搗蒜地說道。
「等我說完,你再發言。」關正平皺眉說道,完全就是公事公辦口吻。「二、你我素昧平生,你找資金找到我身上,代表走投無路了。我調查過,最近有幾部國片同時開拍,你們能尋找的資金有限。三、這份合約也是保護你自己最好的方式——如果連你有了男友,那個何友仁都還不死心,我還可以陪你到他家人那裡,勸他去看心理醫生。」
孫嘉樂看著他一本正經的臉龐,發現自己很想點頭,尤其是她真的挺需要一個有魄力的男人來反制何友仁的舉動。
每天後面都跟著一個背後靈,也不是件讓人愉快的事,偏偏何友仁就是遠遠跟著,又構不成可以找警察抓人的騷擾條件。
「我說完了,換你發言了。」他沉沉黑眸定定地看著她。
「這麼荒謬的事,可你說得這麼有條理、計劃,你說服力一流,不當製片實在可惜。」孫嘉樂嘖嘖稱奇地說道。
「你的意思是同意?」關正平說道。
「三個月,你贊助電影五百萬,不後悔?」孫嘉樂跳到他面前,不爽地發現她站直身子時,正好就是他坐著的高度。「雖然我們對這部純愛電影有信心,但是這事經常是肉包子打狗喔。」
「如果有必要,我還可以增資。你的下部電影,我也會讓我們建設公司考慮投資——當然,最好是劇本和事後宣傳活動都能提到『雙林』,這樣說服股東比較有立足點。總之,只要你同意我的要求,我們一切好談。」關正平直視著她的雙眼說道。
孫嘉樂看著他八風吹不動的冷顏,懷疑這個人是不是沒有七情六慾,否則怎能說起這些事全都雲淡風輕一樣。人生,可不是總能照著計劃而行的。
她側著頭問道:「萬一你媽不喜歡我呢?我畢竟不是那種溫良恭儉讓型的好媳婦人選。」
「我媽的個性和我完全不同,我相信她會喜歡你。」
他的言外之意是,他不喜歡她?孫嘉樂嘴角抽搐了一下,覺得他真的很懂得如何打擊別人。
「總之,我現在只希望我媽媽開心,有些好玩事可以做,而我認為你孫嘉樂可以做到這一切。」他說。
「多謝信任喔。」孫嘉樂看著他堅定的臉龐,有點為這個冷面男對母親的用心而感動。
「你的答案?」關正平緊盯著她的眼。
「你什麼時候搞定何友仁,我們就什麼時候去見你媽,如何?」孫嘉樂送上燦笑一枚,朝他伸出手說道。
「合作愉快。」關正平起身,將她的手牢牢一握。「我會請律師在今天擬好合約,保障我們彼此的權利。」
孫嘉樂被他驚人的做事效率嚇到目瞪口呆,決定日後要向他看齊。
「OK,那我先去片場了,希望以後合作愉快嘍。」她把她帶來的企劃案塞到他手裡。「既然都要假裝男女朋友,那我也不跟你客氣了。文件裡頭有資金分配的數據,還有資金應該進來的時間,必要時我可以一樣一樣說明。」
「不用,我做事一向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把文件往桌上一放。
「你好適合去演古裝劇喔。」孫嘉樂看著他嚴肅姿態,突然很想鬧得他大笑出聲。
但,他們不是「真的」男女朋友,她還是小心行事為妙。
「我待會兒剛好有事要出門,我送你去片場。」關正平說道。
「可是我的摩托車還停在外面。」
「我會找人把它騎回你家,然後我晚上去接你回家時,再把鑰匙交給你。最好,何友仁已經回國,正好可以跟他把話說清楚。」
孫嘉樂望著他,心頭乍然一熱——他真是一個會讓女人覺得有安全感的男人啊。
她上前一步,猛拍了下他的肩膀。「你好樣的!再演得認真一點,我可能就會想要弄假成真了。」
「但我不想要一個會把我打到內傷的女友,所以合約裡會點出絕對避免弄假成真這一條。」關正平挑眉說,替她打開大門。
「哈哈哈,其實你很有當冷面笑匠的本錢。」孫嘉樂大笑地對他比了一個「贊」。
石秘書聽見她的笑聲,抬頭看向他們,訝異地發現關正平揚起唇角,看起來很像——在笑耶。
「我送她去片場,巡視時間延後半個小時。然後,幫我跟律師約下午三點半。」關正平對石秘書說道。
「好。」石秘書點頭答道。
孫嘉樂朝秘書一揮手,笑著走向電梯。
「等一下,我拿一下東西。」關正平對孫嘉樂說道。
「等到花兒都謝了也沒關係。」孫嘉樂立正對他行舉手禮。
關正平看她一眼,轉身走回辦公室。
走著走著,他突然感覺臉部表情有些不自然。他推了一下眼鏡,然後發現到自己居然在笑。
看來這個孫嘉樂,真是有些與眾不同啊!
就這樣,孫嘉樂搭上關正平那輛有司機駕駛、前後座還有隔音玻璃的高級奔馳。
三十分鐘的車程裡,關正平都在閱讀文件。
凌晨三點才睡的孫嘉樂則在補眠,睡得整個人都偏斜了一邊,所以根本沒注意到關正平後來根本沒在看資料,而是在看她。
她怎麼有法子說睡就睡?而她睡覺時,披散著長髮的模樣,少了那股靈動的活力,卻是清秀雅致得出乎他的意外。
「關先生,我們到了。」司機的聲音從麥克風傳來。
「到了?」孫嘉樂低喃了一聲,下一秒隨即睜大眼,彈坐起身。「到哪裡了?」
「到片場了。」關正平拾起剛才被她的動作推落到地上的髮簪,遞到她手邊。
孫嘉樂接過髮簪,揉了幾下仍然惺忪的眼。「給我這個幹麼?」
關正平一挑眉,發現她一臉茫然,顯然還沒清醒的樣子,傻得很可愛。
「喔,這是我的髮簪,」她恍然大悟地說道,神智漸漸清楚了起來。「謝謝。」
孫嘉樂手指梳理過長髮,一卷一繞間便把頭髮盤了起來,再度恢復她利落清爽的形象。
關正平當下便確定他喜歡她放下頭髮的樣子比較多一點。
「我好了。」孫嘉樂對他一笑,抬頭往窗外一看。「天啊,何友仁一回國就來報到,會不會太誇張啊?我們有愛得那麼死去活來嗎?」
關正平隨著她的視線望去,看到一個穿著白上衣、刷白牛仔褲、紮著馬尾,身形瘦弱的男人站在片場入口。
「那就是何友仁?」關正平問道。
「是的,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文藝青年,我懷疑他現在扮演的是一個為情而苦的角色。不然,我不知道他對我是在執著什麼?」孫嘉樂歎了口氣,準備下車。
「等一下。」關正平握住她的肩膀,傾身看著她的眼。「我們要扮演情侶,難免會有些肢體接觸,這點你能接受吧?」
孫嘉樂看著他近在咫尺的黑眸,吸呼到他襯衫散發的乾淨氣味,心臟怦怦怦地亂跳了幾下。「只要不是一下子跳級太多,當然可以。」
關正平看著她明顯屏住呼吸的動作,他勾起唇,忽而傾身向前。
這下,孫嘉樂倒抽一口氣,嘴巴旋即閉得死緊。
「這個——」他的目光停在她的唇上,笑著說道:「對我來說,也還太多。」
「那你想幹麼?」孫嘉樂嚥了口口水,發現他的睫毛很長,而她的心跳正快得嚇死人。
「我想和你一起下車。」
孫嘉樂眨了下眼,還沒回過神,關正平就已下車,到她那邊替她打開車門。
她的腳才踩到地上,馬上就被關正平攬住肩膀,摟在他的身邊。
「嘉樂,他是誰?」
下一秒,何友仁氣急敗壞地衝到她面前。
關正平把孫嘉樂輕推到身後,用一種睥睨眼神、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不事生產、只懂得糾纏的傢伙。
「你又是誰?」關正平面無表情地看著何友仁。
「我……我是她的男友。」何友仁大聲說道。
「那是你自己想像出來的,沒有這回事啊。」孫嘉樂從關正平身後探出身來,搖了搖頭。
「我才是嘉樂的男友。」關正平說道。
「不可能!我每天跟前跟後,根本沒看過你和別人交往。怎麼可能我才出國一個星期,你就有了男友!」何友仁臉紅脖子粗地上前一步,只想衝到孫嘉樂身邊。
「你想做什麼?」關正平伸長手臂,擋住他的路。
「走開!」何友仁伸手要揮開關正平。
關正平手腕一轉,驀地扣住何友仁的手腕,用了力道確定對方無法掙脫後,他才凜聲說道:「你沒見過我,因為我的出沒時間和你不同,我有工作、事業要忙碌,而她正好很欣賞這樣有目標的我。我們因為公事認識的,所以交會時間都在工作這種對你來說可能太陌生的領域。」
哇,好銳利的話!孫嘉樂睜大眼,差點沒勇氣看何友仁。
「我家很有錢,根本不需要我去工作。」何友仁努力想挺直他一百七十公分的身高,偏偏還是差人家一大截。
「只有不成熟的男人才認為工作的目的是為了賺錢,真正的男人該有肩膀扛起自己的事業,否則一輩子都是奶娃。」關正平唇角譏諷地一抿,把對方從頭到尾打量過一次。「雖然你不介意當奶娃,但她顯然比較欣賞我這種樂在工作的男人。」
關正平鬆開何友仁的手,把他往後一推。
孫嘉樂看得目瞪口呆,因為不知道這個男人說起話來,竟然句句如刀鋒,令她超想拿錄音筆錄音,當成日後編劇寫稿靈感。
關正平低頭看她一眼,見她一臉深受震撼的模樣,他低頭在她發間落下一個輕吻,在她耳邊低語:「你的演技很差。」
孫嘉樂這才想起他們正在扮演一對情侶,女友怎麼可能不知道男友說話會是什麼德行,於是連忙恢復習以為常的模樣。
「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如果沒有的話,就請你以後不要再出現干擾她了。如果不是我今天才知道這件事,我早就報警處理了……」
「喂,沒必要這麼狠。」孫嘉樂抱住關正平的手臂,還是覺得他太「厲害」了一點。
「我就知道你對我還是有感情的。」何友仁喜出望外地又要去抓孫嘉樂的手臂。
關正平瞪他一眼,他馬上把手背到身後。
「嘉樂真正擔心的是,一、你精神不穩定;二、你挫折容忍度太低,她怕你待會兒就拿刀尋短、不然就是捅我們一刀,那我們豈不是遭池魚之殃?」關正平捏了下她的腮幫子說道:「對嗎?小傢伙。」
孫嘉樂嘴角抽搐了兩下,因為不習慣被當成小傢伙對待。
「對,你真的超厲害,連我在想什麼都知道心心相印就是這樣嗎?」孫嘉樂邊說邊挲著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因為她演得太過火了。
「你為什麼要這樣傷害我?」何友仁的五官痛苦地擰皺著,不住後退了幾步。
「我沒有傷害你,傷害你的,是你自己的執著。你應該去找你自己的生活重心,而不是借由愛不到的痛苦來證明你的存在感。」她輕聲說道。
「太好命。」關正平冷哼一聲。
「為什麼是他不是我?你喜歡有工作的人,那我就去工作。你喜歡我變成什麼樣的人,我都可以努力啊。」何友仁聲音顫抖地說道。
「喜歡是全世界最不理性的事,如果可以選擇,我也不會選擇這種讓我仰脖子仰到頭酸的傢伙啊。」孫嘉樂重拍了關正平的後背,回報他剛才叫她「小傢伙」。
「咳!」關正平被打得嗆到氣,猛咳了起來。
「親愛的,我打太用力了嗎?」她一臉關心地撫著他的後背。
「沒關係,我被打是應該的,誰叫我沒注意到『小傢伙』的心情呢?」關正平對她一笑。「放心,我隨時可以調整你的高度。」
孫嘉樂還沒來得及想清楚他這話的意思,她整個人就被攬住、懸空抱起。
她發現自己正與關正平四目相接,兩人的唇相距甚至不到三公分,完全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要命,他的眼睛會放電,睫毛濃密得會讓女人嫉妒,而看著映在他黑色瞳仁裡的自己,她的耳朵在發燙。更可怕的是,她感覺到緊貼著她的身軀結實又溫暖,她覺得自己飄上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