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躁的聲音傳入風亦大樓第四十四樓,一間裝潢簡單大方的辦公室內。環顧這偌大的空間,除了幾項必要的物品外,唯一的裝飾就是牆上那幅祥和的大自然油畫,強烈顯示出主人同樣簡單的性格。
從屋中的陳設來看,辦公室的主人似乎很喜歡木製品。除了辦公桌外,包括接待客人休息用的桌椅、放置公文的櫃子,也全是木頭做的。特別是那扇門,更是高級檜木製成,上頭還匠心獨具的雕刻出美麗的海景。只可惜,推門而入的人很顯然並不懂得好好愛惜,硬是讓它狠狠的撞上堅固的牆。
隨著還在晃動的大門,出現的是一位身著全白長褲套裝,五官非常精緻的美女。靈活的杏眼下有嬌挺的鼻樑,紅艷的嘴唇搭上白皙的肌膚;合身的套裝適當的展露她穠纖合度的曲線,美得讓人忍不住多看一眼。
然而,在如此搶眼的外表下,女子臉上的表情卻是極度不協調。因為此刻她正皺緊眉頭,眼裡滿是煩惱、厭惡,粗魯走進來的同時,嘴裡還嘀嘀咕咕的不停抱怨。
「都是二哥啦,這下……」
女子的嘮叨在看到辦公桌後緊盯著電腦螢幕,那張和自己如出一轍的臉後,不由自主的停了,臉上的煩亂也在瞬間變成無奈。
「不要吧,又是電腦。」
幾近絕望的慘叫,完全沒有影響到正專注在電腦上的雙胞胎姊姊。她知道這下又有得等了。
也不曉得是怎麼搞的,她這個少了根神經的姊姊,平常迷糊得就像個剛出世的娃兒,但是只要遇上電腦,那股精明和認真勁兒,即彷彿世間根本沒有其他生物存在似的。
真不枉費她「電腦怪才」的封號。
反正短時間內是無法引起她的注意,女子索性坐下來,為自己倒杯茶後,舒服的靠向椅背,乘機好好整理自己的思緒。
辦公室很快又恢復寧靜,只除了不停歇的打字聲。
辦公桌後同樣迷人的女子,心無旁騖的緊盯電腦螢幕上的一堆程序,細緻修長的十指在鍵盤及鼠標間快速移動,完全沒有察覺適才的騷動。
「哈!太好了,終於完成。」
按下最後一個輸入鍵,女子興奮得高舉雙手歡呼。現在她的表情除了高興,還意外的多了分嬌憨,與前一刻面對電腦的幹練表情,相去十萬八千里。
奮戰好幾天,洗澡睡覺都是在辦公室中的休息間解決,除了吃飯,她幾乎沒踏出辦公室過,現在總算可以輕鬆一下。
起身伸展有點僵硬的筋骨,轉頭顧盼間,她訝異的發現椅子上正在頻頻點頭的妹妹。
「虹,醒醒。」走到妹妹身邊,風水霓搖搖昏昏欲睡的她,待她睜開眼後,澄澈的大眼滿是困惑的望向她,「你很閒嗎?幹嘛跑來我的辦公室睡覺?」她不懂,虹的辦公室也有休息間,而且還有柔軟的沙發,應該會比較舒服。
「風水霓,你以為我吃飽飯沒事做嗎?誰有心情來你的辦公室睡覺,當然是有重要的事。」風水虹白了雙胞胎姊姊一眼,沒好氣的回答。
「重要的事?那怎麼不叫我呢?」風水霓有點納悶的問。
說到這件事,風水虹忍不住開始抱怨:「叫你?還好意思說!你以為我沒試過嗎?問題是一點用都沒有。每次都這樣,只要一碰到電腦,整個人就像靈魂被吸走一樣,就算發生強烈地震,你一樣沒有感覺。」
「地震?」風水霓壓根兒沒聽出妹妹的諷刺,她懷疑的看看四周,「剛剛發生的嗎?」
奇怪,怎麼辦公室看不出一點異樣?嗯,大概是個小地震吧!
啪!風水虹一掌打在自己的額頭上,哭笑不得的說:「拜託,我只是打個比方。」
再一次,她在心底肯定一件事,老天爺創造她們時,一定出了什麼問題。要不,她這般冰雪聰明,怎麼會有這麼遲鈍的姊姊,而且兩人還是只差兩分鐘出生的雙胞胎!
對妹妹有趣的舉動,風水霓不禁笑了。
「你說的重要事是什麼呢?」
「對喔,被你一攪和,差點誤了大事。」風水虹又叨念一句,連忙將口袋中的一張傳真抽出來,「你自己看吧!」
風水霓微笑接過,看著上頭的文字,臉上的笑容也拉得更大。
「哇,太棒了,二哥居然也找到准妻子。這下子,我們自由了!」她一面為自己開心,一面也強烈好奇的問:「不知道是哪個倒霉……呃,我是說哪個奇女子能夠看上二哥?好期待,好想看喔!他什麼時候回來啊?」
看到她這麼高興,風水虹忍不住皺眉。
她可以理解霓的反應,誰教二哥從小就是她們的剋星。
感謝父母的好基因,打小在家中,她們兩人就是人見人愛的「小公主」.雖然她們總是愛捉弄人,然而,被抓到時,只要嘴一扁、擠出幾滴眼淚,眾人總會對她們的可憐樣心生憐惜。
因此,頂多只是念個幾句,從來也沒有真的處罰過。
偏偏老天就是瞧不得她們有好日子過,硬是多出二哥這個「怪物」.
不論什麼時候,二哥總能一眼看穿她們的詭計,然後冷冷的要她們接受懲罰。任憑她們使性子、撒嬌,甚至被逼得真的大哭都沒用,每每讓她們氣得牙癢癢的。
偏偏爺爺和爸媽竟然默許二哥的行為。
在抗議無效後,她們只得認了,就這樣在二哥的「欺壓」下度過二十餘年。
如今,二哥要結婚了,勢必會有一段時間不能管她們,她們自然可以放肆一陣子。只是……
「你需要興奮得像是天降甘霖嗎?」風水虹一臉愁苦。霓不知道這背後的意義嗎?
「咦?虹,難道你不興奮?」風水霓很訝異。好不容易有個女人可以收服二哥,生為女人,她當然同感驕傲。再說,看大哥如今對準大嫂呵護備至的模樣,就知道二哥將來也是個「聽某嘴」的男人。到時,只要和准二嫂打好關係,嘿嘿,看二哥還能拿她們怎麼辦!
「我當然也開心,但是,你看不出來有大事要發生嗎?」看在「同甘共苦」二十五年的份上,風水虹好心的提醒。
「大事?有嗎?」風水霓納悶的將傳真又看一次,沒什麼不對啊!
「你今年幾歲了?」看她還是一臉的天真無邪,風水虹按捺住亟欲爆發的火氣,盡量給予暗示。
「二十五歲啊,前兩個禮拜我們才合辦過慶生宴會的。虹,你忘了嗎?」風水霓滿是困惑的輕敲自己腦袋,虹的記憶力一向很強,怎麼才不久前的事卻忘了,難道這就是虹來找她的原因?
「虹,你該不會是……喪失記憶吧?」她怯怯的問。
「風水霓。」風水虹再也受不了,氣呼呼的跳起來,哇哇大叫:「我專程放下本年度最重要的一場,而且是已經進行到一半的服裝秀,為的就是要告訴你大事不妙了,而你先是說我太閒,現在又懷疑我喪失記憶。我會喪失記憶!?你才有老年癡呆呢。」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到底有什麼大事啊?」風水霓委屈的說。
看她無辜的模樣,風水虹也氣不下去。歎了一口氣,她放棄的重新坐下。早該知道霓的神經粗得可以,一起生活這麼多年,還奢望會有奇跡出現,是她傻,怪不得霓的。
「算了,我告訴你好了。」
耗去大半個鐘頭,一點成效都沒有,風水虹乾脆挑明說。
「二哥要結婚了。根據家規,下一個就是我們。」
說到這件事,她就一肚子火。
也不想想,二十一世紀就要來臨,偏偏家裡的長輩還抱著近百年的家規不放,硬是強迫她們這些做子孫的結婚。真是迂腐!
還有二哥,也真是的!原本還以為以他那種陰陽怪氣的個性,是絕對不可能完成家規的使命,如此一來,短期內她們就有個擋箭牌;而且,以二哥的性格,若是他不答應,即便是爺爺,也沒辦法拿家規要他相親。只要有二哥先行破壞家規,將來她們就有恃無恐。當時她是這樣打著如意算盤的,誰知道才半年,二哥居然說要結婚了。虧她還這麼信任他,將所有希望都放在他身上。二哥真是太不爭氣了!
反正他也聽不到,風水虹索性在心裡罵個痛快。
「喔,是這件事啊!還早嘛,不是要到二十八歲嗎?」風水霓毫不在意的靠向椅背。虹真是太容易擔心,三年以後的事,何必現在煩惱?
「那是男子,別忘了自己的性別。」風水虹忍不住又搖頭,霓就不能機靈點嗎?
「啊?對喔!」風水霓可想起來了,臉上總算出現惶恐的表情,「家規規定女子要在二十七歲前結婚的。」
「而且要在二十五歲時開始找尋對象,要不,二十六歲那一年,就等著相親吧!」看到她終於恢復正常,風水虹滿意的補充。
這又是一點讓她不平的規定,憑什麼大哥、二哥就可以逍遙二十八年,她們卻要在二十五歲時就斷送自己的自由。重男輕女,太不公平了!
「這下慘了,你說怎麼辦?」風水霓滿臉期待的盯著妹妹,希望聽到解決的方案。
「要是知道怎麼辦,我需要火燒屁股般的趕回來嗎?」風水虹翻翻白眼。
「連你也沒辦法啊!」風水霓不但垂下臉,更絕望的鬆垮雙肩。如果連一向最古靈精怪的虹都沒辦法,那她們就真的完了。
看到雙胞胎姊姊沮喪的模樣,風水虹不忍心的安慰:「別這樣啦,我們還得想想對策。」
「還會有什麼對策?」
「總不能坐以待斃,難道你希望婚姻大事被爺爺主導,然後未來的一年像個展覽品一樣四處被參觀?」
她可不是危言聳聽。風水虹幾乎可以預見爺爺宣判她們命運時的情景。
爺爺一定是一副事不關己卻又不容辯駁的模樣,這時爸爸媽媽會配合的在一旁用溫暖的眼光要她們允諾;如果不從,他們或許還會裝模作樣的熱淚盈眶。最討厭的是大哥,他絕對會在此時假裝很同情,其實心裡是十足的幸災樂禍。
可惡,明知道那是詭計,她卻很清楚真要遇上,她和霓還是會順從的。誰教她們父母的教育太成功,雖然被寵慣了,但面對長輩,還是做不到「拂逆」.
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般,她恨不得自己有二哥那樣令人不寒而慄、讓人不敢侵犯的威嚴。
「不、不、不!」風水霓頭搖得像個波浪鼓。都說是婚姻「大事」了嘛,既然是大事,當然不能草草率率、任人宰割。
「那就快想。」
怎麼想呢?風水霓傷腦筋的敲敲額頭,「能有什麼辦法呢?抵死不從、離家出走、聽天由命……」
「對了,就是這樣。」風水虹突然輕彈手指,臉上浮現明亮的光芒。
「不會吧,你真的要聽天由命?」風水霓不敢置信,虹不應該是這麼容易認命放棄的人啊!
「我是那種人嗎?」風水虹瞪她一眼,「我是說離家出走。」
「離家……有用嗎?」風水霓很納悶,以虹的聰明,一定知道這對爺爺來說根本不管用。
「我當然知道沒用。」
以爺爺的勢力,就算讓她上了飛機,也會在落地前就被逮到。但是,無所謂,反正逃走本來就不是她的目的。
「沒用你還試。」
「只是要嚇嚇大家而已。」看她一臉茫然,風水虹不得不捺著性子解釋:「我只是要讓爺爺知道,狗急跳牆,真要逼急了,我們可能會做出更駭人的事。再說,如果受到幸運之神的眷顧,搞不好可以逍遙好長一段時間呢。」
風水霓不解的擠眉思考。虹說得好像頭頭是道,可是她還是不懂這麼做意義何在。既然知道一定失敗,幹嘛又要嚇大家?萬一爺爺被嚇到了,會不會更生氣呢?
看她還是沒弄懂,風水虹無奈的搖頭,「哎呀,反正你只要照做就是。」
「喔,怎麼做?」風水霓順從的點頭。
「這件事要越快越好,就這一兩天吧。你有空回家就先將東西收拾好,方便隨時走人。」風水虹簡單的交代。
「可是……」風水霓顯得相當為難。「我……我……」
「你什麼?」
「我手上還有幾個程序還沒解決。」風水霓只好老實說。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考慮那些無關緊要的電腦程序。到底是自由重要,還是電腦重要?」風水虹快氣昏了,霓一點也搞不清楚狀況。
「這個……那不是無關緊要的電腦程序。我……」風水霓囁嚅著。
天哪!她真是敗給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