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鏡中的自己,竟覺得有些許陌生。
「這……是我嗎?」放下木梳,她伸出纖指劃過鏡面上的自己,「我都快要不認得你了呢……」
纖細的手指來到梳妝台上,她靜靜凝視著一把剪子,腦海裡頓時浮現一些話語--
如果不想殺了我,那就放了我吧!
斂下眼,她拿起剪子,無情的刀刃輕易地剪斷她一束秀髮:心痛的淚水也隨之落下。
將剪下的那束髮絲繫上細細的紅繩,她毫不留戀地走出落月樓。
我是不想殺了你,但也沒打算放過你。
走到平靜無波的湖畔邊,她望著眼前那潭碧水,心裡波瀾迭起。
我要你永遠留在這裡,直到我玩膩為止。
她的心底迴盪著上官閻的話,整顆心都揪疼了,痛得她無法呼吸……
「為什麼?為什麼老天爺要這樣待我?」輕風掃過平靜的水面,劃出陣陣漣漪,也吹起她一綹髮絲。
淒絕蒼白的臉蛋,對著碧綠的湖面,她問著沒有人會回答的問題。
如果可以,她一點也不希望與上官閻走到這樣的局面;她也從來沒想過,竟有一天他倆會成仇人……這是她始料未及的。
是上天的作弄,讓他們原本不可能有交集的人,偶然地相遇了;看不見的命運線,將他們緊緊繫在一起。
她曾經想擺脫他,卻讓他捆綁得更緊,逃也逃不了。他也曾一度鬆綁,但每每午夜夢迴,她卻發現那條命運線,其實從未鬆開過。
是什麼時候,她開始對他有了依戀呢?是他將她從那兩個黑衣人手上救出,還是他溫柔替她上藥時?抑或是……從他倆最初相遇的那一剎那開始……
又是什麼原因,竟讓她傻得有如飛蛾撲火,愛上了他……
暖風輕拂,吹得湖面漣漪不絕,綿綿蕩漾,就如同她心湖一般,難以平靜。
我要你永遠留在這裡,直到我玩膩為止。
耳際似乎又響起了他殘絕的話,她……徹底的心死了。
微垂下眼瞼,唇瓣扯起微彎的弧度,她淡淡的笑了開來。
蓮步輕移,她朝著那一片碧水,慢慢踱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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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不見面,是最好的解決方式嗎?他不知道。
但他卻知道,只要一見到她,他就會克制不住自己想要去傷害她;卻又在看到她認命的神情後,該死的狠不下心……
與其這樣,乾脆不要見她吧!
原以為這樣就能淡忘掉她,一切的恩怨情仇或許也可以一併散去。但是,日子的確是一天一天的過;可他卻發現自己對她的思念,竟是與日俱增。到了最後,竟變成無時無刻都惦記著她。
而現在,他正無法控制自己腳步地往落月樓走去,他想見她!非常渴望見到她!
為什麼?
難道,她對他的影響力真有如此之大?不,他要證明,他會如此「在意」她,完全只是因為她是他的仇人。如此而已……
上官閻加快腳步,不消片刻已來到公孫素素房前。令他意外的是,落月樓的門並沒有合上。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夜裡風大,難道她不懂得將門關好,以免受寒嗎?
他跨過門檻,走進房內,卻沒見到公孫素素的人影。
正感到奇怪,他靈敏的耳朵便聽見有腳步聲正往落月樓而去--腳步很輕卻很平實,顯然是沒有什麼武功底子的人。
如果他想的沒錯,來的人應該就是她了。只是……這麼晚了,她不待在房裡,上哪去了?
腳步聲來到門口,上官閻很自然的將目光調向門口,「你怎麼--」
「啊--」巧兒嚇了一跳,「殿、殿主。」這種時間,殿主怎麼會來到這?
「小姐呢?」上官閻擰著眉心問道。
「小姐?不在裡頭嗎?」巧兒自然地回答,眼珠兒左轉右轉,試著找尋公孫素素的下落。
她就是來服侍小姐的呀!她已經將沐浴的熱水準備好了。
「她不在。」上官閻眉心擰得更緊了。
「我……我不知道……」哇哇!該不會小姐失蹤了吧?
巧兒緊張的吞了吞口水。她可是無辜的啊!
上官閻剛毅的下巴緊繃著,他瞇起雙眼瞥著巧兒,像是在評估巧兒話中的真實性--
瞧這丫頭一臉惶恐的樣子,諒她也沒有什麼膽量說謊。
他沒有再多問下去,只是有些心煩的再往房內走--或許再等一會兒,她便會回來了吧!
他不認為公孫素素是逃走了,因為沒有人能夠輕而易舉的逃出閻羅門。
既是如此,她又會上哪兒去了?
忽地,一抹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下意識地往那方向走去。
「這是……」上官閻拿起梳妝台上的東西。
這是……頭髮?!
這一瞬間的心驚感受是他從未有過的,從背脊直竄腦門。
素素的頭髮?!
他的心頭彷彿被大石擊中般,喘不過氣來。
他無法思考,這束剪掉的頭髮,代表的究竟是……
「巧兒!巧兒!」上官閻倏地大吼。
「殿、殿主,奴、奴婢在。」巧兒讓上官閻突如其來的吼叫聲嚇得伏跪在地,
一雙眼睛只敢偷偷的朝上瞄。
殿主的表情,好猙獰啊!
「這是什麼?!」上官閻揚起手中緊捉的一束頭髮,質問般地逼問巧兒。
「我……我不知道!」她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
「妳!」他說不出任何一句話,因為他清楚知道問她也沒用。
他痛徹心屝,無法控制地搖搖頭,將手中那一束黑髮越握越緊。
找!他要把她找出來!
上官閻直直衝出落月樓,急促的腳步顯示著他心緒的些微凌亂。
她上哪去了?她究竟是上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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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閻施展著絕頂輕功,在閻羅門裡面到處找尋著公孫素素的芳蹤。
但越著急,他就越找不到;越找不到,他心就越慌。
在哪?她到底會在哪?
「不--」穿過林子,上官閻終於找到他急著要找的人。但隨即讓眼前的那一幕,駭得肝膽欲裂。
已經要滅頂的公孫素素,整個身子幾乎完全浸沒於寒潭之中。
看她模樣,再傻的人也都能夠清楚的明白,她究竟打算做什麼。
幾乎是立即的,上官閻躍入水中,將她從水中撈起來,但她已呈半昏迷狀態。
上官閻痛徹心扉地緊緊抱住她濕冷的身子,不顧一切地渡真氣到她體內,深怕她這麼一昏過去,會再也醒不過來。
「咳……咳、咳……」忽地,她嗆咳出聲,原本緊合的雙眼也微微掀開。
上官閻的心幾乎涼透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她……竟會恨他恨到有尋死的念頭……
公孫素素緩緩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上官閻滿臉擔憂與驚慌的神情……
她這是在作夢嗎?要不然……他怎麼可能出現在這?
還是……她已經死了?可是,抱著她的臂彎,是那麼的真實……
呵!不管怎樣都好……反正,都無所謂了。能夠再見他一面,或許是上天給她的最後優厚吧……
公孫素素看著上官閻,臉上露出一抹令人膽戰心驚的微笑,彷彿看透了所有一切般,對什麼都已不再在乎。
「你……為什麼要做傻事?」他心痛地沉聲問道。
聽到他的問話,她再度楞怔了下,接著緩緩的答道:「我這不是做傻事。」她低語著。
她現在,到底身處何方?
而眼前的他……究竟是真實,還是夢境……
公孫素素瞇起眼睛,努力地想要看清楚他的身影;只是她越努力,似乎越看不清楚。
「我……只是……替你……完成心願……」她一說完,整個人再度沉沉昏去。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尋死?你想用這樣的方式來懲罰我嗎?」他的心,宛如刀割。
直到此刻,他才赫然發覺,自己根本不能失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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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閻獨坐在落月樓外的涼亭,手中的酒,一杯接著一杯,從未停過。
心頭的煩躁使得他幾乎是無所適從,逼得他只想以酒醉麻痺自己。
巽修來到涼亭前,看著主子反常的舉動。
「別再喝了。」巽修出手制止上官閻繼續飲酒,一臉不苟同地說道:「你不是個貪杯的人。」
「有什麼事嗎?」上官閻推開他的手,將手中的酒一仰而盡。
「她還好吧?」巽修開口問道。
上官閻的動作一瞬間停住,但很快又若無其事地再度為自己斟了一杯酒。
「醒來就應該沒事了。」說完,他又將酒水飲盡。
巽修又怎麼會不明白他是為何事傷神呢?感情的事情他也碰過,也傷心過……他這種態度,實在令他快看不下去了。
「閻,過去的事情已成追憶,就讓它隨風而逝吧!相信你也明白,傷害她的同時,也是自殘。」他刻意喚他的名,以兄弟的名義勸他。
雖然他們一個是主一個是僕,但他們從十歲起就一直相處在一起,十幾年下來,他們的感情就像是親兄弟般的深厚。因此他們私下,有時都是以名相稱。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上官閻裝傻,斟了酒,又要繼續喝。
「你懂!」巽修捉住他的手,不讓他再把酒送入自己口中。「你如果不愛她,就乾脆放了她吧!又何必傷她如此重?」
上官閻本能的反駁他的話,「誰說我不--」話到嘴邊,戛然而止。
巽修放開了手,瞭然地看著他,:晅就是了。難道你真要等到失去了她,才來懊悔?」
上官閻凝著一張臉,緊抿薄唇,手上的酒杯越握越緊。
真的是這樣嗎?真的如修所說的,其實他壓根就對她……
「相信我,我嘗過失去心愛的人的痛楚……」巽修語重心長地對他說道:「還有,我相信,婉兒她一定也不希望你因為她,將眼前的幸福推開。」
他的話,深深的打入上官閻心中。
「好了,我該去看婉兒了。」剩下的,該怎麼做,就讓閻自己去決定吧!他相信閻已經懂了。
巽修迅速縱身一掠,轉瞬間,一切又歸於寂靜,只剩下上官閻一人。
上官閻手中的酒杯緊了又鬆、鬆了又緊。修的話,就彷彿是當頭棒喝啊!他不是傻瓜,自是不會不明白自己心底的渴望……
是啊!那他又何必跟自己過不去呢?
上官閻半合上眼,從懷中拿出公孫素素剪下的那束髮絲,緩緩的貼上自己的薄唇,烙印下一個深深的吻。
該怎麼做,他心底已經有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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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月樓
「殿主,藥汁煎好了。」巧兒端著剛煎好的藥汁走進房內,看著床上還昏迷不醒的公孫素素,不禁在心頭大喊糟糕。
塵少爺交代,藥汁三碗水煎成一碗,一煎好,盡快拿給小姐服下,因為小姐身子太虛,必須藉著一些藥材補一補氣虛的身子。
可現在……要怎麼讓小姐服下藥汁啊?
「把藥給我。」上官閻接過巧兒端來的藥汁,「你可以下去了。」
「呃……」用不著她呀?
「還不下去?!」
「是、是……」巧兒哪還敢逗留。看來殿主大概會自個兒想辦法將藥餵給小姐的,她還是快些退下吧!
上官閻坐在床邊,手中端著熱騰騰的藥汁。看著昏迷不醒、面色蒼白的公孫素素,他決定不再遲疑。
他一仰頭,將藥汁含進嘴裡,以嘴對嘴的方式,一口接著一口地緩慢哺餵進公孫素素嘴裡。
這個方法雖然費時費力,可也是最好的一個方法了,雖然還是有些許藥汁沿著她嘴角溢出,但絕大部分的都讓她吞了下去。
當苦澀的藥汁滑過咽喉,就像是睡得正甜時被不知名的東西頻頻打擾,公孫素素的眉頭越鎖越緊,雖想抗拒,卻心有餘而力不足,苦澀的藥汁還是頻頻滑過她的咽喉。
最後,她終於忍不住嗆咳了起來,同時整個人也清醒了過來。
「你……」一睜開眼,就看到那個令她心痛、心碎、心傷的人。
「妳醒啦!」她的甦醒,帶給上官閻最大的欣喜,因為這代表她已經沒事了。
但公孫素素可不是這麼想的。
她本來開口就想要將他趕離,可過於激動的情緒,不但令她說不出一句話,甚至還嗆咳得更嚴重。
上官閻立刻將她扶起,並輕輕拍著她的背,替她順氣。
他擔憂的眼神,全落入公孫素素眼底,瞬間,她似乎有點迷惘了。
眼前的人,是上官閻嗎?是那個將她視為有著不共戴天之仇的上官閻嗎?
原來……她真的沒有死……
她差點真以為自己被他救起,是一場夢呵……
上天究竟要折磨她到什麼時候,才肯大發慈悲地放過她?
最令她不解的是,在鬼門關前晃上一回後,怎麼世界好像變了個樣?
她黯然失落的神情,看在上官閻眼裡,真不知作何滋味。她是在失落什麼?失落自己沒有死成嗎……
「我不會再傷害你了。」上官閻突然對她說道。
聞言,公孫素素有些錯愕的抬眸望住他,「你……」
她聽到什麼了?他方才說的是……
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經對素素造成許多難以消弭的傷害,現在他想彌補,可又擔心素素可能一時無法接受……
唉!他到底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別多想了,你身子還虛弱著,現在最需要的是休息。」上官閻將絲被蓋在她身上,「休息吧!」
見她將眼合上,他才拿起方才放在一旁的藥碗離去。
聽見他合上房門的聲響,公孫素素又睜開眼,思索著他說的話。
我不會再傷害你了。
他是這樣說的吧?為什麼他會這麼說呢?
還、還有……嘴中苦澀的味道突然令她驚愕的爬起身。
他方才是……是怎麼餵她喝藥的?!
公孫素素的纖指撫上自己的唇瓣……臉蛋似乎也浮上些微紅暈……
這一夜,她是很難入眠了。