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很疼的。」他看著她,忽然歎息,彷彿心生愛憐。
「我能忍。」她點頭道。
或許,她天生就是個倔強之人,喬子業的一番話語激發了她潛在的鬥志,她明白,進了喬府這道門,非死即生。不為喬夫人的逼迫,她也會主動應戰,力爭勝出……因為,她亦有自尊。
夜深了,院門緊緊關上,所有的丫環婆子盡退,只剩小盈。
尹素問心裡沒來由地緊張,雖然之前已經做好了所有設想,可一見這肅然的陣仗,真覺得比生孩子還凝重,不禁讓她胸悶氣喘。
小盈早已從庫房裡拿來了最厚的棉布,撕成橫條,一道道漿過,晾在院裡,此刻風乾收回,堆成厚厚一疊,讓人想到酷刑的器具,腳趾不由得一抖。
「水燒開了嗎?」喬子業問道。
「已經好了,照大少爺您的吩咐灑了藥粉,這就端來。」小盈轉身下去,沒一會兒,便捧著熱騰騰的浴足盆子,擱到尹素問面前。
他緩緩捲起衣袖,抬眸輕聲道:「我要開始了。」
「小盈,小盈……」尹素問忽然感到害怕,「過來扶我……」
「小盈,你到門外守著。」喬子業卻阻擋道,「別讓閒雜人等闖進來。」
「是。」小盈垂眉,乖巧而去。
「為什麼叫她離開?」她霎時不滿,「我需要她在身邊……」
「你是怕疼吧?」他挑眉問。
「哪有!」她死要面子,努努嘴。
「坐到床上去。」喬子業不與她強辯,一副命令的口吻,「找塊帕子咬住,免得叫出聲來讓人聽見。若真怕疼,可以雙手緊抓棉被,減緩痛苦。」
「可以讓小盈扶我……」她仍不死心。
「你想把她的手掐出血來嗎?」他不容分說,「過去!」
尹素問此刻竟有幾分怕他,看著他俊顏一沉,只得乖乖地聽話,坐到床間,忐忑地四下張望。
不過,絲被冰滑,倒是緩解了她幾分緊張,畢竟床榻是世上最舒服的地方,容易讓人放鬆心情。
喬子業親自將浴足盆子挪至床前,蹲下身來,單跪她面前。他的雙手捧住她的纖足,褪去鞋履。
這副情景,讓她頓時臉紅心跳。一方空間,寂靜無人,只剩他們倆,而且,如此親密……
「別太緊繃!」他的聲音忽然變得溫柔起來,「身子僵了,骨頭也會變硬,纏起來更困難。你就當閉上眼睛,做了一個夢。夢醒了,足也纏好了。」
一邊說著,他一邊將她的雙腳浸入熱水之中。水氣氤氳,藥香四溢,她忽然覺得全身有些酥麻,心情鎮定下來。
「你這纏足的功夫,打哪兒學來的?」她忍不住問道。
「我娘那兒,」喬子業坦言道,「每天晚上,她都會像現在這般,打一盆熱水藥浴,而後用家傳秘方將足纏好,有時候,會叫我幫忙。」
「你娘的腳一定很美吧?」她暗自猜度。
「很美,比這府裡任何人都美。」他語氣裡忽然有一種深沉的痛苦,「大概,就因為足美,被喬家老爺看上的。」
至今,他都不肯叫爹,只稱老爺。
「這麼多年……難道他都沒去看過你娘?」她心下同情。
「沒有,一次也沒有。」喬子業眸中顯然迸出憤怒的火光,「多虧了我母親癡情苦等,每天忍受纏足的痛苦,只希望維持雙腳美態,有朝一日,重回喬府……」
「令堂若在天有靈,看到你今日入主喬家,一定會欣慰的。」她不知該如何安慰,只能如此說道。
「呵,都說美足能留住世間男子的心,這個說法倒是不錯。」他呢喃道,「喬家老爺將我娘扔在城外,不聞不問,卻在她死後,接我回喬家,你可知為何?」
「為何?」她不解。
「娘臨終前叮囑我,倘若喬家老爺來奔喪,不必讓他觀看遺容,只需將她一雙腳露出來即可。」
「一雙腳?」她瞪大眼睛。
「對,只因這一雙美足,居然真的讓喬家老爺痛苦涕零,之後,就決定接我回府。」
世上竟有這樣的事,這喬家老爺真不知是寡情至極,還是戀足至極,怎能如此決定一對母子的命運……
「我要開始了。」他忽然轉了話題,讓她愕然回神。
還沒來得及回答,便感到他手勁一收,幾隻腳趾「啪」的一下,被硬生生折了下來,尹素問不由得驚叫出聲,正想掙扎,卻見他已拿了纏足布條,將那折彎的腳趾緊緊裹住。
「不……」她只覺得一股椎心刺骨的疼痛由趾而生,眼淚因受刺激流出,身子扭曲著,節節後退,「不要……」
喬子業彷彿沒聽到她的呼救,眉不抬,眼不眨,手中依舊不停,扳過她另一隻腳,依照方纔的模樣,重施酷刑。
「啊……」她的頭向後仰去,不停啜泣喘息,雙手緊緊抓住被褥,幾乎要攥出一個坑洞。
一時間,她感到天旋地轉,耳邊嗡鳴,整雙腳似乎已經被砍去,不再屬於自己的了……
「素問,」喬子業低沉的聲音傳入耳際,「忍一忍,一會兒就好了。」
「我不要……不要……」她聽見自己痛哭,「你把我的腳趾弄斷了……」
「我說過,這會很疼的。」他回答,「不過,從今以後,天下所有的女人都會羨慕你。」
她需要這樣的羨慕嗎?如此痛苦的代價,值得嗎?
「素問,」喬子業輕輕擁住她,「不哭,不哭……」
已經多久,沒聽到他這樣親暱的話語了?自從入了喬府,他對她不是虐心,就是冷戰,已經好久,沒有這般溫存了。
或許因為痛苦讓她意志薄弱,她居然看見自己伸出雙手,擁住他的肩,彷彿在尋求安慰。
他順勢抱住她,自然而然,彷彿兩人從未分離,或者,他一直在等著這重拾舊好的一天。
「素問……」他低喃,「別怕,很快就會過去,很快……」
話說之中,他的唇湊近她的臉龐,吮去顆顆而落的淚珠。
這瞬間,她感到頰邊一陣酥癢,心底也有一種奇怪的顫慄在蔓延,身子頓時變得滾燙,忘卻了疼痛。
她甚至覺得,有一種極致的快樂,在身體撕裂的邊緣,帶著她墜入懸崖,又飛上雲端,迷惑而眩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