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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聲任飛揚 第七章 一隻刺鳥 作者:素問
    「事到如今,只有這樣子了。」

    「什麼?」

    「你家顏樂和我們三個。」

    「啊?」

    一搭一唱的對白在露天的場外響起,引起一陣撲騰聲。兩個女生大眼瞪小眼,指了指彼此,然後有志一同地問:「你們說真的?」

    前面是三位風格各異的帥哥,以程遠為首,一左一右分別是麥加宏和康夜,程遠彬彬有禮地一欠身,「要我再作自我介紹嗎?」

    「不、不用了。」方筱安又是歡喜又是驚訝,「為什麼你們會來?白天沒有課嗎?」

    「有啊,不過到大三這個學期都是可上可不上。」麥加宏聳聳肩,滿臉笑容,「看到我們出現你不高興嗎?」

    「高興,真的高興。」方筱安鄭重其事點頭,「由你們這群請都請不來的大忙人幫忙,我歡呼都來不及,怎麼會不高興?那個……顏樂呢?」

    「就知道你會問他。」康夜吹了吹額前的髮絲,「顏樂他們系的人叫他去參加一個畢業生晚會節目的綵排,晚點就過來。」

    「畢業生?是今年的畢業生晚會嗎?」劉璃拉拉方筱安,「明年這個時候,就輪到別人為我們餞行了。」

    「是啊,很快的。」方筱安不無感慨,「好像什麼都沒學好,就要匆匆離開,有點惶恐。」

    「你們在那裡瞎感慨什麼的。」麥加宏望天,「還是看看眼前,一直沒有新成員加入,我看你要改變策略,以退為進,是不是,阿遠?」

    程遠一推鏡片,笑而不語。

    「我有個好主意。」劉璃似乎對他們的話恍若未聞,「筱安,他們三個閒著也是閒著,不如使用一個美人計,利用他們幾個的色相招攬人氣,怎麼樣?」

    「這算什麼好主意?」麥加宏第一個抗議,咬牙切齒地瞅著她,「女人,不要以為你是體育系的人,我們音樂學院的人就會怕你!看在筱安的面子上,咱們不跟你一般見識,別蹬著鼻子上臉!」

    康夜眨眨眼,很聰明地採用攻心策略,「筱安,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如果要顏樂拋頭露面,你心裡什麼滋味?「

    「我……」方筱安噎住了,「我沒有要你們出賣色相的意思,阿璃也是開個玩笑。」

    「不需要你圓場啦。」劉璃推開心軟的好友,氣呼呼地一拍桌子,「我就是要求你們三個男生犧牲一下,能死啊?長得好是本錢,不充分利用,簡直是資源浪費,現在講究垃圾回收再利用,何況是你們?!」

    「臭八婆,怪不得顏樂會被你氣得半死,原來說話這麼橫,把我們三大帥哥和垃圾相提並論,什麼鬼邏輯!」麥加宏也學著她敲桌子,「這麼凶,小心將來嫁不出去!」

    「放心,嫁誰都不會嫁你,別再癡心妄想用什麼勞什子的激將法招惹我!」劉璃毫不示弱地還以顏色,「不想幫忙來湊什麼熱鬧,滾滾滾啦!」

    「我今天不修——」麥加宏話音未落,就被身旁的程遠和康夜拉到一邊涼快,康夜摀住他的嘴,「你別和女生斤斤計較,不是說好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要時時刻刻保持紳士風度嗎?」

    「紳士風度是對淑女。」麥加宏含糊不清地咕噥,「那瘋婆子算淑女嗎?」

    「她好歹是方筱安的朋友,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魚情看水情,總得顧忌著一點輕重厲害,是不是?」程遠好脾氣地給他分析,「哪,先前商量好的,你不合作,我們只好把你開除到特別四人組外了。」

    「好,好好,你們有理。」麥加宏挫敗地耷拉下肩,「行了,我投降,要怎麼做你們說,出賣色相或是干體力活,隨便隨便!」

    康夜露出顛倒眾生的笑,「別說得那麼難聽,像劉璃說的,資源充分利用也沒什麼不好啊,不過暫時還用不著,我們先製作一些專用的工具吧!」

    「製作工具?」方筱安眼前一亮,「是你上次說的那些小冊子什麼的?」

    「對。」程遠接口:「本來是要等你拉足成員再進行的,不過現在的情況要提前製作,等我們做出一點小成果,自然會吸引人來吧。」

    「什麼冊子?」劉璃看到他們能息事寧人,也不好意思再鬧下去,乾脆主動和程遠攀談,緩和一下氣氛。

    「冊子以記載專業用語和賽事戰況為主,還可以印上一些比較吸引人的廣告。」程遠支著下巴,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製作好一份內容,看你們是喜歡彩印還是黑白印,我們去找人在學校的宣傳部裡免費印出來,當成宣傳品,發給別人看,這樣子會拉來不少原本不瞭解『鮮聲奪人』的人,為他們培養興趣。」

    「不錯嘛。」劉璃誠心地讚歎,「是你的主意嗎?」

    「這算什麼?程遠是我們的音樂學院的智囊團軍師。」麥加宏翻個白眼,「少見多怪。」

    劉璃吐吐舌頭,「追求女生失敗的男人果然有心理障礙,處處和人針鋒相對。」

    方筱安臉色刷白,不著痕跡地拉拉她,「別亂說了。」幸好麥加宏沒聽清楚,不然又要引起世界大戰。可惜她不知道,此刻,程遠和康夜的胳膊差點被麥加宏掐斷。

    方筱安走前一步,「我來提供小冊子的內容吧?鮮聲奪人方面的資料,我也找了不少,可以多提供些。」

    「那好。」程遠拉開凳子坐下來,提起筆,「你說一下,我記錄下來,然後由康夜負責封面設計,最後讓顏樂拿去複印。」

    「嗯……讓我想下,從什麼地方說起比較好。」方筱安略微思索一下,「先是『鮮聲奪人』的術語稱謂,我們可以起個名字叫『鮮聲奪人詞典』,比如『海選』、『PK』、還有『栗子』、『冰激凌』、『楓葉』……」

    「你一個一個地說。」程遠抬起頭,微笑著鼓勵她,「慢慢來,不著急的,我們盡量地總結完整,把能想到的都補充上去。」

    「什麼是PK?」

    「PK是2選1的單挑淘汰賽,一般由評委挑選一個發揮不大好的選手,再加一個觀眾短信支持率最低的選手,兩人站上PK台清唱比拚歌藝,由觀眾評審選擇被淘汰者,剩下的那個人晉級下一輪。」方筱安一邊思索一邊說。

    「聽上去,有點類似於各大洲賽區選美。」劉璃縮縮脖子,「筱安,你參加比賽的時候也遇到過PK的情況嗎?」

    「沒有。」方筱安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我那還是大規模的海選範圍,人家PK的選手都已經是選拔出來的實力派了。」

    「你也很厲害。」康夜一手搭在麥加宏肩上,一手撩了撩發,迷人地笑,「沒有幾個姑娘有勇氣在那種場合表演,聽說評委都很苛刻,不少人都是笑著進去哭著出來,你堅持下來還通過了第一次比賽,不是嗎?」

    「湊巧,我比較幸運啦。」被父母責難慣了,方筱安最不適應的就是別人的誇獎,此刻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有沒有人告訴你,過度『謙虛』就是『虛偽』了?」程遠仍是彬彬有禮地笑,那笑意中帶著一抹幽光,「你擁有親身體驗,這點是很多Fans都望塵莫及的吧?」

    「嗯?」方筱安隱約察覺到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但是再去仔細體味,又不覺得有什麼異樣。是錯覺嗎?為什麼會覺得程遠在諷刺她呢?不會的,程遠是顏樂的好友,對她也很好,一定是她太緊張誤會了麼。

    「接著說,什麼是『栗子』、『冰激凌』、還有『楓葉』?」康夜敲敲紙上其他幾個奇怪的名詞,「是外號,還是什麼代號?」

    「所謂『栗子』是Fans對厲緋紅的暱稱,因為她名字中有個『厲』字,換言之就是『粟子』的意思。同理可推,『楓葉』就是林楓的粉絲、『冰激凌』就是杜子凌的粉絲,而『楊桃』則是粉絲們給陶陽的稱呼。」方筱安解釋,「所以,像我這樣子支持越飛飛的選手就是『月光』。」

    「因為『越飛飛』裡面有個『越』字?」劉璃哈哈大笑,「明白了,嘿嘿,筱安,幸虧你沒有晉級到前幾名,不然我們豈不是要成為你的『方便面』?」

    「阿璃,你再笑我,我要生氣嘍!」方筱安揚起小拳頭,臉蛋紅撲撲的,「我沒有晉級很傷心的,真的。」

    「真的嗎?」劉璃眼尖,餘光瞥到遠道而來的男生,趕忙摟住方筱安,急促地在她的面頰上親了一下,「不氣不氣,氣了就不漂亮啦,我親親一切不開心的事都煙消雲散!」

    「變態女!」麥加宏渾身起雞皮疙瘩。

    「劉璃,你給我閃邊去!」聲到人到,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方筱安身側,一把將她扯回到自己懷裡,「我一不在你就占筱安的便宜!」

    「顏樂?」看到他,方筱安不由自主地綻開笑顏,「你們的綵排結束了?」

    顏樂向三位舍友投去一眼,然後轉過頭凝視她,「是啊,他們跟你說了吧?本來還能更早走,不過舞蹈系的人說是演唱者和他們編舞的配合不好,重新又演了幾次。」

    舞蹈系……一定會有安妮羅潔吧?想到這裡,方筱安心情反而平靜下來,乖巧地點頭應承,「是這樣子啊……」

    顏樂挑起眉,「你不問什麼嗎?」

    「我問,你會告訴我嗎?」方筱安反問。

    「如果你問,我會說。」顏樂乾脆地回答。

    「那是不是我每次問,你都會回答?」方筱安吸了一口氣,再問。

    顏樂心頭一震,是啊,第一次問,可以理解為她在意他,他會欣然回答,那麼往後每次都問,他會不會為此心生厭煩?這個女孩子雖然是溫順的,卻很有自知之明,她不會任自己處在一個危險的境地。除非,她拼了命想要完成或是改變什麼——當初,他就是因為欣賞她不經意流露的韌性才會一步步接近,不是嗎?

    「所以,我在等你。」方筱安拉住他的衣角,微微一笑,「等你讓我可以一次問完,以後再也不用重複的答案。」

    她的笑如清泉,緩緩滑過他的心房,延伸到四肢百骸,通體順暢不已。顏樂嘴角勾起大大的弧度,「相信我,你不會等太久的。」關於安妮羅潔,他早就想有個乾脆的了斷,只可惜人家精明得很,追求是追求,從來沒有明明白白地說一句表白的話,他連拒絕躲閃的餘地都狹窄得很,要如何拒絕?不過,有了筱安在身邊,他那種虛榮心態也有了很大改變,是該主動出擊了。

    「我相信。」她偏過頭笑,「顏樂從來不騙我。」

    「喂,丫頭,你太想不開啦!他的話怎麼能當金科玉律?」劉璃差點摔倒在地,「被吃得太死,你對他就沒有什麼吸引力啦。」

    「你才想不開。」麥加宏將那張宣傳單貼在她額前,「笨蛋,你看不出來,真正被吃死的人是顏樂嗎?」

    「開什麼玩笑?」劉璃才不信。

    「有一種男生,吃軟不吃硬,與其強迫他做什麼,不如懷柔事倍功半。」程遠也彎腰從箱子裡拿出一瓶礦泉水,「方筱安那句『顏樂從來不騙我』是對顏樂最強的殺傷力,那種無條件的信任,會讓被相信的人粉身碎骨——也毫無怨言。」

    劉璃打了個寒噤,「真的假的?筱安柔柔弱弱的,有那麼厲害啊?」

    「自古『溫柔鄉就是英雄塚』。」麥加宏擺擺手,「凶巴巴的女人是不會明白的!」

    「你這個馬後炮,有力氣幹嗎不去追安妮羅潔?」劉璃激動地作勢要掀桌子,「一切問題的根源都在那女人身上,你搞定她,再來姑奶奶跟前大放厥詞也不遲!」誰都知道麥加宏喜歡安妮羅潔,偏偏這個火暴浪子在感情方面遲鈍得像頭恐龍,三年下來連句話都不敢和心上人說!

    「別激動……」康夜用力壓住桌子。

    「我怕你啊!打就打,沒人把你當女人!」

    麥加宏掀起桌子的另一角,害得康夜顧此失彼,左壓右按,好生狼狽。

    程遠頭痛地揉揉太陽穴,索性拋開溫文的形象,大吼一聲:「談情說愛的到左邊,吵架打架的去右邊,幹活的站中間!」

    一聲令下,鴉雀無聲,只有桌子「光啷」一聲落地,發出微弱的抗議。

    「你看,這個封面好看不好看?」

    眼前出現一本湛藍底色的小冊子,上面印著「鮮聲奪人」四個篆字,麥克風成波浪的形狀環繞在越飛飛的頭像四周,小姑娘那幅大眼鏡下的眸子亮晶晶,笑容掛在嘴邊,手指在胸前微彎是她的招牌動作——心連心,如同閃耀光彩的彎月,在夜晚群星的襯托中脫穎而出,風采迷人!

    「好精緻。」方筱安喜出望外地接過來,指尖細細摸索,彷彿還能在上面感受到打印時的熱度,「顏樂,幫我謝謝康夜,這個封面設計得很棒,如果只有我和劉璃,一定沒有辦法弄得這麼正式。」

    「好說啦,主要是你有這份心,不然我們也不會想到做這個。」顏樂美美地接受女朋友的讚歎,「印刷方面,由於彩墨有限,只能印幾十本彩色小冊子,其他都是黑白的,所以你區分著分發,一般人看黑白的就可以。對了,附錄按照你說的加上了最後幾場晉級賽的時間,不過程遠他們都認為沒有必要,我想聽聽,你是怎麼想的……」

    「我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方筱安淡淡一笑,任風吹亂了一頭柔軟的髮絲,「很多人看好人氣最高的厲緋紅、歌聲精湛的杜子凌、漂亮狂野的林楓或是活潑可人的賈佳以及實力唱將陶陽等。是,越飛飛沒有其他選手的明顯優勢,但是在我心裡,她的每一場比賽都充滿朝氣、充滿生命力,給我好多好多驚喜。看著她笑著在台上又唱又跳,我會驚訝,怎麼有這麼一個像精靈般率真的女孩子?想到哪裡唱到哪裡,說說笑笑地會讓人跟著一起興奮,我願意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不管能走到哪一步,不管能不能進十強,都不重要,既然參加了,她就屬於這個比賽。」晃了晃手裡的小冊子,「就算後面的比賽沒有她的參與,這場比賽對她、對支持她的人而言都是完整的。」

    顏樂靜靜地聽她訴說,許久,伸手為她整理好耳邊的發,「唉。」

    「怎麼了?你為什麼要歎氣?」方筱安好奇地抬起小臉,「你認為我做得不對嗎?」

    「不是。」顏樂微微笑,也拿起一本小冊子,輕輕地敲了敲眉心,「只是有點感慨,覺得你變了好多,讓我有點詫異。」

    「我變化?」方筱安伸開雙臂,思緒轉了個圈,偏著頭單純地問:「真的嗎?那這個變化讓你不喜歡嗎?」

    「小傻子,變化就是變化,好不好都變了。」他一點她的鼻尖,「不要因為身邊的人喜歡與否而將就自己,我喜歡看到你最真實的一面。」

    方筱安難為情地轉過身,「好肉麻,我不要聽了。」

    顏樂哈哈大笑,「女孩子不是都喜歡聽甜言蜜語嗎?」

    方筱安皺彎了細眉,「甜言蜜語是好聽,可惜很多都是騙人的,那還不如忠言逆耳。顏樂,你知不知道為什麼你比程遠他們三個受女孩子歡迎?」

    「因為我魅力四射。」顏樂毫不客氣地誇誇其談,「要知道,皮相是不能長久的,雖然沒有那三個小子好看,我卻比他們會展現自我,不是嗎?」

    「是,你很會展現自我。」方筱安同意地點頭,「所以,你的人際關係比他們好,雖然不少女孩子都對神秘的男生著迷,可時間長了就會發現,還是捉摸得到的人最好,你讓每個人都覺得離自己很近很近,伸手可觸……」

    顏樂突然彎腰,對她面對面,眉齊眉,「筱安,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什麼?」他一下子湊得好近,害得她心臟失跳好幾拍。

    「你在吃醋。」顏樂眉開眼笑,拉住她的小手貼在胸口,「以後不會了。筱安,我就是這個樣子,吊兒郎當,你以後管著我,好不好?」

    「我管不了。」方筱安退了一步,咬了咬唇,可憐兮兮地望著他,「你真的要怎麼樣,我也沒有辦法的,不說這個了,還是再討論一下接下來要怎麼做吧?」

    「回來回來!」他耍賴似的把她拉進懷中,在她耳邊磨蹭一下,「你不在乎我,讓我都沒有心情幹活了。」

    「我不在乎你?」方筱安瞪大眼,委屈地噘起嘴,「你竟然說我不在乎你?顏樂,上次媽媽來找我,問我關於你的事,我一句都沒有隱瞞,老老實實地告訴她我喜歡你,然後被她大訓了一頓。到現在爸媽都沒接過我的電話,可我沒有後悔,跟你在一起很開心,我……我真的……很開心……」

    看到她眼圈濡濕,顏樂心慌了,捧著她的臉蛋呢喃:「別哭,我是逗你的,像我這麼吊兒郎當,你還一心一意地喜歡,是我不知好歹,配不上你才對!筱安,一直以來我戲弄你都是希望引起你的注意,你雖然呆呆的,卻很懂事,難道還不明白嗎?」

    方筱安啼笑皆非地揉揉眼,「呆呆的?很懂事?你是在誇獎我還是在挖苦我?」

    看到她笑,顏樂有些癡了,低下頭在她唇上輕輕印下一吻,「是喜歡你。」

    「知道啦。」她明白好女孩不該隨便讓人輕薄,仍舊被唇上溫熱的滋味迷惑,偷偷地沉醉了一下。

    顏樂瞇著眼,像只偷腥的貓兒慵懶地笑開懷,拉她靠在一起欣賞平台上的星空。男生宿舍樓頂的平台已經成為他們『月光後援會』商量大事的場地,有時也會是顏樂和方筱安約會的最佳地點,偶爾聽到靜謐的林陰間傳來鳥鳴,心情特別舒適。

    「日子過得好快,馬上要到決出各區前三強選手的時候了。」顏樂仰望繁星,忽然想起一件事,「筱安,你們系是不是也快要考試了?」

    「嗯,有幾門功課要提前考試,然後就是統考,大概在六月份,到時我們這個學院的幾個系會進行插班考。」方筱安小小地歎了口氣,「好多功課都是學了個皮毛,平時不努力,考前亂翻書,重點在哪都不曉得。」

    「你有不懂的嗎?」顏樂把玩著她的髮絲,「程遠那小子是個天才,去年又申請修了和我們相同的兩個專業,畢業時就有三個學位,要不讓他幫你看看,沒準能考個好成績。」

    「是嗎?他好厲害。」方筱安腦海中又浮現出程遠斯斯文文的樣子,「不過我要靠自己才能向爸媽證明——不依靠別人,我也能在達成願望的同時完成自己作為學生的使命。」頓了頓忍不住問:「顏樂,你和程遠早就認識嗎?」

    「哦,是啊,我們兩個是小學、初中、高中時代的同桌,在一起時間比家人還長,簡直熟到爛,爛到腐朽。」顏樂提到老友就神氣活現,「怎麼?他對你不好?我去修理他。」

    「不是,他很好,很紳士。」方筱安忙不迭搖頭,「只是覺得你們的性格差那麼遠,還能在一起那麼久,有點驚訝……」

    「你和劉璃不也是這樣子?」顏樂氣定神閒地反問,「你想問的不是這個吧?」

    方筱安被他這麼一問,忍不住笑了,「你知道我想問什麼了,那我又何必轉彎抹角?說真的,程遠這個人很好,但是對於我,有點……敵意。」

    「你會不會想得嚴重了?」他笑。

    方筱安固執地搖頭,「不嚴重,我很敏感的,別人對我有一點點異樣,我都會迅速察覺到,請你相信我。」

    「我當然相信你。」顏樂摸摸她的髮絲,聲音悠悠的,很淡很真,「不過,我也相信程遠。筱安,聽我說吧,那小子不是敵視你,而是有些牴觸心理。」

    「牴觸心理?」琢磨了半天,她露出驚訝的表情,長大了嘴,「你、你是說、天啊,為什麼會有這種事?你一直都知道嗎?」

    「丫頭,你想到哪裡去了?」用腳指頭想也知道她是想歪了,顏樂無力地一撐額,「我們兩個都很正常的,程遠還有個很要好的女友,我也有你,所以沒你想的扭曲,他之所以牴觸你是一種完美主義者的潔癖心態在作祟,懂不懂?」完美主義者的潔癖心態?第一次聽到這麼陌生的字眼,方筱安搖頭,「不懂。」

    「暈,你老實得讓我心服口服。」顏樂抹了一把汗,耐心解釋:「程遠是一個十分優秀的人,在他心裡眼裡都只認可優秀的人,而我,則是和他有種特殊的關係,朋友太久會變得像親人,他認為我有才華不肯用功,卻理所當然也把我劃進優秀的行列,然後對於我選的女友也會百般挑剔,你不是他心目中的理想人選,卻是我最重要的人,所以他接受你,但心裡難免藏有幾分牴觸。」

    「果然還是我不夠好……」她垂首,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

    「我這麼直接告訴你,不是讓你自卑的。」顏樂眨眼,「你該明白我的意思。」

    「嗯,我沒有自卑,只是……有點汗顏。」她細聲細氣的否認倒像是撒嬌,只是口氣相當鄭重,「你們都是出色的人,我不是,不過我沒有覺得對不起蒼天大地,反而……反而很自豪……」

    「自豪?」顏樂摸摸她的前額,「你該不會是受到刺激了吧?」她不為這件事天天掛懷就謝天謝地了,怎麼還會有什麼自豪的感覺?

    「是,很自豪,因為你選擇了和我在一起。」記得看《倩女幽魂》時,有一首片尾曲的歌詞說:遇見你需要運氣,愛上你卻要多少勇氣。她的心情就像歌詞,在感激上蒼讓她遇到顏樂以後,需要更多勇氣去承受那份感情。

    他好笑又動容地掐了掐她的臉蛋,「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膽了?」

    方筱安的臉熱得可以煎雞蛋了,她跳下椅子,走到欄杆邊一指遠處的城市夜景,「就在那一次你帶我上男生宿舍的平台後,我的膽子就大了起來,儘管不知道這樣子到底好不好,可我不會後悔的。」

    「我也不會讓你有後悔的機會。」他也跳下來,盡量不去看欄杆下面的景色,來到她身邊磨蹭兩下,「這麼傻的小鴕鳥要是丟了,找都沒得找。」

    「如果不是這麼傻,也不會引起你的注意。」她笑了,拉他的手往欄杆邊走,「從這裡往下看視線很好,你看看啊。」

    「不要,黑乎乎的,伸手不見五指能有什麼好看的。」他拒絕前進,高大的身形一直往後退。

    「恐高症是可以治癒的,試試看,我以前有恐水症,但是爸爸硬是把我扔到軍區的深水庫裡面,然後撲騰幾下,喝了好多水,也就好了。」她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為什麼?」他止住動作,悄聲問。

    「什麼『為什麼』?」她不明所以地反問。

    「為什麼撲騰幾下喝了好多水就好了?」他不以為然,「害怕是內心的恐懼,那樣做不是會讓內心的恐懼感加重?」

    「有時候我也是這麼認為的。」方筱安停下拉扯他的動作,「可是,事實擺在眼前,我確實不再怕水了,也許,在闖過所謂的生死關之後,那些害怕什麼的都看淡了吧?」

    「生死關——」顏樂幽黑的眸子閃了閃,「父母真的會把兒女逼到生死關嗎?筱安,你有沒有恨他們?」

    「沒有到恨那麼嚴重的程度,倒是生氣過。」方筱安蹲了下來,雙手環住膝蓋,「往往爸爸認為正確的事會讓我陷入一種兩難的困境,比如摘除扁桃體那次,沒有人問我要不要摘,他們為我好就擅自作了決定,之後我為肥胖節食時,卻一致怪我任性。唉,還有買衣服、吃東西、上學選專業也是在他們局限的範圍內選,出了狀況,他們可以怪我不爭氣,我卻沒有拒絕的權利,所以這次參加鮮聲奪人,我是犯了大忌的。」

    「真的是很傷腦筋啊……」顏樂抓抓頭髮,似笑非笑,「小鴕鳥,現在不怕水了,是不是又感謝起你爸爸了?」

    方筱安愕然。

    她從來沒有想過,一直以來,都覺得爸爸過於霸權,不瞭解女兒,而她也是為了所謂的「孝順」,委曲求全做一隻失去自我的小鴕鳥,不敢面對自身嚮往的那些事物。

    今夜,顏樂勾起了她封塵的記憶,使她發現了那層掩蓋在心靈深處的感覺……幸好,爸爸當年的強迫令她有了重生,如果不是爸爸那時的無情,不是爸爸那時不顧她的哭喊推開她,她是不是還要靠救生圈在水邊當旱鴨子?或許爸爸的方法是野蠻的,但他最終仍是和別的父親一樣的達到了目的!

    「筱安……」他望著她的雙眼,很認真地說:「你是幸福的。」

    「我是幸福的?」她喃喃地跟著他機械性重複,「是嗎?」

    「幸不幸福在一念之間,至少你看上去是幸福的。」顏樂拉著她起身,「好了,天氣這麼熱,我們不要蹲在這裡,不透氣不通風,滿身大汗怪難聞的。」

    「顏樂……」胳膊感觸到他的體溫,方筱安不大確定地尋找他的眼神,「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你一向很乖巧的。」他直接說,沒有回答她的疑問,「總是能提前預測到會不會讓別人感到不快。」

    「那是以前的我,總是怕被別人討厭,而不敢表達。」方筱安深吸一口氣,努力不讓自己退縮,「顏樂不是別的人,而是我想要、很想要瞭解的人,所以我要問的。」

    「你這麼執著,要我怎麼辦才好呢?」顏樂的表情有些怪異,「連我都沒有的答案,怎麼說給你聽?」

    「你知道我想問什麼嗎?」她問。

    「你知道我知道你要問什麼是嗎?」他戲謔地反將一軍。

    方筱安暈暈的,隔了半天才面紅耳赤地低嚷:「你又拐彎抹角地搪塞我。」

    「不是我不說,而是我的確沒有小說裡男主角那麼傳奇的身世讓女孩子們哭得兩眼汪汪,然後恨不得把心頭肉挖出來慰藉我的傷。」顏樂擺擺手,停了幾秒,「我媽是個普通的小學老師,不聽外公的話嫁給一個平凡的礦井工人,誰料在我四歲那年,父親所在的礦井發生爆炸,當時死傷了好多人,我父親當時本來可以脫險的,但是他為了救身邊的幾個人,身體乏力,在礦井下窒息而死。我媽聽到消息後傷心極了,某個晚上帶我爬到附近一個工地的爛尾樓上,失魂落魄之下失足跌落,我眼睜睜地看著她掉下去卻無能為力,以後再也不敢從高方往下看……」

    「你別說了。」方筱安不知所措地拉住他的手,「我不再多問就是啦……」

    「緊張什麼?」顏樂像哄小狗似的在她的額間飛快吻一下,「當時也很巧,工地下面有不少煤渣,我媽被墊了一下,緩衝後保住性命,只是半身不遂,沒辦法在一線教書,勉強做個圖書館的管理員。」

    「你沒有和媽媽生活在一起嗎?」方筱安吁了口氣,如釋重負,躲開他頑皮的爪子,轉移話題。

    「沒有啊,我跟爺爺奶奶住在一起。」他聳聳肩,「我媽根本沒能力養活一個孩子,她把孩子扔給爺爺奶奶後,乾脆不來看我一眼,以前不是跟你說過,我是沒有爹娘教養的?你當我是開玩笑?他們確實沒教過我為人處世的道理。」

    方筱安看得出,此刻顏樂不是在賭氣,他表現得很開通,甚至有點無所謂的態度,這反而讓她泛起心寒——以前說羨慕她,現在又說沒有父母教養無所謂,不是前後矛盾嗎?他分明是在意的,為什麼要自欺欺人?

    「顏樂,我想媽媽了。」她突然開口,對著他,一字一句地說。

    「你說什麼傻話呢,又不是小孩子,還念著要媽媽!」顏樂嗤之以鼻地笑,眼睛並沒有像以往說話時看她。

    「你看著我說話。」她點起腳尖,強硬轉過他的臉,「我想媽媽。」

    顏樂啼笑皆非,「你搞什麼?想媽媽去告訴你媽,跟我說有什麼用。」

    「我跟你說沒用嗎?」她旁敲側擊地問,「只有親自去告訴媽媽才可以嗎?可是,媽媽還在生氣,會理我嗎?」

    「母女沒有隔夜仇,怎麼會——」顏樂的回答是置身事外的,可答到一半戛然而止。他那麼篤定地告訴她,心裡想媽媽是沒用的,要親自告訴她才行,不管此刻媽媽怎麼想子女,當子女的,非要等到當父母的主動表示嗎?既然心如明鏡內外通徹,為什麼還在為一些面子上的事斤斤計較?

    「顏樂,爸爸媽媽雖然罵我打我,可我還是不恨他們。」方筱安扁扁嘴,「你會不會覺得我沒出息?」

    顏樂的嘴唇微微一彎,「感情上我會習慣性地喊你小鴕鳥,理智上不會,你沒做錯。」

    「這算什麼回答啊?」她一頭霧水地望著他,「聽著真像繞口令。」

    「聽不懂就算了,你迷迷糊糊的也很可愛。」他恢復了嬉皮笑臉的樣子,「老實說,你每成長一步,都會讓我在欣喜之餘有點擔心呢。」

    「為什麼啊?」

    因為擔心你這隻小鴕鳥一點點蛻變,然後大步流星地丟下我一個人走啦!這麼哀怨的話顏樂打死也說不出的,不過有些話即使不說,念頭還是會衍生蔓延的。即使如此,他那只緊握她的手,不會輕易鬆開。

    未來有那麼多可能,也許,每個人都會有什麼新奇的際遇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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